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魔与天使

（1）

死神身边，有两个最得力的兄弟：一个叫横祸，一个叫病魔。

横祸喜欢面对生命做突然袭击，欣赏他们的惊慌失措。

病魔喜欢把生命玩弄于股掌，慢慢折磨。看到人们奄奄一息的样子，病魔就觉得格外的爽。

死神、横祸与病魔三兄弟，都是超脱世间物理禁锢的存在：他们无处不在，他们分身无数。随时随地拨动着每个人的命运。

有一天，病魔在湖北武汉，毗邻长江与黄鹤楼的一个家属院里，看到了一个孤零零在家的小婴儿。

小婴儿不哭不闹，就自己默默的不知道在玩着什么，还不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

“这么小的孩子都没爸妈在身边吗？”病魔有些奇怪，但是看到一个人类——哪怕只是幼崽——如此欢乐，他又心生不爽。

病魔也清楚，这么小的孩子，正常来说不可能得什么大病，但他还是决定给孩子施加点儿小病，弄哭她一下。

小婴儿身上突然白光一闪，背后还隐隐展现出两对翅膀来。病魔施加上去的病种，全都被挥动的小翅膀给弹开了。

“我去，又碰到了一个下凡人间的天使？”病魔撇了撇嘴。

病魔对天使一贯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天使一派，一贯是来给人间带来美好与欢乐的。

前面提过，病魔最讨厌看到人类笑了。在他看来，人类这种愚蠢的生物，不配享受“快乐”这么优雅的事物。他总觉得天使一派是没事儿找事。

当然，天使也是有不同能力的。比如那个曾经在人间命名为“奥黛丽·赫本”的天使，病魔觉得她威胁不大。相反，像“南丁格尔”这样的天使，病魔至今都恨得咬牙切齿——自从她这样的天使出现后，自己折磨起人类来，都要比以前要麻烦上好多。

今天遇到的这个婴儿小天使，背后才4片翅膀，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就是不知道她有什么能力了。

虽然没把这个新发现的天使特别当回事儿，但病魔总归多留了点心去观察。但他后来发现，这天使不过是没事儿爱唱个歌，他完全松了口气。这样的天使，对自己毫无威胁。

不过，他依然手欠要忍不住想给这个小天使整点儿病出来。实际上，病魔的能力远胜于天使，天使并不能每次都躲开病魔伸来的黑手。

但病魔发现，这小天使经常趁着生病的借口，跟爸妈多要板蓝根喝。“这小天使还是个小鬼头哦，心眼儿很多嘛~”病魔想起流传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句话：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啧啧啧，还真是如此啊~

（2）

病魔本来以为，那个人畜无害的歌唱天使，跟自己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

但没想到，他有几次折磨别人的时候，却总是遇到这位天使陪着受害者一起去看医生，还一路有说有笑哄病人开心。

精灵鬼怪如她，总有办法能弄得对方哈哈大笑，减缓了病痛，也降低了病魔自己的成就感。

说实话，病魔最开始都没认出来这个顶着一个大鸡窝头的姑娘就是当年那个骗板蓝根喝的小天使。要不是看到她身后的四片翅膀，他几乎以为这孩子就是个平平常常的话痨杀马特少女。虽然这个天使依然没有什么能威胁到病魔的能力，但他依然感觉不是很爽。她的所作所为，让他想起了过往天使一族们一贯的“多管闲事”的行事风格，缕缕让他心烦意乱。

“我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天使吗？”病魔想了想，留心观察了一下这小姑娘：活泼开朗、能吃能睡，热爱轮滑、篮球等各种运动，活力十足得像个小伙子。emmmmmmm，好像没有什么可乘之机啊？

小灾小病当然可以给这位小天使安排一下，但是很快人家就好了。而且她仿佛病中也不知道什么叫不开心，让病魔索然无味。

当然，病魔也是善于在人间学习的。经过长期的观察和分析，他反而发现，在这位小天使脸上捣鼓几个青春痘啊大包什么的，能让她烦恼好一阵子。病魔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不痛不痒的小小皮肤病能有什么卵用。现在看来，反而是这玩意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病魔开心了一下下，但瞬间又觉得自己很幼稚。“侮辱性极强”又如何？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后来，病魔看到歌唱天使还参演了一个音乐剧，“切，果然就是个唱歌的。”病魔心想。

