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禁卫》第二章

第二章
西布里克特
瑞克禁卫要塞的内部依然雄伟。不同于市区中,那里每座建筑都随意地建高,仿佛所有人都在与邻居攀比,瑞克禁卫的总部里所有建筑都是严格按照设计建造的。每一座建筑都紧紧地挨着下一个,每一个转角后都会展现出另一幅壮观景象。各种纪念碑布满了每个庭院,每一个入口都有帝国英雄们的雕像守卫着。每个墙壁上都装饰着繁多的曾为瑞克禁卫服务的贵族们的纹章,他们退役之后,总会源源不断地将金币捐献给自己曾经的连队。秩序大礼堂和西格玛圣殿相当雄伟,然而,最宏伟的建筑位于城堡的心脏地带,瑞克禁卫殿堂的塔楼高高耸立着,每一面都装饰着骷髅、花环与秩序十字架,守望着它的战士与远处的城市。
西布里克特·冯·马茨(Siebrecht von Matz)努力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是失败了。
然而,西布里克特的新兵同伴们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爱管闲事的骑手,德尔玛,在他们进入城堡后故意对西布里克特不理不睬,西布里克特也如法炮制。“瑞克领人。”西布里克特嘟囔着。他发誓瑞克领人把自己的骄傲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西布里克特对自己的射术很自信:在努恩(Nuln),自己是已知的最好的射手,那根本不危险。不危险,如果德尔玛没有反应地那么过激的话,一切都会很完美。
来迎接他们的残疾骑士,维拉科尔兄弟,看到他们之间的冷战后,就放弃了评论。相反,他只是让他们跟着自己走,带着他们进了一边的庭院,其他新兵们聚集休息的地方。
他们三个刚到,就有超过一半新兵们聚集过来,热情地欢迎德尔玛。他们握着他的手,拍着他的背,大声地祝贺对方能有幸加入这个神圣的队伍。
“瑞克领人。”西布里克特又嘟囔起来。摇着头。他能够轻松认出他们。他们都留着同样的短发发型,穿着简单而剪裁得体的军服,这就是现在阿尔特道夫的时尚。他们如此盲目地追随着时尚潮流,以至于西布里克特不懂他们怎么区分彼此的。
他知道自己的新同学们大部分都来自于帝国首都及其周边。瑞克领人为自己比其他省份有更多的儿子效力于皇帝而自豪。对于阿尔道夫贵族的后代来说,没有什么比服务于位于他们居住城市的城墙里的骑士团更便利,对于那些追求地位的贵族来说,没有什么比成为皇帝的私人卫队更为荣耀。因此西布里克特并不惊讶:一旦新兵们聚集到一起,他们中有一半都是瑞克领人,并且紧密团结在一起,把其余人都排除在外。
西布里克特反过来看那些剩下的新兵们,他们正站在瑞克领人团体的一边。“外省人。”瑞克领人如此称呼他们。他们都一言不发。相反,他们警惕地注视着对方。他们都带着武器,大多数人都把手放在武器旁边。他们都来自很远的地方。
其中一个,像拿着剑一样拿着小锤的,是奥斯塔马克人(Ostermarker);西布里克特可以从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和深色的皮肤上看出来。下一个是艾维领人(Averlander),他的衣服上带着该省的黄色和黑色条纹。所有人中最容易辨认的是一个诺德领人(Nordlander),他比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健壮的米登领人(Middenlander)要高半个头。他没有拿东西,但是腰带上挂着三把重剑,背上还绑着个圆形的盾牌。
这样看来,这些就是自己的同伴了。西布里克特叹了一口气。从帝国拥有的每一个穷乡僻壤而来的野蛮人和近亲相交的后代。他多么希望能看到另一个同样来自努恩的人,任何自己认识的人。当他环顾四周时,另一个外省人引人注目,因为他表现出的对瑞克领人的轻蔑毫不亚于西布里克特本人。一个足够好的起点。
西布里克特盯了他一会儿,那个新兵把自己深邃的目光从瑞克领人身上移开,看向其他人。西布里克特引起了他的注意,两个战士相互凝视起来。他们两个之一必须打破僵局,在这种情况下,西布里克特为自己总是率先行动而感到自豪。
他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像其他人一般,这位新兵的衣着更加含蓄,没有像其他新兵们那样明显地表现自己的出身,但当西布里克特伸出手时,他注意到对方脖子上戴着一个小护身符,像彗星一样闪耀着金光。
“西布里克特·冯·马茨。”西布里克特作了自我介绍。“你来自塔拉贝因(Talabheim)?”他自信地说道。
来自塔拉贝因的新兵瞥了一眼对自己伸出的手,又抬头看向西布里克特。也许他被西布里克特热诚的招呼搅扰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对。”新兵回答,同时用相同的力度握住西布里克特的手。“冈瑟·冯·科瑞格里茨(Gunther von Krieglitz)。”
科瑞格里茨快速地扫了一眼西布里克特的着装。“从努恩来的旅途怎么样?”
