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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葵花秘闻录·陨星》(14)

2021-10-02 22:12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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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丝之舞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停止,此时杨拓石身边站着的人,还不到入林子时候的三分之一,虽然应该还有落单士兵在林中,但是自己这里都凄惨如此,自然不用指望他们能有什么作为。不知暗处藏了多少天罗,缇卫们不敢随意挪动身躯,谁知道暗处是不是藏了一根能让人身首异处的刀丝。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他们,也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心胆俱裂。

  然而这远远不是结束,几道破风声响起,数根尖头竹枝从不知哪里飞射而出,瞬间又洞穿了几个缇卫的防御,带走他们的生命。这不是普通的竹箭,根本就是用来做陷阱的粗壮竹枝,往往洞穿一人后还能去势不竭,就算用铁盾护住要害,也会被砸退好几步,受到不大不小的内伤。

  “好一片布置。”杨拓石已经明白自己进入了一个类似天罗联络点之类的地方,才能有如此犀利的陷阱和布防,此刻想来,真不知道走对了路找到这里是幸运还是不幸了。身边也只剩了三队人,还大多带伤,恐怕连正面遇上林子里的天罗都会有很大麻烦,何况他们根本不现身。

  正在杨拓石寻思脱身之计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又迅速接近。

  “是敌人,还是援军?”杨拓石小声自问。


11

  “该死!”苏秀行还没踏进祠堂,就看到山下白渝行一人一马,在飞速远离,竟是向南去的,“只不过抽走人一刻,就让他跑了。”

  进入祠堂一看,只有姓李的老头跌坐地上,捂着胸口,在剧烈喘气,看到苏秀行来了,喘着笑道:“年轻人力气还真大……老……老头子是没拦住。”

  “小关,你先去追。”苏秀行转身说道,“再过一会缇卫就会上山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哈哈哈哈,”李老头在地上纵声大笑,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从被山堂废了功夫的那天起,我就是个死人了,没想到还能活着看到儿子孙子。可是现在这些也没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的阿毛在地下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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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及时赶到了。”宁奇撑着盾,拦在杨拓石身前,接下最后一根竹刺。

  “再晚点以后你就是卫长了,现在后不后悔?”宁奇没想到杨拓石这时候还会开这种玩笑,不由一愣。

  仿佛是看到缇卫还有增援,天罗的攻击没有再继续。宁奇看了一眼周围,心中一阵黯然,说道:“没想到这里竟是天罗一个巢穴,我接到响箭就疾奔而来,还是折了这么多弟兄。”

  “不是你的错,”杨拓石拍了拍宁奇的肩膀,“我也知道进了林子不妥,却也不能不进。当兵的,就是做刀,有时候明知道对面的刀更硬,拼了命也要砍过去的。”

  “他们应该刚走,我们现在追还来得及,过了这片林子就不怕天罗的陷阱了。”

  “你过来的路上折了几个兄弟?”杨拓石问道。

  “二十个,都是踩了陷阱的。”

  “这便是了,路上还有不知多少陷阱,小心为上,料他们也跑不远,出了林子,到平地上就是我们的天下了,没必要在这里虚耗兄弟的性命。”杨拓石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阵列,叹了口气说道。


13

  “嗖!”一支箭贴着白渝行的面庞擦了过去,白渝行在心里已经不知道暗骂了自己多少遍。

  也许是被关予彦追得急了,白渝行一时慌不择路,居然迎面撞上几个缇卫。

  “太子?抓的就是太子!”那几个缇卫没有看到白渝行身后紧追的关予彦,拿出刀剑要将白渝行留下,幸亏关予彦及时出现,用白纸幻化出一面大盾,挡了一挡,白渝行才趁机脱身。

  那几个缇卫见不能活捉,竟然追在后面不顾他的死活开始放箭,若不是关予彦始终用白纸大盾在他身后挡住,白渝行早就死了不知几回。只是关予彦每挡上一箭,面色便白一分,到现在已经惨白得不似一个活人,那纸盾也摇摇欲坠,就快挡不住的样子。

  “啪!”一枝箭插在纸盾中心,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盾牌还原成一张纸样,碎成几片,四散飘落。箭枝穿过纸盾,如电般直冲白渝行而来。

  白渝行视野中的箭头越来越大,心道必死,眼前的景象顿时颠倒起来,大脑晕做一团。

  “咳咳”,白渝行动了动手,发现浑身疼得厉害,尤其右侧身子,一股泥烟进入他的肺,呛得他不住咳嗽。一个娇小柔软的身子躺在他的上面,原来是关予彦,他在破盾的一瞬间跳扑过来,将白渝行扑倒在地,躲过了一劫。

