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剑炼成记 第三章 长路归乡
奴隶们破羽阳、灭王庭，吓得北海国国王带着贵族们连夜出海跑路，受了重伤的吾夷在伙伴们的护送下向家乡行进，周围依然还是尸山血海的战场，而他可以安心离去。道路两旁都是冻僵的尸体，他们在依然保持着生命最后的印象，只是却被雪落冰封，等到春回大地，他们消失的地方又会生花长草。吾夷感叹道:“刀剑与冰雪有何区别？它们都令生命沉寂失声。”
林恩一直在照顾这个发着高烧的男孩，他开玩笑说:“你有当诗人的天分，等到回家以后，我推荐你去学宫，你了解修辞学以后就能写出真正的诗了。”
“都是屁用没有的陈腔滥调，有什么好学的？”吾夷嫌弃地说，“你看看周围这些真正的英雄，没有他们，你们文人既写不出刀光剑影，也守不住风花雪月！”
“偏见！”林恩反驳道，“你来写一个？你写得出来吗？一句话，把人家毕生心血否认了。”
“我怎么不会写？听好了！这是我以前当奴隶时和兄弟们一起得到的诗意！”
靖义歌四首
其一 立志
东国有义士，英名镌苇竹。
怀怒蕴风雨，孤愤酿恶毒。
狗屠鸡鸣客，豪饮醉当垆。
倚啸东门卧，羽发四夷服。
其二 游学
挺义逆兵海，图穷刺帝王。
猛志羞荆鬼，良策惊子房。
行共衣缟素，卧同寢薪床。
割席香车客，迁邻陋巷郎。
其三 靖难
间敌丘俭笔，攻心文鸯舌。
纵横子贡计，震旦鲁阳戈。
星陨虎贲溃，鹤唳吊兵车。
封金挂侯印，唯愿定风波。
其四 请罪
陈罪公台案，黔首谢侯赢。
一诺千金贱，全节九鼎轻。
燕雀微末事，浓墨太玄经。
豪饮弹铗客，舞雩沐列英。
周围的奴隶起义军在他吟诵后，也用自己的见解品读诗句，吾夷说:“荆轲高渐离也不用自己写诗，他们只用在易水边饮酒唱歌，后事文人们就会帮他们浪漫优雅。那些连荆轲自己都喜欢唱的庸俗，凭什么要被你们文人否定？”
“确实是这个理，”林恩服了，“我会把你们的故事传唱，让文人尊重你们的性情。”
“谢谢。”吾夷躺在雪橇上，将自己的的小手握成拳头，高喊道“忧责重山岳，谁能为我担！”（毌丘俭《之辽东》）
其他的士兵随之高喊道: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纵死侠⻣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李白《侠客行》）
吾夷高呼道:“来一首，远山的放歌！”
奴隶们文化水平低，他们唱不了太复杂的东西，那远山的放歌，是《诗经》里面的一首民歌，正因为通俗易懂，所以才被起义军经常歌唱！
随军祭司先唱道曰:“宁饮羽河水，不食北海鱼。宁还南乡死，不止北邦居。”
其他人背诵起了《诗经·邶风·北风》
北风
北风其凉，⾬雪其雱。
惠⽽好我，携⼿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雪其霏。
惠⽽好我，携⼿同归。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匪狐，莫⿊匪乌。
惠⽽好我，携⼿同车。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他们的文化水平也仅限于此了，之后就是窑调、荤段子、低俗笑话，甚至是匹夫们粗俗的叫骂，但吾夷很喜欢听，他只有听到部下们的真情表达，才能明白自己因何而战。他也和战友们说起自己的母亲和心爱的女孩，林恩开始相信他的母亲曾经为救下儿子杀死老虎，而这儿子却借走了母亲拼命救下的骨肉，拯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心爱的女孩名叫芊英，是个离了婚的少妇，比吾夷大三岁，她送给了吾夷一个香吻，让这个男孩长大后再来报答她！即便是成了英雄，吾夷也渴望当这女孩的情人，成为她的刀剑，让众神不能伤她分毫！
行军路上，经常有在包围圈里活下来的起义军过来看望吾夷，他们都说:“这小兄弟能处，哥们有事，他是真上啊！”。吾夷只接见那些真心帮他的穷兄弟，而那些在羽阳大战中畏缩不前的贵族军官，只配捧着礼物跪在路边，乞求这个孩子原谅自己！
终于，这些逃亡的奴隶来到了渤海国北界，边境上的北海国军队都害怕被奴隶起义军屠杀，纷纷放下武器进入渤海国正规军的战俘营，接受法律的审判。也只有在更凶残的恶人面前，贵族们才会真正遵守法律，从这种意义上讲，起义军也是执法者之一。
