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使之夜第15章1:前往教会,果然是一个经常独来独往的人,有珠总是喜欢独自生闷气

虽然青子还没有挂断电话,但已经没有继续说话了。
有珠挂断电话后。很快就穿好斗篷往玄关走去。她病重的身体只是依靠毅力在活动,因而显得十分笨重。

行进中,有珠突然停了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凝视着草十郎。
“青子出了事吧!”有珠思忖了片刻后——她紧张而决断地主动拉起了草十郎的手。
“静希君,你跟我一起去。”
“等等、你说一起?去哪儿啊。”
“去合田教会。我们只能把青子拜托给咏梨神父了。”
“合田教会……就是医院旁边那个?”
“……是的。既然你知道那就没问题了。我也省得解说了。”有珠走出玄关,向着正面的林荫道走去。她看似刚强,但她的眼中却隐约浮现着痛苦之情。
“喂、有珠!要去的话先打电话联系下吧。”草十郎一边被有珠虚弱但不容反抗的手拉着,一边回头看了看洋房。
“我已经通知了教会的人,如果你说的是医院的事情,那是没用的,虽然叫急救但不能能一下子飞到的。比起现在去呼救而不马上去救的话是赶不及的。”有珠说着看向洋房打了一个响指。像是在呼应有珠的信号般,不知哪里的窗户打开了,无数的灰椋鸟飞了起来。

“第一对搜索敌人。第二对与第三队对现场做应急处理。大家倾巢而出也没关系。只要青子还活着,就要保证她的心脏不会停跳。”有珠向飞出来的灰椋鸟(注解11)发出了命令。
“静希君,你把内庭的青子的自行车拿出来。”听到有珠的话,草十郎大吃一惊。因为内庭的自行车是特别定制品。之前在焚烧炉打扫卫生时,因为不小心弄伤了这台车,草十郎还被青子狠狠地数落了。
“……好吧。你打算怎么做,有珠?”
“与期待在这里,静希君你还是呆在教会里面安全。而且我也要快一点儿,静希君,可以两个人一起骑车吧?”
(注解11:Six Song Chocolate(日文用原文吧)
擅长侦查的二十四只灰椋鸟,主要负责三咲镇的监视工作。本体是巧克力,魔术师直接使用的话有愈伤的作用。)

“——嗯。”虽然草十郎有信心可以照猫画虎地骑自行车,但是他对自行车本身却不怎么信赖。他对那么骨架纤细的交通工具究竟能不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这点——
“嗯?你说两个人坐,那是有珠你要坐在后面吗?”
“……不行的话就算了。”有珠突然转过头走了。糟糕的是,有珠好像完全误会了草十郎的话。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个和有珠你形象不符。”有珠不听草十郎辩解,独自一人急忙向森林走去。看来有珠不会骑自行车。草十郎拼命叫住了看起来十分倔强的有珠。
“等等,刚才是我不对,我马上就去拿,请你消消气吧。”听到这话,有珠马上停下了脚步。
看见有珠停了下来,草十郎连忙奔向内庭。从仓库的钥匙留存处拿下自行车的钥匙后,草十郎打开了青子的自行车。当草十郎推着自行车回到洋房正面时,有珠已经走入森林里了。
“……我好像有些了解有珠的性格了……”草十郎说着跨坐在了自行车上。
他把脚放在了脚蹬上。脚蹬虽然轻,但是给人的触感很好。在确定就算坐两个人也没问题后,草十郎骑开了自行车。