  关予彦摇了摇头,他的头发在地上滚了几圈,已经散乱,白渝行这时候才发现本该扎在自己身上的那支箭就插在关予彦的右臂上,殷红的血在白色的衣袖上触目惊心。

  “怎么,不跑了?太子和小娘子?”四匹马围成一个圆圈,在白渝行和关予彦的周围环绕,马背上坐着的正是刚刚追赶他们的缇卫。

  关予彦一个翻身,似是不屑白渝行一般坐在地上,说道:“不用再跑了。”在白渝行面前从不开口的他说出话来竟是无比好听的女音。

  “还是小娘子聪明。”马背上的缇卫赞道,“那么太子,起来吧,别赖着不走了,还是想接着做靠女人保护的男人啊?”

  “我说不走了,却没说要跟你们走。”

  “嗯?”马背上持弩对准地上两人的缇卫明显有些恼怒,正准备说话,一道红线已经在他脖子上划过。

  四具尸体倒在地上,一袭青衣从顶上跃下,“伤到我的人,从来都只有这一个下场。”

  白渝行看着苏秀行慢慢走近,慌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啪”,他的右脸上多了一个掌印。

  “我打你不为你私自逃跑,只为让小猴子受伤,何况我也说过,看到你的其他人,都只有一个下场。”打完这一巴掌,苏秀行再看也不看白渝行,转身上马。

  苏秀行渐渐走远,白渝行看着面色发红的关予彦说道:“原来你是……”

  “啪”,完整的话被一个巴掌打在了肚子里,正是苏秀行没打的左脸。


14

  两匹马并立在能够看得见山村的平地上。

  “我们的路线应该已经被发现了。”莫研说道,“杨拓石真是好像有着狗鼻子一样,这么快就能发现我们的行踪。所以顾西园的商队很可能也会被监视住,淳国出海这条路已经不通了。老李那里也烧起来,这个据点也算是完了。”

  “难怪当初魏长亭跟我说,哪怕看不见,也要把他当作就在五十里外的地方。虽然今天阴了他一道,但是损失一个据点,其实我们没占便宜啊,以后还会更麻烦。”

  “那么现在怎么办?”

  “既然已经被太子带到杨拓石的南面,往北走一定行不通,就绕路南下吧。”

  “再绕回去?可是现在南面路上应该已经到处是岗哨了吧。”

  “所以杨拓石未必会想得到。今天一战让我真有些怕他了,那样的情况都能败而不溃,这是什么样的神经啊。”

  “只为了躲他一个人么?”莫研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躲他一个就够了,别的人,就是我们送到面前,他又能抓得住么?”

  

15

  “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会么?”一只手搭上白渝行的肩,莫研没等白渝行做出回答,自顾自找了块干净点的地方坐下了。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伙亡命之徒的行事方式,白渝行张开的嘴翕动了一下,并没有提出反对。

  “我都知道了,秀行心直,想什么说什么,你不要怪他。”

  “我哪里敢。”果然是小孩子不禁激,一句话便被莫研试出来虚实。

  “太子殿下莫要说气话。”莫研笑道,“其实真要缇卫追过来,让他挡你面前挨上十刀肯定哼都不哼一声。”

  “只怕不等缇卫追过来,我就没命了吧?”

  “怎么会?就是我们拼了性命不要,也会护住你的安全。否则,又何必冒着风险带你逃出宫来?”

  “其实你们要带的不过是一个皇子,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白渝行感觉压抑了不知多少天的怒火一发迸出来。

  “天罗要杀人,别说皇子,就是当朝天子又如何?”莫研的语气陡然一变,白渝行顿时感到心脏猛地一跳,连胸中的怒火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跟这几个人一起呆了这么多天,白渝行对天罗的行事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若说以前在宫里还不大相信,现在是完完全全信了。否则以辰月教权倾朝野,大教宗近乎神一般的智慧也难以完全压制住这群人,反倒是朝中的高官重臣不断地遇害,若说天罗真去行刺皇帝,白渝行现在也信了。

  看到白渝行抿着嘴唇,莫研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们不会丢下你的。天罗说到做到。”

  “就算活着到唐国又怎么样!”白渝行冷冷说着,眼中却渐渐湿润了,“就算当了皇帝又怎么样!

