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务员:晦暗界线(连载)-序章+章一

序

标准历3092年3月6日,泛猎户臂联合民主共和国边疆,天琴座星省,织女一鹊首星长烟市,长烟市区,高档公寓博斯区。
夜幕已广,长烟市的上头正三月凌空。
贝斯曼先生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路上他差一点赶不上末班的轻轨,按理来说,只要他稍微施舍一下路边的那个可怜人,也不至于被乞丐在车门前缠上。
那样他就不会因为纠纷被车站机器警备员关进安全室做笔录。
也就不会耽误这么多时间了。
但他觉得一切都值得,总之就是不能,给那种伸手就能乞求生活继续的家伙一丁点施舍。
回到家里时,他觉得已经快渴死了,喉咙好像被沙子堵了一样。
连灯都没开,公寓系统都没登陆认证,他就冲到厨房里,猛拉开冰箱,随手抓出里面某袋密封完好的东西,指甲突利,戳了个洞就大口大口吮吸着。
像是在吮吸什么琼浆玉液一样。
尽管口中尽是铁锈味,但可怕的饥渴已经让他觉得,入口良液是如此鲜甜甘美。
借着冰箱微弱的光可以看见,脖子下面的血管暴起,狰狞突兀。一条脉动的喉管,在肌肤下有节律地快速搏动,将引入的液体快速输送到身体的其他区域。
而那袋东西上贴着便签:齐谐集团量产O型阴性血。
这是专门为贝斯曼先生这种人而生产而出的饮用血,他是社会上的特殊客户。
他太过沉醉于那鲜美的人造血之中,以至于没有发现,在阴暗客厅里,有一个模糊的阴影坐在他的沙发上。
“扎卡里 贝斯曼(Zachery Bethmann)。”声音从一边的阴影中响起,把正在饮血的贝斯曼先生吓了一跳。
“谁!”他猛地一转身,背后压近厨房的一排柜子,他记得柜子里藏有一杆神经鞭。
“93岁,作为血裔表现良好,3024年初次转化,曾就职于中央研究部长烟分部,副部长。现于齐谐集团长烟分部担任运输部经理,同时...”声音听起来悦耳极了,像是带有魔力一样,而且是相当稚嫩的嗓音,也不知道是少年还是少女。
“还是暗网人士的关照者。”

声音的主人属于那个藏在阴影里的轮廓。
单凭轮廓根本看不出对方本来的面貌,他一开始还以为只是用AI语音的某个可怖室内抢劫犯。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其实完全不必惊慌,因为他的能力会比普通小抢劫犯预料的要惊人得多。
放大自己的感官,他才逐渐看清阴影中那人的模样。
美,是他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概念。
精致的五官和骨感优雅的面容,恰到好处的颧骨与额头之间,是一双摄人心扉的眼镜。
黑暗之中呈现深蓝色的眸,像深海之渊的一督。
他该感到恐惧吗?
但她/他又是多么的圣洁!瞧那如精心雕刻的神代雕像一样的脸!
微妙的笑容是如此疗愈人心,但凭借扎卡里多年来的敏锐经验,他很快看出笑容之中带着的危险。
从震撼到赞美,再到颤抖,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周围都是阴影,电冰箱内部的光微不足道,能够轻轻松松被阴影遮盖。
阴影之所以没有熄灭仅存的人造光,只是为了给颤抖的信徒一个机会去回答问题。
“贵...贵安,先...先生?还是..说...女士?”扎卡里看着眼前被阴影簇拥的圣子说。
对方一头长发耷拉在兜帽领之上,在扎卡里眼里是比黑色稍微亮的颜色,他想,一定是浅金色吧。身上的衣服没有明显的特征区分,只是戴兜帽的外套和不起眼的长裤,对了,脖子上还带着一条项链,项链主体是个类似罗盘之类的东西。他有很多困扰,他真的没法分辨出对方究竟是男还是女。
“扎克,你知道我是谁。”这是一句陈述句而不是问句。
真见鬼!他真的知道对方是谁!
他也知道,他那可怜的夜行族感官在对方面前一无是处,更何况....
阴影已经盘旋在了他四周。
“可..可您从未说您...是一位绅士....还是小姐,不是吗?”他在尽力将主动权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他还是基准人类的话,他的额头和背后肯定已经沾满冷汗。
他不同于基准人类,也不同于同种之中的低等存在,尽管年轻,他也拥有相当于千年长老的能力和反应。
“至少,你从没给过我们机会去了解,圣子大人。”他咽了咽口水,血食管在微妙颤动着,他的恐惧和颤抖渐渐褪去,被理性和某种更为崇高的激情取代。
“告诉我‘相魔’是什么?”对方没有理会扎卡里的废话。
他的视觉里,对方一直在保持最低限度的微笑。
“‘相魔’只不过是个亵渎的名称,你应该知道的,你混迹流言蜚语中太久了。”他已经侧过身,隐藏着后面的手正在空气中比划着什么,像是在编织着什么符号。
“扎卡里,我觉得你好像没有搞清状况....”
“不,我很清楚是什么状况.....”扎卡里转身,要亮出隐藏的右手。
他刚才正在编织着他的秘术,这种秘术是威力强大的杀伤秘术,对付对面这位肉体之躯绰绰有余。
那是瞬时作用于心智的秘术,有堪比光武器般的速度。
比划好了对应的符号,划破血肉,以鲜血激活之即可,随后将手心对准目标,就能够制造囚禁心智的牢笼,肉体也会相应的受一些苦头。
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一个派去追捕的人都没能回来。
现在,对方手上没有编织任何秘术,更没有佩戴任何防护秘术的头盔,如果有同样功能的设备在的话,他的DNI脑机肯定已经识别出来,事实上,对方身上任何电子设备都没有带。
所有都表明,对方处在毫无防备的状态。
他有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
他即将达成圣子归附圣庭的成就。
他抬起右手臂,正得意着要露出笑容时.......
“哈?”
他的前臂已经消失,在肘关节前一点的地方,整条前臂被剜掉,切口干净整齐,血液喷薄而出,将他周围的地板染脏。
他的第一反应却是:
见鬼了,这是最近才装修好的纯木地板。
痛感随后才席卷上来,断口处传来足以让他心撕裂肺的疼痛。
“哈啊啊啊啊啊啊!!!!”
他跪在地上,任由血泊染脏他的衣物,盯着那个喷涌鲜血的断口,他五官都好像纠缠在一起。
这是很久没有过的疼痛。
是自从扎卡里 贝斯曼从基准人类中迈越进更长寿的永夜人种以来,几十年没有感受过的疼痛。
伤口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血裔的再生力和抑制力好像暂时消失了。
尽管疼痛得钻心,但贝斯曼先生还是咬着牙整理刚才的状况。
什么时候动的手?用的是什么东西?也是秘术吗?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
他开始明白
“扎克,你的秘术和自愈在我这无效,小心失血过多哦。”说着这话,那个人的轮廓动了,好像从沙发上起身了,并且正在往他的方向走近。
他慌忙地向后退,几乎把他家的电冰箱门挤坏。
而对方已经走近了光中。
“‘相魔’是什么?跟枢机内核有什么关系?”
在光之下,美丽的面孔更加冉冉生辉。
那果然是一头灿烂的金发。
深蓝色的眼其实是天空般的碧蓝色,清澈透亮。但扎卡里清楚明白,天空之后就是黑暗图景的繁星,是吞没一切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天空的颜色只不过是一层帷幕。
他/她美得令他惊心动魄,也让他感到畏惧。
“相...相...相...魔是...是造主,而...而..枢机大...大人是代....代理人。”疼痛和恐惧已经让他忘记所有曾经的荣耀和崇信,剩下的只有挣扎求生的本能。
“我呢?我是什么?圣子是什么?”
