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同人:腓特烈大帝(8)

夜晚。
当漆黑的环境中出现一束灯火,这一束灯火就显得唯一与难能可贵。
唯一、难能可贵,恐怕这也是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评价。在一旁的测试者阿尔法型如此想到。
就是那个站在灯光下,打量着劫持来的银发黑衣的舰娘,一脸志得意满的,那个男人。
富兰克林.迈克尔。
即使站在数米远的地方,测试者也能感受到他从毛孔中散发出来的极端的自信。
是的,不是多余,不是过多,而是极端。
与塞壬自己的报告书完全一致啊......不,应该说更甚于其。他的瞳孔中没有可以称之为“谨慎”的色彩,不是因为无知无畏,而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掌握着能力,他人不足以扳倒自己的能力,强大到甚至——夸张点说——将自己的算盘贴在别人脸上,依旧能把别人暗算到阴沟里。而且,他也能从这样的行为中获得满满的成就感。
在看看他的仪表,一头精神的金发,一脸英俊的面庞,在配上那一脸自信的笑容,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标准的成功人士的模板。
然而这样的他,现在却站在她的身边,谋害那些最崇敬他的人。
对于人类而言,她们塞壬是实实在在婊子养的。
现在的他,曾经的他,又何尝不是?
测试者阿尔法这么想着,一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此时她发现,富兰克林的视线从鬼怒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上。本该是白色肌肤覆盖着的身躯,现在被黑色的版块和暗绿色的管道纠缠着,仅剩的一点皮肤反倒成了零星的点缀。
阿尔法不禁有了个想法,他曾经的身体和现在的身体已然不同——
那么,曾经的他和现在的他,是否相同呢?
阿尔法甩了甩手腕,试图摆脱掉这一不安想法带来的瘙痒的感觉。作为塞壬的阿尔法,手部早已移植了强化组件,上面遍布着各种暗色调的管线和银白色的金属部件。
灯罩下散射出的昏暗灯光投射了一缕在手腕上,甩动的手腕将光亮送到阿尔法身旁的阴暗角落,为角落里那个物件镀上一瞬间的亮光。
一瞬的亮光照亮了物件暗粉色的外表,以及那块写有“利维坦”字样的金属铭牌。
港区。
当灯光只剩一束的时候,给人以希望和宽慰的光芒就会转化为压抑和不安的砝码,重重地落在名为人心的天秤上——尤其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内,这样的效果更为明显。
比如现在港区的会议室。
头顶的一盏灯将下方的在会议桌旁的众人照的亮堂,可是在光芒之外的地方,一切都被黑暗包围。
究竟是灯光照亮了他们,还是黑夜包围了他们?
不知道,但显然,在此刻众人心里,也许是黑夜将为数不多的灯光施舍给他们的。
至少现在的情况,并不那么明朗。
凯文、腓特烈,以及港区的舰船们,就围坐在这一张被施舍了仅剩的光的会议桌旁,被四周的黑暗团团包围。
现在她们面对着同僚鬼怒的失踪,以及迎面而来的威胁。
在会议桌上,盛放着来自敌人——塞壬的通牒。
这份通牒没有过多的赘述,也没有过多的修饰,言简意赅,单刀直入:让凯文.柯菲尔德一人前来指定地点赎回鬼怒。
那片海域的资料也被平摊在桌上,没有复杂的地形,也没有可疑的岗哨,似乎对于双方是一个很公平的海域。
但是在这次人质劫持事件中,似乎就没有所谓的公平。
坐在主位上的凯文双手叠在双唇之前,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份通牒。其他的舰船也一言不发,等待着他说出她们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最后,他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就在众舰船在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一个响亮的拍桌而起的声音又将她们的心猛地提起。
“我不同意。”方才反应激烈的腓特烈大帝,言语却十分平静。
“没有办法,”凯文摇了摇头,“现在人质在她们手上,不管怎么说,一切要以人质的安全为重......”
“之前放出的侦察机都失去了音讯,你不会真的认为她们会乖乖放人吧?”腓特烈的声音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如果到时候连你这个指挥官都被抓走了,要怎么办?”
凯文抱拳的双手托住了下巴,“可是这样下去......”
“你可以一个人去。”
只是话语刚从双唇飞出的下一秒,那话语的内容便让所有人惊地抬起视线,注视着腓特烈。
“但是,”腓特烈顿了顿,“我,还有几个主力舰船,必须跟着你,至少如果她们要对你有所企图,我们也能接应你,放心,我们会注意隐蔽自己的。”
话音刚落,她便用带着冰芒的眼神缓缓扫过会议桌旁的众人。
“没有问题吧,各位?”
