【红楼识疑】脂砚斋所谓不知是何心思

据己卯、庚辰本第十九回

宝玉忙笑道：“你说那几件？我都依你，好姐姐，好亲姐姐，[己庚双]叠二语，活见从纸上走一宝玉下来，如闻其呼见其笑。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己庚双]脂砚斋所谓不知是何心思，始得口出此等不成话之至奇至妙之话，诸公请如何解得？如何评论？○所劝者正为此，偏于劝时一犯，妙甚！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有知识。[己庚双]灰还有知识，奇之不可甚言矣，余则谓人尚无知识者多多。等我化成一股清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罢。”

按：

这是贾宝玉对袭人说的一段话，去除批语后的白文如下：

宝玉忙笑道：“你说那几件？我都依你，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清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罢。”

批语“脂砚斋所谓不知是何心思，始得口出此等不成话之至奇至妙之话”翻译下来是：脂砚斋是怎么想出来这么妙不可言的话的，好厉害！明明是贾宝玉说的话，可该批者却说这段话出自脂砚斋之口，换言之，该批者认为脂砚斋参与小说创作，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呢？可以研究一下。

1，此批见于现存脂批抄本己卯、庚辰、蒙府、戚序等本，不见于甲戌、梦觉本（甲戌本没有第十九回，故不在讨论范围）。己庚本的【脂砚斋】三字在蒙戚本中变换为【此评者】，梦觉本则连同批语一并被去除了。

2，侧批可以与正文一并完成也可以后加，夹批一般与正文同时完成并融为一体，此批语在形式上属于嵌入正文的双夹批，因此属于后加文字的概率不大，换言之，【脂砚斋】三个字是这段批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被当作主语使用。能在书中作批，则表示该批者非亲友团成员莫属。

3，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署名抄错位置了呢？

联系上下文批语，均无署名，上文的“[己庚双]叠二语，活见从纸上走一宝玉下来，如闻其呼见其笑”无署名，下文的“[己庚双]灰还有知识，奇之不可甚言矣，余则谓人尚无知识者多多”亦无署名，【脂砚斋】若是署名的话，则表示这是条脂砚斋的批语，第十九回中，刚好存在带有【脂砚】的批语可供参考比较：

①[己双]若都写的出来，何以见此书中之妙。脂研。

②[己双]该说，说的更是。指〔脂〕研。

③[己双]若都写的出来，何以见此书中之妙。脂研。

尽管有讹字却都是署【脂砚】二字，而不是【脂砚斋】三字。

4，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脂砚斋是小说主要评者之一（另一位是畸笏叟），蒙府、戚序本的修订者似明显知道脂砚斋是小说主要评者之一，因此在修订中有意将【脂砚斋】三个字变换为【此评者】，既没有像【大都尚】那样讹写也没有空着不写，这样却造成了表词达意上的不通顺，犹如脂砚斋自说自话：我所谓不知是何心思，有一丝脂砚斋自卖自夸的味道。然而此批的语义、语境表示出该批者并不是脂砚斋，也不是作者，而是“诸公”中的一位。

批语起首的位置确实需要一个主语、一个人名，【贾宝玉】所谓不知是何心思，【作书者】所谓不知是何心思，都是讲得通的，都符合正文批语和上下文间的逻辑，且本质上都是在称赞作者写的妙，可这里偏偏写的是【脂砚斋】而不是他人名号。

5，若此处书写表达无误，确实是【脂砚斋】，则该批者要表达的意思是：脂砚斋借贾宝玉之口表达思想，贾宝玉是脂砚斋的代言人。换言之，这段话是脂砚斋创作、写作的，进一步暗示这一回甚至其他回目也出自脂砚斋的笔下，如此一来，【林代玉】貌似【林黛玉】的简写，类似【夗央】是【鸳鸯】的一种简化，却暗藏着【林】代替【玉】写作的隐喻，颇有些林黛玉代替贾宝玉作诗、脂砚斋代替曹雪芹写作的代笔之意。

小结一下。

该批者是朋友圈、亲友团的一员，知晓脂砚斋参与小说创作，可能是畸笏叟曹頫，也可能是梅溪、松斋，亦或其他人，甚至可能是脂砚斋本人的欲盖弥彰。小说传出（不论传抄还是刻印）的时候，为了消除禁书属性，即：被革职抄家的曹頫写作石头记、被革职抄家流放的李煦之女脂砚斋重写石头记，对畸笏叟、脂砚斋采取了通篇去除的策略，以免小说被别有用心者举报，作品遭遇焚禁、作者坠入文网。暴露作者隐私的批语以及署名署期，在小说的传播过程中陆续被去除了，这一现象在按先后排序的己庚、甲戌、蒙戚、梦程等版本序列中得到了证实，【脂砚斋所谓不知是何心思】看似一处讹误的表述，却暗含着小说作者是谁、有谁的内情，在六七十万字的正文批语中如同一条漏网之鱼，成为脂砚斋重写石头记的内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