“圣...圣子即...即为神..神躯。”他的另一只完好的手正在后面的柜子上摸索着什么。
“也就是说,是容器之类的啦?”“圣子”将脸凑得很近,让扎卡里能够直盯双眸的程度。
“是..是的,求你,求你放过我,我还可以知道得更多,您可以用我!用我做您在里面的眼线!”
“扎卡里贝斯曼。”对方将手轻轻搭在扎卡里肩上,“你愿意发誓?”
“我发誓!我发誓一定!一定听从您的一切吩咐!”
他已经摸到那个柜门的把手了。
“圣子”不急不慢直起身,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趁着对方松懈的功夫,他的另一只完好的手动了起来。
从他决定执行动作开始,行动,拉开抽屉,取出电铳,拉开保险,调最大致死档位,扣动扳机,都只不过是一秒间的事情。
枪口已经对准那颗惊艳美丽的脑袋,大脑已经做出执行的命令,甚至已经将神经电信号传输到手部的肌肉。
但是电铳就是没有反应,没有一闪而过的高能电浆,也没有如花一般绽放的脑袋,只有...
断了一根手指的手。
原本应该扣动扳机的食指就在他眼前,毫无预兆地被切断。
他能看见的却只有一闪而过的阴影和血。
“你的誓言没有任何用啊扎克,你不信仰任何神呢。”
他全身被不知道如何描述的东西缠住,只有阴影簇拥在他周围。
“不,不,求你,我错了,我只是...我只是....”他丢开电铳,跪倒在地,姿势比历史上最低贱的奴隶还要卑微。
“嘘——”
扎卡里抬起头,嘴便被对方的手指轻点着。
“但你知道的还挺多,这样吧,再给我个名字,你自己觉得最有价值的名字”
扎卡里贝斯曼的眼神露出丑恶的喜悦。
“莱托!莱托拉姆利(Leto Ramley)!龙血帮那个龙之子的副手!是他!是他一直在龙之子身边传播相魔真言,他跟相魔教主有联系。”
“龙血帮?我以为它完蛋了....”
“只有外界人以为它死了,它才能活。我一直在跟他保持交易联络,真是好愚弄的乌合之众不是吗大人?”贝斯曼先生说出背叛的词句时始终带着带着假惺惺的笑。
她或者他也陪衬扎卡里贝斯曼摆出那标志性的微笑,手拍了拍贝斯曼先生的脸,说:“很好,挺有价值的。”
正当贝斯曼先生心里的石头要放下的时候....
“但是不够。”
下一秒,他的左臂被整条剜去。
哭喊好像要响彻整栋公寓楼,但声音好像被什么封死了一样。
这个房间已经被阴影封闭了,只能传来一阵又一阵回声。
“下一个我看看.....左腿还是右腿呢....”像是逛集市挑选纪念品一样,他或者她走近不断用身子扭动后退的丑陋血裔。
在贝斯曼先生眼里,是挣扎厮杀的矛盾,是崇高信仰和求生本能之间的矛盾。
“对了,干脆整个腰斩吧...”他或者她正要起身让开行刑的空间。
“唐...唐子曦...”他最终说出了一个名字。
“谁?”
“我..我们相信,她身上有造主的恩赐,她的血是沸腾的圣血.....这是我所能知道的。我们一直在监视她,就在这座城市。”
他或者她站起身,来回踱了会儿步,至少现在是完全不用担心扎卡里 贝斯曼再进行任何反抗了。
一个出卖自己主却还在这里拼命假装讪笑的家伙没有任何威胁。
他或者她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又回到贝斯曼先生身边。
“一个能随时出卖信仰的人可比崇信的僧侣有用多了你说是不是呢,扎克?”他的下巴被轻轻挑起,挑起的手是细嫩娇艳的手,也是骨感有力的手。
“是的,请尽情吩咐...”
“但是两种我都觉得叫人讨厌。”
扎卡里 贝斯曼的眼神停驻在了那一刻。
那一刻,感激、喜悦、畏惧、恐惧等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融入他卑劣空洞的眼神里面。
他的眼睛中除了那个圣洁的身影,就是簇拥而起的阴影。
“等等,我还可以告诉你她的住址,身世和——”
“那种事,如果我能找得到你,还愁找不到她吗?”他或者她没有再给贝斯曼先生继续巴结求生的机会,将舌头也剜去。
扎卡里贝斯曼的身体被什么包裹住,包裹他的东西好像布满针毡,全身都在经历撕裂的疼痛。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还想在这里看着你的血流干,让你看着自己慢慢变成行尸走肉”
想要惨叫却依旧嘶哑的叫不出声,喉咙连同血食管被阴影吞没、撕裂。
鲜血如花瓣一样飞溅,但经过花匠的精心剪裁,没有一片花瓣溅在自己衣物上。
“但时间不等人哦,扎克。”
周围的阴影仿佛活了起来一样,像如饥似渴的巨口利舌,挣扎扭动那些不可名状的卷须。
有形的阴影向扎卡里 贝斯曼扑过来,他的眼睛里倒映的最后一幕只有这个。
因为下一幕,倒映阴影的眼球被撕碎了。
....

章一
【1】
“....3092年3月6日,联共中央新闻发布会称,新代寰宇网络即将于下半年正式登陆上线,届时跨星际网络传输速度及其应用功能将实现新的飞跃.....”
新闻的播报声取代Incafe书咖厅内原本播报的舒缓音乐,每当行至午后5点,书咖厅总会播放一阵子新闻,好像是要刻意打断书客们无处落地的放飞思绪,为他们寻回现实的锚点。
当然,另一个原因就是提醒各位顾客,书咖打样的时间快到了。
书咖并没有多大,但是空间利用得很好。大体上保持一个空间,但是有一个小阁楼层,阁楼层围绕着书咖的空间有一条狭窄的走廊,连接着通向底层的楼里和阁楼主体。墙壁摆满了各形各色的书架和盆栽装饰,不管是阁楼还是底层都是如此。

“今日天气,鹊首星多地纷纷下起了罕见的雪,最冷地区气温低达-25摄氏度.....长烟都市圈之外的城市没有影响....气候管理局工作人员正抓紧完成维护工作.........”新闻的层级总是由大到小,从国家层面到本地琐事。
竖直落地窗安放在没有阁楼层延伸的一侧,外面是高楼林立的市区,现在正白雪纷飞着,这是气候异常的结果,因为气候管理设施这阵子要进行比较大的维护工程——有传闻说是黑客攻击气候管理设施的电脑,总之这阵子,长烟市都会披上一身白皑皑的衣裳。
除了新闻播报的声音,就是不时响起的“刷拉刷拉”翻页声,在这里的客人不约而同都会沉浸在纸质书的阅读里,这个时代,纸质书反而是一种稀奇的存在。
阁楼的小走廊上,全是琳琅满目的书架,划分着不同的门类。从人文社科到自然科学,从文学艺术到功能手册。
在不起眼的小角处,阁楼上走廊边缘的一个座位上,护眼小灯从天花板垂吊而下,堪堪照亮座位周围一切。那座位紧挨着栏杆,旁边的书架有一半是AR电子书软盘,一半是纸质书,但同一套着比较复古的纸质书封。
“....‘开膛手’再现,三名死者的尸身被展示于齐谐集团内,三名死者中有一名兽化种公民....据悉,死者尸体被以一种异样的姿态悬挂在齐谐集团经理办公室门口上,公安警探正跟进调查...”
