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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初音未来的歌唱是怎么一回事——关于谁都无法侵扰的「我与你」之间的紧密联系

2022-07-19 10:22 作者:术力口bot  | 我要投稿

前言



   202231NHK的人气节目《行家本色》的特辑中,初音未来作为嘉宾出场。在我Twitter的时间线上,即时信息一栏推文横飞,因为自家没有电视,本打算在老家看这期节目的我只能为了不接收到剧透消息而关闭了Twitter。该节目绝非是仅将目光聚焦于人类的节目,之前似乎也制作过含有动物相关内容的特辑。不过,说到底她只是非生物,要想从她身上探听出「职业的骄傲」(仕事の矜持),大概会是件荒诞至极的事吧。所以节目并没有探访初音未来本人(?),而是将围绕创造和容纳初音未来的网络文化圈的事迹通过片段的形式表现出来。作为一个VP主,以及围绕这一问题的接纳之事,尽管这些都还是以片段形式,却也考虑到了如何准确描述通过让激进派丧失名号而联合起来的、从早期发展至今的VOCALOID文化样貌。




   然而与此同时,在我心中始终有一个无法解开的疑惑:尝试对这些事迹进行的表现,到底能否在2022年当下依然准确适用。关于这一点之前也论述过多次(请参照前文),在互联网上将用户相连而繁荣起来的网络文化——当然,初音未来也包括在内——与现今2022年的要素有着明显差异。过去「相连」的梦想遭到破坏,对互联网产生的怀疑与现实生活中突然产生的废墟之山,或许在我们的社会中造成了史无前例的「断连」潮流。而她在累起的无数的废墟之上,至今也在不停地歌唱着。


   将全世界同时进行交流变为可能,据此而展开的新共同体的可能性,是从1990年代继承而来的互联网之梦。无疑,初音未来是从那种传统思想中诞生的存在,并在社会上收到了不少这样的评价。而事到如今,从1990年代继承而来的「相连」之梦却已先一步消亡了。那么,或许我们应该基于不同的视角去对初音未来进行研究。在本文中,将通过迄今为止笔者所称的2010年代的、被指出现在仍有这种倾向的具有两者关系的初音未来——既是「我」与「你」的二者关系的初音未来,也是以前被称作「世界系」的初音未来——来探明初音未来的使用和她的歌唱究竟拥有何种意义。笔者也想据此对至今为止的讨论中未曾全面展开的侧面、围绕「相连」思想的在初音未来的历史上未被充分提及的侧面,即用户与初音未来间存在的所谓「二者关系」究竟有何意义展开考察。

 

紧密联系的初音未来的源流

   于2007年登场的初音未来,原样继承了作为代表国内网络文化的网站而兴起的网络论坛2CH的思想,在某种意义上,以玩梗类的交流为基本的思想得到了重视。以初音未来握着葱而出名的乐曲『让VOCALOID2初音未来唱了「levan Polkka」』为代表的玩梗性质的交流,一方面是探讨了如何活用当时仍是全新软件的“初音未来”的、具有实验性质的作品,另一方面,作为以国内产生了人气的Flash动画「Loituma girl」为基础的N次创作这一点,也能让人明显感觉到2CH的影子。在初期局面中形成这种潮流之时,于200712月投稿的乐曲Melt」作为一个代表性的转折点,以一种既不是将初音未来作为某种实验音乐、也不是玩梗的方法使用的音乐开始逐渐成型。Melt」并未采用在此之前初音未来乐曲中常见的存在方式,而是一个将用户与VOCALOID P等同、表现出个人的作家性的作品。这一点在当时虽然是划时代的,但也受到了许多批判。虽然当时从2CH继承而来的国内网络文化因呈现强烈的集合体倾向而对以「Melt」为首的、全面展现出作家性的作品进行了彻底的批判,但也正是因为产生了这样的变化,才有了现在无数作品的诞生,这一点也是绝对不容忽视的。



「我因你的心愿而歌唱」。自Melt冲击以来兴起的多部作品都集中在“我与你”的二者关系上,在2010年代得到普及的同时,也形成了围绕初音未来的一个主题。2012年登场并获得大量好评的乐曲「ODDS & ENDS」正是一首呈现了「不为他人只为你」的歌曲。从这一点上看,作为着眼于「我=初音未来」与「你=用户」之间二者关系的初音未来的存在,也应该被进行研究。处于蜜月期的二者关系,既在2010年代是随处可见的要素,也正如2020年登场的「愛されなくても君がいる」一样,可以认为它至少对2020年代初期都造成了一定影响。



