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一生之敌

小石榴全副武装，站在了起飞点上，踌躇满志。“不知道另一边的伊格尔准备的如何。”她想着，几个月前和对方立下的战书，依旧历历在目。她不能输掉这一场战斗，这场她期待了几个月的对决。蜜可儿平素虽然猖狂，但小石榴最在意的还是她无所不能的姐姐，似乎永远摆出一副强者的谦逊有礼。“目中无人的家伙，我今天就要告诉你，谁才是NAAWC最强之星。”她又开始想念起斯沃德表姐来，把表姐送给她的幸运十字架贴在胸前，默默的为自己、表姐祝福平安。

伊格尔从容不迫的走出了赛前准备间，就像身经百战的高手，一出场就点燃了观众席上的欢呼声。“伊格尔！伊格尔！”在有节奏的助威声中，道格拉丝夫人兴奋地在人群中向女儿招手。伊格尔笑着向她挥手致意，走上了起飞点。“请两位选手行握手礼。”空军考核官，也是本场空中裁判 塔伦·诺丝罗普（T-38）说道。伊格尔走上前来，率先向小石榴伸手：“期待与你的对决，维佩尔同学。”小石榴利落的和她十指相扣：“我会击败你的，伊格尔。”塔伦感受到空气中刺啦啦的电流，只得提醒双方：“请注意，本次 The Skyline Defender 决赛，不允许恶意犯规伤人，不允许消极比赛，裁判拥有对比赛过程的全权掌握。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二人转身分开，头也不回的走上了起飞点。

此刻最紧张的不是道格拉丝，而是满头大汗的普惠——他刚刚对双方的F100推进器进行了最后的调试。“伊格，你是最强的！漂亮的打败她。”道格拉丝手握成喇叭状，朝伊格尔喊道。塔伦走过她们时，戏谑的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小麻雀说：“上一场表现不错哦，我很好奇AIM-54的烟雾是什么味道的？”小麻雀针锋相对：“小蹄子，忘记你是怎么被我们蓝天使血虐的吗？[1]”

刘易斯带着阿德法驱车赶到现场，看到小石榴刚走到起飞点。“维佩尔！”小石榴在一片伊格尔的助威声中捕捉到这一丝呼喊，她喜出望外的抬头望去：“姐姐！刘易斯先生！你们来给我加油啦。”她发现阿德法的神情颇为低落，不由有些奇怪——刚才不是一场平局吗？莫非......“请双方检查飞行仪表，比赛还有1分钟开始。”塔伦已经飞到了1000米的空中，用交战频道提醒她们。小石榴顾不得多想，只是用力朝着阿德法她们挥手：“姐姐，你还欠我一份圣诞礼物噢，等我赢了这场，到空军司令部那里告你的状。”阿德法勉强笑着朝她挥手，突然有点抑制不住，转身稳定情绪。“刘叔叔，今天真的要告诉她吗......斯沃德的事情......”刘易斯心疼的看着她：“实在不能拖了，如果你受不了， 那就由我来吧。”阿德法知道她素未谋面的表姐出事，还是在去年平安夜。这么多天后，她觉得自己还是缺乏勇气面对小石榴清澈的眼睛。

1.蓝天使飞行队：历史仅次于“雷鸟”的表演队，是一等人的国际招牌。74~87年间A-4天鹰接替F-4鬼怪，成为“蓝天使”表演用机。剧情时间小麻雀已经成为蓝天使的领队，而T38（塔伦）则是雷鸟的副队，两个表演队刚进行了一场表演赛，蓝天使获胜。有趣的是继这两死对头之后，雷鸟和蓝天使又分别迎来了F16和大黄蜂，继续相爱相杀。“小蹄子”为塔伦（Talon）的字面意思。

