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史记全书·外纪二·赵氏纪
武帝
在位七十一年,寿一百二十一岁。
赵氏因秦衰乱,杀秦长吏,据有岭南之地,称帝,与汉抗衡,享国传祚,百年而后亡,亦英雄之主也。
姓赵,讳佗〈汉真定人也〉,建都番禺〈今在广东是也〉。
甲午元年 秦二世三年 公元前207年
帝并有林邑、象郡之地,自立为南越王。
乙未二年 西楚霸王元年、汉王刘邦元年 公元前206年
是岁,秦亡。
丁酉四年 楚项籍三年、汉刘邦三年 公元前204年
冬,十月,晦,月食。
十一月,晦,日食。
戊戌五年 楚项籍四年、汉刘邦四年 公元前203年
秋,七月,有星孛于大角。
己亥六年 汉高帝五年 公元前202年
春,二月,汉王即皇帝位。是岁,西楚亡。
癸卯十年 汉高帝九年 公元前198年
帝令二使典主交趾、九真二郡。
乙巳十二年 汉高帝十一年 公元前196年
汉既定天下,闻帝亦己王越,因遣陆贾,往拜帝为南越王,授玺绶,剖符通使,使和集百粤,毋为寇灾。使者至,帝踞见贾。贾曰:“王本汉人,亲戚、坟墓皆在于汉。今反本俗,欲据于此,与汉抗衡为敌,岂不谬哉。且夫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惟汉帝宽仁受人,民皆乐从。起丰沛,先入关,据咸阳,攘除凶丑,五年之间,拨乱反正,平定四海,此非人力,殆天与也。汉帝闻王王此,常欲一决胜负,以百姓新劳苦,故罢之。遣使奉其印绶遗王,王宜郊迎谒,示其敬也。今既不然,备礼见之,可也。奈何,自恃百粤之众,慢易天子使者。天子闻之,发兵问罪,则王将如之何。”帝蹶然兴起曰:“居此日久,殊失礼义。”因问贾曰:“我与萧何,曹参孰贤?”曰:“王自贤。”又问:“我与汉帝孰贤?”贾曰:“汉帝继五帝三王之业,统理乎汉,人以亿万计,地方万里,物殷民富,政由一家,开辟以来未之有也。今王,众不过十万,杂处山海间,譬如汉一郡也,何乃比于汉。”帝笑曰:“吾恨不起于彼,何远不若汉。”贾默然色沮。乃留贾居数月,曰:“越中无足与语。至生来,令我日闻所不闻。”赐贾槖中装直千金。及贾归,复赐千金〈槖中装,谓以珠宝装里入囊槖中〉。
丙午十三年 汉高帝十二年 公元前195年
夏,四月,汉帝崩。
庚戌十七年 汉惠帝盈四年 公元前191年
夏,汉立原庙于渭北。
癸丑二十年 汉惠帝七年 公元前188年
春,正月,朔,日食。
夏,五月,日食,既。
秋,八月,汉帝崩。
乙卯二十二年 汉高后吕雉二年 公元前186年
夏,六月,晦,日食。
丁巳二十四年 汉高后四年 公元前184年
汉禁南越关市铁器。帝曰:“高帝立我,通使共器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汉越器物。此必长沙王计,欲倚汉威德,图我国而并王之,自为功也。”
戊午二十五年 汉高后五年 公元前183年
春,帝即皇帝位,发兵攻长沙,败数郡而还。
庚申二十七年 汉高后七年 公元前181年
汉使隆虑〈音林闾〉侯周灶击南越,以报长沙之役。会暑湿,大疫,遂罢兵。帝因此以兵威财物,招抚闽越,西瓯貉(即交趾、九真)皆从属焉。东西万馀里,御黄屋左纛,称制与汉并。
辛酉二十八年 汉高后八年 公元前180年
秋,七月,高后崩,诸大臣迎立代王恒,是为文帝。
壬戌二十九年 汉文帝恒元年 公元前179年
汉帝为帝亲冢在真定者置守邑,岁时奉祀。召其昆弟为尊官,厚赐之。问宰相陈平,举可使越者。平言陆贾先帝时,曾使越,汉帝召贾为太中大夫,谒者一人为副使,往遗帝书,曰:“谨问,南越王甚苦心劳意。朕,高帝侧室之子也。弃外,奉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诸吕擅权为变,不能独制,乃取他姓子,为孝惠皇帝嗣,赖宗庙之灵,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其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之也。朕欲定地犬牙之相制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界长沙者,王之地也。不得擅变焉。’今也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岭以南,王自治之,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悪,终今以来通使如故。。故使陆贾往驰谕告王以朕本意,王亦受之,毋为灾矣。因以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遗王,愿王听乐消忧,存问邻国。”贾至,帝谢曰:“谨奉诏为藩王,长供职贡。”于是下诏曰:“朕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汉皇帝,贤天子。自今去帝制、黄屋、左纛。因为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昩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越吏也,高帝赐玺绶,以为南越王。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所赐老夫者甚厚。高后用事,别异华夷,出令曰:‘毋予南越金、铁、田器、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予牝。’