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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待麦穗嵌套成环 (Act Finate)

2022-08-02 22:42 作者:昧不过暧  | 我要投稿



多年以后,如果有人迈出拉特兰城郊的拱门,沿着麦田旁的小河慢慢向东行进,走进飘荡的枔树微风,能看到一个女人在几块白色墓碑旁,捧一束鲜花静默于此。尽管通往石碑的小径被打扫得一干二静,但当落日余晖真正的照耀在其上空时,仍有无数尘埃从叶片的叶隙透出的几缕阳光中显形,熟悉的人们在其中嗅到执著的温热余味将变得愈发炽热。

在拉特兰生活的日子里,他学会了很多手艺,最娴熟的当属精巧的木工技艺。他奔波在泰拉各国之间寻求兰登复振之法,也算是成为了兰登修道院的一员。春天的生机盎然,夏日的情欲勃发,秋季的萧瑟放纵......这样的四季循环了十三次有余。

唯一不变的,是客厅的一尘不染,新擦过的餐桌上摆着洁净的花瓶,其间,新插上的茉莉花散逸出的幽香能浸润整个家。而他最爱的,从始至终都是席德佳咏唱诗词的那圆润真挚的音调、以及她烹煮的浓厚肉汤中浸蘸的面包片。

在普普通通的岁月轨道中,某些稀奇古怪的日子总是酝酿出另类的巧合。他们的孩子也开始跟着父亲与母亲的步伐,一起走向兰登修道院,学着母亲的样子祈祷。她专门去了城中,让裁缝用绸缎制作出一件符合他们孩子身段的修士服,带着他在修道院中忙前忙后。

她总是凝视着自己不再细腻的双手。

并准备将自己的余生都奉献给这个家。

前些日子,主教找到了博士,询问他能不能帮忙把修道院不远处的橡树砍掉,做成一些家具。他不明白主教为什么要砍掉那几棵他亲手种下的橡树,而主教只是眯着眼,笑着指了指远处的修道院一边的二层小房:“孩子们需要小板凳,也需要午睡用的小木床。要不然下午就没心思去听我的课喽。”

“来这里的孩子们越来越多了啊...”

说罢,他与主教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约而同地看向拉特兰城中最高耸的塔尖的方向。

寂寥的目光未能捕获到塔尖的辉光,只望到一面陌生的旗帜张扬地飘扬其上。这面旗帜开始让拉特兰滋生出背叛。他们隐约听到城中的呼号如大地的一声呼吸,让二人忧心忡忡,让众多面具浮起并获得生命,引发了大地的震颠,让不少生于斯长于斯的拉特兰人产生对信仰的怀疑。

礼仪守律的旧拉特兰人还在向神像礼拜时,歧生的教派所鼓吹的冷峻的源石工业却逐渐在拉特兰兴起。几乎没有守旧的拉特兰人不对那冷峻散发铁锈味的机器抱有偏见。当地的事物开始变得黯淡如黑白照片。主教说,机器轰隆运作的地方匮乏信仰,匮乏色彩,也许再过去几十年,或许几年...不仅彩色的琉璃将成为拉特兰的历史,信仰将成为拉特兰城区难以承受的奢侈品。

六月的第三个礼拜日后,第一场新旧冲突爆发在拉特兰的城南的街道上。

随后,新旧教的小型冲突不断,但公证所并没追查到任何一位堕天的拉特兰人。

这片天空姿态万千,于低矮的乡野上空之下仰望呈现出一面斑斓的拱形包容一切。偌大的修道院的长廊逐渐开始充满嘈杂而细碎的脚步声,是愈加频繁的冲突中被送往这里的孩子,但鲜少见到萨科塔孩子的身影。博士和修士维米尔帮助主教砍伐了他亲手种下的橡树,伴随枝杈刺耳的折断声与因倾倒而猛砸在地面上的轰鸣,以及噪杂的锯木声后,在麦田旁的小溪边聆听风声的博士仿佛能听到更欢快而活泼的稚嫩童声,在拉特兰城郊久久回转,飘音。