   不过我们也应该意识到,进入2020年代后不少新的潮流正在逐渐涌现。2010年代末尾登场的「うっせぇわ」为开端,类似的将「你」从固有的「我与你」关系中排除的、具有攻击性的乐曲正在逐渐获得人气并得到普及。于2022年初音日公开的DECO*27的视频「ジレンマ」(译注:Dilemma,进退两难)乍一看像是失恋曲,但正如笔者一直主张的那样,倘若真的有从作为2010年代的一种潮流的、「我与你」的关系性角度来批评VOCALOID乐曲的可能性的话,这首乐曲所传达的信息量具有的重大意义已远非是普通的失恋曲所能容纳的了。初音未来正通过「ジレンマ」这首歌向我们传达告别。这样的乐曲能刚好在初音日被公开并得到接受,也就是说2020年代的、崭新的初音未来的可能性说不定就在那里。


   既然已经提出2020年代的新初音未来的可能性,那也就意味着我们是时候该总结一下2010年代的VOCALOID文化,并形成着眼于下一个新时代的视点了。如果说「我因你的心愿而歌唱」这种二者关系性的初音未来思想中诞生了新的内容,那么「我因你的心愿而歌唱」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有何价值呢,我们将在下文继续讨论。

 

「想象」中的歌手和「无法想象」的初音未来

   这种二者关系的重点在于:作为歌词的话语并非由人类唱出,而是经由既作为计算机软件又作为「乐器」的VOCALOID唱出。对于这一点究竟有什么意义,在这里我们引入20世纪下半叶法国的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的理论作为辅助。显然,笔者对说明他难以理解的思想这件事感到力不从心,不过本文会仅仅针对他对世界独到的见解「想象界」「象征界」「现实界」尝试展开讨论。根据拉康的思想,我们是绝对无法看到在现实中生活着的世间万物本尊的。举个例子,假设我们眼前有一种被称为「苹果」的「红色果实」。使用日语的日本人会用日语及其发音将其表达为「リンゴ」。也就是说,「红色果实」与「リンゴ」代表同一物体这件事,是需要通过一定的团体中有共通的语言——「日语」和有使用这种语言的团体——「日本人」这些要素来保证的。因此,在只能理解日语的团体中,是无法理解在此之外的语言(比如“apple”)指的是“红色果实(即日语中「リンゴ」指代的物体)”的。我们之所以能够共享语言,正是因为我们拥有着一个以共同体的水平共享着一种名为语言的「象征物」的世界。像这样经由语言或其他象征物而被共享的世界被拉康称为「象征界」,通过感官上被共享的世界(在这里指的是「红色果实」)被称为「现实界」。另外,刚才已经通过「红色果实」这一物体与「リンゴ」这一语言展示了「现实界」与「象征界」之间的关系,而拉康又将每个人在各自内心想象出来的「印象」的世界称为「想象界」。我的「想法」存在于「想象界」中,但当我想把这个思想传达给自己以外的某个人时,就必须借助语言这一「象征」作为媒介才能完成。也就是说,「想象界」和「现实界」一样,如果没有某种「象征」,就无法进行交流。


   据此,我们再回到初音未来的问题上。使用初音未来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本文考虑使用将歌词委托给VOCALOID以外实际存在的他人——也就是「歌手」来演唱的情景作为比较对象。「作曲者」从「歌手」进行演唱以来,二人之间大概或多或少地会产生一些仅存在于作曲者脑内的、对于音乐形象的解释差异。这当然是因为作曲者内心的印象与歌手内心的印象不一致,而且二者之间也永远无法共享一个共同的印象。细究原因,无论作曲者如何试图将自己内心的印象传达给歌手,歌手也无法做到将其完全理解。换言之,正是因为两者之间不存在完全一致的「象征」,才会产生作曲者与歌手之间无可避免的背离。作曲者内心的「想象」的世界,因为其本身属于想象界而无法传达给他人,所以作曲者的「想象」绝对不会成为歌手的「想象」。此时,在歌手按照作曲者的要求演唱的过程中,由于歌手自身无法理解作曲者的「想象」,所以始终在交流中——即尝试通过语言的「象征」进行传达之中——形成了自己的「想象」,并一定是在此基础上进行歌唱。两者之间虽然会存在歌词、旋律与歌唱方式等许多象征的往来,但既然是作曲者这个个体的印象,那么无论怎样作为象征进行传达都是有极限的,无法做到完全一致。在这种不一致的情况下,也许歌手一直都不是「作曲者」,而是使作曲者设想的「想象」发生变化的「其他作曲者」。