老夫处僻,马、牛、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使潘、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泯,故吏相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外无以自高异于吴’,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越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谮,故发兵以伐其边。老夫处越四十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蔓之色,耳不听锺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如故。老夫死,骨不朽,改号,不敢为帝矣。谨因使使者,献白璧一双,翠羽千尾,犀十座,紫贝五百,桂壸一器,生翠四十双,孔雀二双,昩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陆贾得书还报,汉帝大悦。自是南北交好弭兵,民得休息矣。
癸亥三十年 汉文帝二年 公元前178年
冬,十月,晦,日食。
甲子三十一年 汉文帝三年 公元前177年
冬,十月,晦,日食。
十一月,晦,日食。
辛巳四十八年 汉文帝后元四年 公元前160年
夏,四月,晦,日食。
甲申五十一年 汉文帝后元七年 公元前157年
夏,六月,汉帝崩,诏短丧。
秋,九月,有星孛于西方。
乙酉五十二年 汉景帝启元年 公元前156年
汉诏令郡国立太宗庙。
丙戌五十三年 汉景帝二年 公元前155年
冬,十一月,有星孛于西方。
丁亥五十四年 汉景帝三年 公元前154年
春,正月,长星出西方。是月,晦,日食。
戊子五十五年 汉景帝四年 公元前153年
冬,十月,晦,日食。
癸巳六十年 汉景帝中元二年 公元前148年
夏,四月,有星孛于西北。
秋,九月,晦,日食。
甲午六十一年 汉景帝中元三年 公元前147年
秋,九月,有星孛于西北。是月,晦,日食。
乙未六十二年 汉景帝中元四年 公元前146年
冬,十月,晦,日食。
丁酉六十四年 汉景帝中元六年 公元前144年
秋,七月,晦,日食。时,帝凡遣使如汉,则称王、朝请以比诸侯,于国内则从故号。
戊戌六十五年 汉景帝后元元年 公元前143年
秋,七月,晦,日食。
庚子六十七年 汉景帝后元三年 公元前141年
冬,十月,日月皆赤。
十二月,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贯天庭中〈天庭即龙星、右角、太微、宫垣十星,在翌轸之地、天子之宫、五帝之座〉。
春,正月,汉帝崩。
壬寅六十九年 汉武帝彻建元二年 公元前139年
春,正月,晦,日食。
夏,四月,有星如日,夜出。
癸卯七十年 汉建元三年 公元前138年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九月,晦,日食。
甲辰七十一年 汉建元四年 公元前137年
帝崩,谥武。孙胡立〈后陈朝封帝为开天体道圣武神哲皇帝〉
黎文休曰:辽东微箕子不能成衣冠之俗,吴会非泰伯不能跻王霸之强。大舜,东夷人也,为五帝之英主。文王,西夷人也,为三代之贤君。则知善为国者,不限地之广狭,人之华夷,惟德是视也。赵武帝能开拓我越,而自帝其国,与汉抗衡,书称老夫,为我越倡始帝王之基业,其功可谓大矣。后之帝越者能法赵武,固安封圻,设立军国,交邻有道,守位以仁,则长保境土,北人不得复恣睢也(恣睢反目貌)。
史臣吴士连曰:传曰:有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名,必得其寿。帝何修而得此哉。亦曰德而已矣。观其答陆贾语,则英武之成,岂让汉高。及闻文帝为帝亲冢置守邑,岁时奉祀,及厚赐其昆弟,则又屈于汉。于是宗庙飨之,子孙保之,非以德耶。《易》曰: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帝其以之。

哀王
在位一年。
母后宣淫,强臣専国,弱年庸主,何以堪之。
讳兴,明王次子也。
是年,王既即位,尊母樛氏为太后。初,太后未嫁明王时,尝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安国,姓。少季,名〉。是岁汉使安国少季来谕王柔太后以入朝,比内诸侯。复令辨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决,卫駄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时,王年少,樛后乃汉人。少季至,复与私通焉。国人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乱起,欲倚汉威,数劝王乃群臣求内附。即因汉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汉帝许之,赐王与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馀得自置。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比内诸侯,使者皆留镇抚之。
己巳元年 汉元鼎五五年 公元前112年