“比赛开始！”场内传来一阵欢呼，两道身影直直的冲上了云霄。“保持呼吸节奏，不要乱了分寸。”小石榴在心里默念，风从耳畔嗖嗖的吹过。这是她有史以来最快一次爬到10000米，她睁开眼，发现蓝天的映衬下，一道靓影正在她头顶不远处，做一个大筋斗。地面上早已一片沸腾的欢呼声，“这肯定是TSD赛事成立以来最快的一次起飞。”韦尔奇朝普惠说道，后者正擦着脑门的汗：“感谢上帝，我成功了！”他的激动溢于言表，自从上次在泛美大败给韦尔奇的GE集团，他已经不知多少个日夜没合过眼，就为了眼前的这一刻。“四位合众国的英才，都用着先生的动力，先生堪称航空界首席宗师啊。”一听到那袅袅的轻声笑语，就知道是波音来了。“看样子，麦克唐纳小姐还要更胜一筹，双发推进难道真是王牌们的偏好吗？”听到波音赞叹有加的声音，一旁默不作声的博伊德老头哼了一声，他可从没觉得双发比单发好。“不过，这个姑娘和潘芬一样，真是让我眼界大开。那鬼丫头看来有大麻烦了。”他有点担心小石榴能不能体面的接招了。

伊格尔迎着正午的太阳，在空中拉了个满月形的筋斗，朝小石榴的6点绕去。她盯紧对手的一举一动，见小石榴打开加力，想迅速爬升占据高度。假意跟住小石榴，预判性的估测着两人在这一轮爬升中距离方向的变化。小石榴的加速非常敏捷，转眼间就完成了一个大曲率的急上升。伊格尔耐心的调整着迎角，管理好自己的每一丝能量，等待对手犯错。

小石榴爬到了云层上空，一直尾随的对手不见了。“会躲到哪里呢？”她飞快的思考着，俯向雷达搜索没有给她任何蛛丝马迹。这时RWR传来急促的响声，她下意识的拉了个滚转，释放了一系列干扰弹。热焰弹拖着红光坠落在雪地一样的云层里，警报声也消失了，她发现自己被虚晃了一枪，不由暗骂一声，转身改变航向飞向云层的缺口。白茫茫的云海就像雪地，投下了她的影子。突然，她看见那无边的雪地上钻出了一个极快的光点，像打雪仗时对方投掷的雪球。“不好！”小石榴一个猛扎子向下俯冲，企图钻进云海里。RWR仿佛哑了一般，但她很清楚对手在什么方位什么距离才会这样锁定她。小石榴从搜索模式提前切换为WACQ跟踪（宽域截获[2]），相信对手就在刚才她的斜下方45°空域。随着高度下降，她感到云雾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潮湿的空气中有静电从机翼蒙皮上流动。HUD显示已经到了7000米下，她终于看到了云海的尽头，而雷达波依旧平静如水。小石榴有点意外，云层下广阔的目视空域让她感到空前的危机感。

伊格尔一直保持着探测范围边界的并肩飞行，小石榴的反射信号一直在她的探测极限上时隐时现。不过眼下，通过一次副翼横滚，她得以降低下降速度，获得了一个不错的5点钟机会。她不指望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对手6点，雷达瞬间切换成BST模式（视轴截获[3]），当视场环圈住对手的一刻，一枚麻雀E刺破长空。她看到对手突然开始全加力向前冲刺，接着在导弹接近身后时用了一个不太标准的侧滚-抛干扰弹规避。导弹摇晃了一下还是义无反顾的冲向了箔条云，不过这也在伊格尔的预料之中，她早已在这时重新爬升到优势高度，并大大拉近了与目标的距离。手头上还有两中两近，而对手至少已经释放了两轮箔条+热焰弹，她知道比赛配给的干扰弹最多只够用三次。而眼下，对手恐怕马上就得再释放一次干扰弹了。

迎面照来的阳光让小石榴睁不开眼，但她也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这样的高度她是注定要吃亏的，小石榴必须想办法让对决陷入近距离的缠斗中。“借助环境......”小石榴回头看去，伊格尔已经出现在目视范围中。“大概10km......”她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再有任何失误了，脱离窗口就在她对准太阳方向的那一刻，小石榴突然向下俯冲过去，伊格尔把手放在了响尾蛇的发射键上，没有发射。“你这招早就不管用了，”她并不担心太阳的角度，只是觉得距离还是嫌远，“这一次一定送你回家。”她开始进行一系列老练的High Yo Yo，对方依旧在向下俯冲。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放弃在高空和她对决了。