西布里克特笑了起来。这位科瑞格里茨反应很快。
“到这儿还不算太远。”他回答,然后又靠近了一点。“在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想找个酒馆喝一杯。你来吗?”
西布里克特等着他的回应,表现出他从未感受到的内在的自信,科瑞格里茨考虑了一下。这些初次见面,你在一个新集体中加入的小团体,对你接下来的时光有显著影响。它决定了你会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会有什么样的机会,会有什么样的生活。
“好吧。”科瑞格里茨回答道。“不过让我们也把诺德领人带上吧。”
科瑞格里茨搂着西布里克特的肩膀,带着他走向高大的北方人。
“有他在没人敢挡着我们。”科瑞格里茨总结道。
西布里克特又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人了。

科瑞格里茨事实上也邀请了其他外省人。
“这是瑞克禁卫的做法,你懂的。集体就是一切。”格瑞格里茨告诉西布里克特。
因为不乐意和瑞克领人待在一起,其他人都同意了。维拉科尔兄弟回来告知他们各自的财物能存放在哪里,他一边一瘸一拐地走一边为骑士指挥官没能接见他们而道歉。他解释说,斯滕伯格指挥官,与海尔伯格元帅一样刚刚踏上了前往北境的道路。
听了这话,一个瑞克领人大声发言。
“如果骑士团正直面战争,那我们也应如此。我们都曾亲历前线。”
“哦,如果想走你就走吧,新兵法尔肯海因(Falkenhayn)。”维拉科尔回答。“但是如果你想要成为一名瑞克禁卫,你就得等着,直到你证明了你能胜任这个身份。”
西布里克特对维拉科尔有了些好感。他是一个残废的战士,现在唯一的身份就是给自大的新兵当保姆,但是他依然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法尔肯海因闷闷不乐地沉默了。西布里克特打量了一会儿这个瑞克领人。“法尔肯海因。”西布里克特知道这是一个强大家族的名字,这个新兵显然很享受这种身份。他甚至把自己脸上的胡须修剪地很短,像猛禽一样。西布里克特注意到其他瑞克领人几乎已经把他看做他们的领袖了。除了德尔玛,他甚至没有待在他同乡的队伍中。
新兵们的财物被安置好后,维拉科尔把他们带到睡觉的地方,然后把时间留给了他们自己。他一离开,瑞克领人就成群结队地去探索要塞。西布里克特向科瑞格里茨点了点头,然后外省人们往回走,穿过白门,大步走向市区。

那个诺德领人自我介绍说他叫西奥德里克森·盖瑟尔(Theodericsson Gausser),然后西布里克特和科瑞格里茨意识到加入他们的是现任选帝侯的孙子。不像科瑞格里茨,他是一个塔拉贝因贵族家族年轻支系的长子,也不像西布里克特,他的家族在努恩的事物中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盖瑟尔的祖父是整个帝国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盖瑟尔本人不愿意谈论他的祖父,也不愿意提及与之相关的其他事情。
“你的祖父是一个伟人。”西布里克特冒失地说。西布里克特认为,如果伟大意味着一位贪婪的土地占据者,那么用它来形容一位帝国近半疆域的统治者仍显不足。
盖瑟尔只是嘟哝一声。
西布里克特再一次仔细打量他们周围的环境。阿尔道夫并不缺少酒馆老板和他们的酒馆,但是西布里克特本能地带着新兵们远离高档的地方,走向较为廉价的地区。他决定去的酒馆并不怎么隐蔽,但是它豪放而有生命力。这让他想起了在努恩时自己和那群百无聊赖的贵族子弟经常去喝酒的地方。不管怎样,西布里克特知道,新兵们腰上佩的剑足以保证他们不受酒馆里其他顾客的侵害。这至少比在大街上被成群的乞丐袭击更好:男人和女人们,他们内心的绝望遮蔽了恐惧。
然而,在他们坐下来后,西布里克特发现新兵们们都不苟言笑。艾维领人,奥川姆(Alptraum)看着一切,但是一言不发;米登领人,斯特拉博尔(Straber)和奥斯特马克人,博赫丹(Bohdan),带着对酒的抱怨去了吧台。韦斯舒博(Weisshuber)至少主动提出买单买酒,尽管他盯着一切东西看,跟个新生儿似的。