栏杆外,往上看,天花板垂吊下数不清的小物件,有折纸、有翻开的书、有混杂其间的柔和日光灯,它们并不是杂乱无章地垂吊而下,而是仔细编排好了高低差序,就像是倒转过来的波浪,只不过组成波浪的不是海水而是精心布置的小装饰。
往下看就是吧台和若干零散的座位,吧台常驻守着人或者说机器店员,今天这老板好像不在。AR新闻影像就在那吧台一角上,另一角就是写着各类饮料或者服务价钱的手写牌子。
周围的座位虽然坐着零零星星的人,但总体上是很少的。
她正就座于阁楼边缘,是少数造访此店的顾客之一。
看着书的她五官精致秀丽,面容姣好,一头黑直长发,刘海左侧有一小股似乎挑染的灰白色,像是被火煅烧过的灰烬一样。
一副倦怠的眼,轻垂的睫毛下,黝黑的眼眸倒映着书上的文字:
“....我急忙走了过去,寻找码头,寻找大海,找到一只旅游船。身后,街巷依然郁郁不动地沉睡....”
几丝侧发泄下,垂落在书页上,见此,她轻撩发丝于耳后。随后,端起一旁的拿铁,此刻已经喝了一半,轻茗一口,又放回了桌上。
醇香的拿铁,加了些抹茶粉和焦糖,很是让人舒心。
书本前还有一台小型的设备,呈现手掌大小的玻璃板状,全息界面投影在上面,界面里似乎是某个文本编辑软件,编辑界面是空白一片除了个闪烁的“丨”号。
“.....公安特讯,3092年3月7日8时许,长烟市博斯区发生杀人案件,据悉,该案致现场一名男性血裔公民死亡。死者名为扎卡里.....是齐谐集团的高职....被发现死于家中,凶手手段残忍,死者身体被切割多块.....根据初步调查,并没有发现凶手与‘开膛手’的直接联系....”
新闻播报终于结束,正当她感叹清净时,有人从前面走了过来。
似乎是来找书的,学生模样打扮的一个少年,年轻稚嫩,背着大书包,里面似乎不是书而是某种设备,肩塌塌的,眼神飘忽,但遇上书时却盯得很稳,似乎是那种不敢和人接触目光的社恐。
因为阁楼走廊过道稍窄——但也能正常行走,少年微微侧身走着,轻手轻脚地,生怕碰到书架或者座位上其他人的东西。
往往呢,这种过于在意触碰的少年都是笨拙的冒失鬼。
果不其然,经过她的座位时,冒失鬼少年转身面向书架找书,背后的大书包却扫过她的座位,碰到了桌子边缘上的杯子。
杯子被推着落了桌缘,冒失鬼已经怀着“完蛋”心情等待杯子落地“乓”的一声,不敢回头看结果。
但是“乓”声迟迟没有传来,冒失鬼回头一看,杯子已经被座位主人稳稳用左手拿住,在不到半米高的距离里,余光捕捉到残影,依旧做出了行动,杯子里的咖啡色液体还在翻江倒海,但渐渐地复归平静。
她将杯子稳稳放回桌子上,比原位稍稍往里面挪了一挪。
“书包别塞破了。”杯主人的她只是用轻婉的语气说,冒失鬼少年一看,是很漂亮的一个姐姐,脸一红,连声说“对不起”走开了。
连书都不想找了。
杯子被碰掉这一出也让子曦正在飞舞的思绪被中断了。
标准历3092年3月7日,长烟市,季农市区,INCAFE书咖,标准时下午17:35
那个学生已经离开视野了,唐子曦将注意力稍微放到了前台上的AR新闻影像上。
龙血帮的字眼非常突出,换做是以前她肯定神色大变,但现在不一样,毕竟龙血帮覆灭很久了。
咖啡杯是光滑到能到镜子的不锈钢材质,如果刚才摔落的话,遭殃的只会是里面的拿铁还要她的裙角。
唐子曦,泛猎户联合民主共和国天琴座星省注册公民,居住地是天琴座星省首星鹊首星长烟市博朗区寒烟路42栋42层42号,女,年龄24岁,自由网络作家。
作为一个作家,什么题材都写,什么幻想题材,什么散文,甚至剧本也写,但绝大多数还是写小说。她喜欢每天抽出部分时间,尤其是下午时间来到隔壁市区的某一家咖啡厅或茶咖里,要么用自己的机板设备和老式键盘写作,要么就是看会儿书。经常和晨星出版社合作,有时也自己在网络论坛发表小说。
现理想是写出令她满意的故事。
但她压根没有灵感,有的时候就算有灵感,但也不至于生动到能让她从笔下产出故事的程度。
加上她有一份恼人的主职工作,是个相当耗神耗力的不讨好的工作,要不是薪酬高和一些特殊原因她早就不想干了。
写作绞尽脑筋,主职工作身心疲惫,所以她总是很倦怠的模样,眼神总是半睁不开带着倦色。
今天依旧是一笔不动的一天。
接下来的时间里,子曦一直在挣扎着,试着写了好几段话,结果都不满意被她删掉。
然后就来到了18:00,正好到打烊时间,店里已经没有她以外的人了。
她去了趟卫生间,顺带整理衣装和发型,补补妆之类的。
看着镜中的自己,唐子曦也不禁感慨万千,身着的是深黑夹层长裙,一件灰白皱边领衬衫,不失时尚也有点小复古的文艺打扮,跟她倦怠略冷的脸相组合,也是很凸显气质的。
换做几年前,她连妆都懒得化,更别说穿搭了。
因为不管是什么衣装,最后都会被染脏。
经常有认识的长辈特别是自家师娘要给她介绍相亲,都被她推掉,她觉得能顾好自己就已经不错,哪还有功夫顾好他人呢?
她还没有将私生活共享给另一个人的打算。
从里面出来,书咖的光亮几乎全暗下来了,只有吧台的灯还亮着,外面世界的光是冷冰冷冰的昏暗灰色,仅仅照到能勉强看清暗处颜色的程度。
在子曦原本占着的座位旁边空位上,多了一个人。
离得比较远,而且那个位置也算是在阴暗处,只能看清轮廓。
似乎是个女人?毕竟有着一头长发。
那个人坐的椅子恰好背对着唐子曦,她也看不起对方的真容。
唐子曦手伸进外套里面,抓住了某个把手,手指搭载了某个按键上——那是个扳机,从亮处慢慢走近阴影之中。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很轻很轻。
越靠近好像阴影就越浓郁的模样。
已经快要看到那个人的模样,她也要将怀里的那柄东西拿出。
结果那人突然回了头。
“呜哇——”那人转过头被不知什么时候接近的唐子曦吓得全身一颤,“吓我一跳你这丫头!你走路带个铃铛好不好?”
