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衣冠南渡 第十节 群狼的角逐

2023-03-06 17:08 作者:史图馆  | 我要投稿

本作品是对史图馆专栏的投稿,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作品并非严谨的历史学术研究,仅供参考;未经授权,禁止二传,违者必究。

本文作者:锦帆游侠

刘聪的去世,让汉国的政权瞬间展现出了诸多裂痕。当初,他为了揽权,扶持了外戚靳准作为自己的后援。但靳准的威望不足以控制整个汉国,刘聪又不得不把后事托付给实力强劲的军头石勒与刘曜。

于是,靳准、石勒、刘曜,再加上原本就掌握了实权的刘氏宗王们,各方的势力谁也不肯服谁,内乱的产生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野心勃勃的靳准首先发难,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撺掇新任的汉国君主刘粲除掉了刘氏宗王,而后又将刘粲杀死。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掌控军权的石勒和刘曜自然非常乐见于借着靳准的手为他们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如今也正是他们出手摘桃子的时候了。

石勒和刘曜打着平定内乱的旗号,派出重兵向平阳进发。石勒的五万精兵首先到达了平阳东面的襄陵,此前投靠刘乂,被刘粲和靳准折磨的羌族酋长们和羯人纷纷前来投靠,石勒又有了四万多户部落民的加入。

[1]公元318年10月

靳准不敢大意,亲自率领平阳的军队向石勒发起了挑衅,但石勒明白,靳准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没有必要一开始就消耗自己的有生力量,石勒选择了固守,轻松挫败了靳准的进攻。

与此同时,刘曜的军队也抵达了平阳西南的赤壁(这个赤壁不是烧战船的赤壁,在现在的山西河津)。靳准本来就没有什么政治根基,加上野心勃勃的他尽诛刘氏宗王的做法让群臣们也惶惶不可终日。政治嗅觉十分敏感的太保呼延晏趁着靳准和石勒交战的时机,带着朱纪、范隆等重臣从平阳出发前往刘曜的大营,推举刘曜为新的汉国皇帝:毕竟刘渊一脉的宗室已经死了个精光,刘曜算是刘渊的族人,从小由刘渊抚养长大,由他来当这个汉国皇帝,也算在名义上说得过去。


刘曜非常高兴,这意味着他在名分上已经压过了自己最大的对手石勒。眼看呼延晏一行人十分上道,他自然也要有所表示。即位的新任汉国皇帝立即大赦天下,任命呼延晏和朱纪分别担任司空和司徒的三公之位,其余的官员也都保留原来的职务,唯独不赦免靳氏一门,同时刘曜也封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增封了十个郡给他,并进爵为赵公:对刘曜而言,如果能用怀柔的手段获得石勒的臣服,他也算是暂时解决了心腹之患。

但石勒并没有理会刘曜的封赏,自己的力量得到了进一步增强之后,他继续向平阳发动了进攻。城中的部分守军和城内的巴氐、羌人、羯人要么迫于石勒压倒性的实力,要么之前受到靳准的迫害,纷纷向石勒投降,石勒将他们安置在自己的地盘上,大大充实了自己的力量。


刘曜派出征北将军刘雅和镇北将军刘策屯扎在汾阴,名义上是和石勒形成掎角之势。但从地图上看,汾阴比刘曜的屯扎地赤壁还要远离平阳,显得十分奇怪。

对这个问题,《资治通鉴》《晋书·刘曜载记》记载的刘曜屯兵处都是在赤壁,《晋书·石勒载记》则是在蒲坂。

从进军方向看,蒲坂的可能性更高,当然有可能是因为蒲坂是刘曜一开始的驻军之处,随着战事的变化向前进军到了赤壁。不过无论是赤壁还是蒲坂,刘雅和刘策率领的主力屯扎在汾阴倒是可以确定的,而汾阴距离石勒所在的襄陵相去甚远,要想达到“掎角之势”,实在是有点困难。

[2]刘曜石勒攻平阳示意图

其实也不奇怪,无论是刘曜还是石勒都十分清楚,众叛亲离的靳准并不足为惧,他们最大的对手正是彼此。因此,谁能在平定靳准的过程中尽可能减少损失,同时尽可能壮大自己的力量,才能在之后的争雄中获得更多的优势。双方都希望对方能和靳准拼个你死我活,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因此石勒并没有下死力攻城,刘曜更是远离平阳看起了热闹。