2.宽域截获（WACQ）——为ACM（空战机动模式）的子模式之一。在视轴或水平固定区域内且在较小的高程中搜索宽阔的空域。

3.视轴截获（BST）——为ACM的子模式之一。视轴截获模式，适用于快速锁定在机鼻指向出见的目标。

地面的雷达显示屏一直实时更新着两人的位置。“真是没用！这家伙只会逃跑吧。”蜜可儿嘟囔道，小石榴想干什么她清楚得很，而且她知道姐姐是一定会跟的。伊格尔平素谨慎谦虚，但一到对抗中就变的格外好斗，敢用冷静的冒险让对手输的心服口服。“蜜可儿姐，她们打算飞到低空区对抗吗？”小芙站在她身旁，紧张的盯着屏幕，这样的BVR对决是她从未见过的。“也未必，或许那个讨厌鬼活不到俯冲结束。她恐怕是低估了我姐的俯冲速度。”波音走了过来，摸摸她俩的头：“你们呀，总有一天也会经历这样的对决，趁着现在还可以一起当观众，好好享受吧。”蜜可儿一愣：“波音姐，你是说......”她不确定的看着小芙。“我觉得芙可如以后也会是搏击长空的雨燕，她那么聪明灵巧。”小芙被波音说的面色绯红，这几个月的旅居生活让她交到了很多好朋友。虽然格列维奇夫人[4]一直在四处打探她的消息，但她其实挺舍不得和西雅图说再见。“哈哈，托波音姐的福，我突然给你想到了一个外号，”蜜可儿凑到小芙面前，“就叫你「雨燕」怎么样？”波音看到这俩人亲昵的样子，忍俊不禁。

当RWR再次滴滴作响时，小石榴毫不犹豫的切掉了飞控限制器。她准备做一个相当高攻角的变向，从而制造一次极短暂的越肩发射窗口。最后一批干扰弹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散开，她强忍着巨大的过载，做了一次半径极小的下降转弯。从水平的角度望去，就像一片在风中起舞的落叶。伊格尔惊讶的发现对手居然发射了一枚导弹，她果断的拉平并释放了一次干扰弹，那枚导弹很快就失去了动力，斜斜的落向地面。“应该是响尾蛇，但她刚才是怎么做到在被追击6点的情况下发射导弹的？不怕失速吗？”伊格尔并不想跟疯狂的对手斗狠，胜利的天平早就明显的偏向她了。她只需要保持高度，等对手降到高度速度都很低的状态，就可以一举得胜。

小石榴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刚才几乎晕了过去。不过眼下她不得不再俯冲最后一段，以免失去速度。她已经能看见人头攒动的会场了，斯凯奥克从5000m空中下来，保持着不打扰两人格斗的距离。洛克希德看见小石榴率先从高空俯冲了下来，在人群头顶上飞快的划过。“这孩子可真敢做动作，”金德伯格挺喜欢这种极限搏杀。“不过伊格尔一直掌控着比赛，高下早就分出来了。”道格拉丝可不这么认为，要是伊格尔或蜜可儿敢做出这种“疯丫头”动作，她恐怕得气昏了不可。“普惠先生喝口水吧，这又不是真空战。”麦克唐纳调侃道，注意到普惠一直在擦脑门上的汗粒。“他可没这闲工夫，一定正想着如何造出更强劲的涡扇呢。”西屋悠悠的说，虽然他在伊格尔争夺战中败给了休斯，但他一向对这种事看得很开。不像韦尔奇，表面上云淡风轻，背地里不知在搞些什么名堂呢。国防部长咳了几嗓子，和Miss Boeing一起走上了嘉宾席，坐在了为他提前准备好的主席台前。洛克希德见了连连给他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波音观察着他，抿嘴微笑。