子曦这也才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她是认识的,也松了口气。
“没有比瑞芹姐你更可疑的人了吧?”子曦反过来抱怨说,毕竟突然出现在别人座位旁边,关着灯,藏在阴影里,特别像那种不怀好意的人贩。
“什么时候从首星回来的?”子曦继续问道。
让人联想到刚才新闻里报道的“开膛手”。
“我就是去交个差,对了”那人挥挥手,座位上方的灯就开了,对方的模样也进入了光中,“顺便拜访了一下你师父。”
一头黑发和唐子曦一样,更长更光滑柔亮,唐子曦的头发也才过肩膀一点,但那人的头发几乎垂落腰间了。
戴着眼镜,一身不起眼的休闲裙装,但仔细一看眼镜下的脸,还是能看出是一张非同寻常的脸,长得极美,小嘴细鼻丹凤眼,有一种古典的美韵。
子曦当然是认识对方的,作为这个Incafe书咖的常客,想不认识店老板也难。
林瑞芹,一个隐藏的大美女,但总擅长于将自己打造的平平无奇,正常人甚至很难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方面是她精于打扮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她自身拥有的奇特能力。
“你刚才是想着,坐在阴影里,释放干扰心智的秘术,等着我坐下来收拾东西时,突然搭话吓我一跳对吗?”唐子曦露出嫌弃的眼神,这家伙要干什么她还是很清楚的,一把岁数还喜欢恶作剧。
“怎..怎么会~我只是看到有包包和设备在这里,还想着哪个客人落下东西了而已啦~”店长摘下眼镜用袖口拼命擦拭。
心虚的表现。
林瑞芹林店长是非基准人类,是长生兽化种的一员。兽化种或者说半兽人、血裔或者说吸血鬼、妖精或者魔灵这些家伙统统都是划分在非基准人类范畴下的存在。
但民间更习惯称呼非基准人类为“异种”。
这位林店长是犬类....不对,更准确来说是狐类的兽化种,古往今来记载的狐妖之类的存在,几乎全都是在说狐类兽化种。它们能够幻化成人,也能够以狐狸的姿态现人面前,但不像狼人和一些兽人,不会变成半狐半人的模样。狐类兽化种几乎都拥有学习某种心智秘术的天赋。那种秘术通过暗示或者干扰来改变人心智,说魅惑也是,说迷乱也是。
而子曦眼前的这家伙很喜欢干扰别人眼中自己的存在,躲在一边,等别人没反应过来时吓一跳。
“就因为你这恶劣品性,店才少人来。”子曦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桌上的东西,机板设备、包包等等。
“这种店人多了小曦你也觉得不自在不是吗?更何况,”林店长戴好眼镜,扶了扶镜架“我也是挑人的,不是帅哥美女我都不会恶作剧的喔。”
“啧——”子曦表示非常嫌弃,将机板——那个玻璃型设备收进包包里,机板抽走,上面叠着的书本就滑了下来。
书的扉页上标着“黑塞抒情诗选,赫尔曼 黑塞【德】,钱春绮译”。“德”是大流亡前旧地球上的旧德国,欧共覆灭后自然也没有旧德了,旧德其实也分好几个时期,有一次世界大战,是第二次吧,似乎就是其中一个时期的旧德开始的。而这一中文译本看起来很老的模样,比较破旧,黄色封面的角角已经敞开线,露出泛黄纸的部分,上面还有作者赫尔曼 黑塞的黑白照,出版社的字迹看不清了,是华...师...大学出版社好像,是个大流亡前那个伟大共和国的有名大学吧。
林店长拿起书端详,翻开来看几页,眼里洋溢意味深长的眼神。
“怎么想起看小吉本拉特的诗?小曦你平常不是都读小说什么的吗?”
“就是...”子曦看了看自己那本书,“心血来潮罢了。”
其实是她看某部漫画的时候看见黑塞的诗,觉得很有味道就来读了。
“师娘和梓涵姐怎么样?”
“都好都好,都特担心你,要不是我特地解释,我得帮你拿一箩筐东西回来。”
“嗯...”子曦应付地说,继续埋头收拾东西,“那....师父呢?”她特别把师父留在最后。
“老样子,础础逼人,叙旧三句不离女儿和徒弟,当然都是说教和骂,特别是针对你喔,龚叶特别念你呢,明明都不是正式的弟子。”
“这样...”
“我总觉得呢,要是不干这行,小曦你会和小荷米(赫尔曼昵称)一个样呢,像那种叛逆浪漫的人。”
“说得好像你见过黑塞一样...”子曦收好包包,拿起座位上的外套穿好,那是一件淡蓝轻薄的开襟小外套。
“要是我说我见过呢?”林店长双手扶着椅背,下巴靠在上面,头歪歪着说,“赫尔曼黑塞比历史书上介绍的还要叛逆喔。”
“省着骗小孩去。”子曦伸手示意对方把书递过来。
“你怎么就知道不可能呢?”林店长将书轻轻合上,像对待古董一样,轻拿轻放,交到子曦手里。
她当然知道是有可能的,但可能性微乎其微,就像是传说中的德古拉伯爵、天蛾人一样,是遥远的传说。
两个世纪前,大开拓时期末的第二次大清洗,将以往的异种净数清理干净。现存生活于泛猎户联共之中的非基准人类公民,绝大多数都是近两个世纪里出生或转化的,都是经过中央研究院严格的基因工程精准配置而出的。
而且,这些占主体的年轻异种,寿命顶多都只有两百到三百年,五十年以内就会出现衰老痕迹,比较缓慢的也在百年后就出现了衰老迹象。
眼前的林店长看起来就是很年轻的模样,一点皱纹都没有,仅仅是打扮比她老成而已,要是林店长换上和她一样风格的衣服,旁人甚至还会觉得她们是同岁。
尽管平常能够娓娓道来一些远至21世纪甚至远至公元前的见闻故事,在子曦眼里,那不过是博学罢了,毕竟,这座书咖——也能够叫图书馆的所有藏书都是她的财产。
而这个林店长喜好捉弄人、恶作剧,讲点引人入胜的故事吸引眼球也不奇怪。
“还有,我也不会像汉斯吉本拉特一样。”她将座位椅子轻推回桌子下,“因为妈妈可不会这样...”讲这句话时她声音很小,也不知道一旁的林店长有没有听见。
“我先走了,瑞芹姐。”跟林店长招呼之后,她挎起包就要离开了。
“嗯,”林店长在后面招了招手,“下周才能见到小曦你,我可是会寂寞的。”
子曦懒得理睬她,径直走下阁楼楼梯。
“喂喂!小曦!龚叶那老头子让我给你传话,除夕记得回来吃年夜饭!”子曦已经走下阁楼听到店长在后面喊。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还有啊!趁早找个男朋友女朋友啥的吧!别整天憋小说憋不出个字儿来了!”
“管好你自己吧!老太婆”唐子曦走到店门前,头也不回,举起手来往背后竖起中指,亮出那个寰宇通用友好手势。
“你这丫头!下次来店里,你看这座位有没有你——”没等店长喊完,唐子曦已经走出去,留下关闭的店门。
出去之后,她看着天已近昏暗的市区,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灌入鼻腔让她倍感精神。
寥寥无几的车辆行驶在地上或者空中,地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她所在的地方还是空中行人街,每一条盘桓的立交桥都沾上了一层晶白晶白的糖霜。
往行人街边缘走去,往下俯瞰,钢铁尖塔、高楼巨厦之下,是白茫茫的一片。
空中飘下纷纷碎碎的白絮,她试图逆着风的方向去接住白絮,却是徒劳一场,灵感很多,她也一个没有接住。
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她就收手,呼了口白气暖和暖和双手。
打开内衬衣服的热量防护功能,她就向轻轨站走去了。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她很快就能回到暖和的家里,见到家里的主子,抱在怀里治愈一天的疲累。
当然,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
【2】
从上俯视的话可以看到,白茫茫的世界下,雪花纷飞,但市街依然喧嚣着,像长烟市搏动的器官,街巷是从中延伸的血管,有数不尽的影子从中穿行而过。
再放大一点,细致到某条具体的窄巷,市中心的霓虹射灯余光让窄巷微亮。
雪花仅仅覆盖了窄巷的一部分,更多已经被上方的管线或者其他突出的楼层部件挡住。
在时间凝滞的某个时刻,一道微弱闪光掠过,一朵红花悄无声息绽放。
那小巷极窄,大概只有两米宽,还有许多垃圾箱和电线管线堆砌在四周,这种狭窄的地方不堆砌一些凌乱的东西就不舒服不是吗?