“你确定我们应该离开吗?”来自斯提尔领的韦斯舒博睁大眼睛问道。“没人说我们可以离开。”
“也没人说我们不能离开。”西布里克特轻快地回答。
“如果你这么担心的话,韦斯舒博。”科瑞格里茨说。“那么你现在可以回去。”
“别这么草率,冈瑟。”西布里克特插嘴说。“只要我们的新朋友想好好享受这个城市,有钱和慷慨的精神,那么他就应该呆在这儿。我们不会错过晚祷的。”
“这是一个奇妙的城市。”韦斯舒博继续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首都。它如此生机勃勃。”
西布里克特和科瑞格里茨对视一眼。
“像个老鼠窝一样生机勃勃。”西布里克特发出轻蔑的语调。“这对努恩毫无意义。我的朋友,如果你想看到美,那就去看看努恩吧。别忘了,在阿尔道夫之前,努恩曾作为帝国的首都一个多世纪。”
“在那之前还有塔拉贝因。”科瑞格里茨说。西布里克特对着自己的新兵同伴怀疑地皱了皱眉。“以它自己的方式。”科瑞格里茨承认。
“塔拉贝因是一座伟大的城市。”西布里克特大度的让步了。
“它很坚固。”盖瑟尔陈述说。“那是好的。”
“厚厚的城墙。”奥川姆嘟哝着,视线穿过窗户向外望着阿尔道夫的尖顶。“但是充满了文件和律师。”
科瑞格里茨皱起了眉头。“至少我们有法律。现在艾维领存在什么法律吗?”
“我们有律师。”奥川姆说。“我有一次看到一个律师。”
“只有一个?”
“本该有更多的......但是其余的都逃走了。”
艾维领人奇怪的言论让桌上的人都顿了一下。
“塔尔(Taal)(注1)之牙啊。”科瑞格里茨难以置信地说。“我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像你这样的人。西布里克特哈哈大笑,酒都洒出了杯子。科瑞格里茨接着说:“也没人像你这样,马茨新兵。”这一次,他的声音中清晰地表达了他的关心。
“我告诉你,我的朋友。”西布里克特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抹去洒在脸上的酒。“我也从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我。”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老朋友,”法尔肯海恩对德尔玛说。“已经多少年了?”
“相当多年了。”德尔玛回答。“我从不到城里来。”
“......我也永远不会在乡下露面。”法尔肯海因大笑着,为德尔玛带路。他似乎对瑞克禁卫总部很熟悉,德尔玛记起法尔肯海因的父亲也是一名瑞克禁卫的骑士。
法尔肯海因首先带着他们到了大礼堂,名副其实,它确实相当大。延伸着的一排排长餐桌每个都足够一百个人同时坐着。石制穹顶在天花板上交错。一道道光线从侧面的窗户照进来,温暖了厚重的、深色的、镶着橡木板的墙壁。这里现在非常空旷。除了新兵们之外,仅仅只有半打骑士在这里吃他们的下午饭。
“等着瞧,我的兄弟们,我们有机会看到它被整个骑士团填满。”法尔肯海因对其他人说。“那场景很值得一看。”
在场的大部分骑士身边都有着一名骑士团军士在陪伴着服侍他们。德尔玛对看到他们在这儿帮助残疾者很惊讶,但很明显,他们的职责远远不止守卫骑士总部的城墙。骑士们本身极其需要帮助,因为他们身上有着如此繁多的创伤,更像是沙利亚的病房中的病人。
他们聚集在大厅的尽头,靠近为瑞克元帅与骑士团的高级军官们保留的贵宾席。在贵宾席的后面陈列着一副挂毯,上面是西格玛将帝国的土地赐予部落首领的场景,这些首领后来成为了帝国第一批选帝侯。上方展示着的是迄今为止骑士团的每一位大导师的个人纹章。德尔玛看到库尔特·海尔伯格的纹章排在第八位。
在另一端,也就是新兵们集合的地方,有着另一处展示徽章的地方。它们虽然尺寸很小,但是却有几十个、几百个。德尔玛意识到这是一堵纪念墙,在他头顶上方一英尺左右的地方,挂着他父亲的盾徽。
“来,兄弟,让我们走吧。”法尔肯海因低声对德尔玛说,开始带他朝外走。