他看到基娅拉站在孩子们中间,正弯着腰笑着。主教坐在修道院的台阶上,喘着粗气说:

“孩子们,我希望你们看向更宽广的世界,但也要记得回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啊。”

他听到孩子们大声地说了声好。自己也随之喜笑颜开。

遥想十三年前,那时的基娅拉还在开心地蹦蹦跳跳,在清晨为博士送上可口的食物。

自席德佳与博士结婚之后便稍有收敛,如今地基娅拉已经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照理说,菲林族的姑娘很多都腼腆怕生,可基娅拉表现得更落落大方,热情可人,凭依可人的面容吸引了众多拉特兰的男性前来登门拜访。

但她都回绝了,并且最近又开始带着食物,时常叩响博士的家门。

但拿到食物的不是博士,而是博士与席德佳的孩子。

席德佳因为修道院越来越多的孩子而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委托基娅拉带上食物去送去家中。但时间一久,一种属于年轻人的暧昧感觉逐渐升起,让她开始脸红,身体里沉寂地些许微妙的感情开始萌发,让她开始心跳加速。

“我不想继续再待在这儿了,基娅拉。”

“外面的可没有人用双手给你送上美好与幸福。就比如我。”

她说出与十三年前几近相同的话,可其中的感情却截然不同。

“那我该去哪?”

基娅拉拎着空荡荡的篮子,看着二楼那扇打开的窗户中探出的脸颊,含羞地挠了挠发烫的脸颊,抽动喉咙:“那,我会陪着你,无论你去哪,我都会给你递上食物,好吗?”

他没回话。基娅拉有些失落地低着头小声说了句:

“那就让我把幸福与欢乐带给你。”


主教想象的繁花似锦的盛况只是关于兰登修道院的空花阳焰。摇摇欲坠一词将修道院的这两个月的情况概括趋于圆满。并在危言耸听极其紊乱的穹冥之下发生刻骨铭心的奇灾巨祸。

旧教的信仰者在逐渐流失。而在九月的第二个礼拜日那夜。新旧教的冲突波及到了兰登修道院。一场大火点燃了兰登,主教曾想到过无数次兰登灯火通明的样子,却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趋于明亮。博士带上长斧,披上湿透的被褥冲进了修道院,将抱着圣典的主教救出,轻轻放在他亲手种下的橡树的木桩旁。面对几十年以来不断燃起的希望,却又不断落空,直到希望掐灭。他整个人明显的老了几分。火焰的背景中,一个个身影冲进火场,包括那些收留的孩子。

主教轻轻放下圣典,他觉得很累,呼吸变得不再顺畅,又觉得愧疚.......看着书中夹着的孩子们的全家福,数不尽的悲怆流遍全身,让他精疲力尽,难以起身...只能慢慢抬头,喃喃自语:

“我活着的时候,深爱着这世上一切饱含生机与活力的事物...有人离去,有故事结束。消失在我生命中的万千事物都支付过等量的岁月。我将倾尽一生,而所有的情感都将返还给时间的奔流,最终的死亡即是在拥有一切中拥抱失去......“

主教看向碎满苍穹的繁星,星流错落如网,将他捕获,让他感觉到正升向主的天空。

”看来我也到尽头了,孩子们,我要走了,但我太累了,我现在只想休息一会儿。 ”

那晚,主教再度重返到那个如画的春天,他安静地倚着那棵生出嫩芽的橡树,闭上疲惫的双眼,不再起身,平静的归天。直到翌日清晨,遍体鳞伤的博士发现了他的遗体。空洞的修道院在风中呜鸣,如肋骨一般的檩条与大理石保留了修道院最后的轮廓。一枚被手心保护完整的袖章成就了一位父亲、一个拉特兰永远的丰碑......

