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

 

他不该由着无谢赌那口气的……

返程的船上，无谢一路上都被众星拱月般哄着，蛊虫回到了他们各自的身体中，无谢终于又可以打针吃药治疗伤口了，赵云澜和韩洛轩变着花样哄他开心，好不容易才哄得无谢有点睡意，同意睡觉了，船舱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刚刚那点睡意，又化成了要他读书给他听，傅红雪用木木楞楞的声音读着小说，不知道是他读的太无聊了，还是无谢真的累了，困意渐渐卷了上来，傅红雪放下书，给他盖了盖被子，改成细声细语跟他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然后……

无谢的表情突然不太对，冷汗刹时就布满他的额头，突然抬头狠厉撞向床面，猝不及防的傅红雪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无谢，无谢你怎么了？”他顿时慌乱起来。

他极力抱着无谢，阻止他翻落下床，吊针的针头在挣扎中被生生从皮肤中拽出，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按不住瘦瘦小小的无谢。

是那药！

“无谢！无谢！来人啊！”着急的喊人。

医护人员和赵云澜他们冲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简直都惊呆了。

傅红雪硬生生掰开无谢的牙让他改咬自己。

什么睡两天就好了，这哪里是普通的药瘾！

连医疗绑带都制不住剧痛下的挣扎。

人，在痛到极限，会痛到晕过去，可是还不待喘口气，又生生被痛醒是怎样的极致。

他不该听无谢的，他怎么能由着无谢这么任性！

爆裂般的疼痛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一分一秒就像被拉伸了十倍百倍那么漫长，这短短一小时耗尽无谢全身的精力，疼痛结束时，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全身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四肢仍不由自主的微微抽颤，脸色惨白近乎死灰，唯一的艳色是被咬得斑驳渗血的唇，大张的瞳孔也早已失去焦距。

傅红雪脸上胡满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心口痛的无以复加，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来经受这一切。

看着无谢终于筋疲力尽慢慢闭上眼，他抬起的手在他脸前颤抖的连想帮他拨开汗湿在脸上的碎发都不敢…

对不起，无谢，都是他去的太晚了，都是他害他被抓走，说好会保护他，说好会一直一直在他身边守着他，他居然都没有做到，对不起，无谢，对不起……

房间里安静的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处理被挣扎弄得惨不忍睹的伤口，除了机械碰撞的微响，谁都不敢出声。

赵云澜帮不上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药发作起来居然如此可怕，绕是韩洛轩这种受过训练的部队人员都不一定熬的过去，幸亏无谢出身念心阁，幸亏无谢受过的训练都超乎常人，可是，这才第一次，整个戒断这种药的过程中到底还要经历多少次？

返程的松一口气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压抑的无以复加……

 

傅红雪暂时没有带无谢回念心阁，也拒绝了赵云澜他们回基地的好意，船将他们送到了那个小岛上。

他们刚落地就看到罗浮生和他的医疗队已经等在了那里。

傅红雪将无谢抱到医疗床上，医护人员有条不絮推向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医疗室。

他欲跟上去却被罗浮生拽住了。

“那，那个，”罗浮生有些局促看看四周，他捏了捏衣角，半垂着眼，“傅，傅红雪，我，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傅红雪沉默了一下，还是跟他进了另一个房间。

他罗浮生当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何况前段时间他要不是自顾不暇也不至于无谢失踪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无谢第一次药瘾发作之后，傅红雪就抽了无谢的血液样本送给了他，所以他才能整装待备等在这里。

情况比他想的要遭，这也是他现在要跟傅红雪谈的问题。

也不知道谁那么闲研究这么鸡肋的药物，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倒像是专门针对他们念心阁的。

那个药物注射的时候，只会让人浑身酸软无力，看起来也没什么不舒服的，顶多对他们来说，精神上打击比较大吧。

但倘若突然停药……

本被慢慢腐蚀的神经元就会剧烈的反抗，就是如今无谢承受的剧痛。

药瘾的控制说白了是一种精神上的控制，就好比那个什么，使用的时候会让人飘飘欲仙，浑身舒畅，这个虽然没有这种感受，但是一旦停药，难以承受的神经痛，也会让软弱的人再次依赖药物。

罗浮生踌躇地酝酿了半天，“无谢所中的那个药物，我们已经分析过了，如果可以顺利的戒断，对他以后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和后遗症。”先给傅红雪一个定心丸。

拿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一丝怀疑的，这个药物是专门针对无谢的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可是只要能戒断又不会给以后带来任何影响，总感觉是那人留了一线。

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面前这个满脸自责的男人，他还是不忍心安慰了他一下，“傅红雪，花花一定会没事的。”