普惠先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传感器信号，目前两人的三台F100都运转良好，但每一次加力都让他心惊胆战。自从上次伊格尔在训练中出现发动机震喘后他就决定限制这个最初型号的持续加力时间。他看到小石榴一点都不小心的进行大过载中的极限飞行，不知有多急，伊格尔倒是很保守，但到了最后时刻她也有点轻率了，全力加速以制造最佳的发射窗口。伊格尔的左推压气系数突然大大高出临界值，接着普惠就发现空中一直保持追赶态势的伊格尔立刻放弃了这绝好的机会，转弯脱离了格斗。“压气机叶片失速了[5]”小石榴大喜之下，调转方向朝伊格尔方向追去。这时的伊格尔如同瘸了一条腿，只能依靠偏航力矩来保证直飞。小石榴等不到靠近就齐射了两枚麻雀，逼迫对手抛洒一系列干扰弹。台下的人群目瞪口呆的看到攻守之势瞬间就倒了过来，道格拉丝似乎早有察觉，愤怒的转向了普惠。被麦克唐纳及时的挡住。国防部长若有所思的记下了什么。

“Calm down，calm down,”伊格尔感觉自己就像喻言中的蜗牛，在即将爬上井口的时候又滑了下去，反而离淹死更近了。她决定赌一赌，突然高高拉起了机头，以平地飞仙的爬升率朝上飞去。“靠单推爬高？”小石榴虽然不敢置信，但她刚发射完两枚中距弹，此时也顿感轻松不少，跟上前去并解锁了一枚响尾蛇。她自恃爬升肯定会比伊格尔更快，但伊格尔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停止航向纠偏，仅剩的右推强劲的加力燃烧着，忍着极致的痛苦，用这个极其诡异的急上升转弯抓住了一丝机会，两枚响尾蛇按先后次序朝她冲过来。小石榴这才发现自己托大了，而且已经没有继续下降的空间了。这个回马枪是如此的精彩，她只能任凭吐着毒信的响尾蛇锁定住自己的红外信号，越飞越近、越飞越近。她的眼前浮现出蜜可儿即将到来的嘲讽，休斯老师得意的神色，以及来自四面八方的鄙夷。要是表姐在就好了......一片烟雾覆盖了她的视野，耳麦里接着就传来被命中的宣判。

4.格列维奇夫人：原型为米哈伊尔·格列维奇，是米格设计局的副总师。因为米高扬太喜欢他所以违反传统，以两人的名字合写命名了设计局。（一段孽缘）

5.压气机位于发动机的前部，负责将通过进气道的气流压缩，提高压力和燃烧效率。发动机的压气机叶片是翼型剖面，如果吸入的气流迎角超过临界值会引起压气机失速，从而阻断了进入燃烧室的气流导致发动机突然失去推力

欢呼在两人还没落地时就开始了。“伊格尔！、伊格尔！...”人们开始用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恭迎USAF的新星。“恭喜伊格尔获得了比赛的胜利，接下来请两位飞回起点，接受颁奖仪式！”塔伦飞到看台上空，做了一个标准的古巴八字[6]，示意比赛结束。博伊德叹了口气：“这丫头基础不错，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国防部长和麦克唐纳先生亲切的握手，两人小声的耳语交流了几句，麦克唐纳的笑容僵住了片刻，看着麦克纳马拉大摇大摆的走上颁奖台。伊格尔和小石榴这时也走了过来，两人一路无话。国防部长替冠军佩戴上了盾形十字臂章，那是阿诺德上将二战流传下来的飞行徽章。他拍了拍伊格尔的肩膀，像对每一任空军新星的传统那样鼓舞到：“准备好把星条旗插在折钵山上了吗？”“Yes sir！”小石榴不甘心的看着那象征着一切的十三星臂章，想着这本可以属于她的一切。

