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不灭的我们
（其实我搞不懂为什么要加尘世二字。）
（202303012235）
里德已经老了，年逾古稀的他在光阴的侵蚀下千疮百孔，年少时的傲气不再，身形瘦削的他并不符合“传奇勇者”的名号。
能够象征里德往昔辉煌的物件，便只剩下旧房一隅的破剑，阳光洒上金黄，剑上映着里德布满皱褶的苍老面庞。
曾几何时，他便是背着这把剑，在无数臣子讶然且不解的目光下谢绝了永生的冠冕，依旧凭借着满腔热血拯救下无数危难之间的城镇，数以万计地游走在生死边际，无数世界的加冕，他已然成为不灭的神话。
里德握紧剑柄，剑锋向天，残朽的手臂牵动染上金灿的剑芒与空中绽放，数年来于剑技的荒废令他衰朽的身体逐渐不支，在隐姓埋名之时，里德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将重新紧握剑柄，锋向邪恶。
孩子，唯有无邪的孩童才能遏制积累半生的血煞之气，可现在却因一纸诏令，晨日于院中嬉闹的孩子们便在日暮余晖的送别下永别那栋小屋。
他是他们唯一的性命依靠，他们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而至于为何偏偏在里德外出采物时将孩子们带走，那些被名利迷了心神的败类早在他的剑下饮恨归终。
炼金术师的人体实验，除了这个原由，他再也想不出这片被他庇护的土地会有什么理由去大肆强掳各个年龄段的人类。
没有人知道最终里德去了哪儿，也没人知道他是里德。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里德将剑锋引入剑鞘，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尤其领养他们的还是一个如风中残烛的无名老头。
他的热血虽已沉寂，却不意味着他刻入骨髓的血腥会弥散殆尽。
里德已经老了，他本不想与那些尘世之事有任何瓜葛。
……
国都内的热点已由“众数人口莫名失踪”转为“里德重现”。
无人不知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位传奇人物究竟长什么样，以此作为茶余饭后的自耀谈资。
在他屠戮魔族后，销声匿迹的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城门的守卫见到了里德，他们说他的双瞳中充斥着腥红。
街边的行人见到了里德，他们说他 与书中相差甚远。
嬉戏的孩子见到了里德，他们说他的眼角有泪痕。
皇宫的侍卫见到了里德，他们说他粗鲁至极。
于是，无数猜忌的声音从虚无之中汹涌而起，这块炙手的热点无需时间的发酵，光是寥寥几张不露真面的实照，配上毫无根据、凭空捏造的事实，各大媒体便得到了可观的收益。
所有人都想见到他，除了瑟瑟发抖的炼金学徒。
“他在哪？！”苍老的音腔如雷贯耳，仿佛跨越了十余年的光阴，自诩龙胆的学徒被吓得腿软。
“老师，老师他在地下的炼金台。”学徒略带哭腔，将地下室的钥匙扔给里德，娇生惯养的他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谢谢。”他很生硬地挤出两个字，里德厌恶这些被虚荣缠裹的年轻人。
……
里德在那里见到了孩子们的尸体，他们的躯壳已然不属于青春活力，不属于纯真无邪，乃至于不属于人类。
而罪魁祸首却在遗骸前毫无忏悔之意，反倒是狂热地记载着什么。
“啊啊啊啊啊——”那是绝望的哀嚎，来自被誉为不灭神话的里德。
他们死了，他也死了。
炼金术师闻声转身，他是尘世间唯一继承全部炼金术学识的人，其影响并不亚于里德，于国民的意义更甚于里德。