他看到，那位天使在音乐剧里演了个鸟，身后背着翅膀，就像他眼中看到的她一样。

剧中的鸟为了自己的爱人，身上的羽翼不断凋零，直至死亡。

病魔忽然心念一动——他自己要是能撕碎她身后的那两对翅膀，啊~~~那该是多么美妙？

“我会有这样的机会吗？”病魔阴恻恻的想着。

（3）

病魔期盼的机会来了。

他看到天使后来开始频繁穿一些白色的衣服——天使喜欢穿白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到各路海边去唱歌，还去唱晚会的歌。

病魔知道这个天使是爱唱歌的，而且看到她在校园里唱歌、在酒吧里唱歌、包括演那个鸟的时候唱歌，她眼睛里散发着光芒。

但是似乎穿上那一身白衣服之后，她很多时候唱歌，看不到之前那种兴奋与开心。

病魔看到她依然在人前笑颜如花，但背地里脸就会沉下来。在半夜里，还会捂着脸哭。

“呵呵，果然还是当年那个耍心眼的小丫头。”但病魔其实也奇怪，这个天使耍心机似乎从来不是要算计谁，而是想让别人高兴。

大概又是她们天使一族那种烂好人的脾气使然吧，病魔翻了翻白眼。

但是，这个天使情绪波动的机会，他不会错过。

每当天使在哭泣的时候，病魔就偷偷把一些病种送进她的身体里——那是她身体最不设防的时刻。

天使背后的四扇翅膀自然而然地挥动起来，挡掉了大部分病种，但还有一些，终究是悄然植入了她的身体。

但天使的身体似乎还挺健壮，不少病种进入了体内，也直接被免疫系统干掉了。还剩下一些微小的病种，也不敢肆意发作，而是假装无事发生地潜伏起来。

病魔并不着急，他知道只要时间足够长，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一切只看他自己有没有耐心，去折磨对方。

当然，为了持续搞天使的心态，他也没忘记继续在她的脸上弄出各种大大小小的包来。

后来，他静静地看着天使开始跟父母争吵，她想要脱掉那一身白衣——说实话，病魔自己也承认，她穿那身白衣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让病魔非常不爽而想把她撕碎。

几番拉扯，天使脱下了那一身白衣。她兴奋的样子，似乎像是回到天界那样要飞起来。但很快，天使似乎又黯然了。她还在唱晚会，夜里还在哭。不过，这次哭过之后，天使没有去睡觉，而是打开电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一般要搞到天亮才睡。

哦对了，天使还开始在夜里抽烟。病魔看着想笑，当年那些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天使们如果看到家族出现这么一位，不知道她们是何感想呢？

病魔反正无所谓，天使这么做，让他更容易对着她下黑手了。天使背后的四片翅膀，挥动得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有一天，病魔发现，天使的体内，一颗病种开始发芽。

成了！病魔小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哼哼，只要再过几个月，这颗小芽就会……

咦？

病魔突然发现——天使竟然也注意到了这颗小芽？

（4）

天使跑到医院，果断要求把那颗小芽，连同周边自己身上的肉割掉。

动手术时，天使的爸妈来到了她身边。病魔看到，被推上手术台的前一刻，天使终于哭了，那是害怕的哭。

本来，病魔一直在期盼的，就是听到这样的哭声。

但病魔心里很清楚，天使的选择，已经让自己几乎前功尽弃。

天使哭一哭，仿佛更像是给病魔“挽尊”了一下。

天使手术之后，紧跟着化疗。化疗让天使痛苦不堪，又是吐又是掉头发的。

但病魔没有什么成就感：这特么又不是自己出的手。

但当天使病愈之后，病魔意外发现：天使背后原本的4片羽翼，已经消失了一对，如今只剩下两只了！

哦？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呢~ 病魔冷笑着想。

但病魔紧接着又发现，天使不再熬夜了，不抽烟了。每天作息规律，还坚持吃药。

emmmmmm，似乎并不比以前有更多可乘之机呢。

他眼见着天使气色越来越好：吃胖了，又买了跑步机练瘦了……头发也重新张出来了，但没有以前那些奇怪的发型了。

天使开始经常唱一段什么“生命的河，喜乐的河……”这让病魔想起他听说天使们在天上经常唱“平安的夜，圣善的夜……”病魔也分不清楚具体有啥不一样。在他的耳朵里，别人唱啥都一个味儿。

