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轮齐射

本篇模仿自欧·亨利名篇《最后一片叶子》
没有刀子成分
在镜面海域的一个小小的地区里,仿佛发了狂似地,部署了许多叫做“航母”的船只。这些“航母”构成了强大的火力支援和制空。
有一次,一个指挥官发现这航母有它可贵之处。如果一艘战列舰去支援、打击敌人和支援陆地作战,在这海上转弯抹角、大兜圈子的时候,突然碰上满载飞机,全副武装的航母,那才有意思呢!
因此,懂指挥的人不久都知道这个叫“航母”的船只的厉害了。他们挑来挑去,寻找足够强大的航母,护航的驱逐舰,对空支援的巡洋舰,以及当靶子的战列舰。接着,他们又从仓库拿来了对应的强大舰装,组成了一个“航母战斗群”。
天城和加贺在一座挺大的港区为她们的指挥官效力。两人一个是从横须贺来的;另一个的家乡是重樱川崎。她们本身就是一对姐妹,是在港区外一家重樱餐馆里吃饭时碰到的指挥官,彼此一谈,发现他对于大舰巨炮的口味十分相投,结果便答应为指挥官效力。
那是战斗中的事。一个冷酷无情,指挥官管他叫“炸弹”的不速之客,在轰炸机里潜蹑着,用他的火热的内心这儿碰碰那儿摸摸。在海域的东面,这个坏家伙明目张胆地俯冲下来,每闯一次祸,总会出现那些不幸的人。在这行动缓慢的战列舰群里,他的脚步愈发加快。
“炸弹先生”并不是你们所谓的打击敌人的王牌。一个病弱的女子,已经被大地震弄得没有什么血色了,当然经不起那个有着红拳关,气吁吁的家伙的常识。但他竟然打击了天城;她躺在那张漆过的铁床上,一动也不动,望着窗外的港区海域。
一天早晨,那位忙碌的医生扬扬他那细细的柳叶眉,招呼加贺到过道上去。
“依我看,天城小姐的伤只有一成希望。”女灶神说,一面把体温表里的水银甩下去。“那一成希望在于她自己要不要活下去。舰娘不想活,情愿照顾拆船厂的生意,这种精神状态使我们维修舰一筹莫展。天城小姐满肚子以为自己不会好了。她有什么心事吗?”
“她——她希望有一天能照顾舰队的大家,让大家都不再受伤。”加贺说。
“不受伤?——这不太可能。她心里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比如说,唔,和指挥官誓约?”
“誓约?”加贺放好她的狐面具,说,“难道指挥官愿意(指挥官:当然愿意)——女灶神,根本没有那种事。”
“那么,一定是身体虚弱的关系。”女灶神说,“我一定尽我所能,用修理所能达到的一切方法来治疗她。可是每逢我的病人开始盘算有多少勋章送她出殡的时候,我就得把医药的治疗力量减去百分之五十。”
“要是你能使她对什么东西产生些兴趣,我可以保证,她恢复的机会应该能从十分之一提高到五分之一。”
女灶神离去之后,加贺到宿舍里默默地流着泪,把一张餐巾擦得一团糟。然后,她拿起舰装,吹着调子,目空一切地走进天城的房间。
天城躺在被窝里,脸朝着窗口,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加贺以为她睡着了,赶紧停止吹口哨。
她架起主炮,试图引起天城对战斗的注意和渴望。
加贺倒是有些来劲了,但她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重复了几遍。她赶紧走到床边。
天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望着窗外,在计数——是倒计。
“十二,”她说,过了一会儿,又说“十一”;接着是“十”、“九”;再接着是几乎连在一起的“八”和“七”。
加贺疑惑地向窗外望去。有什么可数的呢?外面见到的只是一片空荡荡、阴沉沉的海面,只有几艘正在训练的战列舰正对着什么目标在开火。
“怎么了,姐姐?”加贺问道。
“六。”天城说,声音低得像是耳语,“那些孩子们装填速度有些进步。三天前差不多十分钟才打一轮。等得我头昏眼花。现在快些了。喏,又响了。只剩下五轮了。”
“五轮什么,姐姐?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炮声,战列舰齐射的炮声。等最后一炮响了,我也得去了。受伤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未来的海战只能让位给航空母舰。难道指挥官之前没有告诉你吗?”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加贺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嗔怪说,“战列舰孩子们训练同你的伤有什么相干?你一向很喜欢在战场上开火。再说了,战列舰怎么可能过时?对了,女灶神今天早晨告诉你,你很快康复的机会是——
她说你好的希望是十比一!姐姐,你知道吗,这简直比动对动射击时能命中对方的概率一样,几乎不可能碰到意外。来喝点汤吧,是我自己做的哦。”
“加贺,你没必要炖什么汤啦。”天城说,仍然凝视着窗外,“又响了。我并不想吃什么东西。只剩四轮齐射了。我希望在天黑之前看到最后的齐射冒出的火光。那时候我也该去了。”
“天城姐姐!”加贺弯着身子对她说,“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睡一觉,不要再去听齐射了?”
