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柳崖外编（五十三）
210，二郎庙鬼
丰台这个地方水美花盛，有个新即位的王爷急忙在这里修建亭园，要作为他太福晋的静养场所，委命长史花色做监工。因为用料不够用，花监工打算亲自到窑厂催促产料。乘马出了西栅门，过了桥，来到一座二郎庙前面，围墙缺口的地方站着一个妇人，长得月眉星眼，雪脸云髫，看着花监工微笑。花监工鞭马快速经过。抵达窑厂时，已经要夕阳西下了，窑户诚恳地留他住下。当时已经一更多，花监工仗着自己的马强健，就没有留下，挥鞭打马原路返回。天气寒冷，想要喝点酒暖暖，这时，发现树枝间隐隐约约透着灯光，挂着酒店的旗子。就下马走进酒店，里面空无一人，花监工使劲拍打桌案，喊：“来酒！”里面有人答应。走出一个大汉，问他：“要多少酒？”花监工道：“烧酒半斤。”大汉拿出酒盅、筷子、小菜，又放了一壶酒在桌子上。花监工坐下给自己斟酒，正要喝，发现这酒红的像血一样，腥臭难耐，菜碟里面也全都是蝎子毒蛇。正在惊骇时，大汉走出来，花监工一看，脸部深陷，好像一副枯骨没有血肉，眼睛向外突出赤红得好像要冒出血来，双手像钩子一般，不是人类。花监工集中精神，说：“酒有些冷了，温一下。”大汉就提了酒壶进去。花色乘机连忙跑出来急出，跨上马疾驰。后面大喊：“别走！”回头去看大汉，两只眼睛如同烛火，手里举着绿色灯笼像是一个火球，飞奔追赶他。花监工不停策马急驰。将要接近二郎庙前面的时候，看到前方有一盏灯，忽隐忽现的，监工高兴极了，以为是工人过来来接他。等转瞬间到了庙前边，原来是白天看到的那个艳妇，一手拿着像火球一样的绿色灯笼，一只手提起衣裳，笑着迎接他道：“来啦？”花监工知道她是鬼，于是加鞭通过。马鸣萧萧，很有气势，妇人不敢阻拦。转过一个弯道，又看到大汉和妇人拿着灯一起过来，快要接近身边了，马儿掀起尾巴抽打他们的脸，这才稍微退却。一直奔到西栅门，骑马过了桥。二个鬼停在桥边，不敢过来。此时，又看见前面一个灯笼，害怕得差点跌下马来，原来是工人出来迎接他。后来，花监工告诉人们说：“要不是有这匹良马，我就死了！”派人寻找那条路。一看，都是荒坟，没有所说的酒店。
211，杨三
杨三是沁水县的捕快。一天早晨出门，看见集市上有杀猪的人，一群猪在笼子，杀猪人想要抓其中一只怎么也抓不到。杨三另外指了一只说：“为什么不杀这只呢！”屠夫就按杨三指的把那只猪抓来杀了。杨三回去后就得了暴病，病得糊涂中，有差役把他捉去。带到一个官署，上面坐着长官，杨三跪在堂下。旁边一只猪说着人话言，道：“我本来还有一天的寿限，却因为他的话被早杀了，应该偿命。”长官的桌案前摆着一个书簿，一边问讯一边翻阅，告诉猪说：“他不过是多嘴罢了。”让随从掌击了杨三二十下。又告诉猪说：“你杀孽太重，还有一劫，下辈子还做猪。”猪恳切地哀求，长官就说：“那就放回山里去。”就有人拿来狼皮，披在猪身上，一滚就变成了狼。长官又告诉谓杨三说：“你回去后要多做善事。”杨三出了官署，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忽然有狼过来，杨三立即奔逃，狼就在后面追，一直追到一处棚舍，遇到一个栅栏，杨三就钻进去，急忙关上栅门，狼这才走了。他发现栅栏里两丈多的地方有一个碾子，碾子傍边有几个女的，都赤身裸体，杨三想去问路，但是不好接近。女子招他过去，说：“没有别的出路，你爬到碾子上边，翻墙出去，就有出路了。”杨三按她们说的办，爬到碾子上，朝墙外瞧去，只看到一片昏暗，猛然朝外一跳。到了外边，听到卖葱声很熟悉。那卖葱人走过来，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杨三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哥哥，实在饿极了，想要拿几根葱来吃。哥哥给他说：“这个你不能吃，我送你回去。”就拉着他的手送他，来到卧室，朝他推了一把，杨三就醒了过来。原来已经暴卒一天多了。感觉自己两颊肿痛，好久才痊愈。痊愈后多行善事，不再多嘴多舌。这个故事是杨三亲自向我的朋友窦醒斋孝廉说的。