“是回家了吗？”吾夷问。
“是的，”林恩拿过渤海国的蓝底白雪花旗，放在吾夷面前，“我希望你拿起国旗荣归故里，而不是盖着国旗马革裹尸。”
吾夷吻了一下国旗，将它放在胸口“我从这里被抓走，也在这回逃回，也不知现在，究竟是噩梦的结束，还是下一个噩梦的开始？”
“这是女王陛下派来的医护马车，你马上就安全了，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英雄！”林恩抱起吾夷，将他从简易雪橇上放进豪华的马车，马车里有热气，有专业的医生和抢救工具。他们只在白天赶路，夜晚在更舒适的营地休息，负责人可不敢让吾夷有生命危险，那些穷困潦倒的奴隶起义军走了那么远，都没让这孩子死掉，要是他在女王派来的专业医生保护下出了事，所有医生都得被灭三族。
林恩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但女王见到他后却一阵数落:“你让一个孩子冲锋陷阵干什么？你堂堂无双剑圣干什么吃的？”
“怪我？”林恩也很气，“起义军里和他一样的孩子多了，都不打仗了？”
“他是将领！是高级指挥官！是重要的人才！”女王怒道。
“所以他才要负责啊，他要不带头冲锋，谁又能相信我们对敢死队员的承诺？”林恩也有了见识，开始忤逆曾经崇拜的女王。
“那你为什么躲他身后？”女王质问。
“先冲上去的都是炮灰排头兵，他们不太会格斗，只能吸引敌人注意力，我的任务是在他们的帮助下快速斩杀敌方元帅，这是那孩子亲自下的军令。大王交给我的任务，只能先往后放，等他不必承担将领的职责时，我才能用保护普通人的方式保护他！”林恩气得火冒三丈，“他要去拯救包围圈内的四万战友，拯救所有被迫害的人们，我能用拯救一个人的理由去打扰他吗？”
“行，你清高！你尽职尽责！”女王愤怒地离开了，她本应该是名利双收的胜利者，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后来，他听说，女王喜欢那个男孩，把他纳入后宫，他虽然有些吃醋，可女王毕竟是他的主君，不好管她的家事，吾夷也确实配得上女王，女王那么美丽温柔，他真为吾夷的幸运而高兴。
安稳的日子再次到来，林恩继续沉迷制作水晶球，准备向女王求爱，真到这天，有个参加过起义军的人送来囗信，说要他帮忙劝劝吾夷。林恩又离开了女王的宫殿，跟随信使来到偏僻的小巷，却看到一只俊美的狐妖正窝在小酒馆的角落里哭泣，眉骨有些像吾夷。
“你是吾夷吗？”林恩迟疑着问。
“嗯。”狐妖点点头，依然流泪。
“你怎么了？”林恩问。
“嗨，别提了！”一旁的克昂叹息着说，“女王陛下说喜欢他，非要让他当男宠，把他母亲抓走了。又嫌弃他长得不好看，让祭司把他变成狐妖，连肋骨都拆了四根，太狠心了！最后怕他出轨，又让他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克昂对林恩说，“兄弟，吾夷让我劝你，别和女王走太近，伴君如伴虎啊！”
“想不到堂堂英雄丈夫，竟会沦为女王的玩物？”林恩倒吸了一囗凉气，“这是真的吗？女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怕他功高震主，尾大不掉，或者留下太多后代，形成宗族。”季子分析道。
“我去找她要个说法！”林恩怒了，“什么事啊？如此残忍的事，怎么不和别人商量！”
“你别去，”克昂说，“他们人多！”
“这是我徒弟，也是我兄弟！”林恩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兄弟也如我手足，这么大事，她不和我们商议，强行施暴！太欺负人了！”
……
林恩到了女王后宫里，问女王:“吾夷犯了什么罪？让你如此残暴？你给我说个明白！”
“没其他的罪，”女王冷静地说，“他偷走了我的心，我这都是为了爱情。”
“什么？”林恩怒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让他身体受苦不说，还没有了生育能力。他也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有爱情，你怎么为了自己的爱情破坏别人的爱情？”
“能一样吗？”女王夕岚笑道，“他一个凡人，喜欢的女人也只是个凡人，而我是女王，是天主宠爱的神女，让他当男宠是抬举他！这样的男孩，只配被我享用，不能被凡夫俗子玷污！”