6.古巴八字：以亚音速平飞，在高度允许情况下，向后拉杆，在过筋斗顶点后，继续倒飞俯冲并开始滚转，直到机翼水平并以45度俯冲，在进入高度后改出。反方向重复一次，形成一个完整八字。

刘易斯赶到了观众席最前沿，不知是难过还是欣慰。两人都是他的手心手背，小石榴是康维尔先生对他最重要的托付，而伊格尔是他此生唯一对不起的人。两人走下了颁奖台，小石榴看到阿德法就扑了过去，倾吐着自己的不幸。“伊格尔，恭喜你成为了USAF的一员。”刘易斯朝他衷心的祝福，伊格尔停下脚步，复杂的看着她曾经最崇拜的老师，她本以为永远都会陪伴她的老师。她没有回应，默默地、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向喜不自禁的麦道夫妇。刘易斯不无伤感的想到，这一鞠躬只是在感谢曾经的自己。

国防部长走下了讲台，就像刚撕掉了一张脸谱一样，变成了不怒自威的金刚。“部长先生，刚才只是一个意外，要知道航空史的很多突破........”“Enough!”麦克纳马拉梳了梳他标志性的大背头，打断了普惠：“我决定选择公开市场，让P&W、GE还有其他厂商都加入AF项目的竞争。”他转向噤若寒蝉的普惠：“我曾经对P&W抱有很大的希望，但现在，显然不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时候。”远处，韦尔奇刚好乘车离开，“暴风雨来喽，是时候撤了。”

国防部长重重的踩在会展的主持台上，塔伦犹豫了一下，把话筒递给了他。“今天本该是一个值得祝贺的日子，我们英勇的战士在越南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同时空海军迎来了两位前途无量的天才......但是，”他话锋陡然向下，吓跑了一只雪白的小猫，在它身后格鲁曼父女有说有笑的来到了会场。“但是，我不得不沉痛的承认，目前的辉煌建立在一系列人为的，有损合众国利益的黑暗勾当之上。洛克希德先生，”他沉痛的语调如同无形的铁锤，一下一下锤在嘉宾席众人的胸口。“我曾经是你伟大构想的虔诚信徒，相信凯利约翰逊会给美利坚带来不可摧毁的力量。我是那么的狂热，以至于几乎忽视了贵府一直以来和各地政府不光明的私下交流。”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中情局今天将会拜访贵府，还请洛先生配合。同时，为了保证公平性，”他转向了其他的嘉宾：“我们的探员将会陆续拜访各位先生女士，如有打扰，还望恕罪。”

道格拉丝夫人的脸刷的一下就沉了下去：“部长先生，我想知道您今日之行就是来拜访洛先生吗，为何要盘查一直无私为国的麦道家族？”她特意强调了“盘查”两字，表示自己绝不吃这个亏。“因为，总统先生想了解，我们合众国的航空界是否真的一尘不染，如外人所言。”台下无关的群众开始嗡嗡的议论起来了，格鲁曼先生皱了眉头，他一向讨厌这个爱多管闲事的部长：“部长先生，配合国家检查是我们的本分，不过我想知道在这个非正式的公共场合宣布决定，也是总统先生的意见吗？”“格鲁曼先生，请不要揣测总统先生的意志，我听说国会山某些议员一直对贵家族的态度颇有微词。”麦克纳马拉瞥了格鲁曼一下，继续说道：“虽然我得到最新消息，阿德法小姐似乎并没有得到某些已退役的老家伙的赏识，但她在比赛中的表现一直有目共睹，Navy方面最终的决定将在晚些时候宣布。”他对波音和金德伯格先生点了点头，转身朝洛克希德伸出手：“我并没有怪罪各位的意思，只是希望今日大家能携手解决争议，澄清误会。”波音见洛克希德云淡风轻的和趾高气扬的部长握手，心中那久藏的弦又被拨动了。她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件往事。

