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氏美语初级摘录札记：Lesson 63~70
词曰：暮鼓晨钟，春花秋月何时了。七颠八倒，往事知多少？今朝昨日，镜里容颜老。一场谈笑，几个人知道。
却说东晋中宗元帝司马睿，字景文，宣帝司马懿曾孙，琅玡王觐之子，其实牛金子也。盖琅玡王觐之妃夏侯氏，生得千娇百媚，水性杨花。因小吏牛金入值，见是美貌少年，诱与私焉。往来既熟，因而有孕。觐虽不时幸御，以其年月不对，疑焉。以爱妃之故，不忍发。至生时，有神光之异，一室尽明，因育之。及长，隆准龙颜，目有精光，沈敏有大量，遂冒认为己子。及夏侯氏临终，明为元帝言之。元帝暗召牛金，牛金已死。元帝耻子复姓，遂冒姓司马氏，厚赐其子而遣之。初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及闻愍帝遇害，乃即位于建康，立子绍为太子。以王导为谋主，拜为骠骑大将军。以王敦为荆州刺史，以祖逖为豫州刺史。逖范阳人，少有澄清中原之志。尝与刘琨同寝，中夜闻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睿不给以兵仗，使自召募。逖将其部曲百余家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澄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遂屯淮阴，起冶铸兵，募得二千余人而后进。祖逖镇雍丘，数遣兵邀击后赵兵，后赵镇戍归逖者甚众。后赵境土渐蹙，自河以南。多叛后赵归晋。逖练兵积谷，为取河北之计。后赵主石勒患之，乃下幽州，为逖修祖父墓，置守冢二家。因与逖书，求通使，及互市。逖亦禁诸将，不得暴后赵之民，边境之间，稍得休息。元帝以戴渊为征西将军，督六州，镇合肥。逖以戴渊虽有才望，无宏致远识，且已剪棘荆，收河南地，而渊雍容一旦来统之，意甚怏怏。又闻王敦将乱，知大功不遂，感激发病而卒，以逖弟约代领其众。
其刘琨初为并州刺史，及石勒破乐平，并州震骇降勒，琨奔段匹弹，应为匹禅所杀。
王敦举兵反。敦久蓄反谋，以惮祖逖，不敢发。及逖卒，遂反，罪状刘隗、刁协。湘州刺史谯王丞，梁州刺史甘卓，起兵讨之。敦遣魏乂寇长沙，长沙城池不固，资储又阙，人情震恐。或劝谯王丞出走，丞不可，乃婴城固守。王敦，王导从兄也。刘隗、刁协劝帝尽诛王氏。周顗上表救之甚力，而不使导知，导甚恨之。帝以王导为前锋大都督，讨敦。敦叹曰：“吾不复得为盛德事矣。”帝遣刁协、刘隗、戴渊帅众攻敦，为敦所败。协为人所杀，隗奔后赵。帝令百官诣石头城见敦，以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敦欲杀周顗、戴渊，以问王导，导不答。遂收顗并渊，杀之。后导检中书，乃见顗表，执之流涕日：“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矣。”敦竟不朝天子而还武昌，举兵陷长沙，杀淮王丞，又遣襄阳太守周虑，袭杀甘卓。四方贡献，多入其府，将相岳牧，皆出其门。元帝忧愤成疾，在位六年崩。
太子绍即位，是为肃宗明帝。司空导受遗诏辅政。明帝仁孝，喜文辞，善武艺，好贤受谏，明敏有机断。初为太子时，王敦甚忌而欲废之，温峤阻之，遂不果。至是敦谋篡位，敦弟彬谏之甚苦。敦变色，目左右将杀之。彬正色曰：“君昔岁杀兄，今杀弟耶！”敦乃止。王敦疾甚，敦无子，以兄含子应为嗣。矫诏拜应为武卫将军，以自副。王导闻敦疾笃，率子弟为敦发表。众以为敦信死，戚有奋志。于是尚书腾诏下敦府，列敦罪恶，敦见诏甚怒，而病转笃，不能自将。以兄含率众五万，奄至江宁。导遗含书曰：“兄妄萌逆节，凡在人臣，谁不愤叹，导受国厚恩，今日之事，明目张胆，为六军之首，宁为忠臣而死，不为无赖而生矣。”含不答，帝帅诸军袭击，大破之。敦死众溃，其党钱凤、沈充等俱伏诛。乃发敦瘗出尸，跪而斩之。王含、王应奔荆州，王舒遣军沉其父子于江，以陶侃都督荆湘等州军事。明帝在位三年崩。司徒王导，中书令庾亮，尚书令卞壶，并受遗诏辅政。