王及太后饬治行装,重赍为入朝具。时宰相吕嘉年长〈长一作老〉,历相三朝,宗族仕官为长吏者七十馀人,男皆尚公主,女皆嫁王之子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其居国中甚得众心,愈于王。上书数谏王,王弗听,因为叛心,数称疾,不见汉使者。使者皆注意嘉势未能诛。王及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欲令汉使者权谋诛嘉等,乃置酒请使者饮,大臣皆侍坐饮,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谓嘉曰:“南越内属,国之利也,而相君若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杖,持也〉,遂莫敢发。嘉见耳目非是,即起而出。太后怒,欲𫓩〈撞也〉嘉以矛,王止之。嘉遂出,介〈分也〉其弟兵就舍称疾不肯见王及使者,阴与大臣谋作乱。王无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太后欲独诛嘉,又力不能。汉帝闻嘉不听命,王乃太后孤弱不能制,使者怯无决。又以为王及太后已内附,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往使。庄参曰:“以好往,数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无以为也。”辞不可,汉帝乃罢参。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一区区之越,又有王、太后为内应,独丞相吕嘉为害,愿得勇士三百人,必斩嘉以报。”于是汉使千秋与樛太后弟樛乐将二千人往,入越境。吕嘉遂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本汉人也。又与汉使者乱,专欲内附,尽持先王宝器入献于汉,以自媚,多从人〈乃相从之人也〉,行至长安,虏卖以为童仆,自取一时之利,无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计虑之意。”乃与其弟将卒攻王,遂弑王与太后,尽杀汉使者,遣人告苍梧秦王及诸郡邑,立明王长子术阳侯建德为王。王已遇害,谥曰哀王。
史臣吴士连曰:哀王之祸,虽出于吕嘉,而实兆于樛后。夫女色之能覆人家国也多端,其兆不可逆睹。故先王必制大婚之礼,必谨夫妇之端,必别嫌明微,必正位内外,必闲出入之防,必备三从之训,夫然后祸无由至。哀王年少,不能防闲其母,吕嘉当国,内外之事,宁不预知。大国宾至,接之有礼,居之有次,供亿有数,馆伴有人,何至与母后通也。母后深居宫中,不预外事,有事而出,鱼轩翟茀,嫔嫱陪从,何至与使客通也。嘉等与其扑燎原之火于方炽之中,孰若社祸乱之机于未兆之日之为愈也。故曰为人君而不知《春秋》之义,必蒙首悪之名。为人臣而不知《春秋》之义,必陷篡弑之罪。明王、哀王,吕嘉之谓也。

术阳王
在位一年。
赵氏社稷,樛后倾之,本既先拔,末从而顚。
讳建德,明王长子,越妻之子也。
时冬十一月,宰相吕嘉既立王,而韩千秋兵入境,破数小邑。嘉乃开直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出兵击千秋等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节置塞上〈即大庾岭名〉。好为谩辞〈欺诈之语也〉,以谢罪,发兵守要害处。汉帝闻之,遣伏波将军路博德出桂阳,楼船将军杨仆出豫章,戈船将军严〈名严,史失其姓〉出零陵,下濑将军甲〈名甲,史失其姓〉下苍梧,驰义侯贵〈名贵,史失其姓〉发夜郎兵,下牂牁江,咸会番禺。
庚午元年 汉元鼎六年 公元前111年
冬,汉杨仆精兵九千,先陷寻狭,破石门〈嘉积石于江,曰石门〉,得我粟船,因推其船,以数万人待伏波将军路博德。博德曰:“因道远后期与楼船会至番禺。”时有千馀人,遂俱进,杨仆前至番禺。王及嘉皆守。杨仆自择便,居东南面,路博德居西北面。会暮,仆攻败之,纵火烧城。博德不知兵多少,乃为营,遣使招降者,赐以印绶,复纵令相招。楼船将军杨仆力攻,反驱入路博德营军中。黎〈比也〉旦,城中皆降。王及嘉与数百人夜走入海。博德又问降者知嘉所在,遣人追之。校尉司马苏弘得王,越郎都稽〈一伯孙都〉得嘉。时,下濑、戈船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而我越已为路博德、杨仆所平矣〈时,我越令三使者牵牛三百头,携酒一千锺,持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户籍迎降。路博德因拜三使者为三郡太守,治民如故〉。遂以其地为南海〈秦故郡。今,明广东是也〉、苍梧〈唐曰益州,古瓯貉,我越之地〉、郁林〈桂林郡,汉武更名〉、合浦〈秦象郡,廉州之属郡〉、交趾、九真、日南〈秦象郡〉、珠崖、儋耳〈并在大海中〉九郡。自是汉始置刺史、太守。
黎文休曰:吕嘉之谏哀王及樛太后,使毋求为汉诸侯,毋除边关,可谓能重越矣。然谏不从,义当尽,率群臣于朝廷,面陈帝臣汉帝越之利害,庶几哀王太后有所感悟。若犹不从,则引咎避位,不尔则用伊、霍故事别选明王子一人代位,使哀王得如太甲、昌邑保全性命,则进退不失。今乃弑其君以逞私怨,又不能以死守国,使越分裂而入臣汉人,则吕嘉之罪有不容诛者矣。
史臣吴士连曰:五岭之于我越者是为险塞,国之门户,犹郑之虎牢,虢之下阳也。帝越者固宜设险守国,不可使之失也。赵氏一失其守,国亡统绝,土宇瓜分,我越又分,南北之势成矣。后有帝王之兴,地险已失,复之必难。故征女王虽能略定岭南之地,不能据得岭险,旋底于亡。士王虽复全盛,然犹为当时诸侯,未正位号,没后又失之。而丁、黎、李、陈止有交州以南之地,不复赵武之旧,势使然也。
右赵氏,自武帝起甲午,至术阳王终庚午,凡五世,共九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