人们开始陆续离开会场。麦道夫妇开始呼唤蜜可儿，她正和小芙依依不舍的告别。一个戴着亚麻青布帽的女生走过来：“小芙，”她看到妹妹转过身，惊讶的看着她：“姐姐，我们今天要回国吗？”芙洛戈点了点头：“我们必须分头行动。我给你买了一张到伦敦中转的船票，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姐我保证完成任务，按时回到莫斯科。”她看到妹妹要强的说，不由叹了口气， 摸摸对方的脸颊。这时蜜可儿跑回来找小芙：“小芙，趁还有一个下午，我们去西雅图市中心的博物馆玩吧！”她看见了芙洛戈：“诶，你也来了，那我们就凑齐四人了，中午可以去那家很有名的意大利披萨店......”芙洛戈深深给蜜可儿鞠了一躬，让她猝不及防。“蜜可儿同志，感谢你这半年来对芙可如的关照。按照当时的约定，小芙还欠你一个愿望，只能下次见到再还愿了。”“没事...你们苏联人怎么这么多规矩......”蜜可儿一遇到这种情况就情不自禁的脸红。

阿德法牵着妹妹走进了德意志图书馆，小石榴预感到有事情要发生，不由着急的问着姐姐：“姐，到底是什么事啊，还有这几个月你都干什么去了？我给你还有表姐写了好多好多信，结果一封回信都没收到，两个臭姐姐。”阿德法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不回信是姐姐的错，但是斯沃德表姐，她......”小石榴看到阿德法突然哽咽了，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一下就失去了色彩。“斯沃德表姐在12月的一次护航行动中，被敌人击中，身受重伤，已经......”心脏突然被捅了一刀，无情的冰冷贴着小石榴滚烫的热血，令她颤抖。

“维佩尔，你表姐......已经离开我们了......”阿德法的话像冰雹一样，敲在她的心头，整个世界失去了一切声音和颜色，只有咚咚的心跳提醒着她这不是做梦。

大海一如既往的平静，在平静之下隐藏着汹涌的波涛。海面上福莱斯特号高耸的舰岛如同一座小山。凯莉走向了图书馆，她刚刚获得了海军方面最后的决定，即将作为福莱斯特号的一员，随舰队开拨前往中东。她走进了熟悉的位置，突然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悲伤的气味。她打开门，看到刚才和她比试的女人匆匆的走了出来。转过熟悉的书架，就在她的专属座位旁，趴着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她凑过去：“不要伤心啦，这只是你的第一学期呢，以后的机会多着呢。”凯莉看见小石榴紧握的手里攥着什么，便笑着调侃道：“是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她从身后抱住小石榴：“之前说好了的，谁赢了谁请客，今天想吃什么？”这时凯莉突然察觉到了一种悲哀，那不是一般的比赛失意。她沉默了，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没有再说什么，将小石榴抱得更紧。

“......我的表姐.....”小石榴深埋着的头颤抖了一下，喉头一阵哽咽的抽泣。窗外吹来午后的和风，凯莉小声的哼起了摇篮曲，让这个阳光的午后更加静谧。小石榴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抱住凯莉，大哭起来。凯莉摸着她的头，任凭微风吹散头发。

桌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十字架，据说它能给佩戴者带来无往不利的好运气。今天它失效了，金属上 空留着小石榴十指紧握的温度。

阿德法磕磕绊绊的走出了图书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罪犯，偷走了妹妹心底最后的黄金。塔伦向她打招呼都没听到，刘易斯走到她面前，呼喊着她。“阿德法，我们也要收拾好东西，去沃斯堡了。”阿德法机械的点了点头，她说好要送给小石榴一份圣诞礼物，作为平安夜失约的补偿。但眼下，她再见到妹妹时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如此残酷。她闭着眼，试图甩掉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刘易斯没有说什么，饱经沧桑的他已经看淡了这些。眼下，他必须带小石榴离开西雅图了。在那里，他已经和博伊德老头约定好了训练方式。