不是沉默,就是点头。
“我知道了,”凯文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微热的海风将夜晚的燥热划向凯文的脸颊,在他并不怎么平静的心情中留下并不舒适的痕迹。
在一排排棕榈树中间行走,被浑浊的月色投下的树影覆盖,身上似乎也被隐于其中的魑魅魍魉纠缠不放,凯文的身体也不自觉地变得沉重。
一步一脚印,行走的双脚树丛间的沙路深深下陷,好似在泥潭间艰难迈步。
一切的一切,凯文都非常不喜欢。
呼吸着咸湿躁动的空气,凯文心中的不安也每分每秒地增加。
只不过,当凯文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她们——不,是她们中的腓特烈的目光的时候,不安的心情就能多少平静下来。
她们的隐蔽措施做得很好,静谧的黑暗没有被她们的存在所搅动一分一毫,行走在路上的凯文感觉不到她们的跟随。
跟随无法被感觉,但是存在却可以被感觉,只因为腓特烈也在那里。
只要她在身边,他就能感觉到,不论隐蔽地有多好。
只是......凯文微微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觉得今晚感到不安的,不止我一个呢?
“呜......”
在树丛间隐蔽的华盛顿听到了一声不自然的喘息,她回头看去,腓特烈大帝微微捂住胸口,似乎有些不适。
“怎么了?”华盛顿小心地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有点紧张......”
腓特烈另一只手扶着额头,暗黄的双瞳在黑暗中更显暗淡。
“哦?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紧张。”华盛顿耸了耸肩,又转了回去。
她没有看到在黑夜的背后,腓特烈那点缀着细小汗珠的面容,被远超于紧张程度的褶皱所覆盖。
不是的......腓特烈大帝微微眯起双眼,默默想着。刚才的说法不过是敷衍她罢了,她的感受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受。
就好像......有人摸了她的心智魔方一般。
听起来很荒谬,但是这给她的感受就是如此。
而且不仅是简单的抚摸,那种感觉仿佛是要紧紧控制住她的心智魔方一般......
腓特烈轻微甩甩头,想要甩掉那种感觉。
尽管这种感觉已然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如同无法摆脱的蟒蛇一般。
到了。凯文在松软的沙土上站定。
从密集的棕榈树丛间来到开阔的海滩,狭窄的视野一下子被扩开,在阴沉的夜色下涌动的海潮和暗白色的沙滩瞬间清晰可见,只是现在并没有一下子拨云见日的感觉,哪怕是错觉都不曾有。
毕竟,凯文想见到的人都没有现身,不论是被绑架的鬼怒,还是神秘的绑匪,都仍未现身,空留这躁动的海风以及风中裹挟的海浪声回应凯文的到来。
空荡的海滩反倒让凯文心中的不安陡然倍增。
仿佛那个神秘人正在暗处,将他的一举一动掌握其中。
只是站在这死寂的海滩上,凯文便觉得身体好像被裹上厚厚的胶水一般,僵硬地无法动弹。
凯文尽力驱动自己的身体,但也只能微微驱动脖颈,但是视野的转换并没有给局面带来什么变化,沙滩还是沙滩,海风依旧吹拂。
沉闷的现状依旧僵持着。没有回应的虚空似乎凝结着更加不稳定的焦灼。
只是,这么僵持下去似乎对双方都没有意义......
“出来吧!”凯文喊道,“按照你们说的,我已经过来了,没有带任何人来,快让鬼怒回来!”
似是为了回应凯文的呼喊,凝固的空气终于被搅动了......
只不过来自于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凯文身前的海面上,慢慢隆起了几个突兀的黑影,危险的气息随着黑影身上淌下的海水散发出来。这让凯文开始感觉,似乎刚才凝固的气氛不被打破才好。
当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就着浑浊的夜色看清楚从海中出现的身影,凯文的呼吸霎时间凝固了——
在一边的是昏迷着的鬼怒,被牢牢束缚着,头无力地歪在一边,披挂在头上的散乱银发还狼狈地沾着些许的泥沙和海水。
另一边,是凯文最不想看到,但一定会看到的“人”,塞壬们。
而在中间,则是凯文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看到的人。
即使沾上海水也丝毫不影响其光泽的金色短发,英俊帅气的面孔仿佛是被刻意设计出来的一般......
没有错的,除非凯文大脑出现了不可逆的严重损伤,否则他不可能不记得眼前这张脸,这张每天在港区路上都能看到的,被刻在雕像上的脸——
这张属于富兰克林.迈克尔的脸。
“你......你......”
眼前的一切,似乎让凯文失去了语言能力。事实上,他看到的一切,也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本该葬身鱼腹的富兰克林,现在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还和塞壬站在一起?
还联手绑架了鬼怒,那个曾经和现在都最爱戴他的鬼怒?
凯文这是在做梦吗?
凯文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甩头之后,除了让自己意识到这现实就和脚下的沙土一样真实之外,还意识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富兰克林没有被发现遗体的事实。
比如他的身体上被层层钢板和管线覆盖,似乎不太可能是正常人类应该有的身躯。
混乱的大脑在杂碎的信息间搜索、组合,没有拼凑出合乎逻辑的解释,却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道说,你和塞壬......”
“你说呢?”