红花在巷子深处,自躯体顶上,由内而外地绽放,它的花瓣飞溅,从脖颈喷薄而出。细碎的粉红“花粉”伴随着破碎的器官,凝滞在空气中,正要向四周的一切溅去,垃圾箱、电箱、某家店铺的后门、某个可怜流浪汉临时搭起的小窝都在花瓣飞溅的方向上。
还有些点缀“花”的小装饰,那是新鲜的白菜碎叶、萝卜块,还有和“花身”混合在一起的合成鸡肉,另外还有无数烧焦的合成塑料碎片——看起来来自某个装菜的环保袋。
有另一具躯体站在不远处,但比起正在开着红花的躯体,这具躯体看起来还是个完整且活生生的人。
容貌秀丽,一头黑直长发中有一小股挑染白,眼神是倦怠的眼神,但里面的眸却相当锐利深邃,比她前方那个眼珠子都碎裂的家伙好多了。身着轻薄外套长裙,内衬一件衬衫。因为内衣的制暖功能,也不用担心天气寒冷。
她的手抬起,举着的貌似相当先进的手枪,但从枪口喷溅的光沫来看,那是比普通动能手枪致命得多的东西。
在两个身影之外,在无头者的背后,是若干长着可怖狰狞脸庞的行尸走肉,他们筋骨扭曲成令人诧异的模样,喉咙的食管好像要挣脱而出,他们那翻白眼光齐刷刷朝向他们之中唯一的活人。
这些丧尸一般的东西就是尸鬼。
但是嗜血的本能与力量之蛮横更为甚之。
好,现在时间恢复流动。
红花在一瞬间绽放散去,“培植”它的无头尸体向后倒去,细碎的花瓣和其他碎片溅在四周,差一点就溅到她身上。
血腥气味弥散起来。
但活人没有因为腥味皱一点眉头,在打爆第一个活死人的头之后接连开枪命中前仆后继者。那柄枪射出的像是“闪电”一样的激流,在击中目标后,会迅速蒸发命中部位周围的水分——特别是血液,进而自命中部位向四周引爆,使目标爆体而亡。这就是电铳,一种发射高能电浆激流的武器。
这帮活死人行动得很快,有的甚至四肢着地扑向她,就像饥渴已久的野兽,但都被她手里的电铳轰爆,像是扔在空中的水气球被扎破一样,“噗”的一下,里面的内容物爆炸向四周飞溅。
解决掉几个之后,她再扣下扳机已经没有反应,电铳过热进入强制冷却状态,但是成群活死人依然像猎豹一样向她扑来。
她用劲儿将电铳扔向首当其冲的那只,精准命中了头,本来就腐烂的头部被坚硬的枪外壳打散,第一只倒地,绊倒了后面的家伙。
但那根本拦不住后继的尸鬼,她深知这一点,这只是为她取出另一件武器争取时间。
在包包里还藏着一柄东西。
她迅速后撤步,在包包里翻找那柄东西,尸鬼们即便前面有同伴摔倒,也会争先恐后爬近,窄巷里,一面嗜血噬肉的墙壁飞速向她逼近。
终于她从包里取出那柄东西,是银白色的某个折叠物件,上面有标记刻着“弹簧式银跳剑——众安工业制造”,按下扳机,锋利剑刃便从中弹出,足有一臂长,对她来说足矣。
她停止退后,扎住脚跟,双手握剑,迅速摆好架势,待尸鬼群突进,一剑划过第一只尸鬼的脖颈,挑飞那颗腐烂狰狞的头,转身腾空借力一记鞭腿将头踢飞了出去,像赛场的飞球一样,直击另一只的头,就这样,击倒了第二只。
她着地时的脚步很稳,还不忘用手抚住险掀开的长裙边。
刚才的一连串行动里,她已经数清楚一共大概几只尸鬼在这。
借着街头传进小巷的微弱光芒,瞧见那人头攒动的阴影轮廓,耳听吼叫的密集度,应该近20只尸鬼。和之后DNI(直接神经接口)传进眼睛里的生物讯息几乎一致,一共21只
这个型号的电铳连续击发,7发就会进入过热冷却,说明她已经用电铳做掉7只。用剑杀掉了第8只,第9只半死不残。那么就还剩下近一半。
待刹那间的分析结束,剩下的尸鬼群已经迫近。窄巷很窄,面前最多有三个尸鬼同时接近,杀掉一只也能给后面的当路障。
沉住气息,她转换架势,右手正握剑,左手剑诀指。
弓步上前劈砍削掉当头左边一只的头,再手一横,锋一挑,往右甩,一抹两喉,三只便一起倒地,突破3具尸体,继续向前,还有9只。
稳住脚步之后,剩余的尸鬼已经冲上来,她压低身子,剑刃反握,准备应对来自不同方向的袭击。
一只从左侧翼突袭过来,她身侧一侧,左手猛拧转来袭者的手,“咔嚓”一声,骨头关节应声断裂。这时又一只从前面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她拿左手抓住的断骨手顺势挡在前面,张嘴而来的尸鬼便咬在另一只的手上。
右手的剑没有闲着,剑刃先将前一只尸鬼的头捅穿,抽出,将抵住嘴的尸鬼咽喉一抹,两具死尸被她往前一推,还有7只。
趁两具尸体暂时挡住尸鬼前进步伐时,她已经来到刚才电铳掉落的地方,快速弯下腰捞起已经冷却好的电铳,上面已经沾满血污,但她没有时间犹豫,七发,刚好能解决剩下七只。
紧握枪柄,快速瞄准,扣动扳机,一只又一只尸鬼在她面前伴随着7阵闪光爆体而亡。
解决完所有,她刚想舒一口气。
突然感到背后被两只手按住!
是那只被击倒的漏网之鱼!
那尸鬼生前是个健壮的人,更别说尸鬼的力量和血裔一样远比基准人类要大,很轻易就将比较瘦弱的她控住。她险些被扑倒,但还是扎住脚步,用尽全身力气,顺尸鬼的力转过身,不让自己背面朝向那张利齿嶙峋的嘴同时,借力一记摔技将尸鬼甩到一边,狠撞墙上。但尸鬼并没有感受痛觉的余地,是妥妥的怪物,被猛摔在地之后还能立刻反应过来向倒地的她补过去。
尸鬼张开流满肮脏血液的嘴,带着病毒的利齿向她袭来。
但嘴却咬在了一个硬物上。
是她的左臂。
破损的衣物、捅烂的皮肤下,是坚硬的瓷板材料,那是一副义肢的外壳。
尸鬼的半边脸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只翻白眼睛和另一边狰狞恶心的血肉。
右手依旧没有闲着,握紧剑把向那摊血肉刺去,剑刃从侧边贯穿了尸鬼头颅,尸鬼再也没了气息。
她嫌恶地顶开那具尸体,将剑抽了出来。
大口大口喘着布满血腥味的空气。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本来呢,她可以一点血也不沾的。
唯独算漏了偷袭者,裙边、裙角等地方还好,毕竟裙子是黑色的。有大问题的是蓝色小外套背后以及内衬白衫领子周围。
还有一些溅上了脸。
她喘息歇了一会儿,才拿出一个喷雾罐往身上喷,先是袖子,然后从下到上,裙子、上衣和外套、脸、头发,血渍和污块有一点褪去的痕迹,变得不那么明显。
明显污渍都没有了,但是浸染进白衬衫的一摊就有够好受的了。
心里有很多话她想说出来,比如“这帮畜生从哪冒出来的”、“我干嘛犯贱要钻捷径”、“为什么刚好今天没带‘曲场盾’的戒指”等等诸如此类的抱怨。
但所有想法和心语都凝结成简短的一句:
“tm的。”
....
