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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患2401

2022-07-04 14:15 作者:伏鬼狗  | 我要投稿

十一月里某个阴冷的下午,身材瘦弱的年青男人背靠玻璃啃起一只苹果,比起上次我见到他时更加憔悴,他顶一头乌黑的乱发,眼睛不复有同龄人的神采,上身一件蓝白横纹病服,左胸处用黑线绣了一行数字:2401。他举止中透露出的不是未老先衰的闲散,而是气数已尽、终焉将至的麻木。见他失去束缚的双手交替把玩着苹果,我克制住紧张的情绪,邀请他坐下,随便椅子或是床。

“我是不是吓怕你了?抱歉。”

我连忙回答没有。我从医生口中得知,他精神极度敏感,富有共情的天才,甚至能窥探他人心中所想。

“趁你发自灵魂深处痛恨我之前,请离开我。”

“我明白,我可以保证:我将不会恨你,并且我避免激怒你。你觉得如何?”

2401露出微笑,如果普通人见到,大概会认为受了冒犯,反正我总会感到难受。嘴角几乎没有弧度,露出的受烟渍而发黄的牙齿东倒西歪,一对酒窝落到人脸上本应是可爱的,此处却只剩下嘲弄。他只是微笑,便毫不费力地将人在世界上的所有努力、所有希冀、所有挣扎无一例外打翻在地,可是从对他一无所知的人眼中看来,他不过是暂时失去了生活的热情,陷入了一种庸俗的倦怠之中。

“还算公平。”

我从公文包中掏出三指厚的笔记本,远远举起向他展示了。

“你没能和我说上话,所以从医生手里拿走了一堆垃圾?”

“首先要向你道歉,我读过了里面的内容……”

“从80年代往后,本地已经不产出文学了,我写的东西更是连小说都算不上。”

“我注意到许多故事没有结束,你愿意给我讲讲之后的情节吗?”

他警惕地盯住我,“全部的情节、观点甚至情绪,你想偷走它们?”

我没有说话。

“请给我一支烟。”

“你进入这栋楼之前我看到你,花坛边,烟蒂扔进你右手边的草坪。”

他的话毫无逻辑,却使我清晰地回忆起我的每个动作。我成全了他,出于安全考虑,替他点火的时候我的手臂没有伸向他而是举在胸前,他的脑袋凑近了,倏然抬眼一瞥,眼中空洞无物。

“多谢。”

他向后倒去,瘫软在椅背上,接连吐出三口烟雾后,他闭上了眼睛。

 

起初,大主宰在人间之上建起天国。祂以众生所受苦难为神力的源泉,众生越是痛苦,神力越发不可思议。大主宰凭借神力令天国的民陷入苦难,所产生的业力支撑祂持续降祸于众生头上,天国得以存续,大主宰永生不灭。

每四十三亿两千万年,天国的眼泪化作雨水降下,凡淋雨的人不论男女都会怀上神的子嗣,他将拥有与大主宰相同的能力,向众生揭示天国的本质。

大主宰下令处死一切淋雨的人。一名刽子手包庇了他淋雨的爱人,五年后,一名男婴降生了。

 

当晚我回到家中,妻子正巧结束了和朋友的视讯通话,没有理会我进入卧室。我打开电脑准备整理2401向我讲述的故事。

“还没放弃呢?”

“你搞不清楚读者喜欢什么,因为你不阅读。这年头所有人都是潜在的精神病患。”

妻子扭过头去不搭话了。

“他能让我们赚到额外的点数。”我补充道,不能平复妻子的情绪,我尝试吻她,可吻的太差,妻子从我怀里躲开了。我没再纠缠,将录音笔接入电脑,听着2401低沉的声音,心中无比落寞。

 

唐震身处天国。

他的房间正在缩小,他注意到墙壁正不断生长,原本宽敞的卧室被一分为二。每晚他躺在不完整的床上,总会听见女人在隔壁寻欢的声音。他几乎确信那女人是他的妻子,但却丝毫记不起妻子的样貌,时间久了,他对自己是否有一位妻子产生了怀疑。