说出这一句话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在这一瞬间,很多事情发生了。
现场突然出现一阵黄绿色的烟雾,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到全场。
凯文连忙捂住口鼻,他缓过神试图提醒后面的舰娘,可是在他的动作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就被一个冲到身前的身影挡住了视线,当他意识到富兰克林的近身的时候,他的下腹部已经重重挨了一拳。
“咳哈——”身体感受到的重击仿佛要把凯文的五脏六腑全部打出来一般,让凯文一口吐出了充满酸臭的黄绿色液体。
意识似乎也渐渐被重拳夺走,凯文无法支撑起身体,慢慢滑落在沙地上......
“喂,好像不太对劲!”华盛顿很快注意到了异样,“喂,快去那家伙那边......”
可是,转过身的她马上看到了,腓特烈大帝痛苦不堪的面容,以及姿势怪异的身体。她的手剧烈颤抖着,似乎想要抬起,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甚至于她身后若隐若现的舰装也在发出痛苦的低吟,好像一条被暴露在空气中的鱼一般,剧烈地挣扎着。
“呜......快......远离......”
“喂,腓特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快......离我远点!”
“啊?”
华盛顿的意识还没有对当前的状况做出反应,腓特烈大帝的手臂已经好似被虚空的力量提起一般,伴随着身后舰装的炮管,不情愿地举了起来......
在耳中随着破风声传来的炮击声,华盛顿的意识也随着突然砸在身上的钻心疼痛沉向了深渊......
“.......真是招摇过市,你就不怕碧蓝航线司令部发现异常......”
唔......
在浸润于浑浊的意识中,凯文很难分清到底何为真实、何为虚无。
“......你担心什么?通讯频率已经被我们截断了,应付定期联络用的伪造信息也发送出去了,剩下的只是把那家伙变成工具之后问出港区防卫系统的通行码......”
唔......
浑浊中混入一丝格格不入的杂质,“浑浊”的本质也开始变得混沌......
“......你总是这样,一副自信心过剩的样子,小心哪一天阴沟里翻车了自己还后知后觉......”
“......你们也总是这样,明明有十二分把握,还小心翼翼地像个娘们似的,哦,你们本来就是娘们,哎呀,真是失礼了......”
呃......
一男一女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的男声,但似乎也仅仅是最近听过的程度......
“......哼,罢了,反正你这幅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至少,今天的作战进行到这一步,还算是顺利,只不过,没想到那个女人能反抗地那么激烈......”
“......确实,科研部那群蠢货明明已经加入了塞壬魔方的部分,她却仍然保有相当程度的自我意识,按照我们了解的心智魔方配比,使用了塞壬的特殊电波应该足够控制她了,但是她还能反抗地那么激烈,这一点倒是挺令人好奇的,不过,洗脑控制已经完成了,再来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唉,可惜了这良好的实验材料啊......”
她?
实验......材料?
洗脑......控制?
仅仅只是在心里有一丝丝不好的预感和猜测,就让他模糊的意识中苏醒了一些愤怒。
似乎是这一丝愤怒的原因,浑浊意识中那股混沌将浑浊驱散,慢慢拨开了紧闭的双瞳,使他慢慢感受到了头顶的灯光......
“......得了吧,这一次作战之后,我们会有更多实验材料,到时候怕不是多得你都应付不过来......”
“......说的也是啊,有了那些婊子们的碎骨和肉块,到时候把那个科研舰的魔方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然后再把它和那些被利维坦的能量辐射过的血肉融合在一起......啊......会造出什么样的生物呢......还是蛮令人期待的......”
“......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啊,哼,真不知道那群蠢货为什么死心塌地忠实于你这么多年,我是不是应该给你颁发一个影帝奖?算了,你做实验归做实验,那女人的心智魔方还能用就行,到时候可别忘了把魔方装回去,她可是绝好的兵器......”
耳中不断涌入的逐渐清晰的对话,音量也好、内容也罢,都刺激着凯文模糊的神经和感知,迫使他的意识彻底清醒。
他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自己仍有知觉却动弹不得的身体。当他感觉到被某种硬质拘束具压住的脖颈几乎难以移动时,凯文努力最大限度地抬起脖子,用余光瞟到了被相似的拘束具压住的身躯。
“唔......唔......”
尽管没用,但凯文还是试着做了最后的挣扎,当然,肉体的挣扎换来的拘束具的紧缩还是无情地提醒着他的反抗的无力与徒劳。显然,这是一种越反抗收缩地越紧的拘束具。拘束具反馈到凯文肉体身上的压力转化成钻心的痛感,让凯文叫出了声。
“嗯?”那个背对着凯文的男人和女人转过身,在灯光下被照亮的是富兰克林和测试者阿尔法的面孔。
“哟,”富兰克林马上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你终于醒了。”
“这......”凯文依旧试图挣扎,“这是......这到底是......”
尽管已经清醒过来,但凯文感觉所处的现实跟混沌的睡梦没有什么区别。
富兰克林.迈克尔叛变了?和塞壬搞在了一块?还捎带着绑架了鬼怒?