时衍年五岁，即位，是为显宗成帝。庾太后临朝称制，以温峤都督江州军事。庾亮以太后故，年少专权。南顿王宗，初为肃宗所亲任，庾亮忿而杀之，由是大失众心。宗之死也，帝不知。久之问曰：“当日白头公何在？”亮对以谋反伏诛。帝泣曰：“舅言人作贼便杀之，若人言舅作贼，当何如？”亮惧色变。
时历阳内史苏峻，前守临淮，于王敦再犯阙时，入卫有功，威望渐著。及在历阳，卒锐器精，志轻朝廷，招纳亡命。庾亮修石头城以备之，复命温峤等为声援。亮以苏峻在历阳，终为祸乱，欲下诏征之。举朝以为不可，亮不听。征峻为大司马，峻曰：“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峻知祖约怨朝廷，乃遣使推崇约，请共起兵讨庾亮。约大喜，以兵会峻。苏峻帅众二万，济自横江，攻青溪栅，卞壶帅诸军拒击，力疾苦战而死。二子卞眕、卞盱随之，亦赴敌死。峻纵火烧台省及诸营署。峻兵入台城，称诏大赦，憔庾亮兄弟不赦。宣城内史桓彝起兵赴难，峻分兵陷宣城，执彝杀之。温峤有众七千，将起兵讨峻，邀陶侃同赴国难。侃即戎服登舟。郄鉴在广陵，涕泣誓众，入赴国难，将士争奋。峻闻四方兵起，逼迁帝于石头城。王导密令张闿，以太后诏，谕三吴使起义兵。会稽内史王舒，吴兴太守卢潭，吴国内史蔡谟，义兴太守顾众等，皆起兵应诏讨峻。峤等率诸军同趋建康，戎卒四万，旌旗七百余里，峻望之大惧。陶侃、温峤等讨峻于石头城，相持不决。侃欲西归，峤曰：“天子幽逼，乃臣子肝脑涂地之时，今之事势，譬如骑虎，安可中下哉！公若违众独返，义旗将回指于公矣。”毛宝等劝侃分米以饷峤军。侃督水军向石头，庾亮、温峤、赵孕等，帅步兵向白石，苏峻将八千人逆战。侃部将彭世、李干投之以矛，峻坠马，斩首脔割之，焚其骨，三军皆称万岁，余众大溃。峻司马任护等，共立峻弟逸为主，闭城自守。赵孕遣将击祖约于历阳，约奔后赵，后为后赵所族。诸军攻石头城，建威长史滕含，大破其兵，获苏逸、韩晃等斩之。含部将曹据抱帝奔温峤船，群臣见帝，顿首号泣请罪。时宫阙灰烬，众欲迁都，王导请镇之以静，收集散亡，京邑以安。
帝不豫，帝二子丕、奕皆在襁褓。庾冰说帝以国有强敌，宜立长君，请以世弟琅玡王岳为嗣，帝许之。帝在位十七年崩。琅玡王岳即位，是为康帝。亮阴不言，委政于庾冰、何充。帝在位二年崩。
太子聃即位，是为穆帝。时方二岁。太后褚氏临朝称制。何充加侍中，录尚书事。江州都督庾翼卒，何充以桓温英略过人，竟代翼。蜀汉主李势，骄淫不恤国事，桓温帅师伐之，拜表即行，将步卒直指成都。势战败，乃面缚舆榇，诣军门降。温送势及宗室十余人于建康，举贤旌善，蜀人悦之。诏封势为归义侯，桓温为临贺郡公。温既灭蜀，威名大振，朝廷惮之。会稽王昱，以扬州刺史殷洗累辞征辟，固征之乃起，有盛名，朝野推服，乃引为心膂以抗温。殷浩锐志北伐，王羲之、王彪之以书劝之，不听。初姚弋仲之子姚襄降晋，诏屯谯城历阳，殷浩恶其强盛，屡遣客刺之，不谐。又潜遣魏憬袭襄，襄斩憬。至是北伐，又以襄为前驱。襄度浩将至，阴伏甲以邀之。浩至山桑，襄纵兵击之，浩大败而归。桓温上疏诸废之，免为庶人，徙之信安，自此大权悉归于温矣。
