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鲁斯之乱《惧于踏足》-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受诅荒原
奔赴战场
嗜血大魔
卡诺穿过着陆港,脚下小心翼翼。他驱使坚毅意志将每一步带来的痛苦从脑海删去,将白灼的炽痛切割出来,封进牢不可破的盒子中。不过比喻里的这个盒子已然塞满,他生物植入物中的神经腺体与所服用药物的一切努力都没能阻止痛苦的流溢。卡诺正行走在刀刃之上,以坚韧的钢铁意志忍受苦痛。
在船舱里袭击他的血肉怪形携千钧之力将他压住,碾碎了他的装甲,其自重几乎把他彻底压扁。他的战甲已从头到脚碎裂、几近报废;从他身上剥下后,抱着最后一丝修复的幻想,它被送到梅特里库鲁斯(Metriculus)[1]的工匠那里——但武备大师们还有其他许多任务要做,卡诺怀疑在未来可预见的时间内,他除了执勤长袍外不会再有别的装束可穿。
毁了的盔甲救了他一命,但也没能完全护住他。那怪物的恐怖身形像巨蟒般碾过,即便改造的骨骼中含有致密的金属成分,他身上许多骨头还是被压碎了。躯干上许多小器官都已爆裂开来,需要手术切除并加以替换。按理说,血天使本该处于恢复性的深眠之中,但他拒绝启动他的Sus-an脑膜。他不能容忍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就此出局。
然而当他穿过准备登陆的大批战士,他明白他已然出局了。
“帝皇的血啊!”他拉下兜帽,转身发现梅洛斯正从一辆福波斯(Phobus)型兰德掠袭者的阴影中大步踏出,朝他走来。凯希尔军士与小队其他的成员在载具坡道上集合,为部署准备武器。他朋友的表情十分严肃,“兄弟,你没有痛觉的吗?”
“我……”他的话语消失在喉咙里。卡诺一时失去了开口的所有动力。
梅洛斯看出来了。“什么?”他问,“你要对我撒谎吗?告诉我你完好无损,准备好迎接敌人?”药剂师摇着头,“也许其他人会相信你,但我太了解你了。我亲眼看到了那恶魔的攻击。”
“我本该死了,”卡诺反驳,“我是来感谢你救我一命,但眼下我觉得这似乎并无必要。”
“这点上,我们相互亏欠的次数我都数不过来,”梅洛斯回击,“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去。”他摇头。
“你无权命令我——”
“我现在就在这么做!”药剂师几乎是吼了出来,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我询问过首席药剂师你的伤势,他还以为你正躺在医务室休息呢!”
卡诺的目光垂到地板上,“我无法袖手旁观,”他嘶声道,“梅洛斯,我不能。你不知道与那亚空间生物物理接触是什么感受。”每个字夹杂着毒液,“我听到它的声音。它在对我唱歌。”
梅洛斯的恼怒褪去了,“我什么也没听到……但我想,是因为我不具有捕捉那声音的双耳,对吗?”
“是的,”卡诺回答。一时间他什么都没说。敞开的起落门外,鹰翼在集结区降落的轰鸣声在他们四周回荡。一队终结者正朝门外的迷雾进发,他们装甲的脚步在甲板上齐声震响。
“它对你说了什么?”梅洛斯抬头望见一队犊牛型喷气机车(Bullock-pattern jetbike)[2]从他们头顶飞过,鞍座上的战士们与鲜红的车首交相映衬。
那一瞬间,它知道了我的名字。卡诺闭上眼。它告诉我它是吉达'加尔[3]的一员,毁灭之力的产物,“它许诺于我,”他告诉战斗兄弟,“我们将如何全员身死,除非我们举手投降。”
另一位军团战士嗤声道,“就这?若是每收到一次这种威胁就能获得一枚王座币,我都能买下个自己的银河系了。”
“你不明白,”卡诺咬着牙说道,试图解释却徒劳无功,“我必须去那里。有什么即将到来而我……我们必须准备好与之战斗。”
“我们?”在卡诺说出更多之前梅洛斯就逼近,“兄弟,听我说。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在此时、在战斗真正开始之时回去休息。”他戳了戳朋友的胸口,“即便你还没有彻底康复。这就是为何我替你向首席药剂师担保,告诉他你无需血棺与休眠来治疗伤势。”
“是的。”卡诺露出虚弱的微笑,“怪不得。谢谢。”
梅洛斯的表情变得严厉,“但要是你做了什么傻事,自寻死路,那对我可没什么该死的感谢好说。”他再次催促,“你不能和我们一道。你就呆在这里,保卫红泪。快说。”
最终,卡诺还是疲惫地点点头,“我会的。”
梅洛斯也同样点头,转身走向福波斯型坦克。他走了两步便停下来,“你是对的,”他没有回头,“这场战斗中我们需要你,你们所有人。无论敕令怎么要求。”
拉多隆一踏入武备大厅,迎面就看到一圈金色的炽天使。阿兹卡隆与其余的圣血卫士等距立在厅室中央的低矮基座周围,基座上便是原体,仆从伴他左右。天使在船上所穿的执勤铠甲正为战事作准备,片片陶钢被移除,替换上为这种战斗环境量身定制的成套组件。每有一片圣吉列斯的盔甲被卸下、重装,恰如其主,阿兹卡隆与卫士们也同样行事,庄重地护卫着原体。
原体的盔甲由黄铜与黄金打造,辉煌壮丽、使人敬畏,被切割捶打成沉重的薄片,披挂在这名战将身上。天使般的双翼静覆在有力的双肩,其曲线比起天使翅膀,不如说更像雄鹰长羽。平日里装饰羽毛的长链与挂环都不见踪影,这使得羽翼不再受任何约束,随时都可尽情伸展。
闪耀的战袍与盔甲之上,中央嵌有黑色青玉泪滴雕刻的宝石圆盘骄傲地展示着军团的亲选标志,桂冠与刻印的战斗标记从天使的皮带上垂下,碳纤维与黄金织就的绳索将卡诺顿皮披肩系在身上。拉多隆的目光被其主巨剑的红色金属所吸引,如今这把大剑正由一名技术军士清洁、准备。
圣吉列斯抬起头来,最后一块盔甲扣合到位;他点头召唤拉多隆,“解散吧。”他对其他人说。
并未多言,圣血卫队便带领队伍走出大厅,连长感到阿兹卡隆质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背上。
“那么,我们已准备就绪?”天使说。
“军团整装待发。”拉多隆点头道,从他皮带的侧袋中拿下一块图像板,“红刃连长请求与我们并肩作战,我批准了。轨道上的舰队报告说局势稳定,但争斗从未停歇。我们还未夺得太空中的优势,但敌人同样如此。”他点击显示屏将其激活,“侦察兵已发来报告。我们已定位到北方数公里外一个看似独立的巨型据点。”
“单一独立的据点,”原体重复道,“拉尔,殖民局的统计中提到,仅仅在这个象限就有六个定居点存在。”
“的确如此,我向那些坐标都派遣了侦察兵。定居点全没了,吾主。连废墟都没剩下。”他递上那块图像板,“这就是眼下还存在的一切。”
圣吉列斯接过装置仔细研究,翻阅敌人要塞的俯瞰影像。他挑起一边眉毛,“为何这些图像如此模糊?”