自此,陷入无限等待的兰登人不断反刍自己过往的记忆。

他们用口耳相传的方式讲述着属于个人的、主观强烈的、已经逝去的记忆。而兰登修道院成了历史。护卫队也四散开,消失在拉特兰的各个角落。惜别,泪流如雨,博士与空弦拜访了所有曾经的兰登队成员——只有当年为他主持婚礼的维米尔和基娅拉还愿意与他同行。

但修道院的焚毁在那些拉特兰人心中好似无足轻重,拉特兰会永远都沐浴在希望与辉煌的荣光中吗?侧耳聆听,他们饱含自豪的宣言号声想要盖过修道院遗迹在风中发出呜咽声。悲惨往事在口口相传,被剥去历史的沉重,在如今的拉特兰人的口中成为缅怀历史的寥寥片语。


他们背叛了信仰时就不再是信徒。

秋夜,十余人如影,引弓,将闪着寒芒的箭头对准博士。这场始料未及的刺杀中,他被流矢射伤,而博士握着大弓,击倒了余下几个前来刺杀他的佣兵。回到家,他将空弦抱紧,将脸颊埋进她胸前的一片温软,但他失了眠,一个可怕猜想的阴影笼罩住他的半面思维。

白日里,她用温水为他擦拭身体,为他仔细清洗伤口,包揽了他作为伴侣的工作。

而夜晚降临,她会轻轻握住博士索爱的手指,亲吻他的嘴唇,轻轻摇头表示“稍缓”,让半夜升起的勃兴先告一段落。而射手敏锐的眼睛精确地捕捉到爱人眼中的心不在焉,她趁自己为博士更换肩膀上的绷带时,轻轻地用手捧住博士的脸颊,用红唇亲吻了他的额头。清澈而瑰丽的异色瞳颤动,无不在暗示自己作为伴侣应有的聆听义务。

“亲爱的,心里是有什么糟心事吗?”

他的嘴张了张,半句话卡在咽喉没再说出。只是摇摇头:

“席德佳,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回城里去住。”

“这样吗......?”她的嘴唇向上挤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舒展开的双眉与眼角让他忍俊不禁。

“但是,到了城里不准找酒馆。”

“放过我吧亲爱的,你的啤酒度数真的不够。”

被温柔捧住的脸颊突然出来一阵痛感。

“好好,我不喝了!咱们的酒就带上几瓶吧。”

 


自受伤后的第二个夜晚,深夜,拉特兰少见的下起蒙蒙细雨。

他提上灯,他穿过走廊,踏过橡木的门槛,脚步短促而急切。脑海浮现出爱人伴着雨声睡下的可人面孔,他便愈发感觉那个可怕的猜想在不断膨胀。

真相与爱情的不断纠缠,让他精疲力竭,他必须要去一探究竟。

油布披肩、兰登大弓,箭袋...一一上身。

那晚捉风捕影般看到的往昔身影所构成的真相让他开始奔跑起来。

直到看到熟悉的箭羽依然嵌在已死之人的身上,他才惊觉心跳是如此之快。

他俯下身,拔出那根桦木箭。一声树枝折断的脆响后,他抬头看到十余人的尸体还横曳在枯树旁,保持着被射穿的扭曲姿势。此时耳边只有风雨和树叶的簌簌响声,潮湿箭矢的黏腻而湿润的触感裹挟着尸体的腐臭一并向他袭来,让他险些摔倒在泥地中。

博士终于看清这死人的半边面容:一道伤疤的痕迹从额头,穿过眼角,直到眼窝。

他认出这人是曾经的兰登护卫队的一员......一切有关于他的记忆都源于五年前她与空弦在修道院红毯上并排走向幸福时的一瞥。那时他坐在一个灰暗的角落里,脸上的伤疤如荆棘,依稀能看到针缝的痕迹,可怖的面孔让他心中一悸。如今,五年前的伤疤现几近消失,只留苍白的痕迹留存着他舍命护卫信仰的往事......雨声肃穆,风声应和,他感到周围的空间在紧紧挤压自己,他不顾身上的污泥与枯叶,揭开了一个又一个面罩,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感到一个残忍的真相在他心中炸开。他被真相冲击到跪在淤泥中难以起身,直到这个如同虚假的黑夜徐徐显现出一个正常清晨的色调,他才恍然清醒,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家,褪下了肮脏的衣物,将身体擦干后躺在了席德佳身旁。

枕边,席德佳鼾声依旧,细微而悠长......