“来啊,普罗克托(Proktor)。”法尔肯海因更大声地对另一个待在原地凝视着纪念墙的瑞克领人说。
在外面,德尔玛呼了一口气。他已经不再是少年了,他曾战斗、杀戮、在战场上指挥他人。他的父亲很久以前就从他的生命中缺席,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父亲的离去。然而,走在父亲走过的这些走廊里,看到父亲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仍然使他觉得恍如隔世。
大礼堂之后的庭院里,一大片空地使人眼前豁然开朗。在看过那么多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建筑后,德尔玛惊讶于这里居然有如此大片的开阔空间。
“这是训练场。”法尔肯海因介绍道。“新兵们训练的地方,也是骑士们训练的地方,当他们还在这儿的时候。”法尔肯海因的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失望,因为骑士团正在向战场进军,而他们却无缘加入其中。
其他的瑞克禁卫新兵们在场地周围活动手脚。今天的事情和对明天正式就职的期待使他们热血沸腾,他们开始相互较量起来。
在法尔肯海因的陪伴下,德尔玛看到了其他新兵们是如何相处的。
“看起来你们所有人都像是熟人。”他说。
“是的。”法尔肯海因回答。“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都一起在手枪连队服役。”
“当然。”德尔玛平静地说。
“普罗克托在那儿,你还记得普罗克托吧。”法尔肯海因继续说,指向最瘦小的新兵。“他和我一起参军。”
德尔玛点了点头。普罗克托和法尔肯海因的家族有亲戚关系,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他一直和法尔肯海因形影不离。
“哈弗(Harver)和布瑞茵(Breigh)已经在那里了。”法尔肯海因说,指着两个正在相互扭斗的新兵。“几个月后哈登伯格(Hardenburg )就来了。莱因哈特,你有没有什么姐妹?如果有的话,我们得让她们远离哈登伯格。”
当他在裁定另外的新兵之间的比赛时,德尔玛注视着这位和善可亲的年轻人。
“没有,我没有什么兄弟或者姐妹。”
“啊,莱因哈特。”法尔肯海因说:“毫无疑问,你现在有很多兄弟了。”法尔肯海因望向其他新兵们。“难道不是吗?猎鹰!”
瑞克领人停下他们的运动看了过来。
“猎鹰!”他们高声回应。
“这是?”德尔玛问道。
“只是手枪连队里的人对我们的称呼。其他人都很喜欢。”
“猎鹰?”德尔玛说。“后来的事?”法尔肯海因耸了耸肩。
“你那时没有和我们在一起,真是太遗憾了。我们本可以获得你的力量的。但是,让我们弥补失去的时光。”法尔肯海因带着他去和其他人汇合。“让我们祈祷这场战争持续地足够久吧,久到足够让我们有机会向帝国的敌人展示瑞克领之子们是如何战斗的!”

西布里克特和其他外省人跌跌撞撞地走在回瑞克禁卫总部的路上。西布里克特和科瑞格里茨并肩走着,博赫丹和斯特拉博尔互相搀扶着,奥川姆独自走着,盖瑟尔把已经失去意识的韦斯舒博扛在肩膀上。
一肚子的酒让西布里克特无视了半夜的寒气以及周围街道上肮脏的人群。现在他感觉相当快活。他发现自己自己在唱着一首古老的儿歌,这首押韵的歌是用来教普通孩子们了解帝国的各个省份的。当西布里克特唱出第一句后,科瑞格里茨和盖瑟尔,两个来自帝国不同的行省,今天前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一起加入了合唱。
一个从上面窗户中传来的声音让新兵们顿了一下,那个声音尖锐地批评了他们唱歌的能力。西布里克特做出的回应是更加投入地唱第二节。科瑞格里茨牢牢地用手捂住西布里克特的嘴。
“安静点,你这个白痴。这样会给我们带来更多麻烦。”
西布里克特挣扎了一下,但是没能从塔拉贝因人的手中挣脱。
“塔拉贝克!塔拉贝克!”女乞丐中的一员从阴沟里站出来,蹒跚着走向科瑞格里茨。“您来自塔拉贝克领?”