“我们派出去飞越目标的监视器,光学系统都受到了干扰。”他停顿,“回来的无人机……不大一样。我将它们击落并烧掉了。”
“其体积难以估计。”天使说。
“中央尖塔大约三公里高。”拉多隆解释道,“激光测距无法给出确定的预估,就像那建筑并不完全存在似的。”他自己也凝神研究过这些图像,直到胸膛深处一种奇怪蠕动的不适感逼着他移开目光。这座堡垒像是一座古时的大教堂,有着高大狭长的椎塔与巨型礼堂的圆拱。在中央塔楼四周环布着四座较小的尖顶,往外再是八个尖顶组成的圆环。监控飞行器从高处拍摄的图像展示出建筑清晰的几何形状,但其结构的基底笼罩在奇特的苍白迷雾中,千盏模糊的窗扉透出的红色光芒将其点亮,雾气微微发光。这座巨型教堂的构造十分奇怪,表面斑驳不堪,仿佛由打磨不当的石头建造而成。
“毫无疑问,轨道上的一发光矛射击便能检验此地的真实性。”圣吉列斯像是在自言自语道。
“从上方,他们无法看到它,”拉多隆告诉他,“我给巴尔之盟上的嘉兰发去通讯,要求他的炮手做一次测试,看看是否有轰炸的可能。他回复问我,为何想要把一片光秃秃的沙漠化为玻璃。”
“它就在这里,”原体说,“清晰可……”他顿住,皱着眉头注视模糊的图像,“好吧,也许并非如此。”他递回图像板,“这从来不是一场坚守高地,远距离狙击的战争。”圣吉列斯的脸上拧出冷笑,“那并非我们的做派,我们亦不是那样的人。”
拉多隆咽了口唾沫,大胆推测:“那个生物凯瑞斯了解此事。若正如阿密特所言,这是个陷阱,那个地方便是诱饵。它们就在那里等着我们。”
“我知道,”天使说,“但若是敌人以为我们一无所知,基于其傲慢,我们便能将他击溃。”他走到大剑放置之处,将其拿起,仿佛它轻于鸿毛。圣吉列斯看着自己在剑上的倒影,拉多隆捕捉到他双目中一闪而过的不安,“一旦我踏出这房间,我们便得全力以赴了,老朋友。我们便再次奔赴战场。”
“在此前我们已出征过上百次,吾主,”连长道,“这就是大远征。”
“是吗?”天使转过身面对他,“这次任务的一切,都与其宣称的截然不同。直到今日我们对敌人依旧一无所知,它们仍旧躲藏在一桩谎言后头。攻击我们的力量如盘卷丝线般扭曲着对理性的认知……还有阿密特宣之于口的可怕问题。”
“阿密特兄弟总是走极端。”拉多隆指出。
“他确实如此,”原体说,“这就是为何我将他留在近旁。我这凶莽的儿子从未被困扰他人的问题蒙蔽多少。正如我与我的兄弟体现着吾父的意志碎片,你与我儿们也是我的片片倒影。因此阿密特总敢说出其他人三缄其口的问题。”像是过了一辈子,圣吉列斯才再度开口,他话语中的沉沉分量让拉多隆呼吸都窒在喉中,“我的兄弟,会不会背离父亲?”
“荷鲁斯为何要这么做?”连长犹豫道,“他为何要把我们派来这里,送到这疯狂之地?”
“为了将我隔绝在外,这样当他做出某些愚蠢选择的时候,我就无从劝阻?”他的主上说道,“自从他在达文倒下,他就变得疏远冷漠。我们间的交流不再有如同志战友,不再温暖人心。我并未多加留意,我以为这是他受伤的后遗症……”他沮丧地笑了笑,“徘徊在死亡边缘是种巨大的冲击,对荷鲁斯这样的人来说更是如此。”笑容没去,“在我脑海里,拉尔,我在自我折磨,在思索着一个残酷的可能性。我想象着,阿密特是对的。我想象着,纵观整盘棋局,这又将意味着什么。”
拉多隆一直将疑虑深埋心底,但如今它们猛力反扑,他挣扎着试图接受其代表的恐怖可能。要是战帅荷鲁斯将血天使派来西格纳斯,且对他们面临的局面一清二楚;若是他与罗嘉和怀言者共谋……那现在就有两个军团笼罩在背叛的阴影下。也许不止,他想着。千子是否已经出于自己的原因叛乱了?黑暗天使或阿尔法军团,是否都有着自己的打算?若是裂隙显现,谁又会站在战帅一边?
