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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封神第一部》之历史刍议(一)

2023-08-31 00:16 作者:花卡用户  | 我要投稿

乌尔善执导的电影《封神第一部之朝歌风云》最近卷入了巨大的舆论风暴,我在各个平台与网友们讨论之中学到了不少知识,在此做个小结,如果有感兴趣的b站网友看到这篇笔记,也欢迎留言讨论,学术讨论,切勿上纲上线。

起初我对封神一无所知,最早还是从B站知道有这么一部电影即将上映,6月份,封神宣发部门出了两张富有争议的海报:

 


这两幅海报一出,马上有人批判这种长着乳房的少女形态狐妖是男凝视角下小众xp擦边球,这个提法可以说精准戳到目前社会的痛点,比如频繁见诸网络媒体的女性性骚扰特别是幼女受侵害事件。

我在刚看到这两幅海报其实没什么不适,直到看了网络讨论,才觉得似乎确实有碍观瞻,但从未见设计师出来说明。于是电影尚未上映,很多人心中已经有 “封神是靠打擦边球博关注的烂片”这一暗示。


封神电影宣发部门似乎并未注意到网络舆论,紧接着又发布了很有争议的妲己造型海报。

 

本来就看九尾狐不顺眼的网友马上炸锅了,认为这是“倭风妲己”,(此时对于演员是蒙俄混血这件事还没有什么讨论,多数人觉得这个妲己不够美艳,注意,是不够美艳,而不是不够纯血,没有人批评她不像中国人),认为是倭风的网友也有图有真相,拿出了日本电影《卑弥呼》的剧照作比较。

 

 

并且还联想到导演乌尔善上一部被批评倭风很重的电影《画皮2》

 


这样看来,乌尔善就是个惯犯,封神里妲己的造型是以倭代华可谓是铁证如山,无法翻案了。

 

关于这部电影的争议可以说全方位的,电影刚一上映,就讨论不断,常见的如魔改原著、逻辑漏洞等自不必说,还有服化道是否符合时空背景?导演是否夹带私货以倭代华?宣发是否卖惨卖肉道德绑架?到此为止,一切还都属于常规讨论,支持和反对的各摆证据,随着电影票房走高,口碑好转,讨论开始向着魔幻的方向走偏了。导演乌尔善在线下见面会接受采访时一句:“汉族这个称谓是元代之后才形成的”可谓是核弹级的爆炸言论,以倭代华这种陈词滥调已经无法引起大众关心,涉及国家安全可是更加重量级的问题,于是启用混血演员、蒙古族演员、在电影中运用蒙古文化元素、主演5年前在外网上的转推、剧组工作人员的网上骂架、甚至导演家人私下的调侃,都成为铁证,更不用说朱昱案、香水、音乐专辑等,似乎更加证明了导演心理阴暗扭曲,主创人员的路演和电影制作纪录片,已经完全淹没在这波声讨之后。

 

虽然在我看来,这些场外批评与电影质量和内容根本无法挂钩,这些场外因素也不是我在这篇笔记中准备谈论的。我主要是对批评中涉及电影本身的历史问题很感兴趣,经过差不多1个月的讨论,大致归纳如下:一、服装是否以蒙代华;二、电影是否夹带蒙古元素。

 

先说第二点,电影里是否有蒙古元素,答案是肯定的,确实有,比如呼麦,这是电影音乐总监蒙柯卓兰接受采访时承认的,支持电影的人也不必否认。.

 


有人看到这里认为一部商周背景的汉人神话小说怎么可以出现蒙古元素,这一定是导演有私心,企图以蒙代华。不要急,看看音乐总监接下来的话。

 

 


有网友笑谈:

 

你:乌尔善一群人企图分裂国家

 

我:他是怎么做的?

 

你:他拍的《封神》夹带蒙古文化元素私货很严重

 

我:有多严重?

 

你:有呼麦,有一段音乐元素背景音有呼麦,有蒙古族的呼麦!

