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虫记·20180828·江油·太白公园

全篇约7000字,多图杀猫,多虫预警,如有不适请立即关闭。
8月28日之前,我在保护区待过一段时间,但出于某些原因,这期间的图片我不想马上整理,所以本系列从我下山到达江油的第一天开始讲起。
我停在江油市区的主要目的是洗衣服和补充压缩饼干,这两件事办完之后就是漫长而无聊的等待衣物晾干的过程。
这期间,我发现江油居然有小黄车,因而忍不住去江油市区的几个公园里转了转。东西不太多,但远超预期,值得一写。
太白公园是不需要买票的,进门不远处有一排告示牌,牌上有一群搬家的玉米毛蚁。

玉米毛蚁是国内最常见的几种蚂蚁之一,虽然更小的体型让它不那么出名,但这种全北界广布的小昆虫无疑有着大多数物种难以企及的适应能力。
由于四川湿润的空气,蕨类植物可以在草坪里生长,这在北方是不可想象的。

蜈蚣草是南方某些地区非常常见的植物,它是钙质土壤的指示植物,与酸性土势不两立。有研究指出,蜈蚣草可以耐受并富集土壤中的重金属元素,因而在金属勘探和污染物处理方面可能有用。

草地上的另一种蕨,体型很小,看起来像凤尾蕨但实际上是金星蕨。蕨类的分类就不展开讲了,我自己都不是很懂。
虽然我完全不懂竹子,但竹丛里伸出来的草还是可以试着鉴定一下的。

荨麻科的颜值担当之一,不扎人,喜欢在阴暗的地方生长,基部的三出脉是比较明显的特征。虽然名里带个花字,但实际上不能开出大而漂亮的花。
竹丛深处是公园的外墙,阴暗潮湿,光照很差,蚊子也很多。抱着“也许会有乐子,进去看看也不亏”的心态,我不假思索地钻了进去。
墙上当然有蜗牛,数量不少,种类更不少,毕竟是巴蜗牛科的分布中心,我不感到震惊。

单看螺壳,它与灰巴蜗牛的差别确实非常明显,有点理解前几年分类上的变动了,灰巴蜗牛跟这货就不应该在同一个属里。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货其实是巴蜗牛科的一员(而不是烟管螺科)。作为一只巴蜗牛,这样高耸的螺塔绝对称得上是标新立异,它不出名的唯一原因就是分布不够广。

我鉴定之前怎么也没想到它居然是华蜗牛。毕竟,我也是一个看了二十年条华蜗牛的北方人,忽然看到长得这么随心所欲的华蜗牛,确实有点接受不了。

属名存疑,种名本来定了,想了想,反正也是乱定的,不如删掉,于是删掉了。烟管螺科近似种极多,不看壳口几乎无解,全世界能够鉴定这货的人可能只有个位数,这种东西就应该甩一个sp上去。
除了蜗牛,蜘蛛也经常在墙角出现,或者说,比较容易在墙角找到。

狼蛛科是墙角的常客,这位更是重量级,有熊的力量(迫真)。这类游走蜘蛛非常敏捷,在光线很暗的环境下,不太容易拍清楚(其实是因为我还不太会用单反)。


被发表时的名称是球斑马蛛,后来发现它不是斑马蛛而是丽跳蛛,但一直没有正式更正。
很漂亮的种类,雌雄二型,雄性体型细长,前足夸张,可能是性选择的表现,砖红背景的那只就是健壮的成年雄性。
除此之外,还有无处不在的蚊子和一只跑到墙角乘凉的神秘双翅目昆虫。

一开始我认为它是水虻,无果,然后群友提醒我查一下木虻,遂查到了这货,感谢热心群友。
根据英文维基的描述,本种似乎只在英国分布,但木虻科很小,全世界也没几个种,而且这货跟英国的照片完全一致,我也没查到近缘种,所以目前暂时用这个拉丁名。至于它实际上是近似种、生物入侵还是新记录,我且蒙在鼓里。
木虻科幼虫以树木为食,本种在英国喜欢吃杨树,在江油吃什么还不得而知,总不能吃米粉吧。
拍完之后,我被围上来的蚊子叮了个爽,然后逃出了竹林。
路边的绿化带上栽了一些我不认识的园艺植物,上面有几个飞速奔跑的身影,我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拍到了两张还算能看的图。