在这些阴暗的想法占据上风之前,他就将其一甩而空。他发现天使正看着自己。圣吉列斯冷漠地点头道,“是的。这挤压人的理性,不是吗?我们近日来遭遇的奇异现象比之而言都相形见绌。”他叹了口气,拉多隆再次看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悲伤,“我有悔事,我儿。而且我担心,我们所有人前方的命运再无转圜之机。”这瞬间过去了,圣吉列斯一挥大剑,“我们会赢下眼前这一仗,再回去找荷鲁斯问个明白。那时我便会知晓真相。”他以剑致礼,“下令吧。我们向北进军。开战了。”
从红泪号的侧翼,飞行器、载具、成千上万星际战士的重靴压过西格纳斯枯萎的土地,狂风卷着沙砾推向空中。掠袭者坦克与反重力装甲车(grav-attack vehicle),速攻艇和喷气机车构成了阵型的刀尖,而载具则带着重型支援单位、无畏与数以百计的终结者队伍。数量与此相当的血天使小队正以密集的队列快速进军。他们朝着远方的敌人据点发起突击,暗淡的阳光在刀剑的锋芒与上膛的爆弹枪上跃动。
突击单位凭着尖啸的雷霆飞包,在黄色火焰的闪烁下进行长距离大跳,快速逼近目标——领头便是精英连队,围绕着原体与金甲白翼的荣耀卫士集结。
圣吉列斯拔出剑,宏亮欢呼如冲击海岸的巨浪席卷全军。
而敌人以敞开的地狱之门作为回应。
从远方教堂之境高墙脚下,从令人作呕的浑浊白瘴中踏出一支未知大军,穿越受诅之原前行,所踏之处漂白的沙土尽数染黑。一支人类从未与之战斗过的军队在此露出真容。没有任何空中舰船、装甲载具、战争机器是阿斯塔特军团的战士们概念中的模样,相反,这只军队全是从黑暗神话中走出的野兽——魔鬼与怪物,实在没有其他词句能加以形容了。狮身人面怪,奇美拉,地狱恶狼,掠食恶犬,食人魔与巨魔,魅魔与死亡之首[4]——成千上万从无数世代恐怖神话中剥离出的黑暗灵魂,肮脏血肉与腐化骨架所凝结出的、人心深处恐惧的化身。它们活生生尖叫着在人世间行走,为血天使的血而欢呼沸腾。
即便军团三百大连几乎每一连都有战士出席,阿斯塔特战士的人数还是远不及亚空间的大军。它们最前端是那些西格纳斯最后残存的苟活居民,在野兽的指示下疯狂无序地奔跑。这些人相信自己在某种神秘的层面上受到祝福,这些人已将自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献给了毁灭之力——甚至在亚空间的全面入侵开始之前,不少人就已这么做了。
他们中有些人已将自己黑暗邪教的秘密保守了数个世代,躲藏在阴暗角落,将自身污秽的信仰之光掩藏在帝皇与大远征理性的假面之下。当黑夜的使者到来并告诉他们是时候准备崭新的重生,可以想见他们有多么喜悦。他们非法的宗教猛然间再度闪耀在西格纳斯的行星与卫星上。
当诡异与恐怖降临,他们知道那是何物;当布鲁哈乘着谎言的车驾到来,他们也再清楚不过。他们很高兴。
正是这些人,将自己粗心大意的家人、邻居还有战友们像待宰的羔羊一般,领到了工厂改装而成的屠宰场。这些人畅饮新生恶魔的体液,甘之若饴地接受了亚空间生物的入侵——不仅是他们所处的现实宇宙、世界,还浸入了他们自身血肉。
这便是凯瑞斯大军心甘情愿的附庸,他们最渴望的便是能为其座下牛马,成为亚空间不死掠食者的血肉外衣。他们怀抱这样的念头、嘴里唱着禁忌之语织成的歌曲奔来,以身堵上血天使的枪口。
要杀死或伤残这些迷乱的邪教徒与被扭曲的灵能奴仆有百种方法,枪械、灵能武器、剑刃、粉碎炸弹等等等等。一波铺天盖地的爆弹枪雨与尖啸的离子火焰迎面扑去、将他们放倒,血肉横飞,化作油腻的脂肪烟云。第九军团的战士们在西格纳斯主星上斩获第一滴血——本该如此,正和心意。他们毫不犹豫地投入战斗:太久了,他们对战斗充满渴望;太多阴影中的躲躲藏藏,太多等待与观望,太多阴险暗箭要防——血天使们解开怒火的缰绳,越战越猛,与恶意和疯狂的浪潮搏斗。
一排排终结者的双联爆弹枪(combi-bolter)咆哮着,收割着第二波和第三波邪教徒,他们的人数进一步减少。上百个便携发射器射出的火箭弹在头顶拉出烟雾轨迹,短暂地遮蔽了灰黄的天空,接着坠入敌群。荡开的黑色烟球与火焰在死寂的沙地上凿出个个弹坑,吞噬了它们所能触及的一切。
大多数邪教徒死于骇人的疯狂之中,被碾成一片尘土与碎骨;极少数没有立刻死去的人则立刻被亚空间的低等智慧生物带走了,这些小生物并不比成千上万殖民世界上发现的顶级掠食动物来得高等。它们在这全新的载体中扭曲伸展,将自身穿戴的血肉重塑为能取悦其主的全新形态——令人厌恶的形态。
两军相遇,陶钢撞上岩石,武器咆哮着射进密集的敌群。原体跃上低矮的斜坡,剑锋挥舞,切开一个黄皮恶魔的脖子——这生物像是某种昆虫、牛与人类的融合体,长长蝎尾颤抖着,祂血肉模糊的头颅应声坠地。阿兹卡隆与哈克林在他身旁,祷言爆弹枪(Angelus bolter)[5]喷发着正义的火焰。
附近的地表裂开缝隙,毫无生气的沙砾下涌出嗡嗡翻腾的闪亮黑云。成群的黑色战蝇喷进空中,无数翅膀拍打的声音刺进军团战士的耳朵,尖利而使人烦躁。它们在死者身上滞留片刻填饱了肚子,然后向血天使席卷而来。
圣吉列斯无需说出命令,他的战士们早已准备好迎接这种攻击。天使简单一指,他的军团如臂使指,一往无前。一排排高压火焰喷射器与等离子枪械对准虫群,朝空中喷出地狱之火。随着人类尖叫般的声音,昆虫灰飞烟灭,克拉克手雷掷入地表的裂口,将其牢牢堵上。
一声犬类的愤怒咆哮向原体袭来。从战争迷雾中扑来的野兽形态类犬,但必然生于饱受折磨的疯人狂想。巨大的鲜血猎犬像是被活剥了皮一般,浑身液体滴答,削尖的黑色骨棘从躯干上穿刺而出。如激光般直射而出的炽亮红眼下,一张巨口里长满数量难以想象的獠牙。每只地狱猎犬都与未着甲的军团战士一般大小,朝着突击部队扑来,轻易咬穿陶钢盔甲,或紧紧嚼住那些没来得及闪过死亡扑击之人的脑袋。