“有珠!”有珠应声回头。很明显,她的眼中是对草十郎的责难。
“上来吧,你坐后面。不过后面没有坐垫,坐着可能会很痛。要是你感觉难受就告诉我,我马上停车。”
“我没问题。只要静希君你不讨厌我就好。”果然,有珠是会为一点儿小事就会生气不满的人。——草十郎领教了。
“这个绝对没问题。有珠能坐在后面我很高兴。我们是去合田教会吧?”草十郎大言不惭地说道,或许是因为伤势好转的原因,有珠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色,随后她老实地点头,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我得抓着你才行。我可以碰你吗?”
“没问题。我已经证明过我的体力了吧。”
“…………”
虽然有一些误会,但是有珠无言地抓住了草十郎。确定有珠抓牢自己后,草十郎说了一声“好”,轻轻一蹬,车子就换换动了起来。
“太好了。”与此同时,草十郎也小声地说道。
“什么好啊……”有珠不解地看了一眼小声嘀咕的草十郎后,草十郎随即用力蹬起了车。自行车毫不减速地从白犬冢的陡坡上冲了下来。
“……!”虽然是自己提出来的。但是有珠却为这样惊人的速度感到了吃惊。由于加速过猛,有珠紧紧抓住了草十郎的两肩。
“慢——!”有珠抗议着看向草十郎。而草十郎则带着比有珠还认真的表情紧握着车把。有珠抑制住了即将跳出喉咙的声音。她将两只手抓得更紧了。她要信任行驶在下坡路上的认真骑车人。

自行车到最后都没有刹闸,以完全不输给过山车的速度一直行驶到了三咲车站。午夜零点过后的车站里万籁俱寂。
两个人行驶在完全陷入沉睡的城市中,在被雪覆盖的道路上如风一般急速驰。
“……真是太好了。带人骑车要比想象中的简单多了。”骑车人放心地说。第一次骑车的少年与少女疾驰在无人的公路上。幸运地是,草十郎的自言自语混在了风中,谁都没有听见。

尽管是深夜,但是教会里依然灯火通明。平时由于处理意外事故而营业的医院只在正面的玄关点上一盏昏暗的灯。这里是少有娱乐的乡镇。深夜的病患寥寥无几。但是,今晚这里却来了让医院不好处理的病人。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两个人挺好自行车后向教会走去。
尽管被雪覆盖,但是在黑暗的夜晚依然能够看清带有三角形屋檐的建筑。在它的入口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久远寺。”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响起。披着斗篷一样外套的男子正在入口处等着有珠。
“咏梨神父,青子她……”
“唯架正在诊断。我赶去的时候已经忘了。我希望你能通知一下苍崎家。”
“青子不会希望那样的。而且那边现在似乎也被困住了。因为我们今晚的对手首先做的就是封住青子的祖父。”有珠在和对方进行着交流。草十郎站在楼梯边一动不动。
“啊……这位是?”沉稳的男人声音中透出微微的凶险。像是要从男人危险的视线中保护草十郎一样,有珠朝着男子上前一步。
“……他是青子的使魔。只是契约还没有完成。”
“使魔?有珠……”有珠向想要抱怨的草十郎投过火热的视线,意思是“给我闭嘴”。
“是吗。我没有接到这样的通告。既然是申请晚了,那我就不过问了。是因为在此前在和外部的魔术师交战吧。因为你们是击退他们的最优先人选。”有珠听了神父的话只是微微低了下头。
“那我们通过了,请允许他与我同行。”
“请便。我现在要去调停了。如果管理者变更,那么就必须要准备好给两组织的材料。啊,我不在的时候就交给律架负责,有需要的东西就找她。”咏梨神父就像是和他们两个进行交换一样,在他们进入教会的同时,他走出了教会。

“…………”神父经过时,草十郎不由得向后夸张地倒退了两步。
那人的确是有神父的风采。一句话来说的话,他是个美男子,有着挺直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端正的外表有些中性之美。但是,这只是就他的外貌而言。神父的举止丝毫没有女性的柔美。他会让人想到久经磨砺的钢,虽然可靠,但却不易亲近。泛着光的牛奶瓶底般的眼镜后面,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这样草十郎再次想起了橙子摘下眼镜前后的性格转换。
神父穿着黑色的外套,消无声息地隐匿在了月色中。
草十郎出神地目送他的背影。
“……他好像是仙人啊。”草十郎语带亲切之感。
不知为什么他对不亲近他人的咏梨神父产生了一种十分怀念的感觉。而有珠则对这样的草十郎投来了严厉的目光。“不要松懈。她可是教会的人。虽然他会监视我们,但这次我们只能借助于他了。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他能最先被除掉时。”说完类似诅咒一样的话语,有珠推开了礼拜堂的门。