终于一位陌生男人撕去了隔开唐震与外界的墙,原来不过一张纸罢了,至于他的妻子,如今只剩下一具尸骨。男人告诉唐震,天国仅仅存在于大主宰的允诺和人的想象中,天国是地狱的缩影,男人此行的目的正是杀死大主宰。

“早在你降生前,我们已经以地狱称呼此地了。”唐震如是说,他为答谢男人主动当起向导,向他介绍此间的诸般景象。

 

第二日,我又去了精神病院,2401精神看上去好多了,他抱着枕头坐在床边。

“他们不许我在病房里抽烟,但终于允许我去天台了。”

他在说谎。他怂恿我向护士要求带他去天台,不出意料被拒绝了。

“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先生。2401去天台只可能有一种企图,他会结束自己可悲的一生,我对他再了解不过了。我们都对人渣略有耳闻,我还是想提醒你,他比你想象中更危险。”

护士语气轻快的说了这样的话。我对2401没有特殊的情感,连熟人都算不上,我只想从他身上挖出点猛料,以解决我的瓶颈。回到病房,2401的脸色瞬间阴沉了,我不清楚原因。

“他们没答应,还说你在撒谎。”

“再试一次,去找穿蓝色塑胶手套的护士,她生性懦弱,没法拒绝别人。”

“我们不妨直接开始谈。”

“不,你知道我必须吸烟才说得出。你为我买了香烟。”

从地铁站出来,我的确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买烟,烟草涨价了,以我目前的点数,每月仅能购买一包香烟。

我找到了2401口中的戴蓝色手套的护士,她看人的眼神怯生生的,我说是2401的要求,她犹豫半晌后答应了。

“她是我的情人。”2401露出狡黠的微笑。

他领我去了室外的消防通道,我替他点起一支烟。他品尝过后端详香烟滤嘴上的花纹。

“味道寡淡了。”

“是吗?我尝不出区别。”我学起他的样子,吸入一口烟后端详着滤嘴。

“烟草的税太重,我讨厌纳税,可回过神来已经戒不掉了。”

“是吗?”

他太久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了。现如今货币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货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电子粮票的信用点数,以量化后的“贡献”为凭据按月发放,不得购入配给外的商品,不得转让,换购外汇更是被严格禁止。

“吸烟后的晕眩,不过是一氧化碳中毒,烟鬼反而会觉得爽。”

2401将烟蒂扔下防火梯,随即探出上半身,我以为他正欲纵身跳下,手臂护在他胸前的同时,他抛来了白眼。

燃烧的烟蒂落在水泥地面上,翻滚一周后溅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酒喝了之后不会醉。”他双手搭在护栏上。

他的小说中经常出现饮酒的场景,他试图描绘一种地狱的景象,他称之为“饮酒地狱”。

“那不是你虚构的吗?”

“不,真的存在,这种酒产自侏罗岛。并非不会使人喝醉,仅仅是抿一口都会醉到失去人的形状,瘫倒在地上像虫似的乱爬。继续喝下去,人会感到晕眩与欢欣,但是,至此便要打住。”

他从我手中夺过香烟,吸上一口缓缓吐出,继续说道:

“一旦继续喝下去,人会变得清醒,所有的痛苦都会瞬间袭来,假如说痛苦有一万种,普通人连其中的一种都无法承受。”

2401常常分不清虚构与现实,我认为他只是在复述小说中的桥段。

“我有幸喝到过,是在港口的货轮上,没有经过勾兑的酒体像宝石般闪亮。为了不被发现我们索性喝掉了一整瓶,空瓶直接丢进大海里。所以说我已经背负了一万种痛苦。”

“其他尝过那酒的人在哪?”

