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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故事·夜谭随录(三十)

2021-09-24 22:42 作者:柳龙君  | 我要投稿

87,白萍

  延平有一个读书人叫林澹人,生得眉清目秀,像个美貌女子,见到他的人无不啧啧称赞,注目不舍。闽中风俗好男色,林澹人独能自守其身如处,浑身肌肤从来不轻易显露给人看。但他十九岁还未娶妻。因科举考试的日子渐近,他借居在城北一家余氏废园。园中乔木茂盛,门前有一条溪流,地方幽静冷僻,人迹不至。

  正当盛夏炎热,林澹人傍晚放下书本,到溪边散步,他喜爱溪水的清凉明净,就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洗脚。忽然听到水旁传来女子嗤嗤的笑声。林澹人吃惊地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很年纪的女子,美艳无比,从对岸踏水而来,一点都没有被水沾湿。林澹人大声呵斥:“什么妖精,竟敢靠近人?”女子微笑着说:“恐怕世上没有像我这样的妖精吧。”林澹人揩脚穿鞋,走上来把女子逼到树下,细细端详她。女子坐在石头上,笑着说:“我是妖精,你怎么敢靠近我,不怕我吃掉你吗?”林澹人说:“你若不是妖精,为什么能在水上行走,衣裳鞋子也不沾湿。”女子说:“你难道没有听说‘圣人水上行走不会沾湿;凡人霜边行走也会留下痕迹’【出自淮南子】。我哪怕是躺卧在水上一年,又有什么不可以。”林澹人说:“踏浪无痕的轻功当然无处不有,不值得争论。奇怪的是,这里地方荒僻,人迹稀少,我一个未婚男子,一人独居,你毫无顾忌地跑到我住的地方来,是何缘故?”女子应声回答:“我喜欢游玩,来不及事先禀报就来了,自然让你有所怀疑。虽说如此,我竟不能遇上个聪明人,也是我的大不幸,即便是水晶镜片,若蒙上了灰尘,无怪模糊不清了。想到这些,真叫人伤心。你不是明事理的人,那就请各人干各事,不要再问了。”说完,似乎要伤心得要掉下泪来,好若受不了内心的悲苦似的。林澹人很可怜她,想邀请她进书斋,又怕她不是人类,很犹豫不决的样子。女子又嫣然微笑说:“你这人真是嘴似百舌鸟,胆子却小如鼠,不怕惹我这个小女子笑笑话么?”林澹人很不好意思,两人便并肩而行。

  刚走到园门的小木桥前,就遇到书僮来说:“洗浴水都冷了,郎君到哪里去了,这么久还不不回来呢?”女子躲在林澹人身后,偷偷溜进书斋,“格格”不停地笑。林澹人也偷偷暗笑,对书僮说:“我自己洗,你也不必再过来。我很疲倦,今天要早睡。”书僮疑惑地走了。林澹人把几重门牢牢关紧,进入内室,对女子笑着说:“你倒也真灵活敏捷,一定是个久惯于谈情说爱的人了。”女子斜他一眼说:“我明明是含苞待放,你怎么随便把我比作鲜艳缤纷呢?又哪像你长得眉清目秀,为自己的美貌沾沾自喜,甘心做女子队伍中的人,要是遇上个俞大夫【冯梦龙《情史》中一个好男色的人物】,后庭花不知要添多少呢?真该为你向朝廷请求竖一块碑。”林澹人本为人腼腆,心里明达,嘴上笨拙,忽然进入温柔风流之乡,面红口吃,敌不过女子的能言善辩。那女了放下窗帘,关上门,收起书,点上灯,同林澹人相对面坐。翻看诗文,寻找笔砚,一刻也不安静。看见棋盘,马上就拿过来同林澹人对下。一局棋刚布好,她又用手把棋子抹乱,说:“这太花脑筋了,一点也不开心,纵使能留下几局高妙的好棋,又有什么用?”于是两人便促膝谈心,说说笑笑。女子问林澹人:“你会饮酒吗?”林澹人回答说:“酒量很小。女子拿扇子轻轻敲他的肩膀说:“酒量小,那就是会饮啦。”连忙打开纱厨,拿出一瓶酒一盒菜,都是山珍海味。林澹人奇怪地问这酒菜从哪里弄来的?”女子说:“我预先储放在这里好久了。你但管饮酒吃菜就是了,何必多问?”林澹人心知很怪异,然而面对这么一个佳人,却一点也不軎怕。两人对饮细谈起来。

