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卷鸥卷】山君 下

1 呼吸困难，可能是摔断的肋骨戳进了肺里，喉咙里反出血的甜腥味，全身的疼痛让他呼吸都不得不减轻，免得动作太大伤口更大。 迷迷糊糊，已经发黑的视野里却出现了一抹亮色，林子里钻出来一个白色的大家伙。 午后的阳光被树叶剪裁，碎花一样贴在雪白的大虎身上。肌肉在到处破损并不完美的皮毛下运动，撕裂开再结痂恢复了的疤痕是那么显眼。 布满伤疤的大虎急切地向海鸥走来，猩红的眼眸似乎带着什么情绪，几米的距离不过一瞬间，温热的鼻息就已经打在海鸥脸上。 于是海鸥因为失血和疼痛晕过去的前一秒里，满眼都是大虎拱过来的头。 2 在上山之前，海鸥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被一个善良的厉害医师捡到养大，跟随着他学不少手艺和看人的能力，总是能趋利避害，过好自己的生活，过好平稳的小日子。 一切都在摔下山崖那天毁灭，跟随着远去的还有他的骄傲自尊。 以前能顶着风雨上山采药的身体，现在不靠拐杖拖着腿走都会平地摔，更别提那陡峭的山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手依旧灵活，脑子也还记得医术，能帮他在山村里靠着本职工作，还能与外界联络，试图自己想办法解决山匪。 只不过最后也没用上，计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还是慢了一步，卷的血腥清洗显然让恶人胆寒，他的复仇计划还没有写多少就结束了。 那之后呢？和卷在一起生活确实是好的，没有人能拒绝一只忠诚，满眼只有你的黏糊糊的大猫咪，但是大猫咪显然不太会关注爱人的心理和安慰别人的技巧。 大猫咪在海鸥接受他之后，献殷勤更加努力，打猎，巡逻，搬东西，做家务，有的时候都让海鸥幻视他是一只大白狗。 那他对于卷又是什么呢，一个拖累，还是一个被养在金屋里的什么都做不了，稍微受点伤就要命的金丝雀吗？ 卷拒绝海鸥和他一起去巡视领地，因为他觉得他的爱人腿脚不便，不适合这一巡就是三四天的路程；每次山神祭拿祭品海鸥要下山只能让他驮着海鸥下去，因为海鸥自己根本走不了陡峭的山路。 这是一种差距太过于大的对比，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海鸥什么都做不了，他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帮卷的忙，不管是在山洞还是村子里，无力的感觉一直都像影子一样追着他。 要是我也能帮上卷的忙就好了。 大白老虎接过山神的职责就开始忙了起来，巡山，赶野兽赶山匪，甚至有好几次山匪的反击都把卷伤到，雪白皮毛上除了撕裂伤又舔上些兵器的整齐切口，海鸥拿着草药敷上去的时候，体型已经不小的卷还是会把大头直接埋进他怀里颤抖。 “如果有一天，敌人威胁到了你的生命，你不要停留，要先跑，”他叹着气，一边上药一边揉着白虎手感很好的圆耳朵，“这只是一块领地，远没有你的命重要。” 虎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亲吻了他的脸颊。 海鸥又叹了口气，他知道卷不会跑，只要他停留在这，他就不会把这里只看做一块普通的领地，就像他为了海鸥惹上山匪，为了海鸥能安全下山，让村民能发展建设更稳的山路，他担负起了山神的责任，守护着村庄。 海鸥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他不能再这样什么都帮不上。 于是察觉到隔壁那个恶妖的动静时，他没有想去找卷解决。他清楚，一个才练成妖的卷是无法和已经存在很久还吃人的恶妖比拼的。 但他也清楚，如果向外界发出卷实力不够要其他人帮忙的话，对这块产出丰厚又没有足够实力保护自己的山村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决定要自己解决那个恶妖，他等着这个机会很久，要解决这个不怀好意的邻居，他几乎设计了一个完美的陷阱。 但他确实没有对强大妖族的实力概念，即便做了如此多准备和套路，还是被恶妖逃脱。 不过他不后悔，他知道卷来了也只会被恶妖打败，杀死。但是他死了，卷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他可以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不用留守山林，又受伤又受苦，最终总是要落得个战死的结局。 神州多么广大，小虎才去了多少地方，二十多岁对于动辄几百年的妖来说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稚嫩，还没有看过广袤的平原，热闹的城市，还没有闻过腥咸的海风。 如果他现在死在这个恶妖爪下，这几年的情意相较于漫长岁月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对海鸥来说，只要卷偶尔路过一个山林，能怀念几秒他们曾经的美好，就足够了。 