 


“昨晚,我做了梦,梦到他们说我不是拉特兰人,却在为死去的兰登卖命。”

“博士,你信教吗?”

“不信。但我不是卖命。”

“那是什么?”

“我只是在守护我认为的美好。”

“更具体点?”

“席德佳,我的妻子。”

“可席德佳与你结婚...也算是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先生,你知道的,我很少谈论自己,我只是不明白,甚至说,有些害怕了。”他的嘴张了张,从口袋中拿出一块沾满污渍的兰登修道院袖章,其中包裹着两张照片。“从那个死去的杀手身上搜到的。这是拉特兰人所信仰的主的肖像画。另外一个......”

维米尔教士拿起照片,看向背面:

“——致父亲,您最可爱的基娅拉。”

一个身着花点长裙的女孩坐在花丛间,晶亮如琥珀般的眸子正看向镜头,给父亲的照片中仍以“最可爱的”自称。所有物件被放在最贴近心口的口袋。靠近心脏。

是基娅拉的父亲。

靠近自己的心就能让自己更温暖一些吗?

过去,博士可能不会承认这子虚乌有的精神力量,现如今,空弦的手心每安安稳稳得贴紧自己心口一次,都能换他几个夜晚的安眠。他越来越相信那些虚无事物的精神力量了。

“信仰与现实,先生,我们该选哪个?”

面前的男人,低垂,恭谨,沉默而饱含智慧,绛紫色的眼眸仿佛能洞察博士最隐秘的疑问。

“我不清楚...对我们而言,信仰的力量真的不如萨科塔人牢固。“

“可是,从没有一个拉特兰人在这场长达十年的冷战中死去,都是外族的人们在相互冲突...”他稍做沉默,随即摇了摇头:”公证所监狱里,一个萨科塔都没有......甚至堕天的都没有。“

“一些萨科塔从不会去自己动手,他们忌讳着拉特兰的教义,我也是。”

教士凝重着眉目,轻轻捏住自己头顶上那圈光环。开始慢慢阐述。“时间真的能冲淡太多事,甚至是信仰这东西。但他们与萨科塔不同,需要谋生,他们也是人,即使信仰规束。穷困潦倒的他们为拉特兰宗教冲突中所用,成为新旧两端的萨科塔的消耗品。”

“简单来说,是被利用了啊......”

真相的纠缠让他感到如鲠在喉。维米尔注视着他,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率先开了口:

”你还在担心着什么吗?“

“先生,如今,兰登修道院的美好往日不再,她与曾经至亲的人的推杯换盏与推心置腹,化为猜疑与互相残杀。我亲手残害了与你我相伴十余年好友。我将这一切都告诉了她,她没生气,也不再多说一句话,可这些对她太过沉重,对我也实在太过沉重啊。”

“可他们对你刀剑相向。以后,该怎么办?”

火焰的呼声伴随着夜色流淌。面对这直达内心深处的发问,记忆的味道忽然从拉特兰的城中一角飘来,源石碎渣和血液浸泡肮脏棉絮的味道。杯中酒不再荡漾涟漪,背对着的火苗熹微,不再拥抱他,腹中的热酒也不再涌起勃兴。

“我不清楚。先生,我先敬你一杯...”

温酒灼人心,博士皱眉饮下这杯烈酒,长吁一声:

“先生,我以为您会更喜欢烈酒。”

“萨科塔人也有区别,所有人都有权利去选择,兰登的包容性也向来如此啊。”

“我都感觉自己也能是个拉特兰教徒了...”

“拉特兰的信仰怎么会传递到博士这样的无信仰之人上了,这是亵渎啊亵渎!”