病魔又看到天使哭了，但这次不是躲在夜里暗自哭泣，而是在唱歌时候边唱边哭的。

这次唱歌，他看到天使身上在发光。

病魔知道，这时候天使的眼泪，不是她的软肋，反而是她的铠甲。

（5）

天使还在不停的唱歌，病魔能听出她唱得很快乐。因为歌词里就有“我——真——快——乐——！”

这首歌里，天使还唱了句“我曾和恶魔斗过几回合”，这让病魔非常诧异：他确信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天使，都没有发现他的能力。她怎么做到的呢？

“以及，老子特么叫病魔！”

病魔发现，现在天使唱歌的时候，身边听她唱歌的人越来越多。

人们用热烈的目光看着她，为她尖叫欢呼，喊她的名字。那一张张洋溢着开心的脸，让病魔缕缕作呕。他一度怀疑是自己在接受化疗。

还有很多人去问天使，当年的手术怎么回事儿？怎么熬过来的？

天使一一作答，还鼓励那些和她一样被病魔植入幼芽的人，说他们一定能挺过去。

病魔想起，之前天使做化疗的时候，也是在病房里一张小嘴叭叭叭的，逗得病友们前仰后合。

就像更早的时候她陪着她的朋友去看病，也在一直在安慰他们，减轻他们的病痛一样。

只不过，现在，喜欢天使的人越来越多；她能把笑声传递到的人，也也越来越多。

病魔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个只会唱歌、只爱唱歌的小天使了。

留不得她，绝对留不得她！病魔自己碎碎念着。

病魔其实注意到了，每次别人提及她那段病痛的时候，她虽然总在笑着讲，但背后的翅膀，总会不自觉地颤一下。

那是触及灵魂的疼痛，才会带来的自然反应。

天使现在每天都忙着飞来飞去——不是用自己的翅膀飞，而是用人间的飞机。

天使的身体很疲惫了，但是来看天使唱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还都点名要听天使飙高音。

偏偏天使自己也乐此不疲。

当天使身体疲惫到根本唱不动的时候，病魔发现，她会让自己整个身体突然亮起来一点，好去把一首歌撑下来。

病魔行走人间不知多少年，当然知道这是靠燃烧生命来获取短时间的状态提升。

不过，一般人只是被逼到危机时刻才会被动触发这种状态。这个小天使，是随时随地可以做到这样的吗？

但病魔更清楚的是，每当这个状态结束的时候，身体一瞬间会变得更虚弱。

那，我就不客气了~

（6）

小天使被她的主刀医生强烈要求去做身体检查了。

结果令病魔很满意——复发，转移，去日已无多。

“没办法，只剩下两扇羽翼的你，还天天奔波劳碌。你在我面前露出的破绽多到我数不过来啊。”

来吧！后悔吧！颤抖吧！痛哭吧！就像当年你走上手术台那样哭，哭出来！

病魔张开双臂，等待着迎接小天使的惶恐与臣服。

可是，小天使没有哭，更没有晴天霹雳一般瘫坐在地。只是收好结果，默默离开医院。

“切，她还是那么爱装。”病魔抠着指甲冷笑，“不急，你这身体，也就还有两三年活头了。这两三年，看我怎么好好收拾你！”

小天使不飞了，回到家里休息，每天跟爸妈嘻嘻哈哈。

但是病魔非常清楚，每个夜里，天使都在忍着身上的痛。

那些痛，都是他亲手播种的。

“你不是爱装吗？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小天使跟着爸妈出去玩了，在水滨栈桥上笑着跳着，让爸妈给她拍了好多照片。

过后不久，病魔发现，她居然出来工作了。

还工作啊？你想当个天生劳碌命天使？

但不得不说，天使虽然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发呆、打蔫，但一唱起歌来总是精神头十足。