桓温帅师伐秦，大败秦兵于蓝田，进军霸上，三辅郡县皆来归，温抚谕居民，使安堵复业，民争持牛酒迎劳，男女夹路观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图今日复睹官军。”北海王猛，少好学，倜傥有大志，不屑细务，人皆轻之。猛悠然自得，隐居华阴。闻桓温入关，被褐诣之，扪虱而谈当世之务，旁若无人。温异之，徐曰：“江东无卿比也。”初温指秦麦为粮，既而秦人悉芟麦，温军乏食。又数与秦战不利，乃徙秦中三千余户而归。温欲与猛俱还，猛不就。桓温率诸将讨姚襄，与寮属登平乘楼，北望中原，叹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辞其责。”温至伊水，姚襄迎战，连败而走。温屯金墉，谒诸陵，有毁坏者修复之，置镇戍而还。襄奔平阳，欲图关中，帅师伐秦，兵败为秦所杀。弟率卒其众降秦，后叛秦，为后秦祖。
时谢安少有重名，前后征辟皆不就，寓居会稽，以山水文籍自娱，虽为布衣，人皆以公辅期之。曰：“安石不出，如苍生何？”安每游东山，常以妓女自随。会稽王昱闻之曰：“安石既与人同乐，必不得不与人同忧，召之必至。”安妻刘惔妹也，见家门贵盛，而安独静退，谓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年四十余，桓温请为司马，安乃赴召，温大喜，深礼重之。帝在位十七年崩，无嗣，大臣迎立成帝长子，琅玡王丕，是为哀帝。在位四年崩，无子，母弟琅玡王奕即位。
桓温帅步骑五万，伐前燕。燕主暐求救于秦，秦主坚遣邓羌救燕，温与战于枋头，不利奔还。燕吴王垂帅八千骑追之，及温于襄邑，大破之。温深耻丧败，乃归罪于袁真，奏免为庶人。真不伏，表温罪状，朝廷不报，遂据寿春叛降燕。及秦灭前燕，大司马温拔寿春，获袁真子瑾斩之。桓温恃其才略位望，阴蓄不臣之志，尝抚枕叹曰：“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温欲先立功河朔以收时望，还受九锡，及枋头之败，威名顿挫，既克寿春，谓参军郄超曰：“足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也。”“然则奈何？”超曰：“明公不为伊霍之举者，无以立大威权，镇压四海。”温深以为然，遂与之定议。乃诣建康，宣太后令，废帝奕为东海王，迎元帝少子会稽王昱立之，是为太宗简文帝。帝奕在位六年，而被废，后得善终。
温威势翕赫，诏进温丞相大司马，留京辅政，温固辞，仍请还镇姑熟。帝在位二年崩，太子曜即位，是为烈宗孝武帝。
桓温入朝，都下恟恟，或云欲诛王、谢，因移帝室。王坦之甚惧，流汗沾衣，倒执手板。谢安神色不变，从容款曲，与温语移日。温尝以郗超为谋主，至是延见朝臣，使超卧帐中，听其言，适风动帐开，安笑曰：“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温有疾还姑熟，疾笃，讽求九锡，安、坦之故缓其事。时天子幼弱，外有强臣，安与坦之尽忠辅卫，卒安晋室。及大司马桓温卒，温以世子熙才弱，使弟冲代领其众。冲称温遗命，以少子元为嗣，时方五岁，冲既代温居任，尽忠王室，以谢安素有重望，以扬州让安。桓氏族党，莫不若谏，冲处之澹然。
时秦主坚，并吞各国，日渐强盛，遣兵寇晋梁、益二州，遂取成都。朝廷方以秦寇为忧，诏求文武良将，可御北方者。谢安以兄子玄对，诏以玄监江北诸军，镇广陵。玄得刘牢之等为参军，战无不克，敌人畏之。秦主坚会群臣于太极殿，谋大举伐晋。群臣皆以为未可，惟幕容垂、姚苌心怀异志，劝之伐晋。阳平公苻融，以福德岁星在吴，天道不顺，谏之甚力。坚曰：“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以断彼之流，击之，犹疾风之扫秋叶耳！”坚所幸张夫人，亦谏。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知。”