  女子自述道:“我姓余,字白萍。这园宅的房主就是我原来的主人。主人全家迁进城里,我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年纪已十七岁了。父母、兄弟、姐妹都四处漂泊,各人踪迹不定。我正愁自己一人孤苦伶仃,幸而遇见了你。如蒙见爱,我愿当你的小妾。”林澹人高兴地说:“我也尚未成家,能同你结为伉俪,又何乐而不为?”女子笑容满脸,饮酒之间,两人十分亲昵欢乐。林澹人本来不会饮酒,饮了一点已经醉了,两人便一同就寝。枕席之间,颠鸾倒凤。林澹人虽已十九岁,但那个却很小。女子嘲笑说:“你幸而没有娶妻,就是娶了,也不能保证你们闺房夫妻恩爱。”林澹人十分羞惭,女子说:“不要紧,我可以马上替你想办法。”于是点灯起来,从荷包里拈出一小撮药粉,和着唾液搓成团子,变成一粒红药丸,叫林澹人吃了下去,然后又钻进被窝躺下。林澹人直觉得药丸进入腹中,一霎时间发热如火,困倦得睡着了。到四更时又醒转,只奇怪地觉得下半身之间有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用手一摸,原来猛然长大,与平时完全不同,大足盈握,长有一尺。林澹人分外吃惊,告诉女子。女子抚摸着笑着说:“以小换大,你几世修能得到此福份啊?”林澹人也笑着说:“妙虽然妙了,总不免太难看吧?”女子说:“就因为它难看,才更加显出你的美好,又抱怨什么呢!”于是两人尽欢而罢。

  从此以后女子没有一夜不来,两人亲密无间,然而总觉得书僮在身边碍事。女子同林澹人商量说:“我看书僮为人也很聪明,又是你的心腹,何不干脆向他明说。”林澹人便把书僮叫过来,让他拜见女子,把秘密告诉他,警告他不要泄露。书僮连连称是而退。从此两人不再回避书僮,就连白天也在书斋中。不久,林澹人进城赴考,一个多月后才回来。女子设宴接风,两人相处更欢。只是林澹人拿出科场考文给她看,都写得不得意,心里很悒郁,女子说:“不要担心,科举场中向来是不论文章高低的。你祖上积德,必定高中。”到了发榜日子,林澹人果然高中第九名,声名大噪。

  有一个友人苻生,是前太守的孙子,少年美貌,是浊世中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从小就同林澹人结为好朋友,如今更既是同年,又是同冂。他生性倜傥不羁,中举以后更加豪兴大发,送柬帖来邀请林澹人痛饮。林推辞不去,苻生亲自到余园,强迫林澹人上车赴宴。宴席座上有五人,都是旧相识的新中举人。酒饮到半夜,大家才各自散去。林澹人被强留下来不得归。苻生醉中对林澹人说:“仁兄平时守身如玉,每在朋友家中下榻住宿,都从不脱衣。如今你中了举人,马上要做官了,哪能再作这副儿女姿态呢?今夜我同仁兄同床睡觉谈心,行吗?”林澹人提出分床睡。苻生说:“匆忙中家里没有来及备床。”随即指使两个僮仆上来,硬给他脱衣。林澹人吃醉酒,头晕眼花,极力阴止,竟抵挡不住。裤子脱了下来,忽然露出粗大的那里。苻生看了,惊骇地说:“这难道是你原来长的吗?怎么你一中举,顿时变成这样,叫人刮目相看。”林澹人羞得无地自容,无言以对。苻生也觉得很不雅观,把衣服给他穿上。苻生退坐在椅子上,喘息了好久,才叫两个僮仆退下,关上门,上来盘问。林澹人满面通红,一言不发。苻生严肃地说:“你我从小就是至交,我怎么敢败坏你的好事呢?但如果你不以诚相告,我就要传告所有的同年,让他们全都把你当作下体粗大的薛敖曹【武则天的男宠之一】来嘲笑了。”林澹人更加急了,只好把实情告诉他,还叮嘱说千万不要他人说。苻生惊愕地说:“这是仁兄一人独居中了邪气,死期不远了!要想逃脱灾难,没有其他办法,只有想法早娶,才可以消除祸患。我内人有一个妹妹,十八岁,性情贤慧,又生得美丽。仁兄如不嫌弃,就让我来做大媒。”林澹人本已没有父母伯叔,也没有兄弟,各种事都可自己作主。何况他早就听说苻生内人的妹妹十分美貌,出身大族,家产殷富,便同意了。第二天早,苻生就进房告诉妻子。妻子大喜,马上回娘家告诉父母。她的父亲向来就器重林澹人,当场婚事一言而定。林澹人从此不再去余园。他选择吉日把彩礼送过来。到新婚之夜,新娘子果然美丽非凡。只是林澹人的那里过大,有碍于闺房之乐。