尽管在之前的海滩上,他已经亲眼看见了和塞壬站在一起的富兰克林,但即使到现在他依旧反应不过来。
等等......如果我在这里,腓特烈她们呢?港区怎么样了?我被带到这里多久了?
“看来你有很多想问的。”富兰克林讥笑着说道。
极尽嘲讽的语气和表情,令凯文更加恼火,但他还是尽量保持了表面上和内心中的冷静。他只是死死盯着富兰克林的脸,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只不过,就在这注视的当口,他发现了一个微妙的细节。
昏暗的灯光下,富兰克林的英俊面孔被披上了一层并不厚实的淡黑色滤镜,就像是在朝阳下的人脸。
就是这张盖上淡黑滤镜的脸,凯文越看越眼熟。
诚然,这几年在港区他几乎天天都可以看到富兰克林的雕像,他也并非没有看过富兰克林的照片,但凯文此刻感到的熟悉,是一种更为真切的感觉,好像曾经在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当面见过他一般。
但......好像也不太准确。因为凯文还是在他的面孔之间感到了一丝疏离感。
也许......凯文看到的是富兰克林的影子?
凯文努力地搜肠刮肚,寻找着曾经见过富兰克林的记忆,可是毫无结果......
“......哪位好心的先生小姐......”
等等......
“......哪位好心的先生小姐,赏口饭吃吧......”
当那个几乎不易察觉的细小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之时,凯文似乎一瞬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难道说......
“......哪位好心的先生小姐,赏口饭吃吧......”
那个念头将他拉回到他和腓特烈的新生活开始之前的那一天,那一个下午,将他拉回到那个商店门口的一角,那个靠在墙边的,落魄的老人。
难道说......
当那个念头从脑海中出现时,一切细节变得清晰,比如那个老人的面孔。
尽管已经垂垂老矣,尽管已经瘦骨嶙峋,但依旧能从眉宇间看出几分相似性,几分和富兰克林的相似性。
难道说......
当那个念头在脑海中加深时,那一句不曾听清的话语也变得清晰。
“对不起,迈克尔......”
不会吧......
凯文不禁咽了口口水,发出咕咚一声。
“哦,怎么了,你口渴了吗?”
富兰克林.迈克尔讥笑道。
凯文转过头,富兰克林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旁。双手抱胸,自信又轻蔑地斜睨着他。
尽管这个想法太疯狂,但凯文还是问出了口:
“我问你,你认识一个叫做爱莎的老妇人吗?她不会是......”
“啊,看来你已经见过我可爱的老母亲了,”富兰克林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现在过得好吗,我想她应该会很喜欢从垃圾桶里扒出来的食物的,给狗吃正合适。”
凯文突然觉得今天晚上真是疯狂的一晚。
先是身为模范指挥官的富兰克林和塞壬勾肩搭背,然后又是躺在这里的他听到身为道德楷模的富兰克林把自己的母亲与狗相提并论还弃之不理?
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这个世道疯了。
但是当现实向凯文印证了自身的实感之后,凯文的惊讶也转化成了愤怒。
“你怎么能这样?!她好歹是你的母亲吧?!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富兰克林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了更多的冷漠,与愤怒。
“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富兰克林眯缝着双眼,细声细语地重复着凯文的质问,“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我怎么不可以这么对她?!”
在这个几方见丈的房间里,富兰克林的怒吼划破了如水般的安静。
凯文不敢相信地看着富兰克林,他的英俊面容被溢出心底的愤怒所扭曲,他可以肯定,港区的舰船们看到的富兰克林,肯定不包括眼前这一个。
许是吼叫过了度,富兰克林微微喘着气。
富兰克林似乎有些焦躁,他绕着微弱的灯光缓慢地渡着步伐,最后,他拉过身旁的一个凳子,在凯文身边坐下来。
“是啊......是啊......”富兰克林随性地翘着二郎腿,尽管是对着凯文说话,双眼却瞟着天花板,脑袋也随着随意的语气摇晃着,“你肯定很奇怪对吧?我怎么就这么痛恨我的母亲,还有,”富兰克林垂下了脑袋,用灿烂的笑容瞪着凯文,“优秀的港区指挥官富兰克林,为什么诈死,还转手就把自己的后辈和同僚给卖了?”
凯文只是用冰冷的双眼和富兰克林对视。并没有回应他。
“好吧,”富兰克林像一个亲切的大哥哥一样拍了拍膝盖,“正好还有一些时间,我就来和你聊聊吧。”
“喂!”一直沉默的阿尔法发话了,脸上显露出强烈的不满,“你又想干什么?这个人待会可还有用,你可别把什么都透露出去......”
“放心吧,”富兰克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反正手术用的神经改造液还需要时间稀释,正好和人聊一聊。”
“你!”
“饶了我吧!我好久没和人类推心置腹正儿八经地聊过了,只是聊一聊我过去的光辉岁月而已,没什么要紧的信息,而且......”