礼拜堂的门要比有珠高出两倍,是看似十分沉重的对开门,单凭有珠自己似乎推不动,于是草十郎三级跳式地通过楼梯,和有珠一起来推开大门。
礼拜堂的灯光泛着令人怀念的煤油味道。室内的天花板很高,一侧墙壁上的装饰水景充分体现了礼拜堂的威严。这是为了证明圣灵的存在而搭建的舞台装置。
和久远寺家的大厅一样,礼拜堂里没有任何取暖工具。寒冷使这里变成了更为庄严的空间。
“小珠。这边来。”一个有别于礼拜堂的温暖声音响起。那是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
“是律架小姐吗?在里面?”有珠横穿过礼拜堂内整齐的长椅,向深处的祭坛走去。草十郎也关好大门,紧随有珠而去。

“你来早了。我正打算去接你呢。”
“……因为有人送我。就是我后面的那个人。”
“有人送……啊,你是?”
“啊!”因为有珠的介绍而见面的草十郎和那位女性同时惊呼出声。两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那是草十郎在教会这边帮忙时遇见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橘红色的毛衣,带卷的长发比上次见的时候更加油亮顺滑,这女人是那种非常耐看的类型,她精致的五官和有珠甚至有得一拼。在教会晕晕的黄色烛光照耀下更加的楚楚动人。

“……你们认识?”
“啊、嗯。没错。草十郎,我听说你搬家了……难道你是借住在小有家?”草十郎点了点。
这出乎意料的发展明显让有珠的心情糟糕了起来。
“……怎么回事?静希君。你和律架小姐是什么关系?”
“关系?啊……。他偶尔会在工作的海鲜店里给我打打折,我会拜托他帮忙搬东西,偶尔还一起喝茶的……‘主妇之友’这样的关系?”
“莫名其妙。律架小姐,你还没结婚吧。”当然,草十郎也并非主妇。很意外的,有珠现在关心的竟然是律架的婚姻状况。
“哇,这个你也要吐槽……,小珠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苛刻啊。”
“那是因为不知道律架小姐你哪句话说的是真心话。所以一切感觉有问题的地方我都要追究了。”

“哎呀,真棒!我们还真是像好姐妹啊。那好,为了获得你的信赖,我这次就说实话。我和他是街委会的朋友。他可不是什么间谍,因为原本他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是吧草十郎。”
“……真的?”有珠面带微红地盯着草十郎问道。
与其说她的眼神是责备,不如说是因为草十郎有事瞒着她而发怒。
“真的。她是我在海鲜店打工时认识的人。因为之前一直对我很好,所以我就送了她一条鱼,之后她就成了常客了。”
“——”
“没错没错,要是你去商店街购物,就算不喜欢也会认识草十郎的。小珠也是,要是不信就去购物吧。他可是商店街的秘密偶像哦。”
“……偶像指的是受欢迎的人,可不是指好砍价的的人。”虽然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的上司受欢迎、但是这个暂且不谈。
心情平复后,有珠向里面的门看去。
“我不太清楚律架小姐的情况,不过他是青子的跟班。其他的还需要说明吗,律架姐?”
“啊,果然如此……。嗯,虽然想问的很多,不过现在就这样吧。好,我知道了。既然是小珠拜托的,又是个特例,那他就由我来保护了!”有珠听了律架的答案后点点头,随后向着里面的门走去。

“有珠。”
“不可以,草十郎。”想要跟着有珠进门的草十郎被律架挡了下来。
“你不能进去,里面就交给她吧。”律架严厉地说。
有珠丢下被拦住的草十郎,独自打开门进入了礼拜堂的深处。
“为什么不让进?”
“这是为你好。现在青子的样子一般人看了可不好,只会让你的心情变坏而已。还有……会让你产生不好的回忆。你担心青子吗?”草十郎没有马上回答律架的问题。
他知道现在青子的状况不好。通过有珠的样子来看,青子的伤势可能要比有珠还重。草十郎想象不出青子惨败的样子。所以他也并没有真正地担心过。
“——我不担心苍崎。”
“但是你来看她了吧。”
“是的。”草十郎反射性地回答了律架的问题。律架因为少年那青涩的误会叹了口气,最终她无可奈何地让了路。
“请进吧。从有珠打开的门进去后的第四个房间。现在正是忙乱的时候,所以请不要打扰小唯。”草十郎谢过律架,随后去追赶有珠了。
礼拜堂里只剩下自称为邻家大姐的周濑律架了。
“要是唯架在的话会阻止他吧。不过,我是草十郎的朋友,而且我最爱受伤的男孩子。这样虽然有点儿斯巴达式,不过这也是做姐姐的一番好意,就让草十郎后悔吧!”如此强而有力的话当然是出自礼拜堂中的律架之口。
律架耸耸肩,毫不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草十郎的脚步声走远了。他毫不犹豫的样子让律架感到心酸。
因为——少年的头也不回并不说明他没有迷茫。
他只是将视线从他没有意识到的根本性的恐慌上移开了而已。