  婚后三天,女家来馈送食物,宴会上坐满了男男女女的亲戚。忽然有一个女子飘然而入,众亲戚都吃惊地站起来看她,只见她艳丽绝伦,但谁也不认识。大家连忙叫主人过来,林澹人进来一看,原来是余白萍。林澹人惊惧害怕得直往后退,说不出一句话。白萍恼怒地训斥林澹人说:“你真是个薄情郎!我究竟哪里有负于你,你竟不顾我的情意把我抛弃?”林澹人低头无言以对。吵嚷之中,苻生突然来到,一见白萍,惊叹为仙女。就在这时,白萍忽然不见了,众亲戚个个惊骇震愕,聚在一起猜疑议论,都不知道这桩妖事的缘由。只有苻生心里明白,还为白萍的美貌心迷神醉,惊叹不已。

  过了半个来月,林澹人到友人家饮酒。深夜,从城北回家,觉得后面有人跟行,疑心是巡逻的兵卒,回头看了好久,那两人走到跟前,才看清是两个丫环。两人拉住林澹人的衣袖,邀请他说:“小娘子吩咐我们来请郎君,请千万不要拒绝。”林澹人推辞不掉,没有办法,只好跟丫环走。这一天正是农历十五,月光皎洁,沿着一条荒僻的小径走了约三四里路,渐渐靠近了余园。林澹人心中内疚,停步不肯再走。两个丫环硬拉住他,又走了几步,看见白萍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紧蹙双眉,无限怨恨地掩面流泪,两个丫环把林澹人按跪在白萍面前,说:“我们把薄情郎找来了。”林澹人叩头自责说:“我已经知道错了,但你就独不念当初我们俩在书斋中的恩爱之情吗?”白萍嘲笑说:“你的记忆力倒也很强呀,还能想起过去!我早把这份情意付之流水了!你如此狠心,就连那负心汉王魁、李益【1】都比不上你。最可恨的,是你好坏不分,致使我清白之身被你玷污。想起来就叫人痛心彻骨,含恨不是一朝一夕了。今天你亲自到这里来,还不是像一条于枯车辙里等死的鲋鱼,纵使摇尾乞怜,又有何用?应当给你施加蒲草鞭抽打的耻辱,以惩戒那班轻狂之徒。自然我不会把你打死,是因为你以后有朝一日会飞黄腾达,那也不过是你祖上积了阴德的报应而已。”于是便叫两个丫环剥下林澹人的衣裳,折柳枝鞭打了几十下,又拿溪沙敷在他的阴部,把他丢在大石上,然后离去。林澹人受此羞辱时,全身好象中了梦魇,身不由己,任人摆布。

  第二天黎明,林澹人才能动弹。便泱跌撞撞地回到家里,把情况悄悄告诉苻生。苻生听后,汗流浃背,从此终身再不敢到余园。林澹人从此也觉得下身阴部寒冷如冰,那里于缩得像个僵蚕,任凭怎样医治也无用,已经病痿了。新娘子失掉枕席之欢,也有了外遇。林澹人只是靠少年英俊聪颖,祖上积德未衰,才金榜高中,一直当到清要的高官,过继了苻生的一子为义子。李芰裳给我讲述了这些事,还不是很具体,后来赖冠千又详细地告诉了我。

  【1,王魁见明传奇《焚香记》,名妓敫桂英周济秀才王魁,且许以终身;二人在海神庙设誓,互不负心。王魁入京,中试后另娶宰相韩均之女,遗书桂英休弃之。桂英愤而诉于海神庙,自缢身死。其鬼魂至韩相府,值王魁夜读,敫与相见,王不知其死,斥逐之,且欲加害,桂英乃活捉王魁而去;

  李益见唐传奇《霍小玉传》,艺妓霍小玉与名门进士李益相爱。立下永不相负的盟约,霍小玉遂和李益两年日夜相从。之后李益授郑县主簿,离别之时,小玉向李益请求八年相爱之期,李益再申誓言,并答应八月来娶。李益归家觐亲,其母为他订下甲族卢氏之女的婚约,李益惮母亲严威,遂与小玉断绝书信及往来。小玉日夜悬想,多方赂遗亲知,打探李益消息,资财用尽。终有一黄衫豪客携李益至小玉家,小玉历数自己的不幸和对方的负心,长恸数声而绝。后李益因小玉冤魂作祟,三娶皆不谐,终生不得安宁。】