虽然不知道它具体是瓢虫属的哪个种,但我可以确定地说,它既不是七星瓢虫也不是异色瓢虫,这两种瓢虫斯彼得不够快,跟这货之间差了810个西方记者。
毫不夸张地说,它要是像奥尔加一样永远不停下来,我根本不可能拍到清晰的图片。

种名存疑。本属是古北界类群,直到今天,它在我国的正式文献记录还仅限于新疆。我也不知道这货为什么能分布到西南地区来。
当然,跨动物地理区的新记录还是很爽的,尽管我没有抓来做标本。希望下一个看见它的幸运观众可以抓一只送给研究跳蛛的老哥。
有乱跑的,就有一动不动的。摇蚊科成虫在白天就不怎么喜欢活动。

古北界种类,但资料上并没有给出分布的边界,因此我不认为这个是新记录。对大多数摇蚊科动物,我无能为力,因为它们长得都差不多,但本种独特的体色可以大大减小鉴定的难度。有文献指出,本种也有处理重金属污染物的潜力。
这个时候,我们的老朋友出场了。

不是菜粉蝶,是车万菜粉蝶(确信)。这两个种类的区别在网上一搜一大把,有什么复读的必要吗?
算了,我还是稍微复读一下吧。前翅正面顶角斑形状,后翅正面外缘是否有三角形斑,前翅中室斑是否透到反面,是区分二者的简单方法。
菜粉蝶停靠的竹子下面有一棵名声很大但毁誉参半的草。

何首乌的药效和肝毒性问题,一直是中医粉与中医黑的重要交战区,我相信对照实验做出来的可重复的真实结果,不相信意义不明的玄学。
人形的何首乌也不是复活草,不会比萝卜形的更有用。
沿着水塘走一走,水边栽了不少木麻黄,很好看,但在生态系统中的作用并不大。

原产大洋洲,在气质上与本土物种差异巨大,很容易看出猫腻。由于几乎不能参与食物链,基本等同于一个造氧机器。
水塘里应该会有水黾,也确实有。

图中是正在交配的一对。水黾依靠表面张力漂浮在水面上,鲜少出现在生物课本中,反倒经常去物理课本里当教学用具。
水边有假山,假山的缝里有一棵长得不太一样的蕨。

肿足蕨科很小,所以也不是特别难鉴定。这类蕨的一个特征就是叶柄基部膨大,但大部分正常人应该不会从基部折断蕨类的叶子。
公园很小,过了水塘就是围墙,这边的围墙上有一只疯狂乱跑的假蚂蚁。

鼓翅蝇我见过不少,拟态蚂蚁的昆虫也不少见,但拟态蚂蚁的鼓翅蝇对我来说还是非常新鲜的。在墙上爬动的速度也非常还原,看照片就知道了。
太白公园沿河而建,在河的两边各有一部分,水塘边恰好有座桥,桥那边是河心岛,岛上树很多,有座小山丘,山上有人在打麻将。(这是四川的传统艺能吗?)
打麻将的棚边有一张很小的蜘蛛网,看到我接近,网上的蜘蛛没有任何反应。

作为乱七八糟的艾蛛属内为数不多的清流,银背艾蛛腹部的银斑极大,与大多数艾蛛不同。
这种看似明显的配色本来是一种保护色——成年的艾蛛会在蛛网的中心吐大量白色的蛛丝,自己藏身其间。然而这货还未成年,网也没有完成,保护色这时起了反作用。
山顶有块平地,长了很多杂草,草上有灰蝶在飞。

最常见的灰蝶之一,寄主是无处不在的酢浆草。蝴蝶在阴雨天气会变得非常老实,随便给人拍,完全不会害羞。晴天则不然,它可以持续飞行直到大多数人失去耐心。

经常用于绿化的禾本科植物,虽然也能开花结果,但栽培的个体大多是无融合生殖的结果,种内变异极大,有些个体我也不认识。
下山时走的是阴坡,该有的喜阴植物当然还是有的。

隔了半条河,冷水花的种类就不一样了,这就是随机现象,这条小河显然不是有效的地理隔离。本种与前面那种冷水花的区别肉眼可见,我就不说了。
过了河,又在路上看到了老朋友。