对刘曜的小心思,石勒也心知肚明,因此,他决定对靳准进行劝降。对于劝降靳准这件事,石勒还是非常有把握的:一方面,自己的实力强劲,靳准根本打不过自己,另一方面,刘曜的母亲和兄长也死在靳准之前发动的政变之中,基于这一点,靳准要投降刘曜也得考虑被刘曜报复的可能。

和石勒所预料的一样,已经有了投降心思的靳准派出了侍中卜泰带着皇帝的车驾和服饰前去向石勒请和。

眼看自己心想事成,石勒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下一个对手刘曜,将卜泰送去了刘曜的营地。这样做目的是告诉刘曜:你看靳准是准备向我投降,根本没有投降你的意思,要不你还是放弃进平阳当皇帝的小心思,乖乖回长安?

石勒实在是有点得意忘形,靳准这口肉还没吃进嘴里,就以为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而刘曜的做法就比石勒高明了不少,他先是肯定了靳准对自己上位作出的贡献(毕竟刘氏宗王和刘粲都被靳准杀了个干净,对刘曜而言靳准确实是有功劳的),而后表示:只要靳准投降,“政由靳氏,祭则寡人”,我刘曜甘当靳准的傀儡!说完这些,刘曜就把卜泰送回了平阳,让他把这层意思带给靳准。

当然,这只是刘曜为了诱使靳准投降说的漂亮话,但刘曜的这些话可不光是说给靳准听的,他实际上也是在告诉卜泰这些人:你看靳准把我妈给杀了我都可以原谅他,何况是你们呢?


刘曜的攻心战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被送回去的卜泰将刘曜的态度转达给了靳准,在靳准还在犹豫的时候,平阳城中的左右车骑将军乔泰、王腾与卫将军靳康等人杀掉了靳准,推举尚书令靳明为主,派卜泰带着玉玺投降了刘曜。

刘曜非常高兴:玉玺到手,意味着自己这个皇帝从名分到实际都已经板上钉钉。他狠狠夸赞了卜泰:“让我获得这块玉玺成为帝王的,就是你了!”

到嘴的鸭子居然飞了,这让石勒十分愤怒,他派令史羊升前往平阳责问靳明,靳明直接把羊升给砍了,表示了自己坚定投降刘曜的信念。

事情已经做绝了,石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平阳展开了猛攻。靳明先是和石勒进行了一场野战,发现根本不是石勒的对手,于是横下一条心,干脆死守不出,同时向刘曜求援。这边,石勒也调集了石虎率领的幽、冀两州的十余万士兵,下定决心就是死也要啃下平阳。


刘曜派刘雅和刘策前往救援平阳,被石勒击败。考虑到石勒强劲的野战实力,刘曜方决定退而求其次,将靳明率领的平阳城一万五千男女老幼给接了出来,随后退往粟邑暂避石勒的锋芒。

石勒进入了已经成为空城的平阳,本来他有机会大竞全功,却因为自己的自大导致被刘曜偷了一波战果。郁闷的他一把火把平阳的宫室烧了个干净。但好在他很快又振作了起来,派人修复了刘渊和刘聪的陵墓,给刘粲以下的刘氏宗室们收了尸,把收尾的工作做完之后,再把平阳宫室中的宝物搬回了襄国,气鼓鼓回了军。

[3]公元318年12月

而对这时候的刘曜而言,他能得到的东西都已经顺利拿到手,自然靳明已经毫无用处了。他一开始对卜泰拍胸脯说出的所谓的“政由靳氏,祭则寡人”只是一开始为了哄骗靳明投降的漂亮话,如今开始反攻倒算,刘曜很快把这句话抛在了脑后,准备清算靳氏一族的仇恨。他打着为刘粲复仇的目的,将靳氏一族的男女老少基本杀了个干净。


总结石勒和刘曜此战的战果而言:石勒获得了平阳城中的大部分人口,而刘曜则获得了汉国皇帝的称号、玉玺以及平阳城中的小部分剩余人口。在吞噬完平阳城的肥肉之后,就该轮到他们这两匹狼来一场真正的较量了。


