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是你？”以西结说道，“是你三个世纪前在德尔斐纳（Delphyna）上救了我。”

恶魔现在身披暗黑天使至高大导师阿兹瑞尔的模样。而以西结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身着智库大导师的盔甲，救赎之书锁在他的腰间，手中扣着叛徒之灾。他们两人面对面站在一片空地上，无数雪花飘落在他们身边。在阿兹瑞尔的身后以西结可以看见远处暗黑天使的飞机正在向他们靠近。

“也许是我，”恶魔笑了笑，“也许又不是我。我向你展示过的，或即将向你展示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或许这一切又都是真的。又或许其中有些是真的。”

“我没空陪你瞎猜谜语，恶魔，”以西结举起叛徒之灾，将灵能注入剑身刺向阿兹瑞尔的胸膛。暗黑天使的至高大导师跪倒在地，鲜血从他的胸甲喷涌而出，融化了地上的积雪。

“过去是如未来一般流动变化，尚未谱写的，”恶魔说着重新站了起来，阿兹瑞尔护甲上的伤口眨眼间愈合如初，“在亚空间眼里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过去，现在，未来都同样亟待改变。我向你展示的不过是各种版本的过去，有的真实，有的不实，有的可能成真，有的永远不会发生。”

靠近的飞行器的声音越来越大，迫使恶魔也抬高了音量。

“就比如说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一群披挂着暗黑天使和其子团的涂装标志的雷鹰，暗爪和复仇者战机从两人头顶飞掠而过。以西结跟着机群转过头去，看见了那座他早有耳闻却只在巨石书库的典籍中见过的雄伟建筑。

狼牙堡。

这座庞然大物耸立在芬里斯的群山之中，堡峰直入天顶暗淡的云层，一架架雄伟的大桥将主堡与周围的山峰和道路连接在一起。狼牙堡厚实的城墙上正因先前的攻击冒着熊熊火光和浓烟。即使大批的进攻者正势如破竹地逼近，狼牙堡的防御系统却死寂一般。第一批机群率先开火，再一次撼动本就受损的建筑群。随后的战机接着又射出了各式的导弹，古老的建筑石面因此大面积地开裂。以西结眼看着狼牙堡随着机群的最后一阵攻击被从中层截断，有着万年历史的堡垒就此砸向地面摔得粉碎。

“这件事可以被简单地理解为帝国历史的一种自然发展。暗黑天使和太空野狼自大远征时期便早有芥蒂，也因此常常引发直接的武力冲突和流血事件。因此推断阿兹瑞尔或是任何其它暗黑天使的战团长会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借口和野狼们全面开战好像也并不牵强。那么利用他将事件推进到这一步岂不是轻而易举，哪怕他心里清楚自己是被利用了。”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雪花和战机在空中的动作戛然而止。凝固了的烈焰像是不动的坚冰。只有恶魔和以西结还保持原样。

“又或许你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这里有太多细节上的纰漏了。有些战机上的标志甚至都不是已知的暗黑天使子团；战机上的武器配置也完全不合常理；还有狼牙堡。狼牙堡确实曾经被袭击和围攻过，但是野狼们总是能够坚持下来。可现在呢？这看上去就像野狼们全都放弃抵抗装死了，这可完全不符合太空野狼的性格。但这一切都不是这里最明显的错误，你知道最大的漏洞是什么吗？”

“点醒我吧，恶魔。”以西结说。

“是你啊，”恶魔张开嘴舔弄着阿兹瑞尔满是鲜血的牙齿，“你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你已经死了，记得吗？”

黑暗又重新袭来。

拉斐尔不去管溅在他脸上的骨屑和已经凉掉的血液，手中的骨锯随着一声巨响终于将以西结的胸甲割开，那声巨响也吸引了医疗站里其它人的注意。几个星界军的医师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直勾勾地盯着药剂师狂野粗暴的动作。

拉斐尔并不在乎他的观众的看法，他伸出双手将以西结胸腔的缝隙用力掰开，将那已无生气的内部器官暴露在空气中。

“持骨钳！”药剂师无目标地大喊着，“谁给我拿一套持骨钳来！”当没人回应他的时候他又吼了一边，所有的士兵都被吓得不敢动弹。最终一个莫迪安医生犹犹豫豫地走到了摆放着各式医疗器械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套持骨钳。

“这些太小了，”拉斐尔厉声说道，“换一套。”

莫迪安医生哗啦地一声将手里的钳子掉回了桌上，他又抓起了另一套更大的递给了暗黑天使。拉斐尔一把抓过了钳子，也没有表达任何的感谢或是致意。他将持骨钳插进以西结的胸腔，扭动骨钳上的螺钉直至钳臂完全撑开。