“普希多，你可知罪！”如野兽般的嘶哑，里德看到了他失去情感波动的克莱因蓝瞳仁，于他的恨意抵达极峰。
“我知罪，你也知罪。”普希多浮现灿烂的笑意，“由你，不久之后也非你我详知，举世皆知。”
“可是，你想要不灭吗？”普希多的身侧是药缸其中的液体泛着晶蓝的光泽。
“你知道，我不屑与此！”里德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即使处于地下室，却仍是摇晃得厉害。
“那是世界强加于你的不灭冠冕，你终有一日会死。”普希多举起脖颈处悬挂的那枚耀光的灿蓝晶体，凝视其道。
“我不在乎我的生命，我只在乎他们，在乎天下黎民！”
里德箭步至普希多身前，死死注视着他深蓝的双眸，本身皮包骨的残朽手掌却一把掐住普希多的脖颈，一字一句道。
“你待他们如此……他们待你又如何？”普希多依旧笑得开朗，仿佛他并非面对死亡。
“杀了我，他们会怨恨你的……”
里德并不作声，他在普希多的眼中看见了忧心，可悬挂的孩子们的遗骸却不容忍他松开普希多的脖颈。
“保管…它。”普希多用尽浑身力气摘下蓝色晶体，永远闭上了那克莱因蓝的双眸。
炼金术师浑身泛起流光，七彩绚丽，涌入那枚晶体之中。
……
老里德时日不长了。
这是医生为他下的诊断。
但没有人会信，瞧瞧老里德那幅悠闲自若的模样，道来也真是奇怪，村里人都记得那时老里德来的模样——衣衫褴褛、形销骨立，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婴。
村里人为他安排了一个居所，不大，却是村里最大的房子。
而平日里他便负责村子的安全问题，凡是与争吵动戈相关之事，让公正无私、身手不俗的老里德出手准是不错！
村里人也曾调侃一二，说他跟那个没落的传奇勇士、不灭的神话——里德·帕库，有些许相似。
一向乐呵，谈笑以对的老里德初闻时却呆怔原地，而后便称家有急事而匆匆离去，扫了大家的兴。
不过也是，那种遭人唾弃的名号安在身上，有几人听了能够欢喜。
竟然是毫无缘由便杀害了唯一的炼金术师普希多先生，一度令改变世界的炼金术濒临失传，若是失去了至关重要的炼金术，这个世界又该会是怎么一副模样呀！
改天得向老里德道歉，村里的人们想着，心中尽是愧歉之意。
……
小希是里德在逃亡路上捡到的孩子，凄凉的哭嚎让他不由得抱起那孩子，担任抚养她长大成人的义务。
一切都很平静，他在临出发前找到自己年轻时的伙伴，让他为自己更改面容。
“不必了，大多数人都不认识现在的你，至于仅有的证据，我会帮你清除。”他说。
伙伴的确有这个资本，当炼金术师陨落，绝大多数魔法师纷纷涌入这个新颖而陈旧的职业之中，伙伴成为了人类唯一的大魔法师。
里德一再道谢。
“真的不打算把事实公之于众吗？皇室那边由我来摆平！”他又道。
“不了，炼金术于人类意义重大，不能因我个人便阻碍了他们。”里德道。
“终有一日，他们仍旧会犯下这等罪过。”
“那便，再与我无关了。”
“……”他沉默，而后问道，“之后打算怎么办？”
“离开这里，这里我已经不属于这里。”里德回道。
‘若没有你，人类早就不复存在。’他想劝阻道，却仅是嗫嚅着，望着里德苍老的背影渐行渐远，一如当初。
大魔法师陷入了一生的回忆之中，直到他的孙辈向他讨要些什么名贵物件。
他凝视着一张张年轻而白嫩的脸，忽地，他想通了什么，咧开嘴放声大笑。
次日，人类失去了唯一一位大魔法师。
……
小希让里德回想起那段美好的悠哉时光，而她深邃且湛蓝的双眸却是让他忆起那个毁灭了他美好的人。
在村里人首次无意间提及他的真实身份时，里德便取出过那枚晶体。
像小希纯真的眼瞳一般闪耀。
“里德里德，我饿啦！快点开饭，快点快点！”小希那清脆的童声自门外传来，在推开木门的那一刹那，小希的目光便聚焦在那绽放着幽蓝光芒的晶体上。
“说了多少次，小孩子要懂礼貌！至少加上‘爷爷’两个字么！”里德斜睨她一眼，将晶体收入盒中，随身携带。