……

 

何况,在电影中把古乐器的考证向前、向后推导,这可是音乐史专家给出的意见,项阳老师已知是汉族。

 


严肃点说,关于音乐这个问题,首先我觉得正常思维是不会从一部商业神话电影里学真实的历史,文艺作品是虚构的艺术,我以为是众所周知的常识,博物馆、历史和考古期刊、纪录片在这个网络时代触手可得。商周时代的祭祀音乐是什么样的,到现在也没复原和相关记录,导演根据自身经历做合理的艺术加工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何况蒙柯卓兰在采访里也说,呼麦只是底色,不能喧宾夺主,可见主创人员是分得清真实与虚构的,倒是把艺术和历史混为一谈的人,未免有些过于敏感了。古人说,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乌尔善等人民族言论有争议——作品里疑似有问题文化元素——他们夹带私货,解构文化历史——他们分裂国家——他们马上要挥起屠刀了“,我只能说这种极端化不可取。

 

其次,虽然蒙古国把呼麦申请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呼麦这种艺术形式并不是蒙古族独有,更可能是北方草原游牧民族的传统艺术,只是在蒙古族中保留下来了而已。蒙古族民族音乐学家乌兰杰在《蒙古族音乐史》一书中对呼麦的源流做过这样的论述:

 

“浩林·潮尔”——亦称呼麦,蒙古族独特的“喉音”艺术。演唱者运用特殊的发声技巧,胸腔“闭气”,冲击声带,发出带有气泡音的喉腔共鸣,一个人同时唱出两个或三个声音。低声部为浑厚的持续长音,长音上面调节、集中和强化泛音,唱出清亮透明的高声部旋律,构成极为罕见的多声部音乐形式。

……

关于呼麦的名称,各地有不同的叫法。如内蒙古地区称之为“浩林·潮尔”,蒙古国则称之为“呼麦”。其实,上述两个概念只是从不同角度观察同一事物,因而得出不同的名称而已。所谓“呼麦”,是指人的喉结以发声的生理部位来命名“喉音”艺术。所谓“浩林·潮尔”,则是强调“喉音”的双音效果,凸现其艺术特征。两种名称各有侧重,都有它的道理,并不存在孰是孰非的问题。

……

新疆蒙古族民间有一种说法:鄂毕河河水在阿勒泰山峡谷中奔流,转弯分叉时冲击山崖,发出轰鸣,产生巨大的回声。于是,蒙古人便着意模仿额布河的回声,创造了呼麦。

……

然而,13世纪初的斡亦剌惕部落(卫拉特),尚生活在西伯利亚贝加尔湖沿岸一带。该部落西迁至新疆地区,那是后来的事情。从音乐史角度来看,呼麦产生于13世纪的阿勒泰山区,显然时间太晚,不符合音乐发展的一般规律。

……

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大凡传统音乐中的多声部音乐,肯定要比单声部音乐产生得晚。其实,萨满教音乐中的双声部音乐形式——呼麦,其产生的历史要比单声部音乐早得多。非洲部落的多声部合唱,同样可以证明这一点。我国西方音乐史专家蔡良玉教授指出,这一音乐现象在西洋音乐中同样存在。

 

(一)西王母“善啸”——呼麦始祖

 

我国古代音乐史上,可以找到一些关于呼麦的记载。例如,《山海经·西山经》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又西北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所谓“善啸”,其实就是呼麦。学界认为,西王母属于远古时期的氐羌部落女酋长,后来被汉族所接纳,变成西天王母娘娘。

 

(二)车子——匈奴少年呼麦手

 

延至匈奴时代,“呼麦”即已十分发达,并且传入了中原地区,为汉族人所喜爱。例如,晋代的匈奴天才少年车子,便擅长呼麦。晋人繁钦所作《与魏文帝书》中,专门介绍了车子演唱呼麦的事迹。当时的车子年仅十四岁,却熟练地掌握了“呼麦”的演唱技艺。“喉啭引声,与笳同音。……潜气内转,哀音外激,大不抗越,细不幽散,声悲旧笳,曲美常均。”从车子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音色与胡笳相同。其演唱特点则是“潜气内转,哀音外激。”采用屏住气息,向内用力的方法,激发出美妙的声音。声音响亮而不过分强大,细弱而不失之虚浮。繁钦对车子的演唱方法及其声音效果的描述,与现在的呼麦完全一致。