富兰克林看着凯文,露出了讥讽而又轻蔑的冷笑。
“相信我,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还真是......一个自信到骨子里的人啊,就像以前听舰娘们讲得那样。凯文想到。
“哼,我不管了,你好自为之!”阿尔法转身拂袖而去。
富兰克林满意地目送着阿尔法消失在角落的黑暗中,高兴地搓了搓手,然后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凯文身上。
“你知道的,成就没有人围观的话,那不过就是戏台上的独角戏,索然无味,无聊至极,但是一旦有了观众,那整场戏码的终末便是最为璀璨的一刻,尤其是——”
富兰克林重新在凳子上坐下来,双手交叠在一起,煞有介事地说道:
“尤其是当这个观众还是当事人的时候。”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恶趣味。”凯文直视着富兰克林,冷冷地说道。
“嗯,谢谢你的夸奖。”富兰克林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与其说我恶趣味,倒不如说老天爷对我有很强烈的恶趣味,或者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凯文一眼,“对我们两个,有很相似的恶趣味。”
“我们两个?”凯文一脸狐疑。
“我有稍微调查过你的过去。”富兰克林一边说,一边饶有兴致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以前不被家庭接纳,后来不被同僚接纳。嗯,不能说还算幸福,只能说悲惨至极。”
“那又怎么样?”凯文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可以说失败至极的前半生,和标准成功人士的富兰克林有什么关系。
“别急,我这不要和你好好聊聊嘛。”
富兰克林摆了摆手,似乎要驱散凯文的急不可耐。然后似乎是要追忆曾经的过往一般,他的视线越过凯文的脸颊,望向了空无一物的前方。
“呀......好久没和人这么放松地聊过了,反倒不知道这话匣子应该从哪里打开了......”富兰克林兀自喃喃低语到,“对了,要不我们先猜个谜吧。”
“猜谜?”
“对。”富兰克林微笑着说,“猜猜看,我的家庭是个怎样的家庭?”
“我怎么知道。”凯文没好气的说,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和他玩这一套。
“唉,我还以为你是个比较有意思的人呢。也难怪港区那群娘们不喜欢你。好吧,我自己来揭晓这个答案吧。”富兰克林微笑着说,“答案是——单亲家庭,而且是一个最糟糕的单亲家庭。”
“哦?”凯文有几分惊讶,不过那种逆境中的成功故事似乎也不少见。
“我记事以后就没见过我的父亲,”富兰克林叹了口气,“我知道的只是,父母离异后,我就跟着我的母亲一起生活。”
富兰克林似乎是劲头上来了,蓦地站了起来,不急不慢地移动着步伐。
“现在想来,我那几乎素未谋面的父亲也许是一个罪人,或者说一个恩人也说不定。”
“此话怎讲?”
“我那个母亲啊,她干的工作不是那么体面,是那种——”富兰克林讥讽地笑了笑,“在酒店里陪酒的行当。”
“什么?”
“很惊讶吧?那个干瘪的糟老婆子有过那么‘光鲜’的时候。不过,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想象,毕竟,她给了我一副即为英俊的皮囊。”
尽管背对着凯文,但凯文依旧能感觉得出来,当他提到母亲的时候,他没有一丝怀念、感激,有的只是深深的淡漠。
“除了一丁点的生活费和平淡的饭食,她完全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富兰克林转过身看着他,那眼神中深深的冰冷仿佛就是针对着凯文一般,“每天的日常,就是带着浑身的酒气,和不知道从哪里拐过来的男人,回到家里,寻欢作乐。”
“想象一下吧,”富兰克林冷笑着说,“一个上小学的男孩,在台灯下面写作业、复习功课,他的母亲就在隔壁和其他男人鬼混。”
凯文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光彩的富兰克林的童年会是这样的灰色,与他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更令他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如果只是家丑倒也还好,可那个女人偏偏有一次找了一个学校教职工的家室,成功地将其外扬了。大家知道了我有一个放荡的陪酒女母亲以后,也开始疏远我、孤立我、甚至霸凌我。你永远无法想象,一群本该在最纯真的年纪的孩子,能对一个同龄人有多么恶劣的言行,甚至他们也许不明白,那些言行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不稳定的光源开始微微闪烁,把站立着的富兰克林的影子撕碎,第一次,凯文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孱弱,“我不是没有努力试着改变过,我努力学习、我主动交际,就是想改变大家的看法。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凯文一时间似乎感觉自己有了一丝错觉,在昏暗的灯光下,富兰克林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脆弱与纤细。
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在他与腓特烈相遇以前,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的人。
但下一秒,凯文眼中的人又变了个样。
“我还记得,那一天这一切到达了顶点,一群身高体壮的同学,把我架到了了学校附近的后山,把我毒打了一顿,起因只是我的好母亲把他们小头头的爸爸勾引到了家里。”
这显然是一段十分重要的往事,重要得富兰克林不仅变了样,更是浮现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阴冷和狰狞,像一把刀,把他的英俊脸庞割得七零八落,仿若一幅蹩脚的抽象画作。
“具体打了多久,我没法计算,只记得从放学后一直到天黑,他们的拳脚几乎就没怎么脱离过我的身体。大概是到饭点了吧,他们自觉没趣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躺在那里,喝着鼻血和不久之后落下来的雨水,那味道别提有多么美味了......”
