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小说
(此文章为改写之前写过的文章为基础,稍有改动。) 主编L先生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扣响。L先生先是站起身子,稍微活动了一番。只听见他的脖子、膝盖、肩膀发出清脆的响声,接着才将目光移至门口,最后说出: “请进。” 门被缓缓挪开一点,而后又忽然停住,像在迟疑着什么,过了两三秒,下定决心似的将门推开。 站在门后的是一名瘦干的人,L先生远远看去只见着那人留着及耳短发,穿着简洁的白色衬衣,衬衣外头套着不知洗过多少次的风衣。下身着一条廉价牛仔裤,乍一看也分不出是何颜色。脚上穿着款式早已过时漆面鞋。可是鞋面却擦得一尘不染,反射着办公室的日光灯。 “您是……王延……女士吗?” L先生看着门口的王延,一时间拿捏不住称呼,他眯着眼,将头稍稍往前探出一些。眼珠子快速打量她,试图在她穿着的衣物中寻觅出能推断出她性别的穿着。可是他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次,竟才从王延光滑的脖颈和微微隆起的胸脯中捕捉出她的性别。试探性问道。 王延右手紧紧捏着几张稿纸,左手时不时在大腿处摩擦,而后也揪住了裤子,额头很快微微渗出些许汗珠,时不时咽下一口唾沫,眼睛快速地眨巴着。嘴巴微张,终于胆怯地开口说道: “对,我是王延,请问您是L主编吗?” 说罢,王延的双手将稿纸和裤子捏的愈发紧绷。从膝盖伊始,沿着大腿,顺着盆骨,再爬上手臂,最后弥漫至全身,都开始紧绷,发颤。 L主编先是抬起右手腕,盯着手表看了几秒,而后抬起头将目光移到王延身上,最后和蔼地点点头,笑着说道: “您比约定时间还早五分钟,您说过,您要将您的小说带来,不如就现在送过来吧。我好好拜读一番。” 王延听到L主编的说辞,悬着的心稍微踏实了点。随后她才抽空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不抹不知道,一抹吓一跳。汗珠早已顺着额头慢慢流到眉弓,一些流得快的差点就要流到眼眶中。不过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她写的小说送到主编L办公桌上。 王延三步并两步,迈着还在颤抖的膝盖来到L主编办公桌前。看着他依旧和蔼的笑容,心中似乎又加了点底子,而后深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将稿纸毅然决然的双手递出。 L主编看着王延递来的稿纸,略感惊讶。现在依旧坚持用手写写文章的作家已经少之又少了,而且大部分还是老一辈的作家。年轻人大都用上笔记本了。 L先生依旧笑着接过手稿。 “现在还在用手写文章的作家已经少之又少了,看来王延女士你很独特嘛。” 王延尴尬的笑了笑,将垂落到耳朵旁的发梢又挪回耳根后,然后双手又局促地抓住早已破旧不堪的衣角。 “写得好一手行楷。” L先生乍看手稿,还未品读文章,就开始称赞起来,对王延略带好感。 王延并未作声,只不过刚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起来了。双手照例开始搓动起来。 接下来是长达三分钟可怕的死寂,安静到就连心跳都变得吵闹。 L先生皱着眉头大致浏览文章一遍,翻阅稿纸的手稍有迟疑,随后眯眼睛思索,又快速翻阅几遍手稿。终于忍不住“啧”一声,挠起后脑勺,最后以一个“不求甚解”的目光看向王延。 “王延女士……您的这篇文章……” “这篇文章中心思想旨在反映当下对现有对‘美’和‘丑’,‘正’与‘邪’等矛盾体的主流审视标准进行批判,从而让人们进行自我审视,最后完成蜕变的过程。” L先生话还未说完,王延似乎早有预料,回答干净利落又不免胆怯。她的回答从最开始的中气十足慢慢衰弱到如蚊蝇般。似乎又开始惧怕。 L先生的眉头愈发紧皱,左手支撑放在办公桌上,以此来抵住他膨胀的大脑。眼神中的疑惑又浓重了。 “可是您写得这篇文章很多语句压根就说不通啊,甚至连逻辑关系都没形成。” “这……这是为了让读者进行多层次、多角度思考,我……我将这篇文章作为一个引子,看似逻辑混乱,可……可是……可是在深度钻磨之后会发现整篇文章浑然一体,环环相扣。” 王延的声音有些梗咽发颤,她似乎已经预料到她的结局是什么了。不过她依旧不肯放弃,死死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王延辩解时,L先生依旧在翻阅她的文章,不过每听一句话,眼中迷惑便又多一分,心中不解也随之增加。最后不解与迷惑慢慢合拢,演变成恼努。 “王延女士,十分抱歉,您的文风不适合在本刊投稿,请您另寻高就吧。” L先生先是耐着性子,抬起头依旧用和蔼地笑容对着王延说。 “L先生……您……您要不再仔细看看吧!”王延哀求。 “抱歉,王延女士,您的文章不符合本刊风格,我们是无法刊登的。”L主编缓缓站起来,把先前的笑容收拾起来,用一种较为严肃的语气对王延郑重其事地说道。语气中不难看出有些愠怒。 “L先生!请……” “王延女士!请您不要胡闹!您不要打扰我们正常工作!” 王延还想为自己的文章申辩什么,可是立刻就被L先生厉声打断。 而后,理所当然地被驱逐了。 又一次。 “现在什么人都能当作家了。” “哗众取宠小丑罢了。” 王延伫立在马路旁。 天空还是灰蒙蒙,在不远处,几家工厂的烟囱贪得无厌的向天空排泄,以至于让本就灰蒙的天空更加暗淡。河面被重工业颜料污染。污浊河面之下稀疏的存活着几根墨绿,亦是水草亦是塑料袋。在水草根部幸存着几条小鱼,在泥污中艰苦寻求苟活的希望。 身旁,红绿灯不时闪烁。轿车鸣笛声早已盖过在电线杆上啼叫的麻雀。孩提的哭闹声惹得大人心烦意乱。车内司机急不可耐的反复按压喇叭,令婴儿哭闹的更加大声,哭闹声愈发大,司机愈发烦躁,于是乎继续按压着喇叭。 湿冷的小巷中,一条野犬无力地瘫卧,大口喘息着混浊的空气。贫瘠的乳头被几只干瘦的幼犬压榨着最后一滴乳汁。 几个稚童挣脱父母的手掌一股脑跑进小巷中,任凭父母在身后怎的呼唤也不回头。 野犬突然暴起,使出浑身上下最后的力气摇摇晃晃站起来。怒目斜视看着眼前几个二脚禽兽。喉咙深处不时发出“咕噜咕噜”都响声。 这些稚童被野犬的架势吓着了,其中有些往后踉跄两步,一屁股摔着,便嚎啕大哭。 野犬乘胜追击,继续狂吠。引得更多稚童嚎啕。 哭声与吠声很快将稚童的父母引到这里。他们先是将孩童抱上肩头,厌恶地看着眼前的母狗。 一声哀嚎。 大人们将孩子带回小轿车上,和颜悦色拿出几只毛绒小狗逗着孩子们。 孩子们开怀大笑。 小巷中,几只幼狗依旧争先恐后地允吸被半截砖头砸死的母狗的乳头。 王延观察着一切,心中愈发悲愤。望着自己投了近百次都投不出的文章和口袋中为数不多的稿费,最后审视了一下自我。突然豁达了。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吵醒沉睡之人呢?” “该醒自然会醒。” 她自言自语着。开怀大笑了,随后彻底妥协了。 王延回老家了,然后教一辈子书。 …… “老师,您看!最近出了一本小说!写得很好!许多文学大家都对这本书赞不绝口!说是这本书的作者反映了当代社会的通病,深度解刨高度科技化人们的生存现状。小说结尾看似没写完,可是和整篇小说和当下社会连系起来又会觉得浑然天成!” 一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早已年过半百的王延面前激动得介绍着一本小说。 “只是很可惜,不知道作者是谁。这真是当代文坛的一大损失啊!” 说罢,学生又叹息起来。 “什么嘛……老师觉得着小说写得不怎么样嘛,这篇文章很多语句压根就说不通,甚至连逻辑关系都没形成,这种文章能刊登真是一个奇迹。” “真是什么人都能当作家了。” 王延稍微看了一眼这本书,突然一愣。然后继续面不改色地翻阅着。 只有她知道,这根本只是一篇连写都没写完的烂尾小说罢了。 2023.2.23 各位,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