“死了,或者喝的不够多,至今仍昏迷不醒。”

“我打算逃走。”他眺望城市南面的小山,毫不避讳地说。

我回头瞧一眼闪烁着红色指示灯的摄像头,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

2401露出阴沉的微笑。他曾经从食堂偷走了一把餐刀,刺伤了一名护工的手臂,此后,医院改为使用一次性的塑料餐具。在我的日常中,危险的器物如消防斧和厨房的切肉刀,都会拿锁链栓在牢固的地方,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消防斧会被拴在墙上,得到的答复总是“出于安全考量”,似乎死于火灾不算是安全事故似的。

“如果你打算伤害无辜的人,我会告知院方。”

“没有人会受伤。我的情人会帮我,你也会,因为你犹豫了几秒钟。”

“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事,至少在帮助你逃跑这方面。”

“随你怎么说。我总归要逃,再过五年,不,不出三年,医保系统将会停摆,到时候我大概会被送去安乐死,或许他们连安乐死的钱都拿不出,随便挖个坑将我埋了。”

摄像头充斥街巷的角落,它们太过寻常,以至于我经常忘记我一直暴露在监控摄像头下。唯有在某些时刻,当我审查我的言行,自认为说了逾越红线的话,或者自认为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时,猛然回头,才发现它们正于沉默中注视我的一举一动。2401的话令我脊背发凉,我下意识地扭头,摄像头已经记录下了一切。

“瞧见你担惊受怕的蠢样儿我就来气,一直遮掩到头来只会什么都做不成。”他倚靠护栏向摄像头竖起中指。

“你越是心虚他们便越会怀疑你,”2401卷起裤脚向我展示他踝部的脚环,我的手腕上有个差不多的,用于日常的支付和身份验证,2401穿戴的脚环明显比我的型号更先进,可采集的样本更丰富。“人的情感不过是电信号,至少对他们而言如此。为了避免他们察觉我真实的感想,我在袜子里塞了一小块石头,他们问我任何事,我都会不动声色地踩下石头,让他们知道我正处于痛苦之中。事实上,我比他们所能监测到的还要痛苦百倍。”

他放下裤脚,慵懒地舒展筋骨。“差不多该回去了。”

 

“饮酒地狱之上是声色地狱。”唐震向男人解释道。

声地狱中,人不停地聆听魔琴的乐声,魔琴自始至终都极其刺耳,人只能听此一种声音。逃离的人,会在远离乐声的同时内器官衰竭而死,被拖入色地狱。

色地狱中,人永远被美艳的女人所困,她们由厉鬼所化,一旦接触她们的身体,她们的心将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人必须直视厉鬼恶毒的灵魂,同时受到欲望和恐惧的折磨。

 

离开医院后我搭乘地铁回家,走出站台的时候,一名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员将我拦住,他扫描了我的面部特征,随后要求我出示手环。当我以为只是例行的检查,他确认身份后便会放我离开的时候,他掏出腰间手枪状的持握设备扫描了我的手环,手环内侧的红色指示灯立刻亮起,我的手腕感到了细密的针刺般的疼痛。

多年以后,脑机接口变得像疫苗般普及,我在警察的监督下摘掉手环之时,才发现手腕上仍未消除的伤疤,是一种违法者的标识。

“代号8703290916,你涉嫌危害公共安全,我们将对你进行调查,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被押送至警察局的问询大厅,说是问询大厅,实际上则是被简易挡板分割成的审讯室。大厅内吵吵嚷嚷的,灯光也过于刺眼,斥骂声与哀号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烦。

每日要处理的嫌犯数量庞大,即便近年来警察经过数次扩编,人数已增至原先的五倍,还是无法满足维稳的必需。这种情况下,嫌犯要求隐私反倒不可理喻,索性将他们聚集起来进行流水线式的批量审讯。将其命名为“问询大厅”更是用心良苦,不但文雅,更能凸显服务群众的本质。

负责审讯我的是一位英气的青年警官。

“0916,你是否多次跨区域到访市立精神卫生中心?”

“是。”

“你能否说明原因?”