从富兰克林咽喉间涌出的几声怪笑,把声音逐渐减弱的话语淹没。
“我躺在地上,哭呀、哭呀,喊着妈妈来救我,可是直到我的嗓子叫哑了,我亲爱的妈妈也没有来找我。我忍着身上淤青的作痛。一个人走回家里。然后,”富兰克林笑了起来,愉悦地笑了起来,“一如往常,她和不知道从哪里钓来的男人在房间里发出墙壁都挡不住的鬼叫。桌上放着早就冷掉的难吃饭菜。嘿嘿!我的好母亲!嘿嘿!”
富兰克林发出了令凯文毛骨悚然的尖利笑声。就好像一粒又一粒的砂砾一般,一颗、两颗、三颗,最后汇集成成片的尖笑,从口中倾泻而出。在空荡的房间中反复回响。刺激着他的鼓膜。
“呵呵呵呵呵呵......怎么说呢?我就这么站在我家那个狭窄的客厅里,听着母亲房间里的鬼叫,那一刻,我终于放弃了,放弃了所谓的善良与正义,放弃了从骗小孩的童话里学到的妇人之仁,也放弃了去相信他人,我最终意识到,能够相信的人,”富兰克林微笑着,“只有我自己。”
然后,你也不会爱上他人了,是吗?凯文在心中默默想到。
因为无法相信他人,所以无法爱上他人,这与曾经的我,是何其的相似......
“所以说啊,我父亲是个罪人,但也是个恩人,没有他的始乱终弃,我还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似乎是想到了接下来要展开的话题,富兰克林脸上慢慢浮现出了几分得意与自傲。
“老天似乎是想给我一个机会吧,因为我母亲的‘工作问题’,我转学了,去了一个远离之前的学校的地方,是不是很像三流轻小说和动画里的情节?不过我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一间二流的公立学校罢了。但是换了个环境,没有人认识我的过去,似乎也没有人认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终究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停止了她的好副业,这正给了我大展拳脚的机会。”像是沉底的巨石脱去清水的遮盖一般,往常凯文认知中那副绝对自信的富兰克林慢慢出现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发现,我很有表演天赋。”显然,富兰克林开始了他的某种意义上的,面对着凯文这个惟一的观众的表演的顶峰阶段,或者说是个前奏,“明明在之前的学校声名狼藉,来新的天地之后立刻成了勤奋上进、温柔随和的阳光男孩,在曾经的学校努力的那段时光和母亲给我的英俊皮囊总算是没有白费,一个拥有肮脏母亲的男孩不久成了学校里的万人迷,本来还有些顾虑,但是以为是门外汉的自己却做得很好,而且越做越好。后来......”
“后来,”凯文冷冷地说,“你继续戴着这副面具,入职了港区,对不对?”
“嗯,你也挺上道得嘛。”富兰克林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很显然,你长期带着的这幅面具,并没有成为真正的你,”凯文咬着牙说道,“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
“嗯嗯。说的一点不错~”
“为什么?!”
“好了好了,耐心点,”富兰克林不耐烦地摇了摇手指,“听众是没有资格对于表演的进度指手画脚的。”
凯文知道自己没有话语权,只能继续带着冰冷的愤怒注视着他。
“俗话说得好,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港区指挥官这种职位,你懂得。有很多便利。我呢,就利用了一下这些便利,处理了一下以前的旧账,比如......”
“比如?”凯文冷哼到,“利用军方的权限,报复以前在山上打了你的同学?”
“答对了!真聪明!”富兰克林竖起了大拇指,“不过放心,你身上没有任何录音设备,你也查不到我浏览档案的痕迹,不过,在那之前我先干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富兰克林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下,“把认为我出人头地而欣喜若狂的老母亲,用药物把脑子弄出点问题之后,赶了出去。”
“果然......”凯文冷冷地说道,“确实她不是个好母亲,但是她好歹把你养大了,再怎么说也不能......”
“为什么不能?”富兰克林耸了耸肩,“就像她只保证了我不至于饿死的权利,我至少保证了她在外面吃垃圾的权利啊,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会遇上她,我还以为她铁定在哪个下水道里吃垃圾呢。”
“你!”
“好了好了,观众就要有观众的样子,别打岔,乖。”富兰克林悲叹一口气,“连你也觉得我应该成为我的面具的样子吗,真是可悲啊,所以说,我越来越厌恶了啊。”
“厌恶?”