柳崖子说：让猪短了一天的寿命尚且要求偿还，更何况操刀的屠夫呢？醒斋又说：他家乡有一个屠夫，凭借屠杀牲畜致富，临死前日夜呼喊：“猪啃我肉了！牛羊一起来了，吃我的心腹了！好痛啊，好痛啊！”喊了一个多月，最终小腿溃烂而死。以为动物没有灵智，所以滥杀就没有罪过吗？
212，白马客
孝廉曹兆凤，号静轩，是安邑人。丁酉年接受乡荐，亲自到省城去写履历，回家路上走到侯马镇，雇了一头驴子走关隘，看见路边堆着几十个有小船那么大的金箔扎的元宝。旁边有个人，曹孝廉就问他那是做什么的。那人说是用来还愿的。曹孝廉愈加疑惑。继续往前走，又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叟，有一丈多高，曹又问他。那人就说：“你走你自己的路，问这些干什么？”就感觉他手指一指，曹孝廉就连人带驴一起跌落十几丈的悬崖下面，魂飞魄散了。此时，经过一个骑着白马的过客，跟着两个仆人，在悬崖上望见了曹孝廉，让仆人过去察看，驴死了，人还没死，只是晕过去了。知道他是读书人后，就到隘口，问附近的旅店说：“你们店里有没有来过一个骑驴到南方去的人？他是什么人？”店主说：“是新进的孝谦。姓曹，安邑人。”过客告诉店主缘故，又说：“请一定要救他。”店主说：“我哪里有闲暇呢？”过客愤然道：“见死不救，你怎能这样忍心呢！实话告诉你，此人是我的亲戚，他在你店中雇的驴子，中途死了，不是你害死，也一定是你叫人害死的，我要报告给官府。”店主害怕惹上官司，就报给乡练。来了两个老人，一起去察看，鼻子里还有微弱的气息。叫众人合伙抬到悬崖上，过客和众人一起守在旁边。问到一辆要回安邑的车，就将曹孝廉放进车里，白马客和两个老人跟在后面送行。
经过了新桥，遇到曹氏的坟墓。曹孝廉恍惚间看到自己的祖父和父母叔婶们来迎接他，祖父告诉他说：“那些像小船的金箔元宝，是孤魂野鬼的东西，关你什么事呢？幸好有侠客救你，这才没有死。希望你今后要谨言慎行以保身。”曹孝廉道：“谨遵教诲。”后来家人们闻信过来，以衣招魂，曹孝廉这才醒过来。家人感谢白马客的恩情，询问他的姓名。过客没有回答，骑上马飞奔走了。
213，缢鬼
临汾有一个捕快，晚上喝醉了走在野外的路上，远远看到前面一个红衣妇人独自一人走得很快。捕快知道她不是人类，自恃有胆力，就连忙跑过去从身后锁住她的腰。妇人道：“快松手！”捕快不肯。妇人说：“我是缢死鬼，你不害怕吗？”回过头来，披头散发地吐出舌头。捕快大笑，抓得更紧了，问她：“你实话告诉我，要到哪家去作祟？”妇人说：“前村的翟氏妇人该死。”捕快一松手，鬼就消失不见了。翟氏原本就和捕快有交情，他就急忙到翟家敲门，问翟某说：“近几天你和嫂子说了什么胡话没有？”翟某说：“没有啊。”捕快将自己的经历告诉翟某，又说：“今晚我就住在你家以观其变。”翟某听了很害怕，又有点疑惑，给捕快准备酒食。正在喝酒间，忽然拿起木棍朝门后扔过去，说：“竟然来了！”将其驱逐出门，又返回来。翟某更震惊了，进去告诉妻子。妻子却笑着说：“夫妇和谐，儿女满堂，衣食充足，努力度日，怎么可能说去死呢？”当时正在用麻线纳鞋底，给丈夫比手势说：“难道不用绳子，就这么死？”丈夫正大笑。妻子忽然向后倒去，气绝了。翟某在外面饮酒时，看到缢鬼在翟氏祖堂前肃拜，埋了一个东西在香炉里面，捕快此时正出门驱赶，翟某就走进去和妻子说笑，等捕快回来，翟妇已经死了。捕快说：“我在浙江抓人时，曾听说缢鬼将勾妇女的魂魄时，担心先祖有灵，必定要埋一件东西在香炉里，那么祖宗就无能为力了。要是能找到，嫂子就能活，现在既然缢鬼朝你家祖堂肃拜，又埋东西在香炉里，那么立马去找出来。”果然找到一个一寸的东西，有点像木头，又黑又硬。拿着它对着翟妇呼喊，翟妇就活了过来，那东西就消失不见了。
214，罪妇