 

有一次,繁钦和友人外出郊游,温胡和车子也在场。温胡是黄门鼓吹(宫廷乐手),“傲其所不知”,向车子发起挑战,两人展开了一场呼麦比赛。温胡最终“巧竭意匮,既已不能”,败下阵来。反之,车子却“遗声抑扬,不可胜穷。优游转化,余弄未尽,杂以怨慕。咏北狄之遐征、奏胡马之长思。”艺惊四座,“观者俯听,莫不泫涕,悲怀慷慨。”感人之深,可见一斑。车子所演唱的两首曲目《遐征》《胡马长思》,从其标题来看,应该是表现匈奴人的游牧生活和征战活动。车子和温胡两人之间的较量,是我国历史上见诸文献的第一次呼麦比赛,以车子的胜利而告终,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三)“三音”——契丹宫廷音乐中的呼麦

 

契丹族音乐史料中,有关呼麦的记载相对较少。但从辽国宫廷音乐中,却可以找到有关呼麦的记载。例如,辽宫廷散乐中的所谓“三音”,就是指呼麦而言。“散乐,以三音该三才之义,四声调四时之气,应十二管之数。截竹为四窍之笛,以叶音声,而被之弦歌。三音:天音扬,地音抑,人音中,皆有声无文。”所谓“有声无文”,就是只有曲调而没有歌词,其实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呼麦。“三音”是什么?《辽史·乐志》中做了如下解释:“三音:天音扬,地音抑,人音中,皆有声无文。”那么,“三音”是依据什么标准来划分的呢?看来是根据声区音色划分的。

 

“天音扬”——高音区,音色清亮;

“地音抑”——低声区,音色压抑;

“人音中”——中声区,音色中和。

 

“三音”的上述音色划分,与呼麦的音色特点恰好相吻合。至于“三音”演唱者是同时发音,形成双声部或三声部,还是分别发音,形成单声部?《辽史·乐志》中语焉不详,没有做出明确解释。

 

“三音”是用笛子(胡笳)伴奏的。有关笛子的乐器形制,《辽史·乐志》中有如下描述:“截竹为四窍之笛,以叶音声,而被之弦歌。”所谓“以叶音声”,就是为歌唱伴奏之。“被之弦歌”,被字是备字的通假,归入弦歌中备用之意。按照笔者的理解,竹笛的四孔应该是“上三下一”,竖吹。这样的乐器形制,就是现在的胡笳——蒙古人所说的“冒顿·潮尔”。新疆蒙古族的“冒顿·潮尔”中,既有三孔也有四孔。四孔胡笳为上开三孔,下开一孔,拇指按之。

 

由此可知,不但匈奴、鲜卑音乐中有呼麦、胡笳,契丹宫廷音乐中也有呼麦和胡笳。延至蒙古汗国、元朝和北元时期,蒙古宫廷音乐中同样有呼麦和胡笳。总之,呼麦这一古老的嗓音艺术形式,在我国北方游牧民族中广泛流传。历经东胡、匈奴、鲜卑、契丹、蒙古各个时代,连绵不绝,一直延续下来,从来没有中断。“

 

《史记·匈奴列传》载:“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近代人类基因学和考古学否定了太史公的说法,目前对匈奴来源有三大假设:石板墓文化、鄂尔多斯文化和泛斯基泰文化。铁器时代早期的石板墓文化继承自青铜时代中晚期的乌兰朱和文化,其核心单倍型Q-M120也是日后北方汉人5000年第一大单倍群。Q-M120虽然在蒙古高原消失,但是其在蒙古高原生活了1000多年,他们带来的黄帝文化与传说,却久久地影响了进入蒙古高原的后来者,并成为他们的传说,这可能就是匈奴为“夏后氏苗裔”之说由来的真相。

 

《世说新语·栖逸》:阮步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膝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

 

从古人的历史记载到今日考古发现,我们甚至不能排除呼麦这一形式或者本为华夏先民所发明,但因为各种原因,最终仅在北方草原游牧民族中流传下来的可能。

 

下一期再谈谈九斿白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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