“我变得厌恶,厌恶这副面具,厌恶戴着这副面具的生活,厌恶爱着我这副面具的那些蠢货。每当港区那群蠢女人被我的面具迷得团团转的时候,我心中的成就感反倒越发减少。所以啊,我在寻找一个契机,一个彻底摆脱那群蠢货和那副面具的契机。然后,”富兰克林勾唇一笑,“契机就这么找上门来了。”
“你和塞壬勾结在一起了。”凯文愤怒地说道。
“虽然勾结这个词属实有些难听,不过,好吧,你说的不错。”
“你怎么......等等,”凯文瞬间瞪大眼睛,“难不成,你的诈死,还有,克利夫兰的死......”
“这就是我的契机,托这次诈死的福,我终于可以永远脱下这副面具了,而且,一个死了的人比较好隐秘行动,不是吗?至于,那个女人......”富兰克林不屑地哼除了声,“逢场作戏罢了,那个女人还当我真情流露了,真可笑。要不是她要死要活想找到我,我或许还可以放她一条生路”
凯文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就是这个男人,害死了最爱他的妻子
“你?!你怎么可以,”凯文吼道,“你把自己的妻子给......你这个变态!”
“哦,得了吧,”富兰克林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本来还想劝降她,谁知那个贱女人宁死不屈,而且,一个对着面具产生感情的女人,不要也罢。”
“你住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好了好了,”富兰克林伸出食指,像个哄孩子的母亲一样轻轻盖住凯文的嘴,“都说了,观众就应该有观众的样子。别闹。”
“嗯,”富兰克林挠了挠头,“那么,再回到刚才的话题。死了的人确实很方便啊,在我‘死’后,塞壬倒也没亏待我,给我从里到外改造了一番,你看,”富兰克林似是炫耀一般掀开衣服的一角,露出了里面覆盖于肌肤之上的颇有赛博朋克风味的管线和钢板,和人肉相融交织,只不过在金属和肉体的边界有着大大小小的腐烂肉质及干涸的血水,不禁让人感觉到视觉上的反胃感。
“有点遗憾,”富兰克林把衣服重新盖上,叹了口气,“塞壬在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改造人类的经验,所以成了这副模样,不过接下来应该没啥问题了。”
“哦,”凯文冷笑着说,“富兰克林你还想进行二次改造吗?勇气可嘉啊。”
富兰克林只是笑着看着凯文,没有说话。
“不过,即使你‘死了’,不再是完全的人类了,你显然也留了痕迹在港区和司令部,我没说错吧?”
“凯文小同学可真聪明!”富兰克林赞扬地说道,“我在司令部的系统里面留了个后门,在那里我的代码依旧能被判定有效,浏览的时候也不会留下痕迹。当然,你也查不到。”
“果然......想必我一直以来的作战失利就是你搞的鬼吧?!”
“嘿,你现在才发现吗?”
凯文心中的感情仿佛泄洪一般汹涌,但满满的都是出离的愤怒。自己一直被这个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却浑然不知,与自己素未谋面的这个男人现在却想着要谋害自己,还有,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的东西——她们的信任,那个男人却可以这么轻易地抛弃。
“港区的大家那么信任你爱戴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凯文大吼道。
“她们所信任爱戴的不过是一副无所谓的面具罢了,而且,她们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群可有可无的东西,我已经厌倦了,扔掉就好。”
“你!”
凯文越是愤懑,富兰克林笑得越开心,显然,这就是他所追求的演出效果。
“凯文呀凯文,”富兰克林把腔调拖得老长,仿佛一个语重心长的老者,“你发现了吧,你与我是如此相似。我们都曾经是世界的弃儿,只不过,你选择像一条狗一样顺从,而我,则选择只相信自己,对抗这个世界。”
“你用不着把作恶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凯文咬牙切齿地说到。
“哼,你果然不是一个懂礼仪的观众啊,不过也罢,你也只能趁现在嘴硬了。”
“你什么意思?”
富兰克林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方才塞壬消失的黑暗角落。
“应该差不多了吧......”
“哈?你在说什么呢?”
刚问出这句话,凯文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他刚才有意识到,但一直没去想的问题。
就算有强烈的表现欲,他又有什么把握坐在这里把一切和自己全盘托出?
等等......
方才提到改造的时候,富兰克林说“接下来应该会好一点了”,但是看他似乎没有二次改造的打算。
难不成......
霎时间,冷汗浸透了凯文的脊背。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猜疑,从那个黑暗角落的方向,传来了长度不一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差不多要进入正题了,”富兰克林搓了搓手,“有一说一啊,司令部自己系统做的不咋样,但是司令部和地方之间的防御性做的倒还不错,地方的防御系统的权限在一定程度上独立于司令部的系统,而且它的防火墙比我想象中得厉害,这些时日我一直试着突破防火墙,但是失败了,没办法我和塞壬只得尝试破解密码,但是也失败了。托那个固若金汤的防御系统的福啊,塞壬一直没法攻过去。”
确实,凯文兀自想到,在撤换港区指挥官后,各自独立的刚区防御系统的认证代码也会跟着变更,代码的加密变化几乎不可能计算出来。
“那么,”富兰克林调皮地微笑着比出了一个拜托的手势,“这里能方便你稍微透露一下吗?”