石勒决定先试探一下刘曜的态度。第二年的三月,他派出左长史王修前往粟邑向刘曜报捷,一方面是想找刘曜要一点好处,毕竟皇帝让你当了,但活儿主要是我干的,肥肉总不能全让你刘曜吃到嘴里了吧?另一方面,他也想探探刘曜的虚实,如果刘曜虚弱,就去偷袭他,如果刘曜实力强劲,和他和平共处也未尝不可。


王修一行人到达了粟邑,受到了刘曜的欢迎。在礼节上,刘曜确实给予了石勒这个对手最大的尊重,因为刘曜内心也更希望和平,毕竟目前他的实力相对石勒而言并不占优势,能不能打赢石勒他心里也没底,还不如和平共处一段时间,也为自己的发育争取时间。他不仅派自己的司徒郭汜等人手持符节前去襄国封石勒为太宰、大将军、赵王,增封七个郡,并承认之前石勒已经拥有的二十个郡,还把王修等人也封为将军和列侯。


应该说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见面会,但还是出现了幺蛾子。


王修的使团中有一位叫曹平乐的人,是石勒的门客,他想留在刘曜这边,于是找了个机会私下去见刘曜,对他说:“大司马(石勒)派王修等人前来,看上去对您毕恭毕敬,实际上是想窥视您这边的实力,准备等王修等人回去向他汇报之后,就派轻骑来偷袭您。”

刘曜一听,这还了得,本来他在粟邑的行营就显得十分凋零残敝,实力也大打折扣,如果这个信息被石勒得知,真的派出轻骑前来偷袭,他这个龙椅屁股没坐热怕是就要去见阎王了。

刘曜立即派人追回了郭汜等人,停止了对石勒的封赏,同时将王修等人斩首。王修的副使刘茂死里逃生,一个月后返回了襄国,向石勒报告了使团的悲惨遭遇。

石勒非常愤怒:“我们兄弟侍奉刘家尽心尽力的程度,已经超过一般的臣子不少了,若没有我们兄弟,刘家人能当皇帝吗?现在刘曜当了皇帝就想来算计我。赵王、赵帝老子自己想当就当,用得着等他刘曜来封老子吗?”

石勒诛灭了曹平乐的三族,至此,汉国政权的两大实力派彻底撕破脸,成为了死敌。


两大头狼的虎视眈眈,连带着让“汉”这个旗号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对从粟邑迁都返回长安的刘曜而言,当初刘渊建国时采用“汉”的国号,是为了借汉朝之名,把自己打扮成汉朝的继承者,以号召汉人加入自己的群体。但毕竟刘渊这一族实际上还是匈奴人,并且这时候西晋已经灭亡,刘曜的政权中所存在的不仅仅是汉人,还包括着匈奴、氐、羌等各种不同族群的人,再打着“汉”的旗号去拉拢人心的做法已经失去了意义。

此时,刘曜已经立了羊献容为自己的皇后,自己的儿子分别担任太子和各宗王,宗庙中刘渊和刘聪等人也被移出,换成了刘曜自己的祖先,再沿袭刘渊、刘聪的老路,去打着“汉”的旗号,对刘曜而言在名分上总是差了点什么。因此,“除宗庙、改国号”不但是刘曜对政权整体方向的一次大转向,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名分和地位的巩固表现,是势在必行所要实施的。

呼延晏等人商议:刘渊曾经被封为“卢奴伯”,刘曜也曾经被封为“中山王”,无论是卢奴还是中山,都在赵国地内,干脆国号就改为“赵”好了。

于是,所谓的“前赵”或者“汉赵”就此诞生。这意味着这个政权从之前志在图谋中原,一统天下的意向,转向了割据一方,固地自守的地方势力。这一方面固然是统治者的志向不同,同时也和统治者所处的实际环境也是密切相关的。毕竟刘曜确实没法发动政权内旨在保全利益的匈奴贵族们和其他心存异志的少数族裔们为了一统天下的志向去共同努力,那确实太难为他了。

[4]公元319年8月

不过,刘曜毕竟还是切切实实当上了皇帝的。志得意满的刘曜搂着羊皇后问:“我比起司马家的那个小子来怎么样?”