“这个时刻为什么会发生呢?”
她第一次扣下扳机的时候就在这样想。
回顾一下这一时刻的始末,首先是当事人。
唐子曦唐小姐,芳龄24,家住天琴座星省织女一鹊首星长烟市博朗区寒烟路42栋42层42号,除了主业之外还兼任自由网络作家。
主业的工作空闲下来,她便得以白天一整天都耗在邻市的某家老式咖啡厅里,因为在远离家的地方,她才可能写出东西来。顺带一提,那家店的店老板很恶劣,喜欢恶作剧吓唬客人。
毕竟在家里,唐小姐就是躺在躺椅、沙发或者床上,写作的心思几乎没有。
在结束一天无灵感的挣扎后,终于决定搭乘城际快轨回到长烟市,顺道去人工菜市场买了菜准备回家亲自动手做来吃,因为她受不了一周全吃快餐。
下了城际轻轨列车已经入夜,在菜市场人挤人地买好了菜,鹊首星的三颗月亮已然升在半空。
为了快点回家,唐小姐刻意抄了小巷的近路。
然后就发生了这一出。
....
子曦望向后面的惨状:
小巷里,地上,墙上,管线,屏幕墙上全都沾满这些鬼东西和她那刚买的昂贵合成鸡肉的残渣,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哪些是尸鬼的脑浆血肉,哪些是她的晚餐鸡肉。还有一些是烧焦的白菜和豆芽菜,本来是要用来补充她的维生素C的。
选了具距离最近且还算完整的尸体,她只手用银剑末端挑了挑尸体衣物口袋,有一片玻璃材质的薄板掉了出来,轻轻松松的挑起。另一只手将喷雾清洁过的电铳收回怀里,然后再拿出那标着“除脏除尘除雾100%”的喷雾罐往上面喷,血渍和肉污块便跟着喷雾水消去了,片刻过后等水分蒸发部分,用随身带的纸巾擦净她才敢用手触碰薄板的表面。
她也顺便再给全身上下喷了喷一喷,隔着水雾,能看到薄板的某个部位投射出一道道光,在其上形成了直径10cm的全息投影区域,上面显示用户眼纹解锁。
“啧——”子曦很没好气地瞄了瞄那具尸体,头被她砍飞不知去了哪,希望剑刃没有破坏眼球组织。
她叹了口气,很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继续用DNI连接的义眼扫描。
很快,在杂乱的尸体堆里找到了那颗头。
缺了一角,一整块左眼部的肉已经碎掉,祈祷它识别的是右眼吧。
她将机板的扫描孔抵上去,屏幕界面的UI中央的加载条还在转啊转。
“R,公安。”等待过程中,她顺便报了警,她的声音带有莫名的疲惫感,听起来细绵细绵。
“正在呼叫公安。”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通用语语音在耳边响起,那是脑机设备DNI里的她的管家AI的声音播报,当然,是直接传输到脑子里的播报。
音报截止,她又用同样的清洁方式处理好银跳剑并且收起。
拿出自己的机板——和刚才从尸体身上拿出的东西一样的设备,呼出自拍功能,她的面貌通过全息像显现出来。
通过全息像观察了全身所有地方,这样检查不仅是为了仪容,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排除“感染”。
尸鬼的血肉是有“毒”的。
一点小小血和肉通过伤口或者口鼻接触,里面含有的类似病毒的东西便会侵染全身,被感染的几乎全会变成尸鬼,少部分会成为血裔。
血裔,名字有很多,从古至今,吸血鬼,僵尸,返魂尸,巫妖,等等都是他们的名字,本质上是一种对紫外线极度敏感——不至于直接烧起来——的对银、汞等元素有特殊反应的极度依赖血液摄入的人类,连同兽化种一起,都属于非基准人类的一种。
而尸鬼,是血裔吸血产生的副产品,血裔对猎物吸血致死并且没有或给予极少量血液,都会使猎物起死回生成为行尸走肉般的尸鬼,和影视里的丧尸无异。
血裔长相与基准人类几乎无异,除了特化的尖牙和瞳孔,是看不出和基准人类的差异的,至于传说中“苍白”、“尖耳”、“蝙蝠化身”是经过加工的设定。血裔拥有强大的力量与自愈能力,一些个体甚至拥有异能。尸鬼则不同,外表和人们想象的“丧尸”没什么区别,而且看起来呆滞僵硬的。
确认没有什么纰漏后她就收好东西往比较干净的角落站,她又瞄了瞄后面那一幕惨状,还瞄了瞄那个被打烂的环保袋,袋子穿了个大洞,洞边缘是烧焦的痕迹,那之前装着的是她的晚餐。
在她走进小巷时,灯光昏暗,她只想快速通过,毕竟走这条捷径就能直接穿越一整座街区直达自家所在的寒烟路。
走着走着,她才看见一个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好像喝醉酒一样的家伙,光线昏暗,看不清具体面容,她以为是喝醉的醉汉,曦不以为意就要快步通过。
直到接近时,她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醉汉”嘴里在低吼出奇怪叫声,声音嘶哑,眼睛模糊,身上还有渗血的伤口。
一只游荡的尸鬼,突然出现在小巷的前方,而且已经发现了送上门的新鲜血肉。
在子曦的眼里,一米外有个摇摇晃晃的嗜血活尸突然逼近,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同样饥渴的同伴。
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扭头就跑,不顾一切冲出小巷跑到大街上呼救,吸引公安巡逻机器的注意。
但显然后来发生的事情并不是预期这样。
最开始,为了给自己时间拿出枪,她手头正好有现成的投掷物。
于是她便扔出了手里的一大环保袋的菜,打了目标一个酿跄。
鸡肉是新鲜的肉而非合成肉,菜也是农业星球种的生态菜而不是温室菜,足足300多标准币,抵得上她发表杂志上一篇短篇故事的稿费。
要知道,她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主子要养的。主业最近也没有什么单子可以接。
生活何其困难。
“啊....又要吃快餐了。”子曦很无奈地抱怨着。
风声过隙,她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以最快速度取出电铳和银剑后,她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摆好架势。
“耳朵真灵。”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一片昏黑,但有一盏闪而又熄的灯更近的地方。
一个阴影从黑暗中走入忽闪忽灭的光下。
一个男人,看起来不是尸鬼,和平常大街上见到的人没有多大区别。
乱糟的一头卷发,毛呢大衣,鞋子踩在地上咯吱响,一双烂皮鞋。嘴里叼着大烟,烟的火星下可以看见隐隐约约的脸庞,义眼放大一瞧是个欧美裔。听声音,是中年或者更老的,那口英语的带着斯拉夫式的口音。
基本可以确认是巴尔干人,子曦对这帮家伙是没有好印象的。
“你是‘猎犬’吧?是异种还是基准人?如果是基准人的话,你未免太年轻了吧?”粗糙低沉的嗓音,并不沙哑,可以确定不是血裔。当然也可能是戴了变声器。
“猎犬”一般是毒贩或者帮派分子对公安刑警警探或者殊务员的称呼,子曦则以握紧手上的两柄东西替代回应。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闻到腥味?还是有内鬼的线报?”