天使一剑刺穿一头猎犬,巨剑半长贯入其身;尸体甚至还未从剑上掉落,便将第二只一劈两半。阿兹卡隆朝前冲去,将腕上枪口塞入击倒了洛拉塔小队一名战士的猎犬脖中,单发子弹下去血肉横飞,失去了脑袋的尸体摔下地来。难以置信的是,这身体依旧在动弹,绕着圈环形踱步。门德里昂不知从何处现身,将它踩成滩红色的烂泥。
一波又一波攻势毫不停歇,每波浪潮都有更多崭新而难以言表的恐怖,加入到包围烟雾弥漫教堂的怪物大军之中。接着袭来的是飞行的复仇之物,如蝙蝠如老鹰,亦或是某种令人厌恶的、爬行生物一般的两者融合体。圣吉列斯与背上跳跃背包的战士跃上空中,迎上这飞来的族群,枪火轰鸣,剑刃闪烁,塑钢一次又一次吻上血肉之躯。污秽的血液与肉块如雨落下,脂膏如瀑,泼洒在下方战场上。
一列喷气机车在空中战场呼啸而过,紧随在重爆弹枪咆哮之后的是反重力车驾的嗡鸣。开放平台上一名军团战士正旋摆光束炮,于空中焚灭任何误入他火力范围的憎恶者。肉体滋滋冒烟,融化殆尽。
十数名怪物同时落向背生双翼的原体,突然袭来试图将他一举拿下;但他在空中旋身,双翼全然舒展。羽翼猛拍向怪物们,将它们撞向一旁;圣吉列斯的长剑切开肉体,覆金甲的手指捏碎喉咙。他任由引力将自己带回地面,身周爆开一圈尖锐的哀嚎。
天使转过身来,一个比例类似女性的轻盈身影映入眼帘。它甚至比他还高,踏着舞蹈般的步伐穿过沙地。女性人型身上披挂着闪亮的丝绸,头颅隐没在一席兜帽的暗处。透明精致的长袍内探出瘦长、如尸体般苍白的手臂,手掌覆在看不见的脸庞上。圣吉列斯一时间想起侍僧克里德带来的星语者,但他万分清楚那可怜的克罗克罗.萨泽早已死去。这生物无疑是更肮脏的东西。
它像寡妇般哀嚎,一曲浸毒的悲歌渗入双耳。接着从长袍深处,更多相同的手臂出现了—— 一只,两只,四只。每根指尖都嵌着一只小小的人眼,每张掌心都咧着尖啸的人口。这寡妇肢体弯折,旋转,拥抱似地大张开来。伸展的手掌中弹出泪珠,四散落地,如酸烧蚀。
一滴液体抚上哈克林的臂甲,烧穿了金色护鞘,他爆出痛苦的咆哮;另一名来自48连的子嗣在尖叫中死去,腐蚀泪滴吞噬了他的脸庞、烧穿了他的头骨。其他人也承受了类似的创伤,被这女巫的泪水击倒。
“不,”圣吉列斯啐道,一跃而起,巨大剑锋舞出一弧红芒。他与寡妇间的距离极速缩短,远处枪火的闪光在他盔甲上跃动。这生物蒙上的面庞与切齿的嘴中传出尖叫,手指长出了珍珠般的晶莹利爪,用以砍伐切割。天使信手砍倒面前聚集成团试图阻止他接近的血肉猎犬,而这尖叫着的生物舞蹈着翻过沙地,想要离开天使长剑所及的范围。
随后他便出现在寡妇头顶,红色大剑在双掌中旋动,化为一阵高低起伏的塑钢狂风。仅凭一次横扫,天使便收割了那些利爪。六截残肢喷出油性液体,手掌纷纷跌落尘土,如惊慌失措的蜘蛛般四散爬走。他的靴子将其碾碎,而这生物终于对他展露出了真实面目。在头罩下,只有一片苍白血肉,满布人类眼睛却不见其他任何特征。
祂转头试图逃跑,圣吉列斯一把抓住那闪亮的丝绸将其拉回,细瘦双腿徒劳地使力。他拔出华丽的地狱火手枪,按在这怪物的脖颈上:“省省你的眼泪。”[6]他说,一枪将之处决。
结束本次击杀,他环顾四周,发现圣血卫队近在身旁,每个人都在杀戮另一个类似的亵渎之物。生有利爪的诱惑魔物与更多长蹄的恶魔在朝他们战线涌来,高声的呼喊与嘶叫交织成一曲异样的合唱。如今血天使与敌人间的阵线相互交融,两方势力都在努力挣得上风,而战线也随之来回推拉——每时每刻都有新的阵地夺下,亦有旧的阵地失守。
原体冷冷一笑,感到内心深处燃起的战斗怒焰正越发炽热,他在他的战士们心中也感受到了同样的致命愤怒;血天使正在逼退这巨大堡垒的畸形守卫,以毫不容情、坚定不移的超凡武力击垮它们的进攻。无论这些卑劣恐怖的来源为何,它们同样都会死去——而圣吉列斯之子,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如何赐予死亡。
瞬息之间,他的目光又落到那座竖立在枯萎地平线上的地狱般堡垒之上,他想起了那个叫凯瑞斯的东西所说的话。烙印大教堂。那就是那怪物给这地方起的名字,与其寓意相符的是,其塔楼上刻着一个巨大的符号,正展露在军团战士们眼前。他再次看到了曾在弗鲁斯尸体上烧灼、在斯考特姆废墟上历历可见、也曾刻进西格纳斯主星上空地狱之船舰身的八芒星符号,在纱幕降临之后他们所穿过的那无数无骨尸体,也正是刻着同样的标记。
“骨头……”一阵冰冷的寒风携着屠宰场的气息掠过圣吉列斯,他的双翼折起,在狂风中高扬。他意识到阿兹卡隆和朱利尔来到身旁,他们的盔甲熠熠生辉。
“吾主?”
“骨头,”他重复道,原体如今算是确定了所见究竟为何。他朝血迹斑斑的教堂上那粗制的塔楼弯拱颔首,一种阴郁的认知在他心中尘埃落定。“看,阿兹卡隆。百万死者的死亡之谜有了答案。”
卫队长也明白了,他皱眉怒视,“我看到了,吾主。”
烙印大教堂并非用石头与灰泥建造,也不见混凝土与塑钢。其塔身的每一米、每块延展每道拱廊都以漂白的人骨搭起,粘结以软组织与脂肪。死去西格纳斯公民的骨架,来自星群中每颗星球、每个卫星,从幼童到年长贵族,都汇聚在此,成为了这恣睢暴行的片粒基石。
“怎样的蛇蝎心肠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厌恶哽住了朱利尔的喉咙。
“待我把它从敌人胸膛里挖出来,”天使许诺,“你会知道的。”
炽白光矛刺穿迷雾,射入敌军防线,他们在兰德掠袭者的重型激光炮掩护下,从福波斯型出击。
恶魔们。梅洛斯很难将这名词从脑海中驱逐。它有如哽喉鱼刺,无从拔起。
“前进!”凯希尔喊道,等离子手枪瞄准目标,“为第九军团!”