老人说:“生物的死和人类的死是不同的。虽然两者可能看起来相同,但其实它们的本质是不同的。我们的大脑从最初开始就是不同的。这就像是鹿的尸体与猪的尸体不是同一种生物的尸体一样。”
“如果舞刀弄枪是一种暴力,那么人类的尸骸不可否认地也是一种暴力。而在你遇到那样的遭遇前,只能依靠语言去了解。
“听好了,草十郎。但人要死的时候,会流出让你无法移开视线的鲜红的血——“也许是因为走在不习惯的石子路上的关系,草十郎想起了小时候听说的一段话。

当草十郎打开门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空气在扭动。
这个房间很小,只有简单的床和小铁柜。
她正躺在床上。
照看她的是刚才小礼堂中的那个叫做律架的女性。
——不,这是和律架很相似的女性。她闭着双眼,穿着沾染了鲜血的修女服。
草十郎曾经见过她。她就是这个教会的修女——周濑唯架。她正触摸着躺在床上的人。她的手上拿着剪刀和线。
修女就像是在静静地弹奏管风琴一样,她沉稳而迅速地活动着手指,丝毫不停滞的动作好似是在按律演奏,修女一个接一个地将伤口进行包扎,她将刚刚用过的绷带丢掉,用重新换上的新绷带隐藏起那人身体上破碎的地方。她还使用了大量的止血纱布。
接下的纱布全都是红色的。床头堆积的布条让人想到被污染的蔷薇。
而唯架就是在这腐败的蔷薇园中弹奏着管风琴的修女——

这里越来越脱离现实,难怪这里的空气也会异样。这个房间里的空气带着一种味道。尽管是初次经历,草十郎依然能够断定——那是烧焦的浓重味道。
他的视线无论怎样也无法转向床的方向。草十郎的视线总是看向无关紧要的地方。
有珠也站在床边。虽然她还是像平时一样毫无表情。但是她现在的身姿看起来却像是一座塔。她在微微颤抖。不如是出于胆怯、不安还是憎恨与愤怒。而她的视线前方就是一个濒死的生物。
第一眼看出,你很难知道躺在床上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一个浑身包满绷带的人偶。她美丽的头发散乱着,因为呼吸短促,她的胸口快速地起伏着。令人讽刺的是,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百货大楼屋顶看到的在玩斗牛的人。
或许是麻醉针或是止痛剂已经失效了吧,刚换上的崭新绷带上随机有渗出了红色。她的五指深深地抠进床单之中,一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如果麻醉不见效,而她还活着,那么现在的她应该是有意识的吧。
没有人会觉的不安吗——草十郎不安地想。
比起身体上的伤,那种痛更会让人的心先死去。
——老实说,这是草十郎不愿再看到的景象。

原本洁净的白色病床瞬间已染成了红色。
当意识到正在床上流着血的人偶就是她时,草十郎全身的血管都在膨胀。病床的响声、剪刀的剪切声、青子的苦闷之声好似都离他远去了。他只能听到自己内心的鼓动之声。
浓重的血味令人想吐。他的双腿好似失去了气力。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他的精神安全装置已经擅自阻断了他的意识。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这样的情景他再也不想见到第二次了。
那一刻,草十郎心底的某种阀门被无情地敲断了,不知名的力量泉涌一般倾泻出来,把一个山里来的孩子染成熊熊燃烧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