啊,她好像只是单纯抄捷径回家路过的。
不过那一步一步紧逼的压迫身影似乎不会相信这套措辞。
“嘴挺严实。”那个男人将烟丢在地上踩熄。随后那副身躯开始扭曲膨胀。
骨头错位的咔咔声,血肉蠕动拧转声相继传来。
三轮圆月中的一轮恰好出现在了窄巷上方的空隙中。月光穿透高楼之间的遮蔽,往巷里投下不规则的银轮。苍寒月光下,唐子曦看清了那只兽物的蜕变。
嘴部突出,肌肉暴起,毛发疯长,尖耳竖起,利爪伸出,犬齿嶙峋。

一只阿尔法狼人,属于狼类兽化种,兽化种之中力量比较优势的一种,也是最为嗜血最难以掌控的存在,一般阿尔法狼人的转化和收养只能交给军队。
也有很多选择浪迹地下网络,成为犯罪暴力的常客。
面对比自己高一半的威胁,子曦气息如以往一样平稳。
其实她内心已经起了波澜,只不过不是通常意义上恐惧、惊慌的波动,而是激动、兴奋。
她已经很久没活动过筋骨了,正愁生活困难,主业的生意单子就来了。
狼人口中的“猎犬”就是子曦主业的蔑称。
非基准人类或者说异种事务处理员,简称“殊务员”,总的工作就是帮助处理与非基准人类犯罪伤人有关的事件。非基准人类,顾名思义就是和生理标准的基准人类有差异的人,诸如血裔、兽化种、魔灵等存在,处理这些特殊公民和社会之间异常失衡行为事件就是她的工作。
不过“殊务员”在民间的名字却不太一样,因为类似的职务在古早历史上就有了。
“驱魔师”、“除妖人”、“猎巫人”等等的,这些头衔也挂在“殊务员”身上,“猎犬”也算是一种“爱称”。
所谓“亚种和社会之间异常失衡行为事件”中的很多一部分的处理方法,都是将一些不干不净的超出社会运行规模的、不该浮在表面的东西清除干净。
简单来说,就是“杀死”。
这不仅仅是法律条款规定的,还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触犯法律、违背规矩,对非基准人类来说,结果只有一条死路。
尽管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但是报酬也相当可观。
子曦在心里默默向家里的主子说,这些天的穷苦日子到头了。
狼人先手行动,如箭矢一样向子曦飞扑过来,她连开两枪都没有击中飞矢似的狼人。
那对能够撕裂合成钢板的利爪就是箭头,携着狂风直冲她脸。
她只侧一下身,持枪手和持剑手一起握抚剑柄,偏转剑刃,屏息之间,剑刃和爪子擦在一起磨出火星,成功架开了利爪的飞袭,狼人突进的方向被巧妙地偏转了,直撞子曦后面的垃圾箱上。
“piang当”一响,狼人狠狠撞烂垃圾箱,靠后的墙壁都发生了龟裂。
狼人毕竟是有意识的家伙,尽管自愈能力和力量比尸鬼强很多,但是痛觉,是怎么都难以抑制的。
见对手踉踉跄跄爬起身,子曦调整好姿势,左手持剑手倒还好,但右手的持枪手还在微微颤抖,肉体的手臂果然还是比不上机械义肢。
她举起电铳,快速瞄准扣动扳机。
连续五发,前四发各自击中四个手脚与身体的关节连接处,第五发正中胸口。
狼人的惨叫一下子在窄巷里回荡,她觉得耳朵都在嗡嗡响。
由于她提前把枪调到了非致命档,所以狼人并没有如之前的尸鬼一样爆体而亡。
她想先留着这家伙一条命问出点东西来,但总之先瘫痪打回人形先。
但五枪下来似乎只打了狼人一个大踉跄,随后他抓住一块垃圾箱碎片铁板扔来。
那种力量掷出的铁板子曦也不敢轻易去接,万一一个不谨慎没架开,或者银剑身太脆弱直接断裂,后果都不堪设想。
所有判断都在一瞬间完成,她闪过身躲开子弹似的铁板,正想转头举电铳给敌人补几枪,狼人竟已经突进到她面前。
两只剃刀般的爪子向她袭来,眼睛甚至只能捕捉到虚影。
但她没有也不敢怯战。
这种情况任何多余的情绪都不能有!
必须稳住气息,身体的所有部位、所有机能都要进入战争动员之中!眼神、动作不能够有一丝的松懈!呼吸也不能有一丝紊乱!
狼人挥舞着那嵌于肉体之中的杀器,速度快如无情转动的工厂齿锯。子曦则用只臂长的银剑不断格挡、架开,偶尔也用另一只手的电铳枪身代行。
苍月隐入高楼钢架的阴影,月光消逝,甚至街道的余光都好像消失了一样,只剩下这条狭窄昏黑世界的争鸣。钢铁刮擦鸣响,火花四溅,让本来昏黑的小巷不断闪烁,有一种异样的频率主宰着光亮闪过的痕迹。
狼人似乎始终处于压制的状态,子曦只能被动进行防守、后退。衣袖、裙身、上衣都有不约而同的小撕痕,所幸没有深入里面脆弱的皮肉。好几次,利爪几乎划过她的脖颈、眼睛等要害部位,每一次要么被她闪开要么被银剑或电铳枪身挡开。
对方袭过来的力道很重很沉,子曦在防守时也不停地被迫后撤步。偶尔,她能抓到攻击空隙,用剑在狼人身上划一道口子,但是自愈能力也能让口子很快消失。
狼人开始始终保持着一样的严谨状态,双爪舞动不带一丝拖泥带水,也没有贪图快速破局解决战斗而暴露大破绽。但渐渐地,随着压制不断,他似乎觉得子曦这种间歇式蚊子叮咬不痛不痒,正准备筹划强有力的杀招。
攻击陡然缓和,子曦抓住机会向狼人四肢关节处划上好几个口子,但很快她反应了过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猛地撤步后退,但已经迟了。
狼人一爪佯攻强袭下盘,子曦正欲格挡,爪却快缩回去,另一只爪此时已经自上斜劈而下。
袭击者已经准备了属于胜利的嚎叫,这一爪下去,他就能看见对方模糊的血肉绽开。
狼人挥下劈风爪。
但结果却并没有如他所愿。
子曦回防得很快,手部转动剑身,施力挡下架开了斜劈爪,但卸力没有做好,“ping”的一声,剑刃应声折断。
狼人见对方剑身折断,也准备抓紧机会继续暴风骤雨般的袭击,却没注意到,对方另一只手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狼人这一式大开大合,一旦攻击被抵挡或者化解开,手臂下的地方就是活靶子。
电铳枪身有一个小屏幕,屏幕上的ui界面显示,此时的档位又被她调成了最高的致死档,但枪口没有对准头或者要害,而是袭击的手臂与身体连接的肩关节。
狼人瞳孔突大,闪电从枪口迸发,没入手臂末端,一阵剧热和刺痛后,那整个部位炸开,他上身左肩部位一下子炸开一个口子,断臂在空中转了几圈才“pia”的一下打在墙上,血如雨一般落下,开枪者即时脱战后便退到血雨落下的范围之外。
嚎叫声不绝于耳,唐子曦听着狼人的嚎叫声慢慢地转变回人的惨叫,魁梧的狼人已经缩回了人形,如此巨大的损伤迫使他的身体机能调动一切来修复,狼人形态已经无法维持。
她侧身就是一记侧踹,技之精湛,劲之强韧,将正恢复人身的兽物踢飞,滚落几个身位远地上。
正当她要将电铳调回非致死档继续开枪时,扣动扳机却没有反应,瞧了一眼ui界面提示,电铳电源耗尽。
子曦白了一眼,又看了看已经断了剑身的银剑,没有将枪丢掉,而是保持举枪瞄准姿势来威吓对方。
“别动。”电铳的枪口直直朝向恢复人形的巴尔干人的头。
“你这....小姑娘真是不得了...”那家伙还忍着疼爬起身,失掉一边手臂,平衡性也被破坏了,所以他起身时一个没站稳又差点倒下。
“没电了对吧?”巴尔干人咧齿笑了,手伸向裤子背后,拿出一个快速注射器,子曦还没有看清注射器的内容物是什么,对方便将注射口对准脖颈按下开关。
子曦感到一股恶寒,丢开手枪,另一只手握紧只有半截的银剑,眼睛瞄了瞄先前断掉的剑刃位置,正插在旁边的墙上,几乎是伸手走一步就能拿到。
“但你干这行,不下死手....”伴随血肉骨头一阵揉拧蠕动的声音,巴尔干人残缺的肩部快速修复了起来,手臂长出了雏形。
“会死很惨的。”
那种自愈速度绝对是异常的,看到那非常态的自愈她便知道那是黑市流转的药物,而且是已经在暗网黑市消失几年的药物,当时跟着那个持有大量非法药物的帮派恐怖组织龙血帮一起覆灭。
但本不应该再出现的药,意味着,那本应该覆灭的组织....