包括进到录音棚的时候，她戴上耳机的样子，仿佛是在给自己戴上王冠——这个地盘，我说了算！

“所以 我才有胆量 连烽火都敢闯

才令我活得出 无上 的风光”

本来病魔完全不通音律，但听到天使唱这一句，却仿佛感受到了天使身旁的金鼓齐鸣，有千军万马要向自己扑面而来。

病魔激出一身冷汗，连忙定睛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天使孤零零一个人。

她的眼光……注视着我？

她真的看得到我？

你这是在向我挑衅嘛！

天使不答，但是歌声愈发高亢激昂：

“懂得 你能懂得我

（有你懂得 让我闪光）

成全 你想成全我

（有你成全 给我荣光）

想念 你会想念我

（点滴都珍藏）”

（7）

“会唱歌了不起是吧？！你还敢吼我？？？”

病魔觉得很丢面子：自己居然被天使的歌声一瞬间吓到失态了。

你不是爱唱歌吗？那我干脆不让你唱歌了吧！

病魔令旗一挥，原本琢磨在天使体内等着慢悠悠钻入骨髓给她锥心之痛的妖孽们，转而去攻击她的肺部。

部队重新集结转向还需要时间，这段日子，病魔不得不忍耐天使继续又唱又跳，唱到high的时候还把鞋给脱了。

直接攻击呼吸系统，其实就等于要提前结束天使的生命。

病魔本来想留着天使慢慢多折磨一阵子，多享受一下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

但他现在已经不耐烦了，等不下去了。

天使要上台唱歌了，那是她无限荣光的地方。他打算让她在站在那里，由自己亲手打她的脸。

天使咳到出血，怕被人看到还偷偷咽下……病魔明白，她此时已根本无力唱完整首歌。

但舞台已经亮起，天使身着华裙，已不得不唱。

伴奏响起，所有聚光灯照在她脸上，病魔看得清楚，她昔日顾盼生姿的大眼睛，早已毫无神采。

但聚光灯却仿佛越来越亮，照得病魔感觉天使看起来非常刺眼。

“又想燃烧一下自己来发光？没用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病魔的嘲讽戛然而止，他看到天使浑身炽烈地燃烧起来，身背后浮现出六片羽翼。

“3对翅膀？炽天使？最高等级的炽天使？？？”

病魔忽然明白，凡人有凡人的燃烧方式，天使也有天使自己的。

进入炽天使的境界，虽然生命燃烧得更快，但此时此刻，她已无可阻挡。

天使轻启朱唇，百转千回的歌声震颤人心，闻者无不落泪。

病魔怒目望着天使，但天使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自顾引吭高歌：

“渴望躺在你温暖掌心

感受你 拥抱你 亲吻你”

病魔感觉脸上热辣辣的疼，像刀子划过一样。

“不对呀？不对呀！明明是我想要打她的脸来着啊！！！”

“我要弄死你！！！我要弄死你！！！！！”他失心疯一般狂吼着。

终于，天使倒在了病床上。送进了iCU，停止了呼吸。

（8）

死神看着天使的躯体，皱了皱眉：

“好久没见你下这么重的手了，这人一个好器官都没留下啊。”

“她活该！她惹我！！！”病魔喘着粗气。

“哎呦呦呦，多大个人了，你能不能沉稳点儿？”

“我理智不起来，她是个天使，是我最讨厌的天使！！！”

“啊？天使啊，嘿你早说啊。天使没了自己就飞回天界了。我说我找半天还没看见她魂魄呢。”

病魔一拍脑门：也是，其实这次根本不需要叫死神过来的。自己真是给她气糊涂了。

“走了啊，哥我还忙着呢。”死神挥了挥手，刚要转身，突然想起来什么。

“哎对了。”死神指了指天使的眼睛，“你看她眼睛还在发光呢，这什么状况？”

“哈哈哈哈哈，她人都没了，眼睛发光又能有什么用？”

病魔在笑，但死神觉得他笑得跟哭似的：“哎呀走了走了，你爱咋咋地吧。”