林恩举起剑，想要砍向女王，但女王慵懒地伸了下玉手，两指优雅地将他的剑夹住，把剑挡了回去，说“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想杀我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以后不要为别人考虑！”
“行！”林恩收回了剑，“我们恩断义绝！”
林恩搬出了女王的宫殿，退还了女王赏赐的礼物，只用自己的薪水生活，他在那些起义军的家里寄宿蹭饭，时常探望吾夷的母亲，他自以为拯救了男孩，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女王残害男孩的爪牙！
恶心！真恶心！
林恩每天躺平摆烂，浑浑噩噩，战友们的家里很穷，日子很苦，但饭菜却比女王后宫干净，虽然有时会伤肠胃，但至少不会逼迫他行凶作恶，残害忠良！
他回想起来，吾夷的诗句:
……
行共衣缟素，卧同寢薪床。
割席香车客，迁邻陋巷郎。
……
这才叫堂堂正正、问心无愧！这才叫真正的英雄气度！他一个剑圣，以前只知道打遍天下无敌手，却不知道什么才叫胜利！
一天，在吾夷母亲的家中，林恩与那帮鸡鸣狗盗之辈一同饮酒，吾夷的母亲喝醉后，大骂女王残暴，表示如果女王再残害她的孩子，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那些被吾夷从包围圈里救出来的人们也表示支持，那位母亲向所有宾客致谢，高呼道:“忧责重山岳，谁能为我担！”
那些狐朋狗友纷纷举起酒碗，庄重宣誓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纵死侠⻣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语毕，众人将酒碗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包括林恩在内！但他热血过后才想起来，这么多人一起骂女王，不会走露风声吧？
“林恩大人，”吾夷的母亲突然对他说，“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众人走后，这位母亲才将委托的任务告诉林恩“我今天想给吾夷提前准备后事，他要去做古圣先贤的仆人，成为堂吉诃德的桑丘！所以我给他准备了一架驴车，因为驴是桑丘的坐骑，上面有一囗棺材，棺材里有医药和寿衣。拜托你，伟大的骑士，请你骑上骏马，去扮演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堂吉诃德，无论生死，都请你把他回到我身边！”
“我是堂吉诃德？”林恩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神圣的使命感，因为他被自己喜欢的英雄崇拜了，女王封他的尊号算什么？能让吾夷和他母亲肯定，那才叫骑士的最高荣耀！
“伯母，您不怕吾夷死掉吗？”林恩问。
“我不会说大道理，只会讲个小故事，你来听听看。美丽的金丝雀因为可以驯服，可以成为人们的玩物而被追捕奴役。而刚烈的麻雀却难以驯服，即便无知的幼崽被人蛊惑，它那无法营救孩子的母亲，也会叼来毒虫，将它送进地狱。可怜的鸟儿啊，你当然可以自由飞入人们的家中，陪伴自己喜欢的朋友，但即便是最爱你的人也无权阻止你，阻止你回到渴望的天空。”
林恩彻底服气了，原来不是母以子贵，而是母亲教育有方！未来慈母孝子的故事里，也会有他的功劳！
此时，靖燕公的部下被吾夷的手下抓获后提供了大量证据，做好准备的吾夷辞别母亲玉泉夫人，将土地财产上交国库，自除罪状，让朋友将侯印与官衣还给女王。乔装打扮后从秘密通道进入靖燕公丹义的城堡，声称有要事商议，趁其不备将靖燕公劫持，纵火为号通知外围接应，身着重甲的他一路杀出城堡，仅仅只是受了内伤，吾夷安排了两路人马，第一路通知宁安府官兵和各位贵族帮忙，第二路将吾夷的官衣侯印送归雪王夕岚。王庭骑士团冲入庄园，与挟持靖燕公的吾夷展开对歭，实际上是阻止庄园卫兵杀掉吾夷灭囗并销毁罪证，骑士团用见义勇为维护治安的借囗将卫兵缴械，当众封存证物。
