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阿尔法瑞斯《九头蛇之首》（三）
新的军团，失落的兄弟
我和马卡多玩了很多，很多局的弑君棋。我开始厌倦游戏本身，但这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模式，新的竞赛进行于其中：掌印者试图渗透我的思想，而我则努力阻止他。这花了一些时间，但最终我几乎能够完全阻止他了，因此，我经常赢得比赛。其余的时间我都用来学习，包括关于我自己，以及我父亲和马卡多创造的世界。
二者都令人惊叹。
自有记载以来，从未有人能统一泰拉。我的父亲，帝皇，通过雷霆战士来实现了这一点，他们是经过基因强化的士兵，能粉碎在任何地方遇到的抵抗——这样一来，就开辟了许多其他的外交途径。武力上的威胁足以避免冲突，但前提是这种威胁是真实的。夷平一个城邦，可能会鼓励一大批其他城邦归顺。泰拉也许还没有像官方宣称的那样真正统一，但人类帝国的合法统治地位，除了被欺骗或最狂热的信徒外，没有人敢挑战。
关于基因强化……我对自己了解到的信息感到震惊。
我不知道用于创造我的程序。然而，我确实用我所能找到的资料来衡量了自己，发现我在各个方面都是一流的。尽管以任何标准来看我都还很年轻，但我很容易就有一个大块头的体型，而且我的成长毫无些许放缓的迹象。我的智力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来衡量或分类。我的力量、速度、反应能力、恢复力——所有这些都超越了任何人类记录，其幅度之大，几乎无法估量。这不是傲慢。这是事实。
我应当是一个不可能的存在。这也充分说明了我父亲的能力。
帝皇召见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自祂找到我后，我见过祂，我们也说过话，这是真的，但马卡多一直是我更常见面的导师。
“随我来，”父亲说着，递给我一件带兜帽的长袍。我立即穿上，并把兜帽拉上遮住脸。这样做不一定有什么明显的理由——我的脸不会被认出，因为无人见过——但父亲做的每件事都有其逻辑。如果祂带给我一件带兜帽的长袍，明知我的生理机能不受喜马拉雅如此高山寒风影响，那就不是为了能让我保暖。
“马卡多告诉我，你在学习上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当我们离开我的住处，开始穿过皇宫时，祂说道。它仍然没有彻底竣工，但它发挥了我父亲希望它应有的作用。祂可以在这里统治世界，而它则是一个象征，是整个行星的灯塔。
“我想是的，”我答复道。
“很好，”我父亲说。“这很重要。今晚我要给你展示的是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东西，但我不能让这些信息落入不当之人手里。”
“那么哪些是不当之人呢？”我问道。
“任何我未向你提及却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我父亲回复道，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但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如果任何一个请愿者或朝圣者知道了我今晚要看的东西，那当然不会有什么区别：毫无疑问，我父亲关心的是当他们谈论这件事时，消息会传到谁耳中，也许是些能破坏祂计划的敌人。我只是点了点头。如果祂不愿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毕竟，我的目的是保卫帝皇和马卡多所建立的一切。
我们穿过皇宫，然后来到它的底下。我们走过巨大的洞穴，那里有一排又一排的人，他们弯着腰站在工作台前。我没有仔细看，但似乎是和生物学有关的：可能是某种形式的遗传学相关工作。当我们走过时，他们敬畏地抬起头来，我可以看到我父亲的光辉映照在这些人的眼睛里，起码直到他们回过神时，再继续手头的工作。
我没有使用我的天赋。要么我父亲不知道，要么祂认为没有必要。不管是哪种情况，祂会做任何祂认为适合自己目的的事情。我可以理解为自己被赋予了简单的伪装。人类之主的光辉形象在侧，谁会看这个戴兜帽的人第二眼呢？
在最后一个最深的洞穴里，马卡多在等着我们。掌印者站在那里，和我一样戴着兜帽，披着斗篷，但靠着他的法杖。没有其他人在场，但我能闻到不久前还在这里工作的那些人的气味。我还能闻到其他东西的味道：电流尖锐的静电、药剂刺鼻的矿物质，还有，虽然很微弱，但无处不在的，人类的气味，不……不是。
洞穴里满是柱状腔室（cylindrical chambers），几百个，也许有几千个。它们在吸纳电力时发出嗡嗡声。
我看了看我父亲，又看了看马卡多。两人都没有动，也没有给我任何指示，于是我走上前，透过最近腔室的透明观察窗往里看去。
那是个人类。但……也不是。
他块头太大了，身体的形状也不一样：胸部周围太过厚重，皮肤下的肋骨形状——因为他全身赤裸——也不对劲。当我仔细观察时，我也能确定其他身体结构上的差异，以及各种侵入性手术留下的疤痕。
“这不是个雷霆战士，”我说。这是我最初的念头，但我马上意识到这是错误的。雷霆战士最近没有任何行动，所以他们的人数可能下降了，需要补充。但雷霆战士并不是什么大秘密，而且这个人的身体构造也不符合我对他们的了解。