“我拒绝。”凯文毫不犹豫侧过了脸颊。
“哎呀,拜托了嘛~反正港区那群蠢货从没考虑过你,你也没必要着想她们嘛。”
“我说过了,我拒绝。”凯文平静地重复着回答,“她们考不考虑我是她们的事情,但是,即使我讨厌她们,也不会出卖她们,这是我的底线。”
而且......凯文想到,说的难听点,即使我不为了她们考虑,也要为了她考虑,更要为了港区背后人类的领土和领土上的人民考虑。
“所以劝降的话还是省省吧,我和你不一样,我有我的底线。”
说出此言之时,凯文直视着富兰克林的双眼。
“唉,所以我厌倦人类了,总是纠结于一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之事。你也真是的,不用把做狗这种事情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要不要告诉我们由不得你。”
“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似是为了回应凯文的疑问,角落里的脚步声越来越短促、密集,在脚步声越来越紧凑的合奏声中,几个人影慢慢从黑暗中出现。
当昏暗的灯光彻底照亮几个人影之后,凯文感觉到心一下子沉到了最底部。
为首的是几个塞壬,测试者阿尔法型、测试者贝塔型和净化者。尽管情绪不一,但她们黄色的发亮双眼中,都折射出危险的光芒。
而在她们身后的,是凯文怎么也不会想到,也是最不愿意看到在那里的人——
腓特烈大帝。
“!”
再三确认自己意识清醒之后,凯文还是能看到腓特烈大帝站在那里,和塞壬毫无芥蒂地站在那里。
“腓特烈!你没事吧?你怎么在那里?!”
可是她没有回答他。
“腓特烈,你怎么了?回答我啊!”
可是她依旧没有回答他。
在暗黄色的双瞳之中,曾经凯文能够看到的蕴含于其中的感情——温柔、喜爱,现在就像是蒸发的水汽一般,无影无踪。
有的,只是无尽的空洞和冷漠而已。
“腓特烈,你怎么了,她们对你做了什么?快回答——呃!”
没有等待凯文说完话,腓特烈就已经飞身上前,把凯文的脖颈死死掐住。
“没用的,”净化者狞笑着说道,“她现在已经不知道你是谁了。”
“你——说——什——么——”凯文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人类也真是愚蠢,随随便便把我们的技术和模仿我们的仿制品结合在一起,这才给了我们机会控制这个怪物,嘛,虽然她反抗地倒还挺激烈的,”净化者一边说还一边瞟了一眼腓特烈身后若隐若现的舰装,看得出来舰装上有着不少损伤,似乎是为了抵抗控制而做出的自残行为,“不过用了一些药物之后总算老实了。”
不......凯文死命摇着头,生理上喘不过气的同时,内心也喘不过气,求求你腓特烈,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然而腓特烈空洞的双眼和丝毫不受力的手掌,都在无情地提醒他,这是无可辩驳的真实。
“来吧,”净化者笑嘻嘻地将一瓶墨蓝色的液体递给腓特烈,“你来动手吧。”
腓特烈毫不迟疑地接过那瓶液体,并粗暴地灌入凯文的口中。
“呜......呜......”
“别喝得那么急,”富兰克林冷笑着说,“这是一种特制的神经毒素,能麻痹你全身的同时让你保持意识清醒。”
装着神经毒素的瓶子终于见了底,腓特烈也松开了手,只是现在凯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了。
“感谢我们吧,接下来的事情,会很疼的哦。”
测试者阿尔法型拿出了一块小小的黑色块状物。
“人类已经尝试了将塞壬的技术和心智魔方融合在一起,那么,”富兰克林也露出了像塞壬一般的狞笑,“把塞壬的技术和人类的心脏融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效果呢?”
测试者贝塔型把一旁的小推车推过来,上面摆满了手术的刀具。
“我真是羡慕你呀~”富兰克林玩味地说道,“想当初我只改造了身体部分,你可是直接把心窝子给改造了呀。”
“你也不必担心你有机会反抗我们,”测试者阿尔法冷冷地说,“这个塞壬组件上的程式已经决定了,你只是一只被我们控制的宠物而已。”
“那么老规矩,”净化者转向腓特烈大帝,“还是你来动手。”
腓特烈呆滞地点了点头,拿起了刀具。
凯文心中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何为绝望。
尤其是看到腓特烈拿着刀具接近自己的手,还带着誓约之戒的时候。
腓特烈熟练地将凯文的衣服撕开,然后,开始一刀又一刀地切割,最终,切出了一个小口子。
这是一种极为恐怖的体验,当你看着自己被打开心窝子,却除了意识以外毫无知觉。
腓特烈拿起那块漆黑的塞壬组件......
不要......
慢慢伸向了那个切口......
不要......
小心翼翼地,将组件从切口中伸了进去......
不......
当组件和心脏零距离接触的那一刻,凯文完全失去了所有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