我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写它了,但可以预见的是,在接下来的游记中,这货还会登场数次。
河这边的院墙更高,而且隔了很宽的绿化带,我一开始不打算跑到绿化带里找乐子,直到我看到下面这位。

绿化带这个东西,该踩还是得踩。
曾经的长裳树蚁蛉被归到了这样一个奇妙深刻的新北界属里,太真实了。
说来惭愧,这是我第三次看到成年的蚁蛉,幼虫倒是没少看。
再往前走,是一排小吃摊,因为人太多,我没看到什么特别奇怪的虫子,硬要看的话,有只苍蝇还挺好玩的。

以前见过的缟蝇都是同脉缟蝇,这次差点没认出来,两者在气质上的差别确实有点大。与大多数缟蝇一样,本种体型非常小,不要被照片蒙蔽了。
一过小吃摊,就看到不远处有几只色蟌,时飞时停,很方便拍照。

大型种类,雌雄异形,这只可能是雌性。白色的“翅痣”其实是伪翅痣,与其他蟌类的翅痣不同源。
有趣的是,本种在台湾的名字是“白痣珈蟌”,大陆的文献也记录了一种“白痣单脉色蟌”,但大陆记录这种白痣色蟌与上述拉丁名并不相同,我也不知道台湾人管大陆文献里的“白痣”叫什么。
路的另一边有棵铁树,铁树下面藏着一只蛾子。

也叫“茉莉蕾螟”,是茉莉花的害虫。在嘎嘎昆虫网,它被归到草螟科,但大陆的文献则大多认为它是螟蛾科。(其实我觉得它在气质上不太像歧角螟)
再往前走是一间废弃的小屋,窗台上有另一位老朋友。

换了个属名,但它还是它,温室希蛛。这位挺着大肚子的朋友可以在国内大多数地区的城市中生存,它们非常讨厌大扫除和全国卫生城市建设。
虽然数量很多,但它与生活在澳大利亚的球蛛科亲戚相比,儒雅随和,人畜无害,并没有什么可以达到致死量的剧毒。
小屋的墙上还有一只新鲜出炉的蚁后(然而我并不喜欢养蚂蚁)。

蚂蚁的蚁后体型稍大,但不想白蚁蚁后那样夸张。旁边的小蚂蚁是工蚁。其实大头蚁社会中还有一种脑袋很大的职蚁,似乎是用来打架的,但28号没拍到,以后会有照片。
再往前走就没有路了,这也是公园里最偏僻的角落,院墙边是个土坡,坡上有人种了果树和蔬菜,因为疏于管理,杂草和虫子都很多,我拍了个爽。

这是一只大型蜾蠃,虽然只出现在四米之外,但吵闹的振翅声清晰可闻。我并没有变焦镜头,因而只能拍一张糊图来证明这个记录。

它居然不是谷弄蝶,弄蝶科真神奇。这类长得不怎么好看的蝴蝶经常被一部分蝴蝶爱好者无视,但我不一样,苍蝇都能拍,何况弄蝶?
菜园边缘有几棵接骨草和乌蔹莓,正在开花,花上有不少甜食爱好者。

它将会成为本系列的常客,大多数时候,我拍到的是它的果实。

蜂蚜蝇族的奇葩类群,这类食蚜蝇失去了食蚜蝇科标志性的伪脉,这种演化的作用可能是提高分类鉴定的难度,我哭了,你们呢?
我觉得能看到这篇推送的人应该不会觉得这是蜜蜂了吧。

小蜂科的奇葩,胸背板的骨缝与大多数小蜂不同,小盾片三角形而非四边形。排除姬小蜂科的原因是触角形状不同。我暂时不知道它的寄主是谁,但小蜂科没有寄生性是不可能的。

体型很小的种类,不容易被注意。叶蝉科的分类是一个非常让人头疼的问题,我现在确实不太会。

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白额巨蟹蛛,回家查了一下,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巨蟹蛛科在北方很少见,在南方则是很多住宅的常客。虽然体型庞大,但它们像孙姓主播一样儒雅随和,基本上不存在咬人的可能性,还可以帮你控制蟑螂。

这类小苍蝇有114514个中文名,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我甚至失去了考据的兴趣。此外,它还有很多确实不在同一个科内的近似类群,比如潜蝇之类的,要认真分辨确实很难。