他们不约而同地闭着眼,低着头笑出了声,但都心照不宣的压低了声音。

一杯,又一杯。檩条之下所悬挂的源石灯盏正为风所动,灯中火焰摇曳,温柔地舔舐着玻璃。

笑声慢慢停止,紧接而来的是一声说愁的咨嗟,教士注意到他手中酒杯的泡沫早已全然迸碎,只映出他凝固的眼神,仿佛在思忖某些美好,或残酷的旧事。

待灯盏不再晃动,博士握住酒盏,轻轻磕在教士伸向自己的酒杯上,轻轻磕在他的酒杯杯壁上。过去十三年的每一次碰杯,他都与教士保持齐平,唯独这一次,他放低了姿态,他察觉到有什么事物已经在胸中化开,即将凝结。又或许将在不久的未来绽放。壁炉中三声木枝脆响才让他缓过酒精的刺麻感。他听到了维米尔喝醉后那近乎祈祷般的请求:

“主,请为我们抚平伤痛......”

多年以后,面对树林间一座埋葬着一把守护铳的特殊墓碑。博士准能想起自己站在拉特兰北面街道上拿着一把铳对准的那个萨科塔人的面孔。同样的,那中了子弹的萨科塔人也拿着铳对准了博士的眉心。遍体鳞伤的席德佳不久前被卷进了双方的争斗,此时她站在博士身后,紧皱的眉头之下,一双异色的眼睛正怒视着萨科塔,臂章上由金丝勾出的兰登十麦穗标志格外显眼,在其之下,一张兰登大弓灰暗如铁,铁弦在风中发出嘶鸣。

一个身穿制服的萨科塔到场,瘦削的他凭依一身制服让人群轻易地闪出一条大道。人群中透不出任何光线,其间,公证所人员充满冷漠,轻盈地动作似水幽光,也从未彰显任何物件,唯独被风吹起时,他腰间悬挂的一把霰弹大铳。他向博士公示了自己的证件,并拿下他手中的铳为他的双腕扣上镣铐,冷峻地解释了在拉特兰非萨科塔不得用铳。

那还是自己退休前,罗德岛最后的赠礼。

他都知道,他都明白,但他的妻子被伤残至如此地步。

如果没有公证所,他肯定会对着那人的额头打光整个弹匣。此刻,博士只觉得头晕目眩,周围的所有人自他最后一次抬头时始终面目模糊,阴影重重。从最开始的努力就此宣告失败。没有任何一件事开花结果。他愣在原地,仿佛仅仅是站立都耗光了力气,他又想起过去如蜜一般的日子,感到自己再也没机会去超越兰登覆灭的僵局。

人群之中,一位身穿素灰色长袍的年迈男人撕开了人群的裂缝。

博士和席德佳看到了佝偻着身子的维米尔,对他笑了笑,而维米尔沉默不语,只是报以颔首。在他身后,基娅拉正牵着他们孩子的手。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像过去的他们一样。博士与维米尔擦肩而过,维米尔手持修道院臂章站定,眼眸随着博士的身影。但在这临别的时刻,他感到些许愧疚,也找不到什么言语去缓解这时的忧伤。于是他不再看向那三人,跟随公证所人员,向着拉特兰城区的中心的走廊走去。

于此同时,维米尔从人群中缓缓走出。

博士先听到了一声铳的可怖鸣响,震起了树梢上的飞鸟。

他猛地扭头,却只看到维米尔站在他身后,紧握着手中的铳,一枪打在背后那悻悻离去的萨科塔人的身上,另一声凌厉的枪响声后,一道白热的子弹痕迹自他眼前划过,身后的公证处人员应声倒地。

“走!快走!离开这儿!”

维米尔大声嘶吼着,但并没有看向博士和席德佳。

人群惊恐地四散开,而维米尔不受控制的跪在青砖石铺就的街道上,光环与翅膀的辉光愈发暗淡,如灰尘一般的粒子不住地往地面坠落,如自天空中坠落的天使的银亮羽毛。他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双绛紫色的眸子逐渐无神,避开了博士的视线......