河西有个妇人，因为奸情害死自己的丈夫。将要行刑处斩时，刽子手见她肌肤白润，心里想到：“要是嫁给我岂不快哉！”等行刑完毕，到了晚上，罪妇在刽子手面前现形。刽子手害怕道：“你来做什么？”罪妇说：“我来嫁给你啊，现在就带你走。”刽子手跪在地上乞求饶命。罪妇说：“我犯了罪是该死，正在恐惧而发抖时，你不但没有恻隐之心，却起了淫念，我一定要索你的命！”刽子手再三恳求。妇人这才说：“那就宽恕你，勾走你的妻子，让你一辈子做个鳏夫！”说完就不见了。刽子手的妻子当天夜里就死了。
215，胖和尚
苏州人蒋生，在城里教书，但家住在乡下，相隔十几里地，路途中有一座小寺庙，住了一个胖和尚，很是健谈。蒋生每次经过的时候，必然要到寺里去，和胖和尚交谈好一阵才走。有次遇到阴雨下了二十多天，蒋生就没有和他见过面。一天，因为在家的妻子生病了，蒋生才回家一趟，等妻子好些了，又返回私塾，经过寺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蒋生想到很久没见和尚了，就进了庙里去。看见和尚裹着被子坐在那里，和尚流泪道：“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来呢？”蒋生告诉他因为下雨的缘故。言谈的劲头依然锐利，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忽然胖和尚说：“我已经病死了，你不知道吗？”蒋生说：“你言谈举止和没什么两样，为什么这么说？”和尚道：“你不相信？”于是撕下自己肚子上的肉揉作一团，摔到地上，说：“这肉都臭了，我还骗你不成？”蒋生还不相信，忽然感到臭不可当，心里突然一阵恍惚，毛发直立，于是连忙出了寺庙，赶回了教书的人家。
第二天，蒋生和东家一起来拜访这座寺庙，寺中寂静无声，而和尚就躺在灵柩里面。询问居住在附近的人，说已经死了十多天了。几个小沙弥偷了庙里的钱财逃走了。看地上，昨天晚上摔的肉团还在那里。
216，二犬
有个大户人家养了一只狗，有四尺多高，长得极为狰狞，能理解人的意思。大户人家请了一个书生在家里教书。私塾靠近睡觉的地方放有几十条风干鱼，放在篮子里，用绳子绑在梁上。书生晚上睡觉，快要天亮时感觉门豁然打开，有一个东西走进来，将几案顶到梁下，往几案前顶过来一个椅子，又跟着将另一个椅子顶到几案上，站在垒起来的椅子上边，立起身来取下绳子。将篮子拿下来，将里面的风干鱼吃了个干净，又依然将篮子挂回原来的位置，两个椅和几案也放回原处，离开了。书生躺在床上，不敢说话，只是用眼睛细看，原来是狗。几天过后，人家家来取风干鱼，奇怪为什么没有了，就要责备仆僮。书生想要说出实情，但是那只狗就在旁边，十分凶狠。书生欲言又止，等狗离开后，把这事告诉了主人家。主人也没有责罚大狗。到了晚上，书生正躺在床上要睡，狗忽然进来，绕着着书生的身体看了一圈又出去；过一会儿，衔着一块席子进来和书生的身体比划，又衔着出去了。书生害怕极了，悄悄逃到别的房间。等狗过来，登上床榻掀开被子，却没能咬到书生，愤恨地离开了。书生告诉了主人，于是把狗乱棍打死了。后来发现后花园里有狗刨的一个土坑，席子放在里面，是打算杀死书生后将他埋在里面，以消灭踪迹。唉！狗理解人的意思到这种地步，还不如糊里糊涂不理解的好。
蒲坂崔氏人家有一只狗，也能理解人的意思，样子和一般的狗没什么两样，但是十分顺服。不是粗米渣子不敢吃。从早到晚守着家门，即便是大风雪天气也不敢离开。有身着端正衣冠的人前来不叫；小孩儿儿童过来不叫；妇女老人不叫；同村的人，即便衣衫褴褛，也不叫，人拿着东西进门，也不叫。要是遇到生人就叫。举动惶恐怪戾就叫；有拿家里东西出门的人，就围着叫，不敢走，必须要主人家出来。告诉拿东西的缘故，才拖着尾巴退下。一天，跟着主人去给耕作的人送饭，主人把锡罐遗落在东边的田间路上，狗就守在一边。等后来到了西边的田埂，没有看到狗，以为先回家了，就回去。回去也没发现狗，找了好几天一直没找到。忽然想起把锡罐忘在东边的田间路上，急忙过去看，狗已经抱着锡罐饿死了。于是将它埋葬，用锡罐来陪葬它。
卷十二删略的篇目：
217，周将军墓山
218，鹊巢
219，张秀才
220，醉汉
221，烟筒
柳崖外编（十六卷家刻本）·卷十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