小队的其余成员响应军士的号召,从坦克的阴影中狂猛攻出,与连队并肩推进,投入战斗。前方,梅洛斯瞥见弗里奥连长正挥舞着他的荣誉盾牌,还有他标志性的动力剑。药剂师的链锯斧转起,手枪上膛,预备作战。
萨加摘下了头盔,浓密长发随性披散着,呲牙咆哮出声。他对自己的战友咧嘴一笑,爆弹枪抬至肩高,冲上前去。附近雷提奥和技术军士凯德也同样如此,朝敌人阵线打出开头数枪。他们不过是成千上万战士中的一掌之数,红甲军团战士阵列中微小的一份子;但这场战斗看上去依旧独属于他们自己。
梅洛斯加入兄弟们的行列,凝视头盔上的远程光学系统,紧盯一头浑身是瘤、头上长角恶魔的冲锋。它利爪抓挠,尾部愤怒地来回抽打着。在这生物移动时准星似乎总会滑开,无法稳定地锁定目标。他皱着脸推测轨迹,子弹三连射出,其中一发幸运地炸断了它的一条肢体。
那野兽爆出刺耳的尖锐嘶鸣,朝他刨着蹄子,低下头颅,尾部湿淋淋的针刺也垂了下来。这生物背后的腺体喷出团团雾气,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昏昏欲睡的信息素味道。它的速度比他想象还快,将排列在前方的军团战士都撞到一旁。黑色不见瞳孔的双眼直直瞪着梅洛斯,而军团战士知道,它想杀死自己。
他不停射击,突然间,他手枪的咆哮中混入了更多爆弹枪的轰鸣。这恶魔无法停下祂莽撞的冲锋,一头扎进火力区,被炸得四分五裂。
梅洛斯越过肩头瞥了眼,想知道何人前来支援,对上了一张炯炯有神的骷髅面具。守望者安内鲁斯朝他略一点头,而这名黑甲战士身旁则站着红刃以及太空野狼。他们的枪口还在徐徐冒烟。
连长走过来,毫不在意地踹了这死去的怪物一脚。“它们还是挺容易死的。不过臭得像是变质的肉。”恶魔的血肉已然软化,逐渐融化,变得粘稠。一片带着奇异香味的蒸汽从它身上袅袅升到空中,就像这逐渐冷却的尸体是某种牢笼,而有某种东西正从中逃逸而出。正与其他所有敌人的尸体一样,这具尸身也以令人恶心的速度腐败了。赋予其活力的怪诞生命能量一旦被剥夺,它们几乎当即就化为乌有。感觉这甚至算不上一次杀戮。
“跟上节奏,”守望者喝道,梅洛斯与队伍一起前进,前方不远处,战斗兄弟们正登上低矮的山脊。
那个剃着光头、皮肤上满布符文图腾与神秘符号的太空野狼,手中带节的法杖一挥,用芬里斯语说了什么。具体词句并不清晰,但语调很明确。他想,是个警告。
梅洛斯沿着斯卡德的手势望去,感到脚下大地在震颤。透过迷雾,一个轻易就有犀牛运兵车般宽大的巨大轮廓在逐步接近,粗大灵活的肢体左冲右撞,光线在血迹斑斑、肮脏不堪的黄铜上闪烁。它速度很快,弹动着步步紧逼。
这玩意类似于深海的头足纲生物,但这只是梅洛斯脑海中捕捉到的、最符合其逻辑原理的类似比喻。它厚实圆润的躯块以错误的角度从束在滚圆身体上的金属板中凸挤而出,沾满粘液,油滑发亮,还戳着不成对的多条长腿,踩踏、切割着地面。退化的翅膀与颤抖的触须无缘由地嗡嗡作响,有力肥硕的主体朝这边撞来,其猛烈的抽打将战士们击倒在地。它砸进人群,血天使们被撞飞了出去。它没有脖子,也没有脑袋;肌肉与黏稠皮肤的混合体末端只有一块残桩,而这肉团上还长着数十张满是利齿的歪斜大嘴,以及毒刺簇成的胡须。
它突然朝他们袭来,撞进了他们的前进路线,梅洛斯闪身从它前方跳开。他边跑边开火,将手枪剩余的弹药一股脑倾泻到这怪物黏滑的身侧;当滑轨卡死,他抡起咆哮卷动的斧刃,朝一条胡乱甩动的触须挥出了殊死一击。油性肉质卡进旋转的齿刃,这截肢体应声掉下,落在沙地上,在原地蠕动抽搐着。
梅洛斯意识到附近有一名太空野狼,但下一刻,另一根蜿蜒的触角伴随湿润的爆破声破开生物的皮肤冲体而出,向他们抽打而来。药剂师被击中,一阵天旋地转。他撞在地上,感到血肉喷在脸上。他赶忙起身,转身看见那野兽正将那倒霉的太空野狼撕成碎片,像冷酷孩童扯下苍蝇的翅膀般拔下了一条腿,还有一条胳膊。他甩掉模糊的思绪,耳中传来一把爆弹枪全自动射击的连续震荡。几步之外,萨加无言地怒吼着将弹药倾注进这生物撕咬不停、叫喊不断的嘴巴。反物质弹头扎进其厚重凝胶状的肉体,一举炸开,大块嘶嘶作响的烂肉从这生物的躯体中喷了出来。
但萨加沉浸在爆弹尖啸的枪口闪光和狂猛怒火当中,没能看到其余朝着他涌来的蛇般触手。梅洛斯吼出他的名字,但为时已晚。一条触须像毒蛇般弹起,盘绕上萨加的大腿;而另一根顶端皮肤剥落,显露出其中锯齿状的骨质箭尖,从他背后袭来,插进了他的脖子。
鲜血从伤口,从萨加嘴中喷涌而出,他僵住了。触手抽击着、摔打着他,在他身体的腔室内剧烈翻腾,最终将他松开。梅洛斯的战斗兄弟正面栽倒,他身底的沙砾迅速染成锈色的泥泞。
激光炮的一发白光从血天使战线的其他某处射来,在怪物身侧烧出一个大坑。它高声尖叫着,滚到了一旁,用尚存的触手将自己拖回到同类之间。梅洛斯没有管它,跑到萨加身边,将他翻了过来。他战友的脸庞满是切口,容貌尽毁,嘴上如今一片狼藉,豁口大开,依稀还能辨出方才咧嘴而笑的模样。
然而他还活着,虽然活不长了。梅洛斯朝他弯下腰,萨加的双眼微动,看向药剂师。他开口了,褴褛不齐的唇边泛起粉色的唾沫,“兄弟,”他艰难说道。
一道影子落在他们身上,无需抬头梅洛斯便知道那会是谁。
“他受伤过重,”安内鲁斯语带刽子手的庄重。
梅洛斯没有理会守望者,在他的队友身上深深弯下腰,近旁战斗的声响从耳旁消失不见:“兄弟,”他说,道出他肩上职责中那最艰难的任务,“你是否渴望安宁?”