“那又怎样?”科瑞格里茨说,把西布里克特退开,手按在剑柄上。女乞丐看到了这个动作,畏缩着远离他。
“没有什么,贵族老爷。我没有恶意。请慷慨地对待您的同胞。”
科瑞格里茨放下剑。“你最好待在家乡。”
“我们的家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了,贵族老爷。森林里的野兽人干的。”
科瑞格里茨不情愿地丢给她一个金币,她抓住后马上藏在衣服下面。“这是我最后一个了,别让你的同行们跟着我讨更多。”
“更多麻烦。”科瑞格里茨一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嘟囔着,一边带着外省人们走在路上。
“你太患得患失了。”西布里克特说,比刚才清醒了不少。“我们都会没事的。”
“对此我深表怀疑。”
“我敢打赌。”
“什么?”
“来吧,我会证明它的。”西布里克特反驳道,“我们的那个金币不是白花的。”
“太荒唐了,西布里克特。”
“把它当成单纯的谨慎,盖瑟尔。你愿意为了保证没有麻烦而付一个金币吗?”
“也许吧。”科瑞格里茨承认。
“如果我们没有麻烦,那么你的钱就值了。如果我们遇到了,我会再赔一个金币来安慰你的。我会说这是明智的。你们塔拉贝因人不正是以谨慎著称的吗?”
科瑞格里茨摇了摇头说:“非常好。”
“那么赌局成立。来吧,盖瑟尔,让我们把斯提尔领人搬回他的床上去。”
“我不敢相信,西布里克特。”科瑞格里茨说:“你让我把赌注压在我的未来上。”
西布里克特朝自己的朋友大笑。“这才是第一天呢。想想明天会是怎样的!”
“你清醒点了吗,新兵马茨?”维拉科尔兄弟轻声说。
西布里克特朦胧地睁开眼睛。天还是黑的。他又闭上了眼睛。
“好,”维拉科尔说。“把他丢下去。”

当军士把他丢进大礼堂下方的黑色深水池后,西布里克特变得相当清醒。他在刺骨的水中屏住呼吸,飞快地钻出水面。当其他外省人挣扎着被丢向他的时候,他又本能地潜下去躲避。他们所有人都站起来,语无伦次地抗议。
他们中唯一一个身上还是干着的是盖瑟尔,他正在水边与三个企图制住他的军士扭斗。其中一个失手了,盖瑟尔把他抱起来,扔进了水池里。正在对付其他新兵的军士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扑向奋战中的诺德领人。
“够了!”维拉科尔说,军士们们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新兵们,你们要清理这个水池。你们要放空水,擦干净水池壁,然后再把它装满。”
当西布里克特的头伸在水面上时,他的脚勉强能够到底。他发现只要踮起脚尖,自己就能站起来。他想要出声“回敬”维拉科尔,然而他的呼吸还没有平复。
“盖瑟尔新兵,”维拉科尔继续说,诺德领人耸了耸肩。“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或者和你的兄弟们待在一起。随你选。”
盖瑟尔在水池旁站了一小会儿,然后用蔑视的眼神注视着维拉科尔,缓缓地下了水。
“正如我所想的,”维拉科尔总结道。“等你们干完了,我们会回来的。然后这里,有些东西可以帮助......”
维拉科尔把一个水桶从水里拖上来,然后举了起来。水正从它穿孔的底部流出来。
“你不能离开。我们会死在这儿的!”西布里克特终于喘着气说。
“我们有优秀的医生,新兵马茨,”维拉科尔一边带着军士们离开,一边回答。左边因为盖瑟尔而全身湿透的军士向后瞥了一眼。
“如果他们失败了......”维拉科尔继续道。“好吧,至少你不会是第一个。”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忍受着刺骨的寒冷,西布里克特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待在大礼堂边打寒战或者打哈欠上。他原以为其他外省人会因为倒霉的遭遇而责备自己。韦斯舒博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奥川姆表现得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盖瑟尔以他一贯的坚忍接受了这一切;博赫丹和斯特拉博尔觉得这真是个大笑话。
只有科瑞格里茨表现地闷闷不乐。西布里克特决定劝劝他。那天晚上,当新兵们被送回住处时,他走到科瑞格里茨跟前,扔给他一枚金币。
克里格利茨闷闷不乐地抓住了它。“你完全不在乎,对吗?”