当女王夕岚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来到玉泉夫人的家中，玉泉夫人正在家中给吾夷排演葬礼，女王的禁军撞开大门，杀气腾腾冲入院中，玉泉夫人含泪抱着儿子的牌位打开大门，亮出了匕首。她大骂道:“你们不让我儿子好好活，我还没找你们算帐，现在你们又上门来打搅他死后的清静，太过分了吧？你们的权柄，难道高过英雄的殊荣？”
禁军士兵用长矛、弓箭和气枪对准这位母亲，这位母亲又抱着儿子的牌位，稳稳地走下台阶，军官连忙命令士兵收起武器，女王以访客身份亲自向醴泉道歉。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这位母亲没有见好就收，“你想要和我儿子谈恋爱，那就是我面前的小辈，你伤害了我的骨肉，你就要和晚辈一样道歉，给我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响头！”
女王犹豫了一下，立刻跪在醴泉脚下，摘掉头盔刚要磕头，对方又说:“真不懂规矩，免冠不知道吗？你的宫廷老师干什么吃的？王冠摘下来！”
女王夕岚只能摘下王冠，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三千虎贲也跟着他磕头，玉泉夫人这才说:“这次就先磕三个，要是我儿子死了，你们再来，那就得磕四个头。你们是大人物不假，但老婆子我作为母亲，可不怕折寿！”
传说慈母一人，喝退虎贲三千！真是巾帼英雄！
夕岚知道事情无法挽回，只能带领禁军前往吾夷那里。夕岚刚到现场，吾夷就将靖燕公用匕首刺死，夕岚让他投降认罪，否则当场击毙，吾夷脱掉盔甲放下武器，走到弓箭手和气枪兵的阵前，大声喊道:“我为民除害，为友复仇，何罪之有？”
夕岚回答:“只图义气，不讲忠诚，违抗命令，大逆不道，若是认罪悔改还有一线生机。”
吾夷冷静地说:“自古义士，忠道不忠君，从义不从父。我希望大王现在认真评价我的行为，我究竟有没有罪？要么给我答案，要么给我子弹。”
夕岚没有办法，只能说:“想想你的母亲。”
吾夷说:“正是母亲让我这样做的，我以血尽忠，以魂尽义，以泪尽孝，身体发肤原本受之父母，可我却将血肉之躯交给大王，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如果吾夷有罪，只要大王当众下一道赐死的旨意，吾夷定会服从命令。”
女王夕岚犯了愁，这时吾夷的朋友，骑士林恩骑着白马走来，护送着一辆小小的驴车，驴车上是一口廉价的柳木棺材，刚刚女王的禁军让拿着牌位的玉泉夫人喝退，现在又要给拉着棺材的林恩让路。吾夷见女王犹豫不决，就按照计划给女王夕岚出了个主意，于是夕岚将尚方宝剑赐给吾夷使用一天，吾夷用尚方宝剑在靖燕公的身上刺了几下。在第二天的通报中，是夕岚先前赐给吾夷尚方宝剑，吾夷用尚方宝剑私自斩杀靖燕公，于是夕岚一怒之下将尚方宝剑收回。这相当于唐玄宗手下的军官杀死杨国忠，逼迫唐玄宗下诏处决杨贵妃，借用地球人的诗句: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林恩和朋友们将受伤的吾夷包扎好伤囗，放进那囗柳木棺材里运走，临走时，林恩拿出了那种原本准备送给夕岚的水晶球，对失魂落魄的夕岚说:“这原本是送给一位高贵神女的礼物，可你原来也是个凡夫俗子！”（改自贝多芬在听说拿破仑称帝后的名言，原本他想将《英雄交响曲》献给拿破仑），说完，他将水晶球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清脆，这声音比羽阳的炸弹都响亮！然后，林恩又将一串骑士勋章连回绶带丢在女王面前说:“堂吉诃德就算没有册封，没有勋章，没有打过胜仗，那也是最伟大的骑士！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比你更伟大的战士，不会再听你的教诲！”
禁军士兵见女王人心尽失，闹得民怨沸腾，也纷纷丢下铠甲兵器，跟随林恩离开女王，一同保护那个受伤的男孩去了。他们可以接受女王的残暴，但却不能接受她的无能与软弱，出卖部下、残害忠良这样的事女王当然可以做，但若是她自己干了错事，又甩锅给部下，被部下逼宫后被迫承认错误，外强中干，怎成大事？看看靖燕公身死名臭的下场，再看看吾夷的胜利，怎么选择？还用想吗？
他们已经决定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