也是在此时,闻到危险的气息,很快,子曦就暂时甩开多余的思考,踏步向前,左手顺手抓住墙上的剑刃拔出,向正在飞速再生的巴尔干人冲去。

巴尔干人想着转身往后走拖延,但子曦追得更快,左手反握剑刃就在他背后划了大口子,巴尔干人咬牙迎战。
完好的那只右手还是能长出极具威胁性的利爪,但也比狼人形态时要小一号,左臂已经长出了手骨骼的雏形,骨爪和肌肉皮肤在同时组合再生。
现在的局势扭转过来,攻守方互换,原本压制对方的对手此时正被他所蔑视的“猎犬”压制。
即便磕了再生药,人形状态下的再生能力依然有其局限,她所做的就是不断切割,让对方流血。
不给伤口一丝喘息自愈的机会。
趁子曦左划,身体重心在前,巴尔干人又转身,左残臂架开她的持刃手,另一只右爪袭向她的头,被低头一躲,有部分秀发没躲过,被利爪“梳”下一股发丝。
见对方右胳肢窝大空,子曦右手抓紧剑柄将半边锋刃狠划过去,一划便已经卡断了骨头,即便会再生,短暂时间内右臂也不能再动。
右臂暂时被废,巴尔干人面目狰狞,右腿踢出高鞭腿,即便身处人形,兽化种的力量仍然不容忽视,普通人的骨头若是硬接,即便是习武多年的人也会断。
但唐子曦却用义肢的左臂稳稳挡住,从衣服破洞里,还能够看见皮肤蚀洞下的瓷板外壁。
冲击力依旧十足,险些让她扎不住步子。
挡住高鞭腿后——不要忘了她左手还抓着断剑刃,唐子曦左手一绕,手持剑刃刺入巴尔干人的大腿腘窝,随后借身体重心调动,往下施力用杠杆效应卡断对方的腿关节。
又是一声惨叫。
子曦往前甩开巴尔干人的断腿,巴尔干人支撑不住,要往前倒,头向前倾,她见此立刻补上了侧甩踢,隔着裙子像甩棒球棍一样往对方头狠踢。
巴尔干人的头像高速击飞的棒球,连携着身子,猛撞到了窄巷墙上,石灰粉尘溅起,墙皮都被震落几片表层瓦。
见到对方的惨状,子曦还没有停手,快速近身。
头破血流的巴尔干人已经意识模糊,但仍凭借本能,抬起左臂去挥,但他还没意识到左臂还没有完全再生,骨头没有硬化,表皮也没有长出。
这一挥击子曦没有接,只是右手反转断剑朝上,剑锋对准袭来的手臂,用力挥斩,尚且脆弱没有皮肤的手自上臂中间被斩断。
断臂“pia”地一声落地。
还没等他叫出声,巴尔干人的另一只无力垂下的手就被子曦左手抓的剑刃挑飞起,快速一缩,待手肘抬到与头同高时,再猛地穿刺过手肘,剑刃穿出抵住巴尔干人乱发遮盖下的太阳穴,剑尖已经稍稍抵进皮内。
“再动试试。”
这下,巴尔干人真的一动也不敢动了。这时候,朦胧遥远的警笛声传了过来。
“Lartă-mă (放过我)!Lartă-mă(放过我)! (此处他说的是罗马尼亚语。)你赢了你赢了....求你放过我姑奶奶,我什么都说!”巴尔干人赶紧求饶。
“我还没问呢。”子曦瞪了他一眼,他就眼神飘忽,大气粗喘,眉头的皱皮和嘴都不知道扭曲成什么样了。
“算了。”她看了看巴尔干人左臂的断口,还有肉须不断伸出往中间汇聚,重新构建起骨骼,但速度放缓了很多。
她想起了刚才的药剂。
右手握紧剑柄,子曦将断剑狠插在断口处,新生的骨苗粉碎,伴随而来的是巴尔干人痛苦的吼叫。
“药,再生药哪来的?”她左手的剑尖又抵了上去,压出了那颗因为疼痛而不住颤动的头。
“我只是看场子的!我只是看场子的!药!药是老板给我的!老板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药!求你——我给你钱!对!我给你钱!求你放我一马!”
子曦右手用力拧转了剑柄,在断口一搅,又是一声抓耳的惨叫。
“别废话,老板谁?”她的语气其实很平和,但此刻和长烟的零下气温的空气一样冷。
“拉利!莱特 拉利(Lete Raley)!Dumnezeule!(上帝啊)”
“场子哪儿?这儿吗?”子曦右手加力。
惨叫声中混杂着越来越近的警笛声。
“建鑫!建鑫的旧址!这里只是他妈的小支点!啊啊啊啊啊!!求你——”她知道,那是建鑫信用集团,算是入驻长烟市的最大民营银行。
“你和你们,是什么?”巴尔干人单脚支撑着地要倒,她便“亲切”地用右手扶,当然,隔着一柄断剑。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啊啊啊——求求你——”巴尔干人已经在哭喊。
尽管声音最后很微弱,但子曦能清楚听见。
对方在叫着:“Mamă, ajută-mă(妈妈,救我)....”
不好的记忆闪过,同样的夜晚,同样的窄巷,同样的昏暗,同样的血迹......
牙一咬,子曦拔出剑退开,任由巴尔干人倒地痛苦挣扎扭曲。
她丢开双手的破损武器,“哐当”落在地上,正取出喷雾清洁手上血迹,一阵强光便从小巷尽头以及上空打下,她本能抬起手来遮挡,眯着眼缝,听着警笛声有节律的响彻这条窄巷。
月亮又一次出现在窄巷上方的缝隙中,看起来不是先前出现的那轮月,月光此时和公安磁浮车投下的探照灯相比,像绕着大灯泡飞的萤火虫一样。光让窄巷的一切都无处遁藏,阴黑的爬虫缝隙,密密麻麻的标识广告,不起眼的小型垃圾,满地蒸腾热气、带有灼痕的碎肉、残肢、断臂、衣服残片、内脏。
她发现自己根本遮不住光,光除了从上方和前方打过来,还从下方打了过来,那是反射的光,由鲜红粘稠的血镜投映而来的光。
刺眼的光打在身上,反而她感到更阴冷。
被亮光晃得失神了好一会儿,伴随着“公安厅!放下武器!”的语音喊叫声,她娴熟收好武器,取出设备,横放着,设备便放出的全息影像,是一副执照的画面,上面的有她的大头照以及大名。
职业栏除了写着“网络作家”还写着.......
“殊务员!”唐子曦大声回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