那一晚,席德佳与博士走走停停,失落中跌进了小溪。。

仓皇逃离的他们甚至失去了回家的机会,他们在修道院的废墟中彷徨,漫步,落泪。而一年间,他和维米尔分别被公证处的人抓捕。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教宗,而一连串的冲突带来的恶劣影响让教宗着手调解新旧两端的共存……

 


关于重建修道院的计划早在与维米尔的那杯酒中就趋于成熟。

万幸的是,堕天、放逐已经是对天使的最严重惩罚。维米尔离开了拉特兰。

只是开枪的他没多久就从公证处释放。自那以后,他愈发想要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的早晨,雪花与冰碴混杂着被振开的泥土,从山谷中驶来的火车满载石料与巨木。他眯着眼,把远去的火车看了又看。手中的廉价眼雾气袅袅升向兰登的天空,混着晨曦的雾气,让他看不清远去的绿东西的背影。他警觉有滚烫的液体在眼眶打转,他伸手去抹,满溢出的眼泪却让冬日的寒风吹得他眼圈刺痛。

“父亲,火车已经开远了,你还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着信仰的最后一个拼图被归还。”

“谁的信仰?”

“席德佳。”

“那妈妈的信仰是什么呀?”是不是我以前学他那个?”

“是啊,就是那个。可你妈妈的信仰是什么呢?一个石像,几本书,一个沉头颔首、十指相扣的动作,一段颂词,还有一大堆木料和石头,应该没了吧。”

他们慢慢走回拉特兰城郊的家,在家门外,他驻足,抬头问起他的父亲他的信仰是什么。

他想说执念,又想说是爱情,可发觉“执念”对他而言太过沉重,而爱情有太过镜花水月。更何况本就是无信仰的他又怎么能说清楚信仰其中的虚无缥缈。所谓真正的信仰,应该播撒在广袤的土地之上,而不是被阻拦在几十米高的修道院的残檐断壁中难以开脱。

“孩子,我不相信神学的东西。”

“那你刚刚怎么哭了?”他坏笑着说。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笑了笑,摇摇头:

“好吧,”他一顿,“其实是你妈妈,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抠门的女人,不准我多喝酒,连烟都不让抽。但这都无可厚非,她就是我的信仰。”

他一愣,看到一个带着兜帽的人正站在家门的不远处。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但还是稍稍抬起了头。一双绛紫色眸子依旧。

“先生,修道院修好那天,请过来吧。”

“谢谢。那把铳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属于拉特兰,而它却断定我已死亡,为我立一块墓碑吧,就在主教和修道院兄弟的墓碑旁,将我的守护铳埋葬进去,上面不用多刻字,就写我的名字。”

“好。”

“博士,前面的风景很漂亮。”

“什么?”他扭过头看向维米尔。

“我的意思是,别回头,向前跑,像那天一样。”

而在修道院重现辉煌的第一个早晨,他带着妻子与孩子先来到那片枔树林,为主教以及曾经的修道院中诸多朋友以表悼念。席德佳绝对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送别身边的人们。几棵松树的松针在枔树叶中翻涌着橄榄色的浪,也塞满了鹅卵石错落有致的间隙。这场对死者的悼念,她又将过去的悲怆再次拾起,并皱着眉将记忆的余灰咽下。在蚕食了她大半人生的颠沛流离中,她甚少将死亡咀嚼,唯独万事归焉的时刻再去悼念却更刻骨铭心。

崭新的修道院伫立在零零落落的矮房之间,合乎比例地衬托着修道院的高大。他感到释然,感到轻松,并笑着流泪,然后用衣袖揩去,全然忘记席德佳和孩子就在身旁。他说,他感觉自己落入了生活的大网。不想在去挣扎、反抗。他说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他拥抱着满足。浮浮沉沉许多年,这时才真正感到安安稳稳地踏在拉特兰的土地上。