那小子指的是司马衷,羊皇后想到自己颠沛流离的命运,翻了个白眼说:“这怎么能相提并论?陛下您是开创国家基业的圣主,他则是个亡国之君,他贵为帝王,却连自己跟妻儿都不能保护,让他们在凡夫俗子手中受辱。当时的臣妾真想一死了之,哪里还想得到会有今天呢?臣妾出身高门世家,总觉得世间男子都一个模样,但自从侍奉您以来,才知道天下真有大丈夫!”

羊献容的遭遇是当时乱世的一个缩影,我们无法苛责这样一个遭遇了悲惨命运的女人还要去保持所谓的“名节”。不过,相对于更多死于战乱的人而言,她的命运还算得上是幸运的。


但对于刘曜而言,登上皇位的风光背后,包含着太多朝不保夕的内忧外患。此时的神州大地上仍然处于分裂割据的局面,而掌控着关中、平阳南部和河南东部一带的前赵政权不管是从统治的区域、人口还是拥有的经济实力上都算不上当时最强大的政权。

在西面,是掌控着秦州,自称“晋王”的司马保,此时司马保正陷入和司马睿进行“大义名分”的争夺之中,对前赵的威胁有限,但真正的劲敌是司马保更西面,掌控着河西地区的张寔势力,凉州休养生息的发展策略让他们有一支足以让刘曜极为忌惮的军事力量。

在西南,是略阳氐人杨氏家族在仇池山建立的仇池割据势力,所辖地区包括武都、阴平两个郡。对刘曜来说,这块地方路又难走,又穷的刮不出油,何况此时仇池正陷入兄弟内斗的局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没有成为前赵的劲敌之前,仇池方向显然不会成为刘曜的第一目标。

不过在南面,已经割据益州和梁州的成汉政权就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了。此时成汉正值李雄执政时期,整个政权正处于上升期,刘曜在和石勒对峙的同时,还得时时刻刻防备着成汉不会突然闪现出来捅刀子。

在北面的河套朔方一带,是逐渐兴起的铁弗匈奴刘氏,他们和旁边占据着漠南以及并州北部的拓跋鲜卑的爱恨情仇的故事,将会成为我们未来重点着墨的对象。

在东边,就是刘曜最大的对手石勒了。此时已经掌控了河北、河南以及山西一带的石勒已经建宗庙、置百官,自称“赵王”,建立了自己的割据政权,也就是“后赵”。在他的周围也存在着不少小势力,例如东北方割据辽西的段氏鲜卑,割据辽东的慕容鲜卑以及盘踞山东的曹嶷、徐龛等势力。

[5]公元319年10月

可以说,无论是刘曜还是石勒,他们准备在这片混乱的中原大地上互相撕咬的同时,还要防备着周围不少蠢蠢欲动的势力。他们必须和这些势力进行拉拢、打击、吞并,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力量,而后才能在最终的决战中笑到最后。


就在双方都在暗暗积蓄力量的时候,在山东的曹嶷投出了一块石头,给表面上平静的水面泛起了一片涟漪,我们的目光也随之转移。

这块石头的名字叫苏峻。他在故乡的掖县修筑起了坞堡,向周围的屯落传发了号召聚结的檄文,同时一边收留躲避战乱的流亡百姓,一边收拾无主的枯骨埋葬,吸引了许多百姓的加入,成为了山东地区实力最为强劲的坞堡堡主。

曹嶷得知他的地盘上出现了这样一位人物,极为忌惮。于是,他以青州刺史的身份上表朝廷,请求任命苏峻为掖县县令,打算让苏峻成为自己的手下,苏峻表示:我生病了,大人您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不过这个官我是不会去做的。

那你不做官,就要挨打。曹嶷准备发兵讨伐苏峻,逼迫苏峻带着自己的部众渡海向南方转移,到了东晋的广陵地盘,被司马睿封为鹰扬将军。

没错,我们的故事即将再一次转移到南方的东晋。那么,在刘曜和石勒即将开片的 同时,南方的司马睿又在干什么,苏峻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参考资料

[1]房玄龄(唐)等·《晋书》

[2]司马光(宋)·《资治通鉴》

[3]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

[4]周伟洲·《汉赵国史》

[5]李圳·《后赵国史》


衣冠南渡 第十节 群狼的角逐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