“你别管我行吗?”天城冷冷地说。
“我要呆在这儿,跟你在一起。”加贺回敬道,“我不喜欢你老听那些与你毫不相干的齐射。”
天城又闭上了眼睛。她脸色惨白,静静地躺着,活像一尊倒塌下来的塑像,“我要听那最后的齐射。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也想得不耐烦了。我想摆脱一切。”
“你争取睡一会儿。”加贺说,“我要去叫让巴尔上来,那个相信自己时代刚刚开始的战列舰。我去不了一分种。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别动。”
让巴尔是另一个阵营维西教廷的战列舰。她的年纪相对于两人小得多,有头卷卷的亚麻灰色的头发,从狂气的脑袋上顺着身体卷垂下来。让巴尔在战列舰群里是个失意的人。她在那次战争中从未完成过建造,现在的这个身体还是用曾经残破的躯体修复而成。
她老是说自己是大洋之上最新的战列舰,可是始终没有什么战绩。除了偶尔会跟指挥官出去打架外,几年没有什么突出的存在。她喝酒总是很谨慎,不过老是唠唠叨叨地谈着她和马萨诸塞的关系。
此外,她还是个暴躁的舰娘,极端厌恶自己的姐姐。
加贺在港区那间灯光黯淡的酒吧里找到了酒气扑人的让巴尔。角落里放舰装的架子上架着一座巨大的主炮,在那儿静候主人。她把天城的想法告诉了她,又说她多么担心,惟恐那个虚弱得像枯叶一般的姐姐抓不住她同世界的微弱牵连,真会撒手去世。
让巴尔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加贺,对这种白痴般的想法大不以为然,连讽带刺地咆哮了一阵子。
“什么话!”她嚷道,“难道世界上竟有这种傻子,因为听着战列舰齐射的炮声渐没落而想死?我活了这么久也没有听到过这种怪事。你怎么能让她脑袋里有这种傻念头呢?”
“她病得很厉害,很虚弱,”加贺说,“高烧烧得她疑神疑鬼,满脑袋都是稀奇古怪的念头。既然你不愿意帮我的姐姐,那我也就不勉强了。”
“你真是个白痴!”让巴尔嚷道,“谁说我不愿意?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像天城那样好的人实在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受伤。总有一天,战列舰的荣光将继续驰骋在海面上!”
她们上楼时,天城已经睡着了。加贺把窗帘拉到窗槛上,做手势让让巴尔到训练场。她们在那儿担心地听着窗外的齐射。接着,她们默默无言地对瞅了一会儿。寒雨夹着雪花下个不停。让巴尔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海盗装,停在港区的训练场上,扮作还在训练的战列舰。
第二天早晨,天城睡了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看到加贺睁着无神的眼睛,凝视着窗外的海域。
“把窗户打开,我要听的更清楚一点。”她用微弱的声音命令着。
加贺困倦地照着做了。
可是,听听吧。经过了漫漫长夜的风吹雨打,仍旧有一艘战列舰的主炮在不停鸣响。它是训练场上最后一艘了。声音依然雄壮而威武,它傲然的在诉说着战列舰的不屈。
“那是最后一艘。”天城说,“我以为昨夜她训练完就回去了。我听到汽笛的声音。它今天会结束的,同时我也要走了。”
“姐姐!”加贺把她困倦的脸凑到枕边吼道,“如果天城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我想想!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但是天城没有回答。一个准备走上神秘遥远的死亡道路的心灵,是全世界最寂寞、最悲哀的了。当她与尘世和姐妹之间的联系一片片地脱离时,那个玄想似乎更有力地掌握了她。
那一天总算熬了过去。黄昏时,她们听到训练场上那孤零零的主炮仍旧在不甘的齐射。随夜晚同来的北风的怒号,雨点不住地打在窗上,从屋檐上倾泻下来。
天色刚明的时候,落魄的天城又吩咐把窗乎打开。
那主炮居然依旧在鸣响。
天城躺着听了很久。然后她喊喊加贺,她正在笨拙的搅动给天城喝的药水。
“我是一个坏姐姐,加贺,”天城说,“冥冥中那不屈的战列舰主炮轰鸣,启示了我过去是多么可笑。不想活下去是个罪恶。加贺,把你昨天做的汤拿来吧,再——等一下,先用枕头替我垫垫高,我想坐起来看你怎么照顾你姐姐的。”
一小时后,她笑笑说:
“加贺,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好好保护大家,然后再和指挥官誓约,生个大胖小子。”
下午,女灶神来,她离去时,加贺找了个借口,跑到过道上。
“好的希望有了五成。”女灶神抓住加贺的手说,“只要好好护理,天城小姐会胜利的。现在我得去楼下看看另一个病人。她叫让巴尔——也是战列舰。是舰装严重受损。人也得了重感冒,不过没关系,她并没有大碍。”
那天下午,加贺跑到床边,天城靠在那儿,心满意足地在计划着舰队下一步的计划,加贺连枕头把她一把抱住。
“我有些话要告诉你,姐姐。”她说,“让巴尔的舰装报废了。她的舰装在两天内磨损殆尽。那天早上,别的舰娘在训练场上发现她躺在海面上,痉得要命。他的鞋子和衣服都湿透了,冰凉冰凉的。她们想不出,在那种凄风苦雨的的夜里,她硬是到训练场干什么去了。
后来,她们找到了她已经报废的舰装,一只以最大音量播放的旧录音机,末了——听听窗外,姐姐,听听那主炮的轰鸣。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它总是以固定的节奏轰鸣吗?
姐姐,那是让巴尔的杰作——那晚最后最后一艘战列舰离去时,她用自己的舰装录下来的。”
作者:岸Yasu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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