“探访病人。”

“你应当清楚相关规定,市内跨区域出行需提前三天向社区管理中心报备。”

“我清楚。”我的手腕仍隐约作痛。大约从五年前开始,城市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各区域之间设立岗哨,限制市民随意在各区域间流动。经过划分后,各区域间的资源都被压缩到极致,除了市中心的权贵聚居区之外,其余区域内诸如教育、医疗等资源,不再呈现不平等的情况,而是陷入了普遍的匮乏。

我从朋友口中得知,如果搭乘地铁一号线,在市中心西界的中转站再次乘车,可以跳过报备环节在市内自由行动。现在想来更像一种圈套,毕竟无论采取何种方式绕过岗哨,坐车时仍然需要使用手环支付车票,他们故意设下空子等待我进入,日后可随时以此为据逮捕我。

“你所探访的病患2401被列为危害社会的极端分子,你是否知晓?”

“我不知道。”

警官绕到我身后,抽出警棍猛抽我的后背,痛而辣的热流向全身传导。他加快语速道:

“我本可以相信你,现在我选择相信数据,你在说谎。”

“下一问题,你能否说明接触代号2401有何目的?”

“学,学术研究,我发誓,我只是想写小说。”

“代号2401企图逃跑,你对此是否知情?”

我将下午与2401的谈话内容和盘托出,将录音笔也上交了。

“代号8703290916,按照相关规定,次月你的信用点数将会被扣除五百点。你可以离开了。”

夜幕织上天空,昏暗中手环发出红光越发惹人注目,在手环恢复正常前我无法进行消费,更不要说乘地铁。所幸警局位于我居住的区域,步行五公里后我回到家。

我错过了晚饭,餐盘已经堆在了洗碗池中。妻子躺在床上听一首宣传部制作的抒情歌曲,填词大概宣扬的是某种高尚的情怀,旋律与唱腔却淫靡至极,进入副歌部分,歌声几乎像是呻吟般摇荡,我的心躁动不安,渴望接触妻子的身体。

 

“请不要触碰她,即便是简单的确认都应当禁止,她是不可信任的,如今没有谁可以相信。不仅厉鬼化身的女人不可信,即便是同在地狱受苦的人互相之间都无法信任。”

 

身后传来2401低沉的声音,将我从声色地狱的边缘拉回现实。我已然走到床边,没有换鞋。

“别靠近我,你有没有抢到券?”

妻子露出嫌恶的表情,仅仅持续了一秒便消散了,她仍在和朋友在社交软件上聊天,眼里满带笑意。听到她提起票券,全部的兴致顿时消散了。

所谓票券,是一种地方发行的电子兑换券,须满足夫妻共同在警察局进行注册后,每四十五天可申领一次。兑换成功以二人手环互相识别为始,三十分钟内夫妻的心率和各项激素水平可以不受监管,实际上并非失去监控,而是指标异常不会引起警方关注。期间夫妻二人不得进入摄像头的盲区,手机等电子设备禁止关机,为的是确保人们不会趁此机会做出违法行为。

我没有回答妻子,脑内浮现的都是2401口中地狱的景象。

我不想惹上麻烦,经历过警察盘问的人大概都会有同样的想法,我决定不再去找2401讨论小说的后续了。直到一个月后,我受到传唤,原因是我的妻子涉嫌婚外情而被拘捕。

我和妻子见了面,之间隔了一层玻璃,她身穿和2401差不多的衣服,像是大病初愈似的憔悴许多。

她说了许多道歉的话,我不知道她心里真实的想法,转而产生了一种恶毒的念头。我希望自己也穿上笔挺的制服,在问询大厅里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我,屏幕上的数字显示她说了谎,于是我抽出警棍……但我舍不得碰她。

她是我的妻子,可首先她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她不愿意向我说实话,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落下眼泪,恍惚间看到2401正站在妻子身后,他对我说:

 

“我笔下的地狱即是你的生活。”

 

我将永远不会承认,2401的描述变成了事实,我的全部生活都不过是了他笔下地狱的注脚。同时,我被他的幻象激怒了,如果身处地狱的唐震代指我,2401则是将他自己比喻成了神的子嗣。

“混蛋!骗子!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偏偏在我已经习惯一切的时候!我明明会像普通人一样幸福,大家都是幸福的,我怎么可能例外?”

