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片

        涂完碘伏之后，整个大拇指都变成咖喱的颜色了，让他不免感到有一些饥饿。只是一枚小小的铁片，埋伏在洗澡间的把手上，待他擦干头发，放松警惕拧把手出来，就扎进右手大拇指里去了。少年身体都为之一震，赶紧拔掉——还留了一小块在里面。啧，好像是生锈的，还覆着白漆，又是门把手这种人人皆有责任的地方，细菌肯定是有的，感染也是概率很大的。他甩了甩手，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吮一吮，试图把那一小块疼痛吸出来——他失败了。铁片丝毫未动。

        在宿舍里碰到这种事……

        他走出卫生间，到桌子旁，弯下腰拉出桌子下自己的行李箱，打开来，用左手细细地翻着，末了才想起来之前缝衣服的针上次回家时忘记带来了。铁片露出半块，需要铁针把它挑出来。

        他莫名感觉这枚铁片将会伴随他一生。

        去医务室吗？他感到有些纠结。这种纠结感就像那枚铁片一样，倏然扎进他的生活，他脑海中的思维，自此挥之不去，伴随一生。

        他抛出一枚一元硬币，是花。他实际上并没有去想一代表什么花又是什么，他只是凭借这种方法增加自己决策的信心，让两团迷雾显出些形状。他看向那片迷雾，那将会是他的选择。这次的选择是去医务室。六点钟到班，现在五十五，步行到达医务室需要两分钟，挑刺不确定，反正到教室需要七分钟。迟到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高考前的第二十六天，他决定迟到一次。今晚的数学也很难，就不去做吧。

        披衣，出门，左转，右转，右转，再右转四次，五次，六次，七次，就到了女生宿舍里的医务室。他不止一次吐槽过这个位置，他喜欢的人所在的宿舍就在医务室的正上方，所以他一向是不愿去接近那里的。不过今天是例外，生锈的铁片，会带来破伤风与和她至少一天的别离——也就是不在他的视野里。他还是喜欢把看着她当做相遇，并且深信每一个内向人的爱或者好感都是这样，绝对不能让对方知晓，绝对绝对。

        “报告。”

        “同学，怎么了？”

        戴着眼镜的校医抬起头，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笔记本上衍生出很多很多便签和纸片，显得博学又多识。

        “啊我大拇指这边扎进去一块小铁片……”

        “小铁片，有多小？太小我这可看不清啊。”

        他向医生伸出手指——他才发现指甲很长了，如果剪掉的话会方便看很多。医生也这么认为。她在办公室里四处转，又在简易手术室里转，最后终于在办公桌旁边的笔筒里找到了一把剪刀。她按住少年的手，操着剪刀讲大拇指的指甲剪短，剪到和肉同线。于是那枚一面锈红一面白的铁片就肉眼可见了。

        “哦……看见了——我去拿针——”

        她又开始转，拿来一个针盒，倒出一片针。又拉来一盒酒精棉，给其中一根消了毒。

        “啧……针比较软……”

        不过还是挑出来了，少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消毒之后，又买了一罐带棉签的碘伏。八块钱，血妈赚。

        他握着碘伏，在十五分的时候到了教室。班主任坐在前面，也不看他，这让他有些慌张和恍惚。

        就像一枚小小的铁片，扎进去了。他打开碘伏的塑封，在盖子上郑重写上了开封日期和开封人，就是自己的名字。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效，所以说失效日期是空着的。他取出一根棉签，把大拇指染成咖喱色。

        哦，晚饭食堂有咖喱牛腩，他因为洗澡所以没吃的，又没有去小店买东西吃。现在他饿了。

        他没有办法，只好忍着饿，啃完了铁片一样的数学作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