坚遣阳平公融，督后诸军张蚝，冠军将军慕容垂等，帅步骑二十五万，又以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二州诸军为前锋。坚帅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旗鼓相望，前后千里，为后继以伐晋。晋遣谢石、谢玄帅众八万拒之。秦兵至颖口，兵既盛，都下震恐。玄入，问计于谢安，安夷然答曰：“已别有旨。”既而寂然。桓冲深以根本为忧，遣精锐三千，入援京师。谢安固却之日：“朝廷处分，兵甲无阙，西藩宜留以为防。”冲叹曰：“今大敌垂至，谢安方游谈不暇，遣诸不经事少年拒之，吾其为左衽矣！”秦将军梁成等，帅众五万屯洛涧，谢石、谢玄去洛涧二十五里而军，惮成不敢进，苻融遣晋旧臣朱序来说谢石、谢玄等使降。序私谓石等曰：“若秦百万之众尽至，此诚难与为敌，今乘诸军未集，宜速击之，若败其前锋，则彼夺气，可逐破也。”石等从序言，谢玄遣刘牢之帅精兵五千趣洛涧，梁成阻涧为阵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击成，大破斩成，分兵断其归津。秦步骑崩溃，争赴淮水，士卒死者，一万五千人。石等诸军，水陆继进。秦主坚与阳平公融，登寿阳城望之，见晋兵部阵严整，又望见八公山草木，皆以为晋兵，顾谓融曰：“此亦劲敌，何谓弱也！”怃然始有惧色。秦兵逼淝水而阵，晋兵不得渡，谢玄遣使谓平阳公融曰：“君悬军深入，而置阵逼水，此乃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若移阵小却，使晋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秦诸将皆曰：“我众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万全。”坚曰：“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蔑不胜矣！”融亦以为然，遂麾兵使却。朱序在阵后呼曰：“秦兵败矣。”众闻之不知其实，相传以为果败，众遂大溃，不可复止。谢玄、谢琰、桓伊等。引兵渡水击之。融驰骑略阵，欲以帅退者，马倒，为晋兵所杀。玄等乘胜追击，至于青岗，秦兵大败，自相蹈藉而死者，薮野塞川，其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昼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十七八。朱序与张天锡，皆奔还晋。秦主坚中流矢，单骑走，秦遂因而乱亡，详见二十四回。桓冲闻谢玄等成功，自悔失言，惭恨成疾而卒。
时北方大乱，而江左独偏安无事。帝溺于酒色，迨谢安诸人卒后，委政于琅玡王道子。道子亦嗜酒，日与帝酣歌为事，又崇尚浮屠，穷奢极费，所亲昵者僧尼，近习弄权，贿赂公行。长星现，自须女至于哭星，帝心恶之，于华林园举酒祝之曰：“长星，吾劝汝一杯酒，自古岂有万年天子耶！”帝嗜酒，流连内殿。张贵人宠冠后宫，年近三十。帝戏之曰：“汝以年，亦当废矣，吾意更属少者。”已而醉寝清暑殿，贵人使婢，以被蒙帝面而弑之，在位二十四年。贵人重赂左右曰：“因魇暴崩。”时太子暗弱，会稽王道子昏荒，遂不复推问。因立太子德，是为安帝。道子进位太傅。