 

“早在你降生前,我们已经以地狱称呼此地了。”

 

对2401的仇恨令我浑身颤抖,我接连喊出咒骂的话语,直至声音嘶哑。我的妻子吓坏了,最后由两名警察将我赶走。

走在街上,我的手环接连闪烁着红光,路边的行人纷纷与我保持距离,我在哭喊中前进,终于一名中年人拉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拽进了街边的小巷中,他低声说:

“怎么了,老弟?我见你手腕挂了彩,心想要不要帮你一把,你现在这样子哪里都去不了不是吗?我有门路,可以带你去任何区域。”

“东三区,精神卫生中心。”

“倒是没问题,不过你也知道,现在各行各业都不好做。”

我摘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到他手中,他立刻会意。他领我穿过小巷,有辆厢式货车停在另一端的巷口,车上的男人见了我们便发动了车辆。

我藏在货仓内通过岗哨,货车停在医院后巷,男人打开门示意我下车。我向他道谢,从医院后方的垃圾场翻墙进入,住院部的大厦高大而苍白,我头一次注意到原来大厦的背面没有窗户,从远处看去如同一具直立的棺材。

2401已经换了病房,我没有询问任何人,独自在住院部的大楼中寻找他,我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望知道唐震的结局。

走廊中我遇见了2401的情人,她戴一副蓝色塑胶手套,我们目光短暂的交汇,她知道我在寻找2401。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她怯生生地瞧着我。

当我跟随他走进昏暗的房间,看见空无一物的地板中央,2401全身被锁在束缚衣中,嘴巴也被皮带封住的时候,我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复仇的快感。护士从他身旁缓慢地靠近,为他的嘴巴解开封锁,我终于能看清他的面孔,他的嘴角不停地向外流口水,面容枯槁,神情痴呆。

她给了我三十分钟的时间,随后知趣的离开了。

2401瞥了我一眼,“现在的你一定对我仇恨到了极点。我提醒过你。”他的发音含混不清。

“我只觉得你很可怜。”

2401的声音变得暴躁,“她出卖了我,仅仅是为了点数,他们知道后强迫我吃药,一种能让人变成傻瓜的药。”

我在他脑袋旁边蹲下,捏住他的脸颊,口水的触感滑溜溜的,令人反胃。

“你如何变成傻瓜的事,我完全不关心。现在,告诉我故事的结局。”

他挣脱了我的手,放声大笑道:“你居然真的相信了。如何?身处地狱的滋味,你也能感受到吗?”

“自始至终我都只想利用你写小说,看来我找错了人。”

我永远不会承认,我确切地从唐震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因此我必须知道他的结局。

2401读出了我的心思,他嘲弄道:“很想知道吧?故事的结局究竟如何。”

“结局比童话还要美好,大主宰死了,神子代替了大主宰,天国依旧存在。这是轮回,轮回!周期性上演相同的戏码,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他再次狂笑直到干呕,沉默片刻后他说:“这片土地便是如此:不论播种多么完美的天国,收获的果实永远是地狱……”

 


讲到此处,我停了下来,便利店的售货员听得入迷,催促我继续讲下去。我将几听罐头放进编织袋中,微笑道:“结束了,到此为止。”

“所以2401到底怎么样了?”他打了个哈欠,露出满意的神情。

“我说过了,主人公有严重的妄想症,2401是他幻想出来的人物。”

“连他的生活都是虚构吗?”售货员协助我将饼干和瓶装水放进袋子。

“当然了,怎么可能存在?”我轻松地说,但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手上。他注意到我的手腕处有一圈殷红的疤痕,警惕地询问道:

“先生?我想您的手环不见了。”

我猛地从他手中夺过编织袋,冲出店门,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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