蜜可儿和小芙正互叙别情。这时小芙看到了小石榴她们，笑着朝她招手。她还记得那次博物馆的对决，这位姐姐采用了出其不意的战术。蜜可儿挑衅的朝她们吐舌头，发现小石榴朝她们气冲冲的走上来。“输不起的家伙，想找我来泄愤了吗？”蜜可儿正欲找她理论，却看到小石榴拿起一本书就要砸身边的小芙。小芙愣在了原地，蜜可儿赶紧拉开了她。

“喂！这是什么意思？你打不过我姐，打不过我，就欺负人家小姑娘吗？”蜜可儿登时就来了气。小石榴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转身就是一脚飞踢。蜜可儿把小芙护在身后，两人激烈的打了起来。

“你让开！”“凭什么？！”“凭她害死了我的姐姐！”小石榴的目光中只有仇恨的火焰，让蜜可儿的心有点咯噔：“你姐姐？”这时凯莉才跑过来，拉住了小石榴。“维佩尔，你可能误会了，越南并没有苏联人。”“我明明知道，那些飞行员都是在米格飞行队训练过的！你们是战争的帮凶！”小石榴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她只想知道表姐离去的原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善良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去？她那么好...世上没有比她更值得活的人......”泪光在她的眼睛里打转转，如果可以，她愿意代替表姐去越南，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维佩尔...”凯莉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错了，丫头，反思战争和为谁而战，从来不矛盾。”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个怪老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为谁而战？为什么而献身？你的表姐从出发那一刻，就想清楚了。至于反思战争的罪过，以求一个救赎，从迷茫与纷乱中找回失去的决心，那是你需要做的。”他指了指天空：“在北朝鲜时，我听说逝去的人不会消失，而是化为了一颗星星，在天空凝望着还没有上去的世人。你姐姐此刻也在看着你呢，如果你做了什么没道理的事，她会怎样想呢？”

正午的天空上看不见星星，但星星就在那里，一直看着地上的人儿，来来往往。

麦克纳马拉唱完了黑脸，此刻正轻松得意地坐进了他的铅灰色雪佛兰西维尔SS。洛克希德礼貌的给他的司机指示着路线。待雪佛兰扬长而去，他才慢慢敛起了笑颜。看着周围的人们如同空气一样走过他，不由苦笑。他看到波音小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有点奇怪。“洛先生，”波音微微喘着气，洛克希德忙示意她先别急着说话。波音感觉自己从未如此需要勇气，20年过去了，她发现自己还是很难在对方面前保持矜持。

“我想，我想你可能忘了一样东西。”看见洛先生并不答话，她有点发窘，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叠好的白色丝手帕，递给了洛克希德先生。“波音小姐，你让我想起了多年前一位学生，她在钢琴方面很有天赋，”洛克希德的话让Miss Boeing心中划过闪电。“我当时只是助教，但她一个劲的问我各种问题，我敢说世家小姐里没有比她更懂乐理的。后来呀.....”波音笑着打断她道：“洛老师又开始扯些没关系的话来糊弄我了，帮你捡到了东西，也不想想怎么感谢我。”洛克希德用手感觉着那手帕细微的触感，神色大变。波音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摇了摇手：“波音家族最幸运的事，是有小姐在啊，我这个不谙风雅之人已经败下阵来，以后还请 阁下多多点拨。”他的话冷淡又生硬，令波音一阵失神。“洛老师......手帕内中奥妙，我未敢泄露半分。”她还欲说些什么，看到洛克希德拂袖而去。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心里想的却是20年前相似的场景。那一次，她人生第一次尝到了热烈的崇拜，那时她不曾想过要与坐在钢琴前的他为一生之敌。