安帝幼而不慧，口不能言，寒暑饥饱不辨，饮食寝兴皆非己出。母弟琅玡王德文，常侍左右，为之节适。初烈宗武帝，患母弟道子骄恣专权，以王恭都督青、兖等州诸军事，殷仲堪都督荆、益、宁州军事，以潜制之。桓温子桓玄，负其才地以豪杰自处，朝廷疑而不用。拜太子洗马，出为义兴守。玄郁郁不得志，叹曰：“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遂弃官归家，居江陵，使势豪强，士民畏之。殷仲堪以桓氏累世临荆州，礼而用之。
时王国宝与王绪，依附会稽王道子，而恶王恭，恭遣使与殷仲堪，谋诛国宝等。桓玄亦说仲堪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仲堪然之，上表罪状王国宝及王绪，举兵讨之。道子欲求姑息，乃赐国宝死，斩绪于市，遣使谢恭，恭乃罢兵还京口。未几，王恭复举兵反，约殷仲堪、桓玄同反。玄陷江州。加会稽王道子黄钺，讨王恭。时恭仗刘牢之为爪牙，而以部曲将遇之，牢之负才怀恨。会稽王道子之子元显知之，遣人说使叛恭，事成，授以恭位号。牢之从之，执恭以降，斩之。以牢之都督青、兖七州军事。道子又以重利啗桓玄，及杨佺期，使讨殷仲堪。玄与佺期等虽喜于朝命，而资仲堪兵势，不得不与合，·乃连名上疏，申理仲堪无罪。乃以桓玄为江州刺史，杨佺期为雍州刺史，复以殷仲堪为荆州刺史，敕使回军。殷仲堪恐桓玄跋扈，乃与杨佺期结婚为援。玄引兵击杀仲堪与佺期，克荆、雍二州，求领荆、雍、江三州牧，朝廷不能违。朝廷以会稽世子元显为扬州刺史，显性苛刻，生杀任意。孙恩因民心骚动，自海岛帅其党攻陷会稽，杀内史王凝之，自称征东将军，表秦会稽王道子及世子元显之罪，请诛之。于是内外戒严。朝廷加道子黄钺，命元显领中军，命徐州刺史谢琰，兼督吴兴、义兴军，以讨孙恩。刘牢之亦发兵讨恩，拜表辄行。琰与牢之转斗而前，所向辄克。
初彭城刘裕，勇健有大志，仅识文字，以卖履为业，好樗蒲，为乡闾所贱。刘牢之击孙恩，引裕参军事，使将数十人觇贼，遇贼数千人，即迎击之，从者皆死，裕坠岸下，贼临岸欲下，裕备长刀仰砍，杀数人，乃得登岸，仍大呼逐之，贼皆走，裕所杀伤甚众。刘敬宣怪裕久不返，引兵寻之，见裕独驱数千人，咸共叹息，因进击贼，大破之，斩获千余人。孙恩闻刘牢之引兵济江，驱男女二十余万口，逃入海岛。朝廷以谢琰为会稽太守，琰不为武备，孙恩复寇会稽，太守谢琰败死。恩转寇临海，朝廷大震，遣兵讨之，不克，以刘裕为下邳太守，讨孙恩于郁州，大破之。孙恩复寇临海，太守辛景击破之。恩所掠三吴男女，死亡殆尽。恩赴海死，其党从死者以百数，谓之水仙。余众数千人，推恩妹夫卢循为主，循神采清秀，雅有才艺，而志存不轨。桓玄欲抚安卢循，以循为永嘉太守，循虽受命，而寇暴不已。
桓玄表其兄伟为江州刺史，镇夏口；司马刁畅为辅国将军，镇襄阳；遣其将皇甫敷、冯该戍溢口，厉兵训卒，专伺朝廷之隙。数使人上已符瑞，又致笺于会稽王道子，追论王恭之事，元显大惧。张法顺谓元显曰：“桓玄始得荆州，人情未附，若使刘牢之为前锋，大军继进，玄可取也。”元显以为然。会武昌太守庾楷密使人自结于元显，请为内应。元显大喜，遣法顺至京口，说牢之，牢之以为难。法顺还，谓元显曰：“观牢之言色，必贰于我，不如召入杀之。不尔，败人大事。”元显不从，大治水军，以刘牢之为前锋，谯王尚之为后部，讨桓玄。玄闻之大惊，遂举兵反。玄兵至姑熟，刘牢之叛，附于玄。元显军溃，玄入建康，自为太尉，总百揆，杀元显及谯王尚之等，以刘牢之为会稽内史。牢之曰：“始尔便夺我兵，祸其至矣。”于是大集僚佐，议据江北以讨玄。参军刘袭曰：“事之不可者，莫大于反。将军年反王恭，近日反司马元显，今复反桓玄，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语毕趋出。僚佐多败走，牢之惧，帅部曲北走，至新州缢而死。道子等皆死。桓玄初至，黜奸佞，擢忠贤，京师欣然，冀得少安。既而奢豪纵逸，政令无常，朋党互起，凌侮朝廷，帝几不免饥寒，由是众大失望。