萨加点头,就连这动作都付出了艰巨努力,“我……我会长存。”他说道,而这句话近乎是个疑问。
一根细长的银针——刽子手(the medicae carnifex)——从梅洛斯的医疗手铠中无声滑出,“你将长存。”他对兄弟说道。药剂师将针尖置于萨加身上,能最迅捷地赐予他仁慈死亡之处;然后干净利落地完成了任务。这名军团战士在一声低沉的喘息中逝去,接着便是回收工作。梅洛斯以机械而细致的精准将其完成。片刻间,他就从萨加的尸身上回收了饱含基因种子的腺体,并将其好好保存,以便带回母星。
萨加的基因遗产将存活下去。然而这对他的战友来说不过是些许空洞的安慰,梅洛斯站起身,将悲伤锁进心底。
整个过程中,安内鲁斯一直在看着他。“悼念我们兄弟的时候还未到来。他秉帝皇之名,为军团献身;眼下请想想这一事实,你会得到一些安慰。”
苍白的陈词滥调让梅洛斯心烦意乱,他转向守望者,嘴中酝酿着愤怒的反驳,但他并未来得及将其道出。
一声庞大的冲击响彻整个战场,如野战炮的震荡般剧烈响亮;某种巨型之物从天而降,落入战斗漩涡翻腾最剧烈的中央。梅洛斯朝着爆响处望去,天使般的双翼与金色铠甲在眼角一闪而过。
烟雾拧成厚重的黑柱拔地而起,而在烟云翻搅中,药剂师看到一个高高耸立的身影——巨大龙翼,带刺的黑色长角,还有闪烁银光的锁链。
梅洛斯猛然起步,朝战斗前线疾奔而去——原始的本能告诉他,他与所有兄弟们都必须赶紧上前,去迎接这新的敌人。
红泪防御阵地内的每个战士心中都满溢愤怒与挫败,这种情感汇聚成的光环如此浓重,卡诺无需用心就能感知到它。他僵硬地从匆忙组建起工事的弹坑中那些战士们身边走开,试图将他们的思维从自己脑海驱逐出去。他面无表情地沿着着陆的战斗母舰北侧前进,看着远处交战爆出的火光。
卡诺不用回头就知道,炮旁的军团战士都是221连的兄弟,而他们和自己一样不喜欢这守卫基地的职责。这名战士也清楚,深入探索、从他们表层的思想读出名字与记忆,对自己来说费不了什么功夫。即便没有灵能兜帽将之驾驭,这技能、这力量始终属于自己。与那地狱生物的接触,灵能层面与其思维相撞的恐怖,提醒了他这一点。
他犹豫了,伸出一只手将自己稳在排气管上。若是用上头盔的光学系统,他便能轻易看到那场战斗,但其实无需如此。他曾以帝皇之名驱使的远程感应效果会更好,那可以直接将他带到漩涡中央,还能将他的物理身形留在原地。
卡诺有这种能力,甚至不止于此。否认它似乎很愚蠢,愚蠢的——
“不!”他嘴里迸出否认,将这个念头甩去。这突如其来的怀疑从何而来?这么多个月来,他始终遵守敕令;为何如今,在对军团与原体许下誓言再不使用自己的超常能力之后,卡诺竟发现自己的决心在逐步瓦解?
他闭上眼睛,沉入自身思绪。是这个地方,他对自己说,是这些世界。它们被藏匿在可见世界帷幕之后的力量所玷污。甚至当他站立于此,隐秘之力都在影响着他。也许那艘船上的那个恶魔正是为了这原因,才刻意让他活下来。也许是因为通讯频道上那些窃窃私语,哪怕通讯被切断,它也始终不曾消失。
“我不会让你找到立足之处,”他对空气说到。
仿佛是对他的回应,一种寂静落在了他的身上。不是指声音,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他思维中突兀出现的宁静,他从前不曾遇到过的静谧。
“大人?”一个女人的声音想起,“你是卡诺兄弟吗?”
他转过身来,是一名红褐色头发、矮小苍白的女性,表情恐惧。在她身后跟着一群零零散散的凡人,衣着褴褛,有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船员制服。
“你不该出来,”他立即说,“这不安全。”
“哪里都不安全!”一个粗鲁的男人粗暴地啐道。卡诺注视着他,试图读到相关思绪,但他什么都没感觉到。这就像是某种感官乍然失效,但既不痛苦也不骇人,只余宁静。
“我是蒂尔扬.尼奥比,我们是斯考特姆的幸存者。梅洛斯兄弟说起过你。”那女人继续道,“他告诉我你会护我们周全。”
是她。卡诺双眼眯起,沉默的光环汇聚在尼奥比身上,她就像逆向的风暴之眼,突然间他明白了。他读不出有关她的任何东西,只余空洞,如吸入星光的黑洞般留下一圈灵能的虚空。
“蒂尔扬,”他说,“你知道这个词吗?放逐者[7]?”
她皱起眉,她要撒谎吗?很难确定。“不,大人,我不明白——”
“我明白了。”他回答,“你知道为何其他人都死了,而你幸免于难吗?”
她眨眨眼,“恶魔没有看到我们。”
他摇头道,“它们没有看到你。”
圣吉列斯眼前是一头野兽。
怪异黑烟盘绕在肌肉健硕的躯干上,皮肤如怒火鲜红,震颤的胸膛、弯折的手臂堪堪塞在圈圈铜链与磨损严重的青铜铠甲之中。那张永恒咆哮的面孔上刺出邪恶扭曲的黑角,一颦一笑都充斥着凶残的恨意,呲出的黄色獠牙毫不遮掩,唾液滴答。祂如彗星临世,架着头顶毁灭天穹一缕灰烬而来,然而原体本能的感觉到,与其说这生物来自天堂,不如说来自地狱。他看过父亲宫殿中秘密图书馆里堆满的那些古老传说,他知晓人类迷信过往中描述恶魔与精怪的神话。他面前起身的这人形生物,正是那些已逝古人的梦魇,甚至比他们所能想象的更为真实可怖。
祂睨着天使,开口道,“时至此刻,你可喜欢这场较量,黄金之人?”声音如岩浆翻腾,“费了这般功夫,但距离我们到达终点,依旧有很长的路要走。”祂朝着周围散布的各式尸体投去狡诈一眼,军团战士,邪教徒,还有怪物,平等如一,“但不论如何,我们都热爱鲜血的滋味,不是吗?”