体型很小的盲蝽,背上的白点其实是紧密贴附于体表的毛斑。盲蝽并不瞎,“盲”这个绰号来自它们并不存在的单眼,而昆虫的视觉来自复眼,单眼只能感光。

虽然名叫大叶蝉,但体型并不大,全长约6mm。本种在四川盆地非常常见,除非跑到中高海拔,几乎不可能见不到。大叶蝉亚科还有很多好看的种类,可能会在本系列的后面几篇出现。

种名存疑。
长足虻是一类非常有意思的短角亚目昆虫,它的特点是修长的足和亮闪闪的金属光泽(尽管后者在某些种类中并不明显)。尽管体型娇小,长足虻其实是肉食性的,总有更小的昆虫来充当受害者。

这货跟星球大战里那位公主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作为正牌的蕈蚊科的一员(而不是尖眼蕈蚊科),它的名字比星战这个系列更为古老。本属可以在比较高的灌木丛上生活,这在蕈蚊科并不多见。
地上有一条腿,可能是某种寰螽或灶螽留下的,非常新鲜,非常美味,蚂蚁在腿上聚餐。

长相很清奇的种类,头、胸有密集的皱纹,肚子倒是圆滚滚没有一点褶子。照片里不太明显的是,它们的后胸有两根向后的刺,这也是它们名字的来历。

种名存疑。
本种体长只有3mm,图中这货是一只成年的雌性姬蜂,似乎正在产卵。作为嗜蛛姬蜂亚科的一员,有文献记录本属寄生于新园蛛体内,但具体的寄生机制不得而知。
这个时候,存储卡用完了,于是退到旁边的凉亭里换存储卡,在石凳旁边看到了一只蝽。

为什么红角辉蝽的角不是红的?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白背熊蜂的背是红的一样。
看了看,拍了拍,没碰,这个东西,碰一下,唇齿留香,绕梁三日。
回到菜园,又一个老朋友出现了。

“阿墨,你又在吃花蜜哦,去打点猎好不好?”
“不要,烦耶!”
“我才讲你两句你就说我烦,我只想要你好好做胡蜂……”
“哎呀,花蜜没了啦,都是你害的,拜托”
——胡蜂属之耻的日常。

为什么我的身边有一层黑雾?为什么我对宿舍里一只两只的蚊子毫不在意?答案就在这里。白纹伊蚊似乎是通过视觉或红外线来寻找受害者的,因为它们会试图在我黑色的相机和书包上吸血。
拍完照片之后我直接把它打死了,回来查了一下书,才发现我拍的这只其实是公的(下唇须很长),并不会吸血。(当然,即使它不吸血,它的女儿也会吸血,打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果蝇有多大,想必常年泡实验室的科研民工们都心知肚明,我也就不用描述了。果蝇属的鉴定无法用照片完成,外生殖器和鬃都是重要的分类标准,必须在解剖镜下观察。

青凤蝶属最常见的种类之一,分布广泛,向南可以延伸到澳大利亚。我刚拍死蚊子,就看到面前的乌蔹莓上停了一只凤蝶,于是继续拍照。这货也算是给面子,在几个花序上反复横跳了很久才离开,虽然吃饭的时候喜欢乱动,但不恨怕人,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相比于胡蜂属,黄胡蜂体型更小,食性却同样庞杂,也很喜欢甜食。本种在亚洲和北美洲都有分布,但北美洲的个体颜色似乎浅一些。
乌蔹莓确实是好东西,不少昆虫都喜欢吃,多栽点这个,公园就会有更多的虫子(虽然我觉得大部分市民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存疑。象甲科是昆虫纲多样性最高的科,比蚤蝇科之类的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本种体型很小,口器也不长,缩起腿脚之后跟沙粒几乎没有区别,称得上是高明的拟态大师。

雄性,复眼在额部接合,这种形态在绿蝇属中并不常见。我一度把它当成伏蝇亚科,直到我后来看到了真正的伏蝇。
不带偏见地说,如果绿蝇的生活能够高雅一点,它的配色非但不会让人反胃,反而有点好看(参考长足虻),但它经常与垃圾和尸体为伍,人类一看到它就会联想到不好的东西,连带着也对这种配色有了条件反射。
如有错漏,欢迎指正
最后祝你,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