玄自为相国，封十郡，为楚王，加九锡，未几篡即皇帝位，国号楚。废帝为平固王，迁寻阳。玄登座而御床忽陷，群下失色。刘裕从桓修入朝，玄后刘氏有智鉴，谓玄曰：“刘裕龙行虎步，瞻视不凡，恐终不为人下，不如早除之。”玄曰：“我方平荡中原，非裕莫可用者，俟关河平定，然后别议耳！”刘裕与何无忌同舟还京口，密谋兴复晋室。刘毅家于京口，亦与无忌谋讨玄。无忌曰：“天下草泽之中，非无英雄也。”毅曰：“所见惟有刘下邳。”无忌笑而不答，还以告裕。遂与毅定谋。无忌夜草檄文，其母，刘牢之姊也，密窥之，泣曰：“吾不及东海吕母明矣，汝能如此，吾复何恨！”裕问无忌曰：“急须一府主簿，何由得之？”无忌曰：“无过刘道和。”道和者，东莞刘穆之也。裕即驰信召焉，至则署为主簿。刘裕托以游猎，与何无忌收合徒众，得百余人。诘旦，京口城开，无忌着传诏服，称敕居前，徒众随之齐入，即斩桓修，以徇于众。刘毅等复帅壮士直入，斩桓宏。众推刘裕为盟主。玄时忧惧特甚，或曰：“刘裕等乌合微弱，势必无成。”玄曰：“刘裕足为一世之雄，刘毅家无担石之储，樗蒲一掷百万，何无忌酷似其舅，共举大事，何谓无成？”玄欲于覆舟山，按兵坚阵以拒之。桓谦等固请战，遂与裕战于覆舟山，裕大破之。裕与刘毅等，分为数队并进，裕以身先之。裕军与玄枭将吴甫之遇于江乘，斩之。进与玄将皇甫敷战，又斩之。将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呼声动天地。时东北风急，因纵火焚之，烟火冲天，鼓噪之音，震动京邑，诸军大溃。玄帅亲信数千人，趋走石头城。裕入建康，帅百官奉迎乘舆，诛桓玄宗族之在建康者。裕始至建康，诸大处分，皆委于刘穆之，仓卒立定，无不允惬。时晋政宽弛，纲纪不立，豪族陵纵，小民穷蹙。穆之斟酌时宜，随方矫正。裕以身先物，威禁内外，百官肃然。刘毅等与玄战于峥嵘州，大破之。玄复挟帝入江陵，宁州督护冯迁迎击之，抽刀而前。玄曰：“汝何人？敢杀天子！”迁曰：“我杀天子之贼耳！”遂斩之。乘舆反正于江陵。毅等传送玄首，枭于大桁，诛诸桓氏，特宥桓冲之孙孕。
安帝至建康，以刘裕都督中外诸军事，出镇京口，以卢循为广州刺史，循遣使贡献。遗刘裕益智粽，裕报以续命汤。时扬州刺史王谧卒，刘毅等不欲裕入辅政，议以谢琨为扬州刺史。穆之密白裕曰：“晋命已移，公勋高位重，岂得遂为守藩将耶？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裕从之，遂自领扬州牧。
刘裕抗表伐南燕。南燕起没，见二十四回。初苻氏之败，王猛孙镇恶来奔，骑射不能及人，而有谋略，善果断。或荐于裕，与语，悦之。曰：“吾闻将门有将，信然。”裕帅舟师，自淮入泗。南燕主超，召群臣会议。公孙五楼曰：“吴兵轻果，利在速战，宜据大岘，使不得入，沮其锐气，坚壁清野，简精骑循海而南，绝其粮道，敕段晖帅兖州之众，缘山东下，腹背击之，此上策也。”超不从。裕过大岘，举手指天，喜形于色。左右曰：“公未见敌而先喜，何也？”裕日：“兵已过险，士有必死之志，余粮栖亩，人无匮乏之忧，虏入吾掌中矣。”进与燕兵战于临朐，燕众大败，斩段晖等大将十余人。超遁还广固，今在山东青州府城北。裕乘胜逐北，至广固，克其大城。超收众入保小城，裕筑长围守之。北方之民，执兵负粮归裕者，日以千数。南燕内城久不下，裕悉众攻之。南燕尚书悦寿，开门纳晋师，超突围出走，追获之，送超诣建康，斩之。