“对。”西布里克特不在乎。瑞克禁卫不是他的选择。在他的整个童年时代,他的父亲,老男爵,什么都不做,只是把世界上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瑞克领的皇帝。他对自己的痛苦耿耿于怀,肆意地操控马茨家族是他仅有的安慰。他很少点蜡烛,因为他说他买不起。他厌恶任何的笑声和欢笑,所以西布雷希特和他的兄弟姐妹像老鼠一样蹑手蹑脚地四处走动。男爵把家庭变成了坟墓。
在他们之中,只有男爵的弟弟,西布雷希特的叔叔,完全摆脱了家庭的毒害。他一离开,男爵就再也不允许他回来了。叔叔从事商业贸易,每隔几年就会带着礼物回来一次。尽管如此,西布里克特的母亲还是不得不把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带到努恩去见他,因为男爵拒绝让他的兄弟踏上他的领地。
随着年龄的增长,西布雷希特尽可能远离赌博和酗酒;当战争来临的时候,他和他的朋友们还加入了手枪连队,他们从沉闷的巡逻和短暂的警戒中获得了极大的乐趣。西布里克特曾希望他们能在待在一起,共同加入城镇军团。他要是穿上他们的黑色制服,一定会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努恩伯爵夫人(注2)以喜欢在她的盛大舞会上招待年轻军官而闻名。
相反,他的家人把他送到了这里,远离了他的朋友和他的抱负,保护他们养育他时所憎恨的人的生命。所以,不,他不在乎。
“理解我,西布里克特。”科瑞格里茨沉吟后说。“也许这对你来说无足轻重,但对我来说很重要。为了我的家族。我会成为你的伙伴,我会成为你的朋友,但是我不能让你毁了我。明白吗?”
“明白,”西布里克特说,然后他们握住手。“我不会阻碍你的,冈瑟。我敢赌一个金币。”
“当然,你会的。”科瑞格里茨摇了摇头。

维拉科尔把新兵们叫到练习场,让他们在角落里站成一个松散的半圆。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把剑,木制的废品。
他们在那里见到了几位骑士团的军士与两位瑞克禁卫的战斗大师(Fightmaster)。第一位战斗大师站得很放松,双脚间距与肩膀等宽,双手背在背后。或者更确切地说,一只手,战斗大师的左手手肘以下只剩下不到一英寸。尽管如此,骑士的手臂依然保持着完美的角度,就如同他仍然能握住自己的另一只手。第二位骑士站在他身后一步远。不同于第一位,他面色阴沉,眼睛裹着绷带,头上光秃秃的,头皮、眼睛、下巴上都没有一丁点毛发。他的手搭在身前的战斗大师的肩上。
维拉科尔介绍了他的兄弟骑士们:“这两位是兄弟塔尔霍夫(Talhoffer)和兄弟奥特(Ott),”维拉科尔说,示意领头的骑士和第二位。“作为新兵,你们不能这样称呼他们。除非你们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成为真正的兄弟,否则你们必须尊称他们为战斗大师塔尔霍夫与战斗大师奥特,或者简称为大师。”
维拉科尔谦恭地向战斗大师们鞠躬,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当其他新兵们将注意力转向战斗大师们时,西布里克特沉思着望着维拉科尔的背影。
“很高兴相见,贵族子弟们。”战斗大师塔尔霍夫说:“我看出了你们对为帝国服务的渴望,我也可以告诉你们帝国也非常需要你们的效劳。你们也许已经听说过,在你们有幸成为这个伟大集体的一员前,你们必须在三个方面证明自己:身体的力量,精神的力量,思想的力量。在这三者中,身体的力量是最重要的,因为如果没有强壮的身体,你永远无法保护皇帝免受敌人的伤害。身体的力量是你们能从我这里学到的。”
新兵中有些人态度变了。一些外省人和瑞克领人对此不感兴趣。他们可不是需要接受基础训练的孩子。
“你们以前都服过役,”塔尔霍夫继续说:“你们所有人都战斗过。你们每个人都表现得有前途,否则你们不会被允许来到这里。然而,那远远不够。我们不可能把皇帝的生命托付给那些仅仅有前途的人,我们只会托付给那些已经证明了他们能力的人。不仅是战斗,而且是作为瑞克禁卫的骑士去战斗。我们会训练你们如何战斗,我们会考验你们如何战斗。你可能认为你已经是一个伟大的战士,但如果你不能或不愿学习我们教的东西,那么这里不存在你的位置。”
塔尔霍夫停顿了一下,等着是否会有一个自负的新兵质疑,同时也知道他们谁也不会开口。新兵们保持着沉默。