“但是这个戒断的过程，你可能需要有所准备。”轻轻叹一口气，“你要知道，”他尽量放轻语气给傅红雪科普，“任何上瘾的戒断，不论科技有多么发达都没有有效的办法，通过别的药物的帮助，可能会产生更多的后遗症甚至是生理伤害，最好的方法还是要靠他自己的意志。”

想到无谢居然都能痛到失神，傅红雪的手紧紧握起了拳头。

他不是没见过无谢受伤，大部分无谢根本就不在乎，所以会哭唧唧跟他装疼，即便真的痛的狠了，咬咬牙也都能忍过去，可是这次不同，他的手臂上还留着无谢咬出来的牙印，那狠的恨不得撕下来一块肉的力道，嘴里满是他自己的血和他的血混在一起，太痛了，痛到无谢呻吟出声又无力挣扎，他却只能看着……

“傅红雪，你知道黄金七日么？”

他拧起眉。

“所谓黄金七日是戒断最重要的七天，这七天里，药瘾会密集的发生，但只要渡过这七天，不论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对日后的治疗都会有莫大的关联，戒断的治疗可能要持续一段时间，但这七天至关重要。”罗浮生认真的强调。随即他又低下头，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傅红雪，你们念心阁的人有什么本事你应该很清楚，无谢于公于私都不能被任何什么控制，否则其后果不可估量。”

世人忌讳念心阁不光是他们超出常人的本事，更是其背后深不可估的能力，念心阁若不是修的隐世，加入任何一方势力，都能轻松搅风搅雨。

罗浮生垮下肩膀，想了想还是拿起吧台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握在手里并没有喝。

所以……

“这七日我会守在这里，如果你不能阻止无谢，让他离开了这间屋子，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浮生艰难咽了咽喉咙，“杀了他。”

傅红雪长睫翕动，瞳孔紧缩，他无法想象那样的一个无谢会是什么样子，而且他又该怎么办？

“傅红雪，如今这个乱世百废待兴，承担不起再多的变数了。”

“……”

罗浮生，明明是混黑帮的，游走各个国家之间，为了利益也不曾干净过，如今也要为了这所谓的“大义”牺牲无谢了么？念心阁终究卷了进来是不是？

“傅红雪，我相信无谢，你们念心阁的人心志所坚非常人能比，无谢那么通透一定更明白。”他看着傅红雪安慰他道。

“……”

可是他们不过只是想隐世埋名平平淡淡地过活……

傅红雪回去的时候那些医护人员已经都撤了，无谢本来裹着小被子在床上等他，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立刻掀了被子跳下床。

“雪哥哥，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瞥到他一脸的凝重，故作不在意地说，“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过睡两天就好了，你们有必要这么担心嘛，难得我可以偷闲。”

“……”

“你早上别叫我，我不要做晨训的。”

“无谢……”

“雪哥哥，”无谢撒娇拽他衣袖，“我要吃葡萄。”

“葡萄太甜了，你说过吃太多糖人会变笨的。”既然如此，他也只能默默吞下担忧，可是无谢，他会陪着他一起承担的。

无谢理直气壮狡辩道，“葡萄是葡萄糖，和那些糖是不一样的！”他还指指床前挂着的吊针，示意那里除了生理盐水，还有葡萄糖。

“哦，”傅红雪受教的点头。

“所以？”无谢期待地星星眼看着他。

“没有。”还是冷冷地拒绝。

无谢气呼呼鼓起脸，感觉雪哥哥对他都不好了。

“那我要吃小核桃，就是那种小小的山核桃。”

想了一下，这个还真有，于是允许的点头。

无谢立刻高兴起来，“那我要你剥给我吃。”

“好。”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七日后·

医护人员再次给无谢做了精细的检查，然后才彻底撤离，等人都退下去，罗浮生才放下一直端着的架子。

他拿起酒瓶，给桌上两个杯子倒上酒，“来，庆祝一下你没事了。”

无谢笑嘻嘻看着浮生倒完，听到他的话才突然反应过来，“啊，不行的，生生，我大病初愈，雪哥哥不让我喝酒，我不能喝的。”

这般听话乖巧的无谢，哈哈哈哈，罗浮生不客气嘲笑，“我告诉你吧，这是茶，”居然这么好骗。

无谢顿时不乐意了，“死生生！那你把茶装到酒瓶里，你怎么这么恶趣味！”

“你说说你，几日不见，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的这么狼狈。”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可以嘲笑无谢的机会。

“呵呵，”无谢冷哼两声，“咱们俩五十步笑百步好么，貌似你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我该叫你什么？丧尸？变异人？还是哥斯拉？”