“想吃什么？”
“吃烤鸡，烤鸭，吃好多好多肉！”呆滞原地的小希回过神来，眼神恍惚，银铃似的声音极为悦耳。
“没有肉，就着青菜吃就是了。”里德故意高声道。
“欸~坏帕库，坏帕库！”小希嘟起嘴叫闹道，里德闻言一惊，撇下手中的盒子，上前捂住小希的嘴。
“唔唔唔！”小希拳脚并用，却得不到任何作用，当他决定用皓齿死死咬住那只大手时，里德松手质问道。
“小希，你从哪里知道的？”
小希笑而不语，眼中的幽蓝愈发深邃。
像他。
……
当小希接触到晶体之刻，里德便来不及阻止，他也无法阻止。
他见到世界被剥离了色彩，唯有那抹摄人心魂的克莱因蓝绽放着诡异的耀光。
“里德里德，你怎么啦？”小希一蹦一跳着来到里德身前，在他面前挥挥手。
“小希，你没事吧？！”里德从，未加以思索便俯身抱紧小希的娇躯，反复地仔细地检查着小希的模样。
“笨蛋里德，”小希噗哧一下笑出声来，“我没事啦，只是知道了一些东西而已嘛！”
里德一怔，闻言向盒子看去——蓝色晶体失去了光泽。
而那抹蓝，正在小希的眸中流动着。
“你……不是小希！你是谁？普希多？！”里德松开小希，后撤几步，神色肃穆，眼中有癫狂流露。
“不是啦！笨蛋里德，人家就是小希！”小希不满地娇哼一声，“笨蛋就是笨蛋，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里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语气、神态，是小希。
“唉，呐呐，笨蛋里德，还记得那句话吗？”小希无奈地眨眨眼，而后坐在餐桌一侧的木椅上，托起下巴看向里德。
“什么？”
“你想要不灭嘛？笨蛋里德？”小希正色，半是严肃地询问道。
“……”里德沉默不语，而后他答道，“我曾拒绝世界于我的永生冠冕。”
“笨蛋里德记性不好，明明说过了，纵然如此，你还是有一天会死。”小希嘟囔道，而后将左手放在胸前，很是自豪道，“那小希我就大发慈悲再讲一遍吧！”
“首先呢，笨蛋里德，你得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小希深吸一口气，神色一凛，“世界要让谁死，谁便必须死；世界想要让谁活，谁便必须活。”
“那我呢？”里德问道。
“世界本就要让你死，无论选择与否，你最终都会死。”小希答道。
“在这个由世界支配的尘世间，我们每个人不过是小小的、小小的虫豸；廉价的、以供欢愉的玩具。”
“但是，笨蛋里德，不要忘了，”小希克莱因蓝的瞳眸隐藏在笑意之下，“哪怕是尘埃，也有尘埃的一生，而尘埃的一生，与世界可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哦？”
“所有人都会抵达末途，可是，我不会哦？”小希嘴角微扬，眼中流光四溢，不止是那克莱因蓝，有人间悲喜的红，有由死复生的绿，灿然若世界。
“因为，我从来便不是一个人呀。”她笑靥如花，悦人心脾。
而那声音，不仅是童声，那是比肩世界的众生之声。
……
医生说得不错，再也没有人见过老里德，也没有人见过小希，他们不知去往何方，生死不明。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名医生成了当地赫赫有名的神医。
（202303020113）
尘世的物，尘世的灵，哪怕是烟火下的至臻情愫，都因世界而起，因世界而落，唯有尘世间不灭的我们，记录着尘世的一切。
字数：3845
（从蓝本搬到这里做了一些改动，不过不大，202303041126）
（其实写到将近最后时，我才发现应该是德里·库帕，源于去年某个人起的名字，总之就将错就错了）
（本来只是单纯想写一个炼金术师因为永生变成小女孩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