“来啊，以西结，”拉斐尔伸手探进以西结打开的胸腔里，开始揉搓他的主心脏，“你也得帮帮忙啊。

有些不对劲。

以西结仍然身披智库大导师的护甲，仍然带着他的书和剑，恶魔也还是阿兹瑞尔的形态。但是现在周围有了其它人。审讯牧师阿斯莫代，图米尔，身披死翼骨白色终结者护甲的巴尔塔萨正努力试图打开一扇雕骨而成的巨门。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身着银色终结者护甲的星际战士，可以西结并不认识他所挂的战团标志。虽然这个组合本身已经足够奇怪了，但以西结还是能感觉到一丝不和谐，这种感觉他之前也有过几次，这也正是他隐隐不安的缘由。

“我们在恐惧之眼里。”以西结对恶魔说道，其它四名星际战士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

“不，”恶魔说道，“我依然君临库什，而你也依然不过是荣纳瑞亚上的一具尸体。这只是一副预兆。所有这些都不是真的，至少目前还不是真的。”

随着四人的努力，那扇大门缓缓打开了，那些被陶钢肩甲抵住的地方甚至有无数骨片剥落。

“记住，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他，”恶魔用阿兹瑞尔的声音说道，“不要管其它牢房里的任何人或任何东西。我们只要他。”众人点头应允。

巴尔塔萨和图米尔在先前开路。巴尔塔萨高举风暴爆弹枪准备应对任何敢于露面的敌人，他们身后跟着阿斯莫代和那个银甲的陌生人。阿兹瑞尔示意以西结跟上，以西结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队伍。

当以西结跨过门洞的那一刻他感到那一丝不安被瞬间放大了十倍。灵能感官传来的痛苦遍布全身，图米尔和那个陌生人也感同身受。以西结强忍着集中注意力，看着他们四周脚下的墙壁开始像活体器官一样缓缓扭动。阿斯莫代蹲下身去检查着这怪异的材料，当他意识到这些走廊的原料之后他缓缓地收回了手。

“这些都是人体，”阿斯莫代说着抬脚轻轻踢了踢墙面，“将还活着的肉体融合在一起来构建····这座东西。”

“有些甚至不是人类，”巴尔塔萨肩甲上的照明灯照出了这片扭曲的肉池中一个艾达灵族的形状。

“这些都是不可接触者，”陌生人说道，他的呼吸沉重而艰难，“建造这座监狱的人很清楚他需要防备什么。”

“你们还能坚持吗，兄弟？”阿兹瑞尔看向以西结和图米尔，两名暗黑天使点了点头。“你呢，迪亚哥？”至高大导师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轻视。

“我一直在恐惧之眼中漂泊，暗黑天使，”迪亚哥也毫不遮掩自己的敌意，“我早经历过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六人继续沿着通道前进，巴尔塔萨依然在队伍前面开路。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经过一间牢房，每一扇牢门都用跟大门相似的骨雕制成。但是暗黑天使和迪亚哥并不关心这些牢房，他们一心专注于自己的任务。

过了一会儿，一行人经过了一扇和其它牢房明显不同的门前。这扇牢门并非骨制，而是由不知名的金属制成。门上还有一个小的滑窗可以让狱卒看见牢房里关着的人或物。虽然其他人都没有在意，但以西结看到阿兹瑞尔和阿斯莫代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奇心驱使着以西结停下了脚步。

“看一眼吧，”恶魔说道。阿兹瑞尔站在他的身旁可又同时远在走廊前方。“看看能有什么的呢？反正你都已经死了。”

以西结犹豫了一下，他盯着阿兹瑞尔的脸试图分辨出恶魔是否在戏弄他，可阿兹瑞尔面无表情。

以西结缓缓地推开了滑窗，牢房里微弱的光线透过狭小的滑窗照射了出来。以西结又看了一眼其它星际战士，但他们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以西结的动作。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阿兹瑞尔此刻也消失不见。

以西结强化过的视力穿透了晦暗看见一个带着兜帽的人坐在空荡荡的牢房里。虽然那人没有着甲但依然看的出来他是一名星际战士，他比以西结认识的最强壮的暗黑天使还要高大。那囚犯并没有立刻对以西结的行动做出反应，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智库的目光。不知是因为某种亚空间邪术还是囚犯带着的那顶兜帽的原因，囚犯除了双眼以外的五官全都是一片模糊。以西结好像认出了那双眼睛，但并不是因为他曾经见过这名囚犯。这更像是一种集体记忆，一种埋藏在基因里的记忆被唤醒了。