“我们会教导你们如何在任何情况下作为一名瑞克禁卫战斗,在骑马时、在步行时、在拥挤的战阵中时、在单对单的决斗中。因为我们 必须准备好以皇帝要求的任何形式为他效劳。”
塔尔霍夫向他身边的一个中士招手,中士递给他一把长戟。
“你们必须熟练掌握帝国的任何制式武器。”塔尔霍夫轻松地单手握着那件沉重的武器。“只会使用骑枪和长剑是远远不够的,你们必须准备好使用你们拿到的任何武器。当你们在学习和训练中相互较量时,谨记你们训练的目的是与帝国的敌人而战。绝非彼此。我明白,你们中的某些人,会因自己荣誉的损害而拔剑相指。就此必须终止。严禁任何成员之间的任意决斗。只因吾等皆为兄弟,因此诸位必须兄弟相待。”
西布里克特偷偷往德尔玛的方向瞥了一眼,但他与其他瑞克领人一样目不斜视。
“现在,我轮流叫你们每个人上来,判断你们已经学到了什么,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将要花多少功夫来改掉你们身上已经根深蒂固的坏习惯。”
他让新兵们坐下,然后叫哈弗上前。西布里克特原以为塔尔霍夫会亲自下场,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军士摆开架势面对对手。这十分让人惊讶:军士们都是平民出身,贵族们从小就学习如何用剑,然而很少有平民能有这个钱和时间。
战斗在几招内就结束了,哈弗仰面朝天。
西布里克特不再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密切关注着战局。他一直很自信,因为在努恩时,决斗是他们那帮放浪不羁的人一贯的消遣。他不仅要在单打独斗中保护自己,还要在突然爆发的致命的街头斗殴中保护自己,这些战斗常爆发在不同团体之间,为了生命中各种重要的事:赌博、女人和荣誉。但是这些军士们都训练有素。
一个又一个新兵上了场,不管他们过去经历过什么,每个人都被击败了。当德尔玛的剑被打得脱手而出时,西布里克特忍不住小声笑了。
“新兵马茨,轮到你上场了,”塔尔霍夫命令道。“让我们看看你们努恩人的剑是否用得像手枪一样好。”
这话在瑞克领人之间引起了一阵骚动,德尔玛和西布里克特第一天发生冲突的消息很快就在他们中间传开了。
当西布里克特站起来时,他低声对科瑞格里茨说:“赌一个金币我能赢。”
西布里克特站起来,昂首阔步地走上前。他摆好姿势,提高警惕,准备迎接军士的进攻。
“新兵们!”在战斗开始前塔尔霍夫就打断了他们。“你们都没有告诉过我瑞克禁卫招收了一个提利尔人(Tilean)!”
西布里克特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意识到这位战斗大师说的是他。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师,我不是提利尔人。”
“如果你不是个提利尔人,新兵马茨,那么为什么你站得跟个提利尔人似的?”
西布里克特困惑地低头看自己的脚。
“用上合适的帝国架势,新兵,我们这儿不需要提利尔的所谓‘艺术’。它们只适合女人。”
理解了战斗大师的笑话后,其他新兵们哄堂大笑,特别是瑞克领人。西布里克特尴尬地换了一个和中士用的“犁”式差不多的姿势,把剑举到齐腰高,指着他的对手;他低声咒骂起来。所有努恩的决斗教练都教提利尔式,那本没什么错,但现在他必须强迫让自己使用一种不舒服的风格。
在西布里克特得以重新考虑之前,军士就主动突进,他举起剑向天,剑柄搭在肩膀上,前进时剑刃直指前方。预料到对手的下劈,西布里克特收回剑,当剑刃劈下时,他将举剑上撩回击。军士的武器全力挥下。西布里克特感到自己的手肘正在颤抖,另一只手也握上了剑柄,以免自己的防御崩溃。他听到场边战斗大师不满的啧声。西布里克特本计划击退军士的剑,然后挥剑反击,但是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尽力阻止对手的武器碰到自己的脖子。军士后退了一步,准备发动第二次打击。西布里克特趁机迅速后退,这给了他宝贵的几秒钟时间来重整。