   歌手总是无法完全理解作曲者的意图,通过曲解作曲者内心抱有的愿望和欲望,在某种意义上创作出了完全不同的作品。与之相对的,由于初音未来本身是一种单纯的「乐器」,或多或少地存在可以超越这一局限的可能性。并非人类的她不拥有「想象界」,因此彻底排除了「主观性」与「客观性」两者。当然,既然是基于人声设计出的软件,她就始终无法到达或是超越人声本身的水平(虽然她在能够表现出人类无法表现的声音这一点上已经超越了人声)。不过,无论她如何只是模拟人声的存在,她所欠缺的「想象」也是一种能够不经过歌手之手从而避免乐曲被曲解的为数不多的手段,在这一点上是否值得我们注目呢。

 

融入的「一半」——通过初音未来的歌唱而产生的细微的融合

   初音未来不会「想象」。这既可以说是她类似于缺点的特性,换句话说也可以是她自己有意留下的「空白」。她一边抱着自己的空白=缺乏「想象」这种理解,一边对用户说着“请让我歌唱吧”。通过存在的空白和我们将自己代入她的“想象”,我们构筑起了蜜月般的「我」与「你」的二者关系。正是因为她存在「缺点」与「空白」,才能够构筑起蜜月般的二者关系。以上是上一节讨论的重点。


   但是,不能将作曲者自己的「想象」完全代入产生的「空白」中。虽然已经提到,正因为初音未来始终是被模仿的音声所以无法成为人类,但既然无法在她身上完全代入自己的「想象」,作曲者就始终需要舍去一些东西。虽然初音未来有「空白」,但无法将自己完全代入那个「空白」。那么,那里究竟有什么呢。


   先不说是不是正确的表述,说到底那是一种因缺乏基础情报而将用户们联系起来的、围绕初音未来而在网络上被共享的「象征」。自2007年登场以来,初音未来就作为联系用户、在全世界同时进行交流的所谓「象征」——这既可以看作是国内网络史的历史经过,也可以表明上一节讨论的初音未来不会「想象」这一情况。这样的她自身的「连接」思想不容忽视,VOCALOIDP们一边接受着她内在的这种形象,一边将自己的「想象」代入到她留下的「空白」中,然后创作出新的VOCALOID乐曲。换言之,在初音未来的「空白」中加入「想象」这件事,即既在围绕着初音未来的共同体形象中融入了自己,某种角度也融入了作家性(实际上,很多乐曲正因为是用初音未来进行创作,才会「被听到」)。初音未来的歌唱,一方面是一种能比作为「他人」的歌手更纯粹地传达自己「想象」的行为,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将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融入进集合体中的行为。这种不完全的融合与表面上细微的距离感,正是她的歌唱中最为重要的要素吧。



   将自己的「想象」代入到存在的「空白」中,并只融入「一半」。在初音未来的歌唱这一点上,保持着与「作曲者亲自演唱」或是「请歌手演唱」不同的、非常细微的距离感。这一点在みきとP2013年公开的乐曲「僕は初音ミクとキスをした」中也有所体现。在乐曲MV中登场的主人公所描绘的原创角色,最后就像与初音未来融为一体一般,消失得了无踪迹。初音未来的演唱大概就是这样,在某种意义上将自身的一半投入共同体之中,并为此付出一些牺牲——正如这首乐曲中原创角色亲吻初音未来,并在最后像与初音未来融合般消失了那样。

 

写在最后

『プロジェクトセカイ カラフルステージ! feat. 初音ミク』官方网站


   将初音未来与VOCALOID乐曲作为主题之一的、于20209月开始运营的APP「世界计划 多彩舞台 feat.初音未来」将「一起歌唱吧!」这样的话作为宣传语。2020年代的新初音未来对用户使用「一起」这样的文字这一点,对笔者的讨论也提供了重要的启发。它已经不再有过去那样将用户联系起来的可能性,而是以「我与你」之间的二者关系作为主题。