4月 西雅图

凯莉又一次踏上了福莱斯特的甲板，这一次她身穿着Navy军装。格鲁曼先生帮她把行李塞进了狭小的水手舱。“你准备好了吗？”格鲁曼先生仿佛又衰老了一些，比她刚搬到西雅图上学那年要老。“我会秉记各位表姐前辈的教诲，再续格鲁曼家族的荣誉与忠诚。”格鲁曼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指这些，我想知道，你准备好迎接带咸味的海风、随时可能来的海上暴风、每天一成不变的水手餐、还有只会找麻烦的Air Boss......”“父亲，”凯莉打断了格鲁曼：“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游泳会呛水的孩子了。”看着女儿不满的嘟起嘴，格鲁曼挠了挠头：“我已经嘱咐食堂，让他们多做点黑椒鳕鱼烧。不然你这个小馋猫一定会想家的。”“爸~”凯莉笑着扑打父亲，Tomi不安分的爬上她的肩头。

“我只有一个愿望，”凯莉抬头。

“哦，净挑我不会拒绝你的时候说。”凯莉放开了父亲，正经脸：“我想带着Tomi，一起去看世界。”格鲁曼先生挠挠头，颇为为难：“我猜老船长可能会把我哄下船的.....不过嘛....”父亲示意女儿靠近他，两人说了几句悄悄话。小小的船舱里回响着父女郎朗的笑声。

德州 沃斯堡

阿德法把行李拖进了康维尔舅舅的客厅，回头看了看小石榴。这一个月她俩似乎隔了一层，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了。德州的天气不像西雅图那般清爽，远离了海滨让生活少了不少颜色。

“小石榴，可以这么叫你吗？”维佩尔白了那个臭老头一眼：“怎么啦？没事不要叫我的小名。”“以后，我会告诉你怎么尊重师傅。”博伊德摆起了臭架子，“眼下，你需要准备好接受我的魔鬼特训了。”刘易斯笑着拍拍博伊德的肩膀：“老家伙，你要想成为维佩尔的师傅，首先你得先让她心服口服。”康维尔先生将热腾腾的烤吐司端上了餐桌：“各位，如果不嫌弃，这里以后就是家了。”刘易斯用力和他拥抱了一下：“老伙计，为我们那些未竟的理想，干了这杯！”

德国 西柏林

莱娅走进了一间朋克风的酒吧。“来一杯Berliner Weisse（柏林白）”她坐到了专属的位置，服务小生知趣的给她倒了满满三杯。这些天，他们都知道有个美国妞调到了这里，似乎还是空军方面的大人物。一个酒气熏天的大汉摇摇晃晃的闯进店来，看见莱娅不禁皱了眉头：“就是...这家伙，我看见她、昨天刚迫降到大教堂前的广场上.......真是丢、丢人......”店里又传来了一阵哂笑，无数双看热闹的脸像见了血的蚊子一样朝莱娅的方向贴过去。莱娅瞧也不瞧他们，腿翘在桌子上，摇晃着柏林白翻腾的泡沫。那大汉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撸起袖子朝她的桌子走去，整个酒店回荡着他重重的脚步。莱娅轻蔑的勾起嘴角，放下了酒杯。看来又有人要伤筋动骨了。只是，在这一群看客嗜血的眼神里，她突然感到深深的悲哀。

英国 伦敦

伊格尔刚从机场降落，伦敦的记者就如同饿狼见了羔羊，扑过去用长枪短炮包围了她。这是两年一度的范堡罗航展，但不同于以往的是，英国观众们已经十几年没有看到过外国人来参展了，这是面对国际开放的第一年。一个身穿优雅礼服的红茶女孩和她握手：“我是你本次航展的引路人，阿芙罗[7]。欢迎来到伦敦！”

第一部 完

7.英国皇家空军在56年至84年间使用的三角翼战略轰炸机，霍克西德利的作品在3V系列中最为引人注目。在马岛之战中其完成了不可思议的Black Buck接力式长途奔袭。

11.22《罗小黑战纪》昨天更新，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自己喜欢，那么不急着推动剧情，慢慢打磨剧本，精心刻画人物，架构一个自洽的无懈可击的世界观，一步一个脚印的填坑，哪怕每次只更一点点.........

就会造成大型聚众追更事故。

我也对剧情线放开了，以前还在赛跑一般的查资料，担心新人物挖新坑。现在慢悠悠找资料，把草稿捂热乎了再发出来，其实才更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