但这位纵横战场的战术头脑算错了,他不知道堕天的天使再难进入拉特兰。

初春,阳光追逐着冰面的裂痕流向远方,而一封信笺逆流而上被安安稳稳地递到他的手上。他当着家人的面去朗读新的内容。最后在信封中找到了一件旧兰登的袖章。那是每一个兰登人都格外熟悉的金丝图案——十支麦穗嵌套成环,将拉特兰包裹其中,意味着他们护卫队的本质。



很多年以前,一个男人站在麦田边,引弓。

一旁荫凉的大树下,一个金发的女人看着那人慢条斯理地说:

“屡射不中的话,那就更换箭矢。箭矢有很多选择。”


很多年后的某个八月,一面破帆载着沧桑的舵手航行在金黄的麦地。

兰登主教因病逝世,而基娅拉被教宗任命成为了新的主教。

她是兰登有史以来第一个女性主教,同样也是最年轻的那个。

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麦田中,搭箭,引弓。同时耳边似乎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

“屡射不中的话,那就更换箭矢。”

男人使用的弓传承自他的母亲,所以使用起来并不算得心应手。

“但是,基娅拉...不,主教,靶心已经不在了。”

一声粗粝的撕裂空气声过后,轻盈的桦木箭坠落在麦田间失去了踪影。

玫瑰色的苍穹下,他就着醇厚的麦香品味着干涩的自由。

倘若说,他的父母教他以执着。

主教宣誓将此生奉献给信仰,那个名叫基娅拉的姑娘。

则教他以爱与失去。


基娅拉自拉特兰城中归乡的那天,被残雪覆盖的郊外闪烁着暗金色。

天边的云在火焰中冷冷燃烧着,远处的钟楼背向熹光,为钟面蒙上阴灰,它将会比周围的景色更早浸入夜色。自兰登那边归来的博士站在屋檐下,为住处的不远处一闪而过的红衣而抬头,这不是什么灾难的预兆,仅仅是旧教的修士与修女为庆典准备的盛装,是为了炫耀兰登新主教的到来而在披风外侧上涂刷得鲜亮的亮红。

他们成群结队,共同前往烛台与银质餐具在其中闪烁发光的盛宴。

博士在宴会的桌席摆好后,没在修道院中停留太久,即使是在基娅拉的极力挽留下。

他说,自己不是兰登人。有关信仰这种事,还得留给真正的信徒。临走前,他迈步,在大厅中心原地转了一圈,再一次将重归如初的兰登修道院一一入目:熟悉的黑色大幕、鼓荡微风的烛台、圣像慈祥的面容在微光中蒙上晕影,无数酒酽春浓的样子让他满意地迈出兰登的大门。

傍晚时分,漫天的小雪如杏仁粉末与盐粒,处处晶莹剔透。

一个戴着兜帽的人与他擦肩而过。当他回过神时却发现那一身素灰早已不见踪影。

他回到家,看到席德佳身着不合身的白衬,蓬乱的金色长发如酥糖。纽扣间不时露出的一抹温软无疑昭示丰年,她拿起小磨,轻轻抵住自己的胸脯,正在慢悠悠地将杏仁研磨成粉。

不紧不慢的样子,看得出她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饭前,和往常一样,三人吟诵圣辞,共进晚餐,眺望窗外的钟塔,饭后在欢声笑语中刷洗碗筷。博士问她想不想去宴会,而忙忙碌碌许久,终于歇息下的席德佳默不作声,只是灵巧地地钻进博士的怀中,就不再作声,悠长的呼吸声似乎让他理解了她疲倦的沉默。

他倚着墙,而席德佳背贴他的胸膛,他搂住她的细腰,将脸颊贴近她的鬓发,如陷入一团绵软的天鹅绒中。耳边,妻子传来的鼾声让他心醉神迷,窗外,一个少年在向新的兰登急匆匆地跑去,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似乎为他们带来充满希望的新生活……


《待麦穗嵌套成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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