   2020年展现出这种倾向,另一方面,甚至连「你」都不存在的倾向——正如前文所述的「ジレンマ」那样——也正在显现。2022年初音日的翌日,即310日,由Vtuber星街彗星翻唱的「僕は初音ミクとキスをした」的乐曲MV中并没有原作MV里「融合」的要素,因此像本文提出的评论的价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原作MV中主人公的原创角色与初音未来的融合过程,被替换成了可以说是星街彗星过去与未来的自己对话般的影像。通过这有关初音未来但没有“融合”要素的乐曲MV,或许还能感受到失去“你”与“我”之间联系的2020年代的空气感。


   从这种情况来看,与「一起歌唱吧」这样的宣传语共同登场的世界计划,说不定是执着于2010年代的二者关系的VOCALOID文化的最终形态。然而,关于这种预测究竟有多大的正统性,还要取决于2020年代以后的VOCALOID文化——或者说是「合成音声音乐」的发展。


   本文试验性地通过精神分析,指出了歌手与初音未来之间存在的根本性差异,以及正因为初音未来拥有「空白」的性质,才有可能发展出蜜月期般的二者关系这些事实。然而,另一方面「我」强迫「你」做出相应的牺牲这个事实也很明显。针对这样的性质,上周播出的《行家本色》究竟能讨论到何种程度呢。虽然笔者无法做出正确判断,但这种性质与作为将用户“连接”思想的继承者的初音未来又有不同,并且从世界计划的印象图是以「初音未来和另一个人」这种二人为中心的构图这一点来看,果然初音未来在2010年代以后展现出一种重视以「空白」为媒介的二者关系的形象,这是绝对不容否定的。


   通过「代入」「空白」而形成的二者关系。从用户通过初音未来表达出「自我」(一半是「融入」其中)来看,这与至今为止笔者论述的有集合体倾向的网络文化论又展现出了不同面貌。不过,我认为两者的思想都可以通过「代入」、「空白」和「连接」这三个关键词展开讨论。无论是二者关系的初音未来,还是将用户连接在一起的初音未来,都是通过将(自身或是集合体的记号)「代入」到(在初音未来身上置予的)「空白」之中,在(二者间或者是集合体中)进行「连接」。关于这一点,我想放到其他时间进行思考。至少在39日剩下的时间里,我也想一边欣赏着无数初音未来的插画和歌曲,一边享受这个「初音未来之日」。


[1]https://www.nhk.jp/p/professional/ts/8X88ZVMGV5/episode/te/69RVYKJX1Q/ (最終閲覧日:2022年3月9日)
[2] 参照以下拙论。
私たちは初音ミクを愛していたのか?——彼女と私とインターネットについて|ukiyojingu https://note.com/ukiyojingu/n/n49a438b1fc4e 
LOCUSTレコメンド ②ukiyojingu「少年少女は前を向いたのか――10年目のカゲロウプロジェクトと「繋がり」の思想」|LOCUST(ロカスト)https://note.com/locust/n/n0510aa00b100 
[3] 参照前面的拙论。
[4] 注2的拙论当中少年少女は前を向いたのか――10年目のカゲロウプロジェクトと「繋がり」の思想」参照。
[5] https://nico.ms/sm982882 (最終閲覧日:2022年3月9日)
[6] https://nico.ms/sm1715919 (最終閲覧日:2022年3月9日)
[7]尽管所谓「メルトショック」在网络文化史上留下了深刻印记、但实际上2007年就已经出现了像「メルト」这样具有体现艺术家原创性的作品。著名的例子包括baker的「celluloid」等等。https://nico.ms/sm1204327 (最終閲覧日:2022年3月9日)
[8] https://nico.ms/sm37223770 (最終閲覧日:2022年3月9日)
[9] Fink, Bruce, 1997, A Clinical Introduction to Lacanian Psychoanalysis: Theory and Technique, 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8,中西之信・椿田貴史・舟木徹男・信 友建志訳『ラカン派精神分析入門 理論と技法』誠信書房.)更加详细。虽然在本论中没有提及。斎藤環, 2011『キャラクター精神分析——マンガ・文学・日本人』筑摩書房.是基于拉康理论对非主流文化的批判著作。(初音未来也在其中略有言及)。
[10] https://www.4gamer.net/games/476/G047609/20200819060/ (最終閲覧日:2022年3月9日)

原文链接:https://note.com/ukiyojingu/n/nbc63fdc28657

已获得作者ukiyojingu的翻译转载授权


翻译:魔法少女黄爱萍

校对: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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