以西结正要和那囚犯说些什么的时候阿兹瑞尔在前方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们找到他了，”阿兹瑞尔说道，“就是这间牢房。”

当以西结转回面前的牢房时，牢门却变成了和其它牢房一样的骨制门。以西结没有搞清楚那个囚犯的身份，他转身追上了自己的同袍。

“兜圈子时间结束了，”阿兹瑞尔同时用他自己和恶魔的声音说道，“打开房门，巴尔塔萨兄弟。”

其它几人后退了几步好让巴尔塔萨用风暴爆弹枪轰开牢门，骨片四下飞溅扎进周围用血肉构成的墙面里，扭动的肉体溅出的鲜血淅淅沥沥地洒在星际战士身上。巴尔塔萨打空了弹匣，接着又对破损的牢门猛踹一脚。以西结跟在五人身后进入了牢房。

在作为暗黑天使的日子里以西结见识过许多东西，他自己也准备好了见识更多诡谲。但在牢房中等待他们的是以西结所见过的最奇异，最怪诞，也是最野蛮的事物之一。一名和之前那个囚犯同样高大的星际战士被铁链缚住双手悬吊在牢房中央，他浑身上下遍布各式的疤痕和伤口。随着他在半空中缓缓地转动，以西结在那名星际战士的背上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不对，是一个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那是一个人类被移植在了这名囚犯的背上。

智库突然意识到其他人并没有对面前的景象做出反应，阿斯莫代，巴尔塔萨，图米尔和那个被叫做迪亚哥的人都一动不动。

“他是谁？”以西结问道。那个悬吊着的囚犯听见了以西结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向了以西结，他有着和之前那名囚犯相似的双眼。他张开了嘴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舌头早已不见。

“你还没搞明白吗？重点并不在于答案，以西结。而是在于问题，在于无数的可能性，在于可能发生过什么，可能正在发生什么，以及什么永远都不可能发生，”阿兹瑞尔模样的恶魔大笑着，“他遭受的痛苦正在缓缓地杀死他，但是告诉我，你遭受的痛苦意义何在？”

黑暗。

一声可怕的肃静传遍了整个集结大厅，数万名星界军士兵随着巴尔塔萨的指示噤声。楼台上巴尔塔萨的身边站着瑟匹克斯和图米尔。大厅和走道里的莫迪安人，沃斯托尼亚人和荣纳瑞亚人都抬头注目。

“我不会讲太久，”巴尔塔萨开口了，“你们每一个人都在这场战争中尽力奋战，你们也因此赢得了宝贵的休息时间。但这喘息的时间也不会持续太久。兽人们已经攻破了荣纳瑞亚的外城墙，包围了内城，并且坚信他们已经将我们围困于此。尽管兽人们并不以耐心见长，它们还是会一直围攻这里直到我们兵粮寸断或是他们攻破高墙。但这些都不会发生。”

底下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兽人们或许数量众多，迫使我们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千。但是数量上的优势在首都狭长的街道上并没有意义。它们自以为已经将我们包围了，但事实却是它们落入了我们的圈套。当我们在城市内屠杀那些绿皮的时候，它们的同类将听见无数绝望的哭喊，它们将为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恐惧不已。”

人群中原本的疑惑渐渐转变成了躁动和战意。

巴尔塔萨抓住了这个机会，“许多人为了让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我们如果想要赢下今日就还需要付出更多的鲜血。但这是解放这座城市，这个世界所必须的代价。当兽人们沉浸在胜利的幻觉中的时候，我们将冲出这座堡垒再一次共赴战场！”

人群爆发着阵阵欢呼。巴尔塔萨已经勾起了他们的怒火，现在他只需要一个火花。

“去重新武装自己，补齐弹药，记住帝皇注视着你，保佑着你，他指引着你的双手，助你弹无虚发。去好好休息，记住当你醒来时，荣耀和胜利就在前方。记住当夜幕降临时，你们将杀退驱逐荣纳瑞亚上的绿皮，你们的名字将刻在帝国历史的丰碑之上！”

大厅里的所有男人，女人和孩子都高喊着呼应巴尔塔萨的演讲。巴尔塔萨行了一个天鹰礼，他面前的数万人也齐刷刷地致敬帝国。

大厅里的热情还在高涨，巴尔塔萨转身看向瑟匹克斯，“打击小队集结好了吗？”

“五连每个还能拿得起爆弹枪的人都自告奋勇，费了很大功夫才把小队人数压缩到十个兄弟。”技术军士回道。

“很好，”巴尔塔萨点了点头，“我们在总攻前一小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