所以在面对恶妖的威胁，他比之前还要冷静，或许还有释然吧。不用再被自己的自尊折磨，不用再想着自己会不会拖累他的爱人，这个结局对他对卷来说都是解脱。 显然，卷不认为这是一种解脱，他还没想过长远的未来，他不想知道几十年后自己身旁还有没有人陪伴，他想的最远也只是今天晚上能再和自己的爱人一起窝在温馨小家里睡觉。 海鸥没有发觉，卷已经获取了山神的一点点边角能力，给他上了个祈福。他收到海鸥受伤的消息就已经飞速赶来，打破了海鸥的冷静。 虎豹混战，即便消耗了恶妖的大部分力气，卷打的还是十分凶险。海鸥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控制自己不去给卷添乱，这种争斗不是他能解决的，无力感几乎要把他淹没。 最后，山林掩盖了重伤离去、不愿死在爱人面前的虎。认为自己造成了这一切的人摔在地上，比表面伤口更痛的是心灵的破碎。他看着眼泪打湿了泥土，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不对，他还有一个方法能救回他的爱人。他摇摇晃晃地用他的最快速度冲进山神庙，台上的石老虎还是那样端坐着，瘸腿又绊了他一跤，这次却让他正好跪在了小蒲团上。 这个点的庙里早就没人，香火的味道掩盖血气，银白月光从窗外走进庙中，安抚着快速跳动着的破碎的心。还像个面纱，拂过海鸥紧皱的眉头和不安的面孔。 等到月光偏移，那一点香燃烧殆尽，海鸥终于平静下来。 午夜的白色月光只在窗下的一点，他抬起已经发麻了的双腿，在这个无人的庙里做了个持续了半生的决定。 他要造神。 他要用卷的名义，保护村庄，宣扬信仰，让之后的每一代人都相信，都信仰着这个白虎山神。 这很艰难——要让任何人都发现不了山神已经生死不知，要让村民们坚信保护他们的是山神，要打到外人、匪徒都不敢再生出侵占村庄的心思，然后要把所有人为的痕迹抹去。 但他最后做到了。 收拾场地，大肆宣传恶妖被他们仁慈又强大的山神斩杀，拯救了许多村庄；挑拨离间，让山匪自相残杀，用药草吸引野兽啃食尸体，伪装成山神剿除；用作为祭司收到的珍贵药草和玉石换钱财私养护卫队，清理山里野兽和流荡的匪徒。 再然后是他最擅长的宣讲。山里的人，无知带来的朴素让他们很容易被忽悠，至少让海鸥很方便的宣讲，只要把情绪带起来了，动人的解说和村子被守护的现实就能让人忽略一下小细节，让他们能付出信仰，给出香火。 因为恐惧集齐的虚假信仰能让恶妖都有很多功力，那真实虔诚的信仰怎么不能让卷成为货真价实的山神呢？ 信仰之力温养沉睡的灵魂千年，年轻的小虎在迷糊间被众人抬上神位。 3 即使卷睡了千年，他有意识的时间其实不长，虎生加妖生一共才20多年。 海鸥就不一样了，卷沉睡后，他作为祭司又操劳了几十年才离去。几十年的记忆涌上心头，本来因为滚下山意识模糊的大脑更加晕眩疼痛。 等他整理完脑中这漫长的记忆，睁开眼的时候，月光正好跨过病房窗户停留在床边的身影上。 卷精致的面容被海鸥的被子掩埋大半，他还是像海鸥记忆里那样嗜睡，不过大猫咪就是要睡很久的。 海鸥看着他身上这件衣服出了神，这件白衣正是他当年做大祭司的衣服，卷很喜欢，但小妖一直到最后也化不了人形，只能每天眼巴巴地看着这件白色的华服，然后粘着他，要他穿上。 他的伤显然轻了特别多，或许是卷帮他治疗了大部分，才会把卷累得趴着病床就睡。 不过海鸥还没有多看几眼他爱人的睡颜，察觉到海鸥醒了的山神也睁开了眼。 海鸥与那双他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猩红眼眸对视，情绪翻涌。 今晚的病房并不安静，好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再次相拥，来迟了千年的相会让他们有很多话讲。 4 一切都明朗了，挑拨离间的文件确实存在，就是海鸥的那个秘书，整齐西装遮盖疤痕，白发被染黑，他一直都没有暴露，再加上卷的特征特别方便误导，幕后黑手就想对卷下杀手，保住这个秘书的身份不被发现。 海鸥是没想到自己当初用在山匪上的伎俩千年后回旋镖到了自己身上。好在卷并没有真的出事，证据还被他收着呢，多了几十年谋略记忆的海鸥很快就解决了家里那一档子事，忙忙碌碌几周后，他终于有时间回到市郊的小别墅，又能抱住那毛茸茸的大猫头。 他再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是那个大祭司的习惯，凭空多的这几十年记忆让海鸥空前的疲惫，也没有之前一股劲要把家族企业往上发展的冲劲。 忙碌了大半辈子，操心了一大堆事，都happyending了他真的不想再搞点什么事出来。给自己放了点小假，把小玉老虎贴在胸膛，再把真老虎捞到身上揉搓，千年前觉得触不可及的愿望现在就在他怀里呼噜呼噜。 半边老虎也很重，没抱多久就把他腿压的有点麻，但他很享受——多美好的一个蜜糖色午后。 他最后落进大白老虎的怀里，腹部软毛和结实臂枕的触感与千年前在石洞里第一次睡着的感觉重合，一样的安心，一样的温暖幸福。 一直到斜阳把白色毛发点上金光，一直到之后无数个日子的斜阳与他们共渡了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