有医护人员来整理天使的躯体，并把她推向另一个手术室。病魔忽然心念一动，赶紧跟过去看。

恍然间，他看到天使那发光的眼睛飞了起来，分成几个部分，四散飞向各地。

如女娲补天一般，修复了好几个人残破的眼睛。

那几双暗淡的眼睛，也都曾是病魔的得意之作。如今，它们又看到了光。

可这竟然还没有完。

病魔看到，在天使生活的这片沃土上，不少地方都泛起光。

人们心中念着她的名字，签下志愿书。

于是，他们自己身上，也便有了光。

“你没完了是吧？你没完了是吧？你已经死了，是我干的！是我赢了！！！！！”

病魔不知道该向着谁嘶吼，但声音已然扭曲。

“确实是你赢了，但是听起来，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响起，病魔一扭头，看到天使浮现在空中，张着两对翅膀——从凡间回来，她恢复了真正天使的身份。

病魔嘴角一抽：“你这是来看我笑话来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想看，现在也看不见了。”天使的双眼一直低垂，从未张开。

病魔一时间噎住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9）

半晌，还是天使打破了沉默：“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你一直都是那个最后的胜利者。谁也赢不过你，我们天使也没一个人能赢你。”

因为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人必定要走到生命终点，这本来就让病魔立于不败之地。

“我是一直在赢啊……我都不知道我赢了多少次了，赢麻了，真的麻了，没意思了。”病魔颓然地喃喃自语。

“所以你就想着通过折磨别人的生命，来取悦自己？”天使轻轻摇了摇头，“别的不说，你问问你自己，这样的折磨，到最后，是不是在你看来，也是千篇一律？越来越没意思？”

病魔低头不语。

“而且，众生皆有求生的本能，你折磨了他们，反而激发了他们的胆魄。那些最勇敢的人，敢于直面你，挑战你。纵然你最后一定是那个胜利者，但你并没办法让他们屈服。这样，你赢了也不会开心……”

“就像人世间的你一样，是吧？”病魔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额……我其实倒不是，我呢~真的就是单纯想唱歌。”天使挠了挠头，“我想唱我心里向往的歌，唱给爱我的人听。只要能唱歌，要我怎样都可以。”

病魔刚刚搜刮一肚子唇枪舌剑，但在天使这番话面前，仿佛一通乱拳都打在了棉花上。他顿时泄了气。

但他还是不甘心，突然抬起头盯着天使：“那么多人喜欢你，是吧？可你突然就走了，你听到他们的哭声了吗？”

果然，天使脸色黯淡了许多，但她想了想，又释然了：“我在世的时候，他们一直相信我；而我也一直相信他们。”

“我给他们留过言了，我相信他们会带我一起去看云起花落，会用他们的圆满来成就我的圆满。”

天使顿了顿，又说：“你以为让我死去，然后看着他们为我哭、为我痛，这一切就结束了吗？可是接下来，他们生会愿意为我更好地或者、去体验这个世界；死会期待与我再相逢。你说这些人，他们还会怕你吗？”

“停停停停停！你们这些天使啊……老是有讲不完的大道理，烦也烦死了！”病魔又换了个话题，“你说得这么漂亮，如果你是我，你能怎么做？”

天使想了想：“嗯……我觉得病不该是让人加速走到终点的工具，它该是告诫人们善待自己，修身养心的警钟。你算计我这么久，可你估计都没注意过：我在那一场大病之后，其实整个人都变了很多，也想清楚了很多——这还仅仅是我，你去观察观察世人在病前病后的种种起伏，听一听他们悟到了什么？改变了什么？那不是更值得期待的一件事吗？你现在这种毫无悬念地去折磨他们，只能让你自己越来越无聊~”

病魔还在若有所思，天使忽然飘过来，精准拍了他一下脑门：“学着点吧，弟弟。”

“我靠，你不是看不见吗？怎么拍这么准？”

“用这儿看啊~”天使指了指自己的心，“好好静下心来，用这儿看看世界，你能看到很多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病魔还记得，自己曾暗暗在她这个位置的不远处播下过病种。

而如今面对这颗通透的心，怕是什么都藏不住了。

“走啦！”天使挥挥手，一转身，蹦蹦跳跳，翩然而去。

仿佛当年栈桥上，那个欢悦明媚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