“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原体咆哮道,“我所见不过是个待宰的怪物。”
“那么,介绍一下,巴尔的圣吉列斯,”祂笑了,“我乃卡班达,嗜血者、恐虐麾下领军大将,蒙承我主之怨愤。”这生物嘲弄地一鞠躬,“而你我该以兄弟相称。”
梅洛斯对着一群尖叫着的混沌怒妖(Furies)清空了自己的手枪弹夹,他重新上弹,跳过鲜血淋漓的弹坑,逐步接近战斗中心。他滑下斜坡,踉跄止住身子。一群战士武器在手立在原地,其中许多是拉多隆第一连的成员。他看到了连长,还有金甲的圣血卫士,来自赛文(Saevin)和梅卡鲁斯(Mecallus)小队的大量终结者,而他们前方是可敬者莱昂纳图斯的鲜红身影,旗帜在无畏的精金侧面清晰可辨。
所有人都在等待,而在战线的另一端,药剂师看到敌人的阵列也同样停在原地。大群黑毛犬类还有之前遭遇过的、如狼如蜥蜴的地狱猎犬在泥泞中抓挠喘息着,旁边是带着顶冠头生长角、手持锈剑的人形生物。毁灭者咕哝着,垂涎欲滴,揉捏着手中的剑柄,期待其主的命令。
它们的主宰。梅洛斯视线光是落在那地狱般的身影——那嗜血者身上,都能感到一阵震慑。他听到祂在说话,感到祂背上黑色双翼拍打之时空气的震颤。有那么一瞬间,祂仿佛就是天使身前一面地狱般的镜像,这黑暗倒影赤裸裸地揭露出他的对立一面,与他所有的高贵与善良截然相反。
“你为何要与我们战斗?”祂问,仰起头,望向战争中的伤亡者,“我们毫无区别。我们都深谙鲜血泼洒的快乐,都尝过杀戮的甜美滋味。”这生物上前一步,挥舞祂的武器—— 一条盘卷的铜制长鞭,还有一柄看似由史前巨兽颚骨打造而成的大斧,“恐虐之伟力无从估量。混沌乃是万事万物的末路终点。你的反抗不过稍稍阻延了必然之事的降临。”祂嗓音中金石碾磨之声让血天使紧紧咬住了牙,这声音如在浑身骨骼中震响,“即便是你的皇帝-父亲也知道这一点。正是因此,他避吾等如蛇蝎。正是因此,他总是提心吊胆。”
梅洛斯看到原体双眼中愤怒如惊雷闪过,这恶毒之语直击要害;但随后圣吉列斯笑了,“别挡着我的路,畜生,不然我就砍了你。”他对这野兽说,“我只会和你的主子打交道,那个叫凯瑞斯的家伙。”
笼罩恶魔的幽冥烟雾因突如其来的怒火而颤动不已,“那感官的贱奴怎会是吾主,”祂怒道,“我只对恐虐效忠!我才是此地的将领!”
“你于我而言一文不值。”天使说道,攻了上去。
声如雷霆,星辰铸就的金属撞上钢铁包裹的白骨;剑斧交击,擦出细碎火花。恶魔动作迅猛,比圣吉列斯所想还要敏捷几分。祂扭转斧刃,反手一劈。斧头向下挥去,切过他腿间的土地。
天使躬身后跃,展开双翼升入空中,他以己为轴轻盈旋身,跳出这一击的攻击范围,如帆扬起的洁白片羽噼啪作响。手握的红色剑刃一转之间,剑锋便以高超优雅的武技划过野兽咆哮的脸庞。这下切得很深。
原体稳稳落地,但并未给卡班达留下喘息之机。他准备履行诺言。天使猛冲上前,但恶魔已有准备。青铜长鞭尖啸着撕开空气,朝他胸膛袭来。圣吉列斯双翼紧贴肩膀,矮身闪避,带刺的鞭梢掠过他头顶。他仍未止步,长剑依旧前送,他将其迅猛刺出,逼迫眼前这野蛮战将出手防御。
卡班达咆哮着,不甘屈居下风;相反祂抬起斧头挡下每招试探的攻击,防御滴水不漏,没给天使留任何空隙。他们正处于混战核心,四周战场上个头较小的恶魔——掠夺者,地狱犬,毁灭者——正与军团战士、无畏与终结者正面交锋,到处都充斥着高声尖叫。
圣吉列斯天生的灵巧让他在嗜血者原始的野蛮巨力下占得一丝先机,但他们旗鼓相当,每回合交手都所获甚少,都给彼此留下了数量不菲的创伤。他们旋身相对交锋不断,斧头猛击间擦过的羽毛从天使翅膀上飘然落下。
伴着一声雷鸣大吼,卡班达蹒跚后退,长鞭倏然挥出,鞭尾爆鸣之下,利齿朝原体脸庞划出一道弧度。圣吉列斯旋身,动作快到难以反应,空着的手便一把抓住了那倒刺。长鞭如活物般扭动着,盘绕上他的手腕,在他手铠的陶钢护套上勒出裂纹。
他猛力一拽,使恶魔失去平衡,随后接上剑柄砸出的一击重锤。獠牙碎裂,卡班达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这野兽磕磕绊绊向后退去,先是嘶声作痛,接着便大笑道,“你打得可好,”祂说,吐出碎裂的牙齿,“在此之前,还没有短生种能伤到我。但我绝无敌手,又为何要做无用功?不如加入我们!如我一般,你也是逐血的生物……你已踏上猩红之路,小天使,我们都一清二楚。见证恐虐的全副荣光,拥抱你的内在本质。你将斩获那般尊荣,冠上冠军之耀。”
圣吉列斯冷嘲道,“先是那个家伙,如今又是你。你们这类东西总是这样,沉浸于自己的言语完全无法自拔?”他朝这生物猛挥一击,将其击退,换来一声愤怒的号叫。
“那么,我诅咒你!”恶魔将领啐道,“若你拒绝我的提议,就记住这个:我会摧毁你所珍视的一切,永远折磨你的子嗣直至你的军团彻底消亡!”
“这恐吓不值一哂,”原体说道,“吾之子嗣将永远枕戈待旦,灭汝同族,直至众星皆黯,苍穹涂炭!”[8]
卡班达发出一声无言的怒吼,猛然顶开一辆失速的犀牛,将装甲载具倒翻着掀飞。祂如女妖般嚎叫着,朝天使疾扑而来。
一个身穿金甲背有银翼的身影在原体眼角闪过——他惊恐地看到犀牛砸向罗高斯兄弟,将其压在地上、惨死当场。圣吉列斯发出怒吼,他信任的荣誉卫士死去时,明显的幻痛震颤着袭来。
他感受到那死亡,如自身一片灵魂被生生切下、如纸焚化;每桩死亡,他都有所感应。它的冲击,或远或近,或弱或强,但始终存在。每回每次,每一个圣吉列斯之子倒下,都如同翼上撕下的片羽,切入血肉的一刀。
对子嗣的死亡,其他兄弟的感受是否也如这般强烈敏锐?多恩或伏尔甘会吗?马格努斯或佩图拉博会吗?