 

88,刘大宾

  刘大宾,是河州副总戎周公的贴身随从。官署中有一间大书房,花木杂乱丛生,官舍空旷,经常能见到鬼。刘大宾同一个辕门官白把总很要好,有一次深夜吃醉了酒,便来找白把总闲谈,绕过大堂,一片黑暗,没有灯火。刘大宾一边走一边叫:“白二哥怎么睡得这么早啊?”忽然从大堂右边的大旗下有人应声说:“白老爷被蚊子叮得吃不消,到大书房去睡了。”刘大宾便背负着手,哼着小调,慢吞吞往大书房走去。

  这时月光皎洁,万籁无声。他隐隐看见花台旁边,有一个红衣女子倚靠着栏杆站在那里。刘大宾心里暗想:“夜深了,这个女子为什么到这里来?着她体态衣装,一定是杏花。”杏花是周公儿媳的婢女,很有几分姿色,刘大宾平时最注意她了。于是他趁酒醉兴浓,就想要上去搂抱她。走到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一下子着见她脸白如粉,眼睛血红,舌头从嘴里拖出有三寸来长。刘大宾吓得发狂大叫,拼命直敲书房。值夜的人全惊醒,围上来询问,都听到鬼哭声渐渐出了院外,个个吓得毛骨悚然。刘大宾向大家详细诉说事情的经过,白把总也来了,听了后惊讶地说:“我今夜依旧睡在大堂斜房,而且二更时大堂就一片寂静,大旗下又哪里有什么人?想来也是鬼干的。”刘大宾从此就生了癫狂病,白天说鬼话,谁都不懂,周公用符印来治他也没有用。只见他从此驼背似地弓缩着身子走路,好像背上负有重物。每看见杏花,就又喜又悲地追逐她。杏花也不禁凄哀伤心,掉下泪来,周公感到很奇怪,便命令两人不得再见面。杏花从此失神发呆,有时停下手中的活自言自语,有时放下饭碗暗有悲伤,好几次投环自尽,都被旁人发觉。

  有一天,周公出去巡查所属防戍之地,手下人没注意防备,刘大宾便在深夜偷偷进入住宅,一直到睡房中,解下带子去勒杏花的头。等到家中人发觉来救,杏花已经气绝。刘大宾的疯癫病不久就痊愈,心中却一片茫然,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勒死杏花的事。内心十分债恨哀痛,又天天受到杏花父母的窘辱,也自尽而死。

 

89,庄劚松

  吉州人庄寿年,号劚松。乾隆初年,以贡生进入国子监,寓居在城北的一座荒芜园宅中。刚来的时候,茂草繁盛,苔藓掩没台阶,十分荒凉。庄寿年剪荆棘,修路径,住进一间轩屋中。没有多久,考期已临,他准备一番进了考场。庄寿年虽是名流,但所学与所考不合,他已经历了半辈子的坎坷磨难,这次又失利落选,郁愤成疾。病卧床榻,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拥仆蠢呆愚钝,庄寿年也无钱再雇用,幸而有一个相好的同学丘生,也同庄寿年一样失意不乐,他可伶庄寿年老病他乡,便带了书僮与行李过来同庄寿年一块居住。两人朝夕相处倒也颇慰寂寞。

  丘生本是少年,每天晚上拥衾睡觉,不免会想入非非。时正当仲春二月,池畔青草又长得一片茂盛,园中鲜花半开。薄暮时分,丘生在轩房的东边独自散步,忽见一个女子,年纪约十六岁,翠绿裙子,大红衣裳,艳丽绝伦,向丘生嫣然一笑,千娇百媚。丘生目迷神痴,立定看她,呆如木鸡,他只疑心是邻家女子,不敢轻佻。那女子很快越过墙头消失了。丘生回到轩房,对庄寿年说:“人都说京城里的女子装束又丑又怪,既没有旗人的大方风度,又没有南方人的婀娜风姿。然而我今天所见的女子,却真有好似仙女的,装束打扮都叫人意想不到。从今而后我才知道他人之言实不足信。”庄寿年说:“不。你看到好的女子,都不是本地人。比如今科乡试榜中,中选试卷值得一读的就很少,查查实情,顺天府籍贯的又有几个呢?”丘生大笑起来。