初卢循之姊夫徐道覆，闻刘裕北伐，劝循乘虚袭建康，循从之。朝廷急征刘裕，裕方议留镇下邳经营司雍，会得诏书，引兵还。以船载辎重，自帅精锐步归。至山阳，闻何无忌败死，虑京邑失守，卷甲兼行，将济江，风急，众咸难之。裕曰：“若天命助国，风当自息。不然，覆溺何害！”即命登舟，舟移而风止。及至建康，刘毅与卢循战于桑洛州，毅兵大败。卢循至淮口，中外戒严。裕谓将佐曰：“贼若于新亭直进，其锋不可当，宜且避之，若回泊西岸，此成擒耳！”循回泊西岸，裕帅众军齐力击循，循大败走，趋豫章，收散卒，经还番禺，奔交州，刺史杜慧度斩之，送首建康。刘裕帅师袭荆州，杀都督刘毅，又杀豫州刺史诸葛长民，又击并司马休之，休之奔后秦。太尉裕戒严，将伐后秦。后秦起没，见二十四回。
刘穆之为左右仆射，总摄内外。穆之决断如流，宾客满座，求诉百端，目览辞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悉皆瞻举。裕发建康，遣王镇恶、檀道济、沈田子等，数道并进。王镇恶、檀道济所向皆捷，进逼洛阳，克之。裕至潼关，秦主泓使姚丕守渭桥，王镇恶大破丕于渭桥，泓兵不战而溃，单马还宫，将妻子群臣，诣王镇恶军门降。镇恶抚慰，号令严明，百姓安堵。太尉裕入长安，送姚泓诣建康，斩之。裕欲留长安，经略西北，而诸将士皆久役思归。会刘穆之卒，裕以根本无托，遂决意东还，乃以次子桂阳公义真，都督雍、梁、秦三州诸军事。义真时年十二，以王镇恶为司马。是役也，镇恶之功为多，沈田子等忌之，屡言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裕曰：“古语云，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余人，何惧镇恶。”裕发长安，自洛入河，开汴渠而归。夏主赫连勃勃闻之，大喜，使其子赫连贵，帅骑二万，向长安，勃勃自将大军为后应。沈田子将兵拒之，威其众盛，不敢进。王镇恶闻之，曰：“公以十岁儿付吾属，当共竭力，而拥兵不进，贼何由得败乎？”遂与田子俱出。田子与镇恶，素有相图之志，至是益忿惧。勃勃独惧镇恶一人，闻二人不协，使人大播讹言，言镇恶欲尽杀南人，据关中反。田子遂请镇恶至营中计事，矫称太尉刘裕之令斩之。义真与王修，披甲登门以察其变。修执田子，数以专戮而斩之。勃勃进据咸阳，长安樵采路绝。裕闻之，召义真东归，以朱龄石代镇长安。赫连聩帅众三万追义真，力战连日，晋兵大败，义真仅得免归。勃勃克长安，朱龄石欲奔还，至潼关，夏兵追执送长安，勃勃杀之。宋公刘裕以谶文云，“昌明之后，尚有二帝”，乃使中书侍郎王韶之，与帝左右密谋弑帝，而立文德。文德常在帝左右，韶之不得间。会文德有疾，出居于外，韶之以散衣缢帝于东堂，安帝在位二十二年而被弑。裕因称遗诏，奉帝母弟琅砑王文德即位，是为恭帝。宋公裕进爵为已，移镇寿阳。
宋王裕欲受禅，而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倡义兴复，功成业者，遂荷九锡。今年将衰暮，物忌盛满，非可久居，今欲奉还爵位，归老京师。”群臣莫喻其意，日晚坐散。中书令傅亮乃悟，叩扉请见曰：“臣暂宜还都。”裕解其意，无复他言。亮出见长星竟天，拊髀叹曰：“我常不信无文，今始验矣。”亮至建康，征刘裕入辅。裕留子义康镇寿阳，以参军刘湛为长史，决府事。裕至建康，亮具诏草，使帝书之，帝欣然操笔曰：“桓玄之时，晋氏已无天下，重为刘公所延，将二十年，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书赤纸为诏，逊于琅玡第，在位二年。裕为坛南郊即位，大赦改元，奉晋恭帝为零陵王，居于故秣陵县，以兵守之。裕以毒酒，使郎中令张伟鸩之，伟自饮而卒。裕令褚淡之伺王隙，令兵逾垣而入，以被掩而弑之。裕率百官，临于朝堂者三日。东晋亡，起元帝丁丑，终恭帝庚申，凡十一主，共一百四年。二晋通共一百五十六年。刘裕篡位，是为宋高祖武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