“他不是，”我父亲承认道。
“他们是替代者，”我得出结论，后退一步，把目光投向洞穴。“一种改进。是基因工程的下一步工作。”
“一种改进，也是一种折中，”我父亲说。“对于更下一步，但仍是苍白无力的模仿。”
我皱起了眉头。 “我不明白。”
“雷霆战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皇帝说。“这些是阿斯塔特军团，是我最重要的遗传学家阿马尔·阿斯塔特工作的最后一部分。”
我注意到阿斯塔特并不在这里。是因为她不知道我的事，还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个洞穴？毕竟，我父亲说这是她工作的最后一部分了。也许她的时代也会过去。
“然而，这并不是她与我最伟大的作品，”我父亲继续说道。祂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而你是。”
“你，还有其他像你这样的存在。”
马卡多的眼睛盯着我，锐利得像手术刀。他花了很多时间试图看穿我的心思，读懂我的想法和情绪，但他并没有那么注意掩饰自己。我不是一个能从他脑海中提取思想的灵能者，但即使他穿着斗篷，我也能读懂他的肢体语言。
马卡多不知道我对父亲的话会作何反应，他很害怕。
我注意到这一点，并仔细思考着，尽管我已经完全理解了我刚才听到的是什么。谢谢你，马卡多，你教会了我如何在脑海里同时容纳多个想法，这样我就可以选择任何一面呈现给外界，而把其他的想法埋在心底。
“还有其他像我一样的人吗？”我难以置信地问父亲。我已经是不可能的存在了：祂创造了更多的人，使我真正了解到祂的智慧、知识和力量水平。
马卡多是怕我的自尊心承受不了得知自己不再是独一无二后的冲击吗？还是他有别的不安的理由？
“还有其他十九个人，”父亲悲伤地轻声说道。“他们和你一样，都使用同样的程序由我亲手创造，但你们并不完全相同。当我一统银河，将人类纳入帝国的保护之下时，你们本都该伴随我左右，然而却从我身边被夺走。只有你回来了，可那时我已经需要启动新的计划。”
“被带走？”我问道。“被谁带走的？”怎么可能会有敌人闯入帝国皇宫呢？
“被一个我并不真正了解其性质的敌人所为，”我父亲说。“重要的是你现在在这里，而这些，”祂指了指我身边的培养仓（gestation cylinders）和里面的阿斯塔特军团，“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你和你失落的兄弟们的孩子，就像你是我的孩子一样。”
我又看了看洞穴。“他们和我们有着相同的基因？”
“他们确实如此，”我父亲说。“将有二十个军团——你们的化身各占其一。你的军团是第二十个。他们会是我最优秀的战士。”祂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将无所畏惧。”
你可能会想知道为什么我毫不怀疑地接受了那个关于我和我的兄弟们是如何失踪的解释。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解释，对吧？但请记住我之前说过的，我父亲的话不仅是法律，更是真理。如果祂告诉你某件事情不重要，我不同意你和祂争论。我甚至不知道祂是不是故意的。
那是个谎言。我知道祂有时是故意这样的。
我相信我所有的兄弟都有类似的问题关于他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我很怀疑他们能得到比我更详细的回答。我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变得更能控制自己的思想来对抗父亲的意志。或许我的兄弟们也有同样的经历。大概，有一天，我们会发现真相，虽然我并不指望。
然而，有趣的是，我们可以拥有与父亲相反的欲望。相比之下，例如，康斯坦丁·瓦尔多。他是我父亲最伟大的冠军，也许他对于禁军军团的意义就像我和我的兄弟们对于阿斯塔特军团一样，至少在某些方面上是这样。我开始怀疑，瓦尔多无法不按照我父亲的意愿行事：我想这是以某种方式编入他DNA里的，作为一个过程中的一部分，将他从以前的样子变成了现在这般。
不过，我和我的兄弟们可以违背皇帝的意愿，即使我们并不打算这样做。如果你不相信我，就去完美之城（Monarchia）看看。
但撇开洛嘉的愚蠢不谈，我至今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瓦尔多根深蒂固的服从是个意外吗？是我父亲无法在我们身上重现的吗（当然，这个过程肯定是不同的；毕竟，祂从未称瓦尔多为自己的儿子）？这是祂的失败，还是我们创造过程中的失败？或者祂是故意留给我们这种思想和意志的自由？如果是这样，这算是一种考验吗？
然后我想到了自己被赋予的使命：保护帝国，如有必要，无需引导。我想知道，我的父亲是否预见，有这么一天，祂将不再指引我们，为此祂的意愿无法再被知晓？甚至祂是否预见，到那一天，我们，祂的造物，会在智慧上超越他，所以祂的意志将不再被遵循？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两样都不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