  ”我的父皇自我记事以来,没有一天不为胤朝上下大小事务费心,到头来死在宫里,连让我见上一面都不行。百姓都说太清宫里坐着一个不管事的皇帝,任由权奸佞臣操纵朝纲。其实他们不知道,不知道……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白渝行狠狠说道。

  “我知道你们把我救出宫来是为我好,可是我怕,怕我像父皇一样,临到死了,连自己的儿子见一面都做不到,还不如普通百姓家的老翁,老死的时候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孙女围在床边上,直到闭眼的一瞬间还能握着家里人的手。我怕辛苦操劳一辈子,却因为错信一个人毁了一辈子的名声。其实身在皇家有什么好?一年到头连娘亲都见不到几次,见面的时候还要紧守礼节,倒不像是一家人了。唯有一个亲近的……也再也见不到了。”

  莫研刚要劝慰几句,却见白渝行眼神执拗地望着他,一时收了将他当作小孩子的心性,将宽慰的话都咽进肚子里,“有时候,人就是不能不信命。都说我们天罗做的是杀人的买卖,有的选的时候,谁又愿意去做杀手呢……不瞒太子说,就我们救你出来的当口,还有个女人在青楼里眼巴巴等我赎她出来好好过日子,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日子可过。无非是今天杀人,明天被人杀罢了。皇子和杀手,各有解脱不开的东西,躲,又能躲哪里去呢?看到刚刚那个村子没有?我若不肯杀人,躲起来,至多被魇派几个本堂的好手追杀,死在路边也不过一具尸体。可是天启城的皇帝若是躲了,像辰月这样的邪徒就会占据太清宫,那时候李家沟一样荒了的村子就不知道会有多少,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天启城下死的就不只是几万的将士。”莫研突然叹了口气,“有的选择的话,连我们天罗也不想杀人的……”

  “所以我不该逃是么?哪怕……”白渝行颇不服气,一激动,眼泪险些要掉出眼眶来。

  “天下之大,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莫研摇了摇头,“一个未来的皇帝想要躲起来,可比一个叛逃的天罗躲过魇的追杀难多了。总有一天你会感到整个世界就像一株在你心里种下种子的植物,那些拉住你的腿脚让你不能逃脱的藤蔓,其实都是出自这里。”莫研说着戳了戳自己的胸,“你的心血就是它们的养分。”

  “其实我不是……”白渝行一时语塞,一个白色的身形已经进入他的视野。

  “好了,其实没人怪你的。一个孩子,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超出我们的预计了。记得,藤蔓在这里,我们都逃不掉的。”莫研又戳了戳心脏所在的位置,说道:“所以护送你到唐国是我们的任务,哪怕把命赔进去也会完成。但是我们终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让将士死掉村子荒掉的罪人得到报应,灭掉辰月则是你的目标。我们可以护送一个想要把头埋进沙子躲起来的皇子,但是你又能逃过心里那根藤么?”

  正在白渝行愣神的一瞬间,莫研已经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径直向来处走去,“看起来小猴子找你有话说,你们小孩子的事我就不掺合了。”

  关予彦一袭白衣,在离白渝行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脚步,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她没有束发,倒是恢复了未及笄的小女儿的装扮,一抹洗发从耳前垂下,露出一角耳垂,倒让人看了不免心里一跳,只是头发依旧是短短的,臂上缠着的纱布殷殷透出一些红色,看了叫人心疼。荒郊野外的,也只有这样简单的包扎,让白渝行心里的愧疚又增添了几分,不免低下头去不敢正面对着这个替他挡了一箭的女孩。反是关予彦想是早已习惯见血的生活,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好像疼的不是自己的胳膊一般,不喜不悲的目光像要穿透白渝行一样在他身上扫了两扫。白渝行虽然低着头,也感觉到了目光中的凉意,被盯了一会,渐渐有些不耐,许多的愧疚都慢慢变了味,一点烦闷冲上头来,到关不住的时候化为满腔怒意一股发泄出来:“我知道是我不好,连累你受伤,你想怎么样?”

  大声喊出心中的所想让白渝行大大舒了一口气,可是抬头看时,眼前的素衣小女孩早已转身走了三五步,至于好容易憋出来的话,也化作泥牛入海,仿佛他不是冲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说话,而是对着一团空物自言自语一般。

  “再说谁要你帮我挡箭了……”一股挫败感占据了白渝行的心,他复又低下头去,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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