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客
秋日的风奔跑过开满向日葵的田野,涓涓细流缓缓淌过风尘仆仆的鹅卵石,旅人为她拂去历史沉淀下来的灰尘。这里,是挑花的故乡。
自打我记事起,每每回老家定要粘着外婆看她挑花。外婆的手艺承于太婆,一穿,一捻,一刺,一挑,轻巧的手指上下飞舞,刹那间,一块完整的做工精巧质朴素雅的丝巾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年幼的我开心得手舞足蹈,上窜下跳,引得外婆哈哈大笑。也是从那时起,我对挑花有了如丝如缕般缠绵的情思——想起她,我便想起我的外婆。
那年的风轻轻翻阅时光的日记簿,夕阳西下的晚景同旧时光异曲同工。小小的我依偎在外婆的怀里,头顶还顶着绣有“平安喜乐”的墨青布,外婆黝黑粗糙的手指上裹着褐色的粗布,老茧轻按着泛着银光的绣花针,各色的丝线穿梭于藏青色间。
夕阳为她的满头银发勾勒上一道金边,在阳光下犹如挑花的银线般泛着光。挑花常以藏青色打底,银白线为骨架,五彩斑斓的丝线为装扮,图案却没有什么讲究,以挑花者的情思为墨笔,呈现在肃杀的白上,或浓或淡,山青丹墨,承载万千,不言也知。
针线本无情,挑花出情思。外婆的眼角被夕阳拉出长长的阴影,我仿佛看见她以自己的银发为丝线,以银针,缠情思,在刺穿挑的反复间绣出了远处的山谷和其间的风。热烈的长风奔跑过,向阳而生的向日葵仰起头微笑。
我咬着手指,含糊地问:“那是什么?”
外婆长吁一口气,笑着答:“是情思,是故乡,是我们跑出去一辈子也要重新回来的地方。”
这句话让我想起家中堆积成山的布鞋,一律藏青色打底,各式各样看的人眼花缭乱的奇异图案,却每一双都绣着“岁岁平安”或“万事如意”等祝福的话语。如雏鸟般稚嫩的我穿起它们,奔跑在荒野上,在城市里,在花园中,在水泥地上,在石子路边,兜兜转转,回到了故乡。
原来纵使满身乡愁,也会希望你满怀希望展翅高飞,不求你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但安静地祝你平平安安天天开心。
冬日里的风吹得人有些云里雾里,所以当外婆笑着说着祝福的话语,把绣好的挑花递给我时,我大抵是还没有醒过来的。
记忆中的挑花与眼前的重合,深夜前来的新年的里,鞭炮声此起彼伏,如同我心脏中央密密的鼓点,我终于明白了挑花的含义——挑花挑的不仅仅是思念如排山倒海,也是祝思念之人平安喜乐,岁岁平安。
我红着眼眶,抬眼望天上绚烂而盛大的烟花,母亲的话在耳边,像山谷里吹来的风。
她说:“没有什么是会永远逝去的,我们不记得了,还有风记得,每一段岁月里走出来的人都会记得吹过山谷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