  夜里,丘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朦朦胧胧之中,那女子忽然又翩然而来。丘生如痴如醉,两人欢好起来,发出欢乐的声音。庄寿年从梦中惊醒,侧耳细听,不禁自己也精遗满床。第二天早上他起不了床,而丘生起床更迟,早饭食量大减,不停打呵欠。庄寿年盘问他夜间发生什么事,丘生隐藏秘密不肯说。庄寿年十分疑心,到晚上假装睡觉,暗中偷看。一更以后,猥亵之声又响起来,枕边淫语,声声传入庄寿年的耳中,他又不觉精泄。丘生也越来越显得疲惫不堪。庄寿年盘问他,丘生仍不肯吐露实情。庄寿年严肃地说:“我们两人都是他乡作客,家中人牵挂,难道不该很着急吗?为什么你身在千里他乡作客,把有用之身坏在狐鬼手中呢?你年轻还不怎么有害。我老了,怎么吃得消仅有的一点涸精为了你那淫靡之音夜夜遗泄呢?”丘生十分惭愧,感谢说:“你说的话是良药,我哪敢不听从?如果她再来,我一定与她彻底断绝。这天夜里那女子果没有来,丘生在庄寿年面前夸耀了一番,庄寿年也心里很高兴。

  正好有一个同在国子监的刘监生,涪州人,精通医术,偶尔来探访庄寿年,吃惊地说:“你为什么病得这么厉害呀?”诊断一番后,惊异了好久才说:“你年纪已快六十岁了,哪里会有遗精的毛病呢?难道是被妖狐鬼魅所害吗?”庄寿年很佩服他诊断如神,便把丘生的事告诉了他。一会儿丘生来了,刘生也给他作了诊断,担忧地说:“这是妖狐作怪,不是鬼魅。无药可医。城南有一个穆萨嘛,可以请他来驱捉妖狐。”庄生问道:“穆萨嘛是什么人?”刘生说:“他是镶白旗蒙古人,叫做羽林乞萨嘛,翻译过就是巫师的意思。”庄寿年恭敬答应,就叫丘生的僮仆去邀请穆萨嘛。穆萨嘛正受官家差使,约好三天以后才能来,庄寿年只好翘首盼望。

  到了深夜,那女子又来了,责备丘生说:“你为什么相信刘监生的话,叫人召穆萨嘛呢?我难道惧怕穆萨嘛吗?”丘生说:“召穆萨嘛的事,是庄寿年谋划的,我可没有参与其事。”女子十分愤怒,用两手捧住丘生的两,嘴对着嘴说:“我要是死了,你又岂能独生!便用舌头顶开丘生的嘴唇吸起来,只听见“飕飕飕”的声音,吸气像汲水,丘生心里一片空茫,虚飘飘的无所凭依。女子更加用力吸气,丘生只觉得丹田中痛如刀割,五脏欲裂。庄寿年听到丘生帐子里摇摇晃晃的声音,连连大喊“丘兄“,没有回应。心知有怪事,急忙叫起两个僮仆,点灯照见丘生已经昏迷气绝,赤身露体僵卧在床。闹嚷嚷抢救了好一会儿,丘生才醒过来,抓住庄寿年的手一边哭一边说:“我恐怕就要做客死他乡的饿鬼了。”庄寿年大怒,对天大声谩骂,招呼丘生过来同榻共睡。

  三天以后,庄寿年又派人去请穆萨嘛,穆萨嘛果然如期而至。邻人纷纷来观看,围成了一堵墙。穆萨嘛头戴金盔,腰系金铃,手拿鼓“咚咚”直敲,嘴里念着神咒,绕着园子跑。到了园子后面的一座废楼跟前,他瞪跟仰望,马上放下鼓,拿起一股铁叉,飞步登上楼梯好像在追逐什么。到了墻角,他用铁叉使劲叉过去,只听到一阵哰哰哰的叫声,就像一条狗被鞭打时发出的声音一样。穆萨嘛架上铁锅烧起来,把叉到的东西丢到锅里烹煮,大家都看出原来是一只黑狐,大如狗獾,肠子拖出而死。穆萨嘛烤肉烧皮,又把心烧了,研成粉末,叫丘生和庄寿年吃下去,然后就走了。从此狐怪绝迹,两人的病也很快好了。他们都登门向穆萨嘛赠礼致谢,穆萨嘛不肯受礼,两人同他订朋友之交而别。后来丘生在丁丑那年中举,授了柘城的县尹。庄寿年以教习之官任满,回到家乡教书,这件事是庄寿年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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