“你才哥斯拉呢！你全家都哥斯拉！”气的浮生跳脚。

无谢好笑地勾起嘴角，就说跟浮生斗嘴，他从来没输过。

“你在那里被关那么久，那人都没想给你变异？”浮生好奇的问。

“估计是想过。”

“然后呢？”

“然后他没跟我说过，大概我没有那个基因。”

“哎呀，那你可错过太多了，我跟你讲，变异之后可厉害了。”浮生故意一脸得意洋洋。

无谢瞥他一眼，“那你速度也没我快，力量也不如我，你还是打不过我。”

“你牛！你全世界最牛行了吧！”

“呵呵，”毫不留情呵他一脸。“我听过一句话，你听过么？”他一脸兴趣，“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浮生真是被一时气结，只余跳脚，按理说他怼人也挺有一手的啊。

“人家画个大饼，你就颠颠跑去了，生生，你脑子不是被驴踢了吧？怎么感觉比以前还傻了。”

“哼！知道什么啊，你还不是浑身狼狈逃了回来，花无谢，玩大了吧？抄了多少遍书？”故意戳他痛脚。

“我早晚会杀回去的。”

“什么时候？”

“先让他提心吊胆一阵不是更有趣？”

“吹，你接着吹，我总是特别相信你的。”浮生一脸诚恳，“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啊？因为他抓了你？还是仅仅因为他是倭人？不对啊，没听说凌亦薇讨厌倭人啊？雅彦不就是倭人么？”

他才不会是倭人呢！

默默翻一个白眼，有时候觉得真是烦人，浮生这破职业就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偏偏他的好奇心还比别人旺盛百倍！

不过……

“我知道了一个秘密，可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了！”

哼哼，浮生不服气哼了两声，才不信无谢的鬼扯。

“你说你是有多傻？与倭人结怨那件事便是还在实习期的亦薇做的，要说畏惧也应该是他们畏惧我们好么，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谁知道他那么蠢。”

“……”浮生被他堵的一时语塞，就知道无谢这家伙随心所欲，说瞎话眼都不眨。

“唉？反正你也要灭了他，干脆你把这个送给赵局长当サービス吧。”

“赵局长确实一路都在游说我增加委托。”

“拯救世界？”他一下来了兴趣，“那你怎么说的？”

“我有别的事要做，至于其他人愿意接，就接，不想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无谢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无谢，”傅红雪推开门进来，他已经听完那些教授对于怎么给无谢调养身体的指导，还有关于戒断药物，也请教了很多。“外面阳光正好，你要不要出去坐坐？”

“哦。”

傅红雪勾起嘴角上前来抱起无谢，将他抱到树下躺椅处，让他舒服的躺着，拿起毛毯盖在身上，旁边的小几上还有洗净的水果。

当真是将人照顾的无微不至，他陪着无谢悄声说了几句话，浮生溜溜达达跟过来，傅红雪留下他们两人接着闲聊。

 

浮生突然兴致勃勃拽住无谢的手，“璇玑阵代表华夏几千年智慧的结晶，不如你也去岛上帮我建一个，那我们岛上的防御力就真的固若金汤了！”

无谢眼皮都没抬直接怼他，“那东西对人才有用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们一个破岛用导弹就搞定的地方弄那么大个阵法做什么？给自己人迷路用么？再说了，你有艾福在身边，它的超级计算能力分分钟就能算出变化，你到底是有多闲？”

浮生被他噎了个倒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犹犹豫豫开口，“就算艾福能计算，可是行动跟不上有用么？”

“那是你自己挫，神仙也救不了。”无谢无所谓一摊手。

“可是我们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你真的不要和我去……”

“停！”无谢毫不客气白了他一眼打断他拯救世界的英雄梦？“那边刚鼓吹完，你又开始了，你脑袋是不是被神兽踩过啊？世界人民水深火热你这个军火贩子才喜闻乐见好吧，生生你这么忧国忧民怎么不直接在脑袋上绑个圈当耶稣啊？”

浮生把自己在小几上摊成一张大饼，这颓废的姿势要是让他的礼仪老师看到大概棺材板都按不住，“唉……生命变得漫长之后我觉得自己都没事干，人生变得好无聊啊。早知道会多出这么多时间来，我之前的二十年一天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差不多三头六臂加点机油连觉都不用睡的学习和训练，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闲的蛋疼，正好现在做到了。

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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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人高的书摞在书桌上

雪雪，无谢，你想从哪一本开始？

花花，雪哥哥(ಥ﹏ಥ)

生生，哟，我比较喜欢资治通鉴。

巍巍，……（果然看热闹的不嫌乱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