荷鲁斯会吗?
卡班达双臂大张,朝他扑来,试图将他碾为尘土。天使撇去其他一切念头,双翅舒展,冲上空中。他轻易避开了恶魔领主狂猛的突袭,但这只解一时之渴。这野兽自己也生有翅膀,它们同样大张开来,拍击声如号角鸣响,卷起阵阵黑烟。
祂随他升空,他们撞在一处,青铜和黄铜撞上黄金与陶钢。圣吉列斯长剑横扫深深切过这生物胸膛,他劈向卡班达的护腕,逼迫恶魔松开手中的骨斧。
他们在空中扭打,交手间重击如雨落下,每一击都携着将移位空气砸出爆鸣裂响的风雷之势。圣吉列斯感到自己身经百战的盔甲在恶魔领主致命的攻势冲击下四分五裂。卡班达血盆大口豁然咧开,恶臭扑面,咬向他的脸。地狱般双眼只余下刻骨的愤怒与嗜血,紧紧钉在他身上。
缠斗双方如今正朝地面飞旋而下,失控地跌向下方汹涌战潮。地心引力牢牢抓住他们,即便是天使那强健的巨翼也难以阻止坠势。
与之相反,他却任凭重力拉扯。伴随一声艰难的低咆,圣吉列斯揪住卡班达粗大喉咙上的锁链,拉近了他们间的距离。在恶魔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将长剑尽身没入祂的胸膛。
凭借痛苦的力量,这生物将他一把挥开,他们在落地的前个瞬间一分为二。
是天使首先立起了身。正当卡班达吠叫着狂烈的痛吼、还在泥泞中翻腾时,他浑身是血、气喘吁吁,直立起身、拔出剑来。
他上前,红刃高抬,准备挥下必杀一击。
“等等,”卡班达带爪的手抬起,但原体并未迟疑半分:“在你下手之前,你要明白,”恶魔将自身撑起,跪地捂住自身胸膛上剖开的血肉,“我们永远不会对你撒谎,小天使。这并非恐虐之道。我等乃是血之真实,而真相就是,荷鲁斯背叛了你!”
在那稍纵即逝的弹指之间,一种无可比拟的痛苦袭上圣吉列斯心头。剑尖无力垂下,视野一片模糊。“不,”他坚持道,“不!”
这就够了。卡班达动作疾如雷霆,长鞭锯齿不知从何处显出了獠牙。它如噬人毒蛇般咬上原体的双腿,以骇然巨力将其碾碎,把他击落在地。天使痛苦的呼喊回荡在战场之上。
恶魔放声大笑,压过了这声音,“你违逆了我,而现在,我将赠你一道永恒溃烂的伤口,”祂立下誓言。赶来援救其主的血天使小队们射出的爆弹如雨落在祂黄铜铠甲之上,发出阵阵哀鸣,但祂毫不在意。
圣吉列斯忍着巨浪般一波波涌来的痛苦,探手紧握住他掉落的长剑。这野兽利用了他与荷鲁斯的亲情;是他的犹豫不定造就了那一瞬的疑虑,是那顷刻的疏忽使得卡班达有机可趁,将他击倒。“有胆你就试试!”他啐道。
恶魔的脸庞戏谑地扭曲了。“你误会了,”祂对他说,拾起跌落的斧头。一道饱含恶意的光芒,一团微亮猩红的迷雾,在斧头利刃边汇聚成型。“我知道如何才能伤你至深。”
上百军团战士风暴般席卷过泥泞,正义的愤怒促使他们奋勇向前,与其一并燃烧的,还有那为其主所承之创复仇的熊熊意念。圣吉列斯感到他们身上涌出的情感如波涛般袭来,他看到他们的脸庞,他们的名讳在耳边鸣响。领头的乃是坚定不移的纳吉尔,他勇往直前的24连连长;与他一道还有格拉瓦托与马迪杜斯,佩拉达,弗乌斯,埃雷明,卡瑞克……数不清的战士们,每一个他都视若亲子,熟悉万分。
“不!”他试图警告他们离开,他试图站起但受创的双腿却难以支撑,而卡班达已冲入他们当中,一席红色烈焰凭空燃起,如纯粹愤怒烧灼的薄雾隐现。
恶魔大斧高抬;它落下时,战场中央爆发出一轮猩红炽日。怒火脱笼而出,而在他的思维宫殿里,一名父亲感受到他的五百个儿子在同一时间消逝。
黑暗掠取了天使心神,灵能震慑的反冲之力裹挟着他,沉入灵魂的深渊。

[1] Metriculus:感谢机仆提醒也感谢b站专栏伺服颅骨24601的动力武器介绍,发现这是一位战团荣耀铸造大师的名字,在但丁的动力斧Axe Mortalis的背景介绍(出自4版和5版codex)里提了一句,这柄斧子是他打造的;属于是作者埋的联动小彩蛋,算是一个意外惊喜了!
[2] Bullock-pattern jetbike:也感谢机仆!白疤似乎有不少这种制式的机车,但我没找到相关的词条翻译,不清楚是不是有更泛用的译法
[3] Gida’Ljal感谢梅梅提醒!lex上写出自04年的卡牌游戏,也算是作者的联动小彩蛋了,Hh军团的游戏里也有这张卡,所以直接用那边的译音了
[4] Manticores and chimerae, hellions and harriers, ogres and trolls, succubae and death’s-heads:一大串的奇幻生物名词_(:з」∠)_,我看了下除了succubae和death’s-head应该没有其他是指特定的混沌单位了……呃,是吗……?
[5] Angelus Bolter:这里参考了Syz233大佬的八版血天使的专栏翻译,感恩大佬
[6] Weep no more:这里意思很简单但我想不出啥既酷炫又霸气的发言了……我自己来翻的话:“别再哭了”(不是)总之这里是用了机仆的提议,感谢机仆!
[7] Pariah:大远征和hh时代形容不可接触者的名词?也有贱民的意思,这里取了没那么强烈的语义
[8]这句话可能我意译的成分有点大(烂),所以还是放一下原文……原文比较质朴:“My sons will always be ready to kill your kind, until the death of the last star in the heavens!”/这里感谢E佬逼格满满的建议!!比我原本的有韵律工整多了!!
一战卡班达!这本进度大半了!完结近在眼前!!
搞怪小伙萨加一路走好,安内鲁斯的便当也热上了……
↓↓↓一点难以忍耐的吐槽欲↓↓↓
(翻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卡班达自我介绍挑衅完天使居然还真忍下气笑了笑,我脑中立马浮现那个meme“那笑容,那该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