军士再次逼近,而这一次轮到西布里克特进攻了,他挥出闪电般迅捷的刺击,目标并非对手的胸膛,而是其大腿。这才是真正的剑术,西布里克特明白,绝非言语,也非诡计,而是单纯地比任何对手都快,而他正擅长于此。军士改变了自己的攻击,早早挥下剑来格挡西布里克特的刺击。西布里克特早有准备,在双剑交击前,他转动手腕,让剑尖越过军士的剑柄,直插其胸前。这是为比这把笨重的练习剑更轻、更苗条的武器设计的招式,他手腕上的肌肉因为这种虐待抽搐起来。但是军士很吃惊,不得不向后猛退来躲避剑尖。意识到了自己的优势,西布里克特再次前进,但是军士稳住了阵脚并设法蹒跚退后,在作出最后一击前,西布里克特的剑被一次孤注一掷的重击所击退。
当双方重新评估对手时,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停顿。西布里克特可以保证他的新兵同伴们对自己印象深刻。他们中没有人能像他这样给军士制造如此大的麻烦,更别说将其击退了。但是他也明白军士只是太过自信了。下一次他就没那么容易被逮住了。然而,中士似乎并未从上次的战斗中吸取教训,他又一次戒备着前进,正如同第一次那样。显然这是个陷阱,中士希望西布里克特再次出剑,让自己有机会能拉近距离,甚至有机会倒转剑变格挡为下刺。西布里克特则反其道而行之,这次他向前冲去,直扑中士胸膛,相信自己能凭借速度毫无花哨地取胜。
当西布莱希特行动时,中士纵身向前,高举着他的剑,扭转身体以避开新兵的攻击。西布里克特的剑落空在中士身侧,他连忙后退想要再拉开距离。然而太迟了。中士空着的手猛地放下来,把西布里克特的剑夹在胳膊与身体之间。在绝望中,西布里克特试图扭动剑抽出来,然而中士已经伸展手臂沿着剑抓住了西布里克特握剑的手,紧锁住他的手肘。中士放开了自己的剑,抓住西布里克特的肩膀,放低重心,把新兵一起拖倒。他们都倒在了地上,但中士落在上面,仍然紧紧地抓住西布里克特。不一会儿,西布雷希特脸朝下,中士的膝盖顶着他的背。
在塔尔霍夫的命令下,中士松开了锁着的手,撤回了膝盖上的压力。西布里克特感到很丢脸,站了起来。
“至少你还握着你的剑,新兵马茨,虽然你会发现它在这个位置上没什么用。”
西布里克特意识到其他新兵们都在嘲笑自己的失败,他没有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而是低声嘟哝着。
“你说什么,新兵马茨?”
啊,诅咒他们吧,西布里克特想,他的不满是有原因的。
“我以为这是剑斗,大师,而不是摔跤。”如果他知道自己需要防备格斗动作,那他就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塔尔霍夫对来自努恩的新兵说:“我说过这是剑斗吗,新兵马茨?”
不,他没有,西布里克特回想。大家都只是下意识以为。
“没有,大师。”他承认道。
“难道仅仅因为你得到了一把剑,你就认为剑是你唯一可以使用的武器吗?”
西布雷希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虽然实际上你们将向我学习剑术,向奥特大师学习格斗,但是在战斗中我们从不区分它们。我们用我们全身力量去战斗,新兵马茨。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第二章完。
注1 塔尔(taal):塔尔是自然与荒野之神,与Rhya代表自然和农业。他们表现为一个更抽象的神Ishernos的男性和女性方面。他们是狼神尤里克的兄弟姐妹,或者是三位一体的一部分。
一千年前塔拉贝克领女伯爵奥提丽亚为了谋取帝国帝位,在大尤里克的支持下宣布西格玛是一个伪神,而他的信徒都是异教徒,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塔拉贝克的西格玛信徒遭到了严酷的迫害。在那段时期,尤里克被视为主神,而他的兄弟塔尔也因此地位更加重要,成为了众多生活在大森林中的猎人和守林人崇拜的对象。
注2 努恩女伯爵:努尔并没有选帝侯,但威森领选帝侯女伯爵艾曼诺莉·冯·勒布维茨将她的宫廷设在努恩市。她同时也是努尔的大学校长,尽管这只是个荣誉性职位。女伯爵以其奢华的舞会宴会闻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排场胜过奥特多夫的皇家宫廷。所有人都知道女伯爵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努尔举行着她穷尽奢华的宴会舞会,而对她自己的行省却胜少关心。ps:也许是因为她的很多权力早已被市民议会“代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