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沙与沫（一）

文/纪伯伦 著  黄少政 译

【1】

我永远行走在沙滩上，

脚下溅起缕缕细沙，泡沫不时扑上脚面。

潮水抹去了我的脚印，

风则把泡沫一一吹散。

唯一不变，直到永远的，

只有大海和海滩。

【2】

我曾用手捧起一把迷雾。

张开手，迷雾变成一只虫子。

合上手，张开再看，迷雾变成了一只小鸟。

重复如上动作，手心这一次站了一个人，满面忧伤　朝天凝望。

一而再，再而三，依旧是一团迷雾。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凄美绝伦的歌声。

【3】

就在昨天我还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碎片，

在生命的空间不规则颤动。

而我现在明白了我就是生命的领域，

我的体内有节奏地颤动着所有生命的碎片。

【4】

他们苏醒过来，对我说，“人和人的世界不过是广袤无垠大海边无数海滩

上的一粒细沙”。

我在梦中这样回答：“人才是那广袤无垠的大海。大千世界不过是我们海

滩上的沙粒。”

【5】

只有一次我哑口无言，遇到一个人诘问我：“你是谁？”

【6】

第一个想起上帝的是天使。

第一个说起上帝的则是人。

【7】

远古时代，大海和林中的风还没有教会人类语言。

人类不过是一群身着羽翼四处游荡充满渴望的生灵。

怪兽斯芬克斯守口如瓶，只有一次开口说道：“一粒沙就是沙漠。沙漠就是一粒沙。

我们继续保持缄默吧。”

听了怪兽这道谜语，我大惑不解。

【8】

有一次我见到一张女人的面孔，我就能想象出她要

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一个女人瞅了一眼，就能说出我的列宗列祖的形态样貌。

我现在希望自己尽可能完善。但是，除非我变成一颗住满智人的星

球，我又有何能耐完善自己？每个人难道不都想完善自己吗？

一颗珍珠就是一座痛苦建在一粒沙上的庙宇。

什么样的的愿望才建成了我们今天的肉体？

需要多少沙粒？上帝随手把我这片鹅卵石扔进这座妙不可言的湖中，水面上一时激

起无数团涟漪。一旦我沉入湖底，我就悄无声响，一语不发。

【9】

主啊，让我静默下来，我就敢和黑夜一较长短。

【10】

我的灵魂与肉体一旦相爱，共结连理，我就获得了再生。

摘自《沙与沫》

青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