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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加尔《上古汉语词根》(1999)读书笔记(1)(1~4章)

2020-12-05 16:39 作者:Nulll_Official  | 我要投稿

前言

为方便输入,作如下约定:

①三等音节不带标记;非三等音节带'标记②高央元音用ee表示③喉塞后缀用'表示。

①与③很容易区分,前者只出现在声母后,后者只出现在后缀中。

作为社会科学也即“文科”的一员,历时语言学的使命是负责回答一部分终极问题:“我们从哪来?”这就是上古音构拟的最大意义与目的所在。


第一章 绪论

观点--上古汉语中是含有系统或非系统的附加词缀的。

上古汉语的复辅音,早期构拟建立在令人费解的声母交替上。最有代表的是“各”声系,中古k与l的比例接近1:1。对此可以构拟*kl-,但这无法解释为什么中古音中它们分化了。而且它暗含着可能存在的高度复杂性。

概念--首先,同声符的不同形声字之间互相谐声。如“皆”“谐”上古必音近,才能使得“谐”可以拿“皆”作为声符。

其次,形声字未必就是后起字;或者说,汉字本身充其量只是一套记音的后起体系而已。就像本义为兵器的“我”字,必然是先有原始汉藏语的第一人称,再有来源未知的同音的兵器,再有的表示兵器的汉字,最后拿来表音,“兵器”义消失。

上古汉语大约就是指商末至东周早期(公元前12世纪至公元前7世纪)的汉语,在这之前的原始汉语因为缺少文献,方法论上来说目前不可能被构拟。

内部例子--清代小学家段玉裁通过研究《诗经》押韵得出结论:“同声必同部”。这是说一个谐声系的字在《诗经》中必定可以押在一起,哪怕是演化激进的“也”声系的“池”“他”“地”也是押韵的。这从逻辑上说很顺畅。

麻烦的是《诗经》中似乎含有方言变化,主要体现为*-j与*-n的接触,为解释这种接触最合理的办法是构拟流音韵尾*-r,但分化的条件不明确,可能是方言,如“军”“辉”互谐。《诗经》押韵中还包含“之职蒸”与“幽觉东”两组韵部的接触,虽然数量少,但它们的主元音不同,理论上不应该有接触。最关键是,这谐声主要出现在《小雅》《周颂》等较传统的篇目中。由此可知《诗经》汉语不是中古汉语的直系祖先。为方便可以用“早期上古汉语”代表同时解释中古汉语 《诗经》和谐声体系的拟音。《诗经》的音系可能比较晚近,它的韵脚可能在东周被改动过。这可能和孔子修《诗》相合。无论如何《诗经》加上传世典籍中的零碎押韵、通假现象,还有商周铭文是构拟上古汉语的汉语内部核心材料。

汉朝时期形成了汉语的典型特征:词形变化少、有声调、单音节,并迅速扩展。东亚-东南亚地区有声调的现代语言,其声调很可能都是或多或少受到汉语的影响才产生的。

因为汉语在南西北三方向上的长期扩张趋势,在接触地区产生高低双语现象:苗瑶、侗台、越南语中借了一层又一层的汉语词。然而上古时期藏缅语借自汉语的词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类学、分子生物学与民俗学证据都显示汉人和藏缅人在周朝或更早有着广泛而深入的接触。因此,外部证据尤其藏缅语证据应当谨慎使用。

构拟上古汉语要确定诗韵及汉字中反映的韵部及声类,然后从这些部类向(构拟的)早期中古汉语的演变为基础给其赋予音值。构拟周朝汉语语音,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能否用比较法通过方言构拟汉朝以前的汉语是值得怀疑的,因为现代方言的分歧是公元前后2世纪以后移民的结果。 


第二章 上古汉语的词和词根

形态上上古汉语比起中古汉语更像嘉绒语、高棉语:无声调、词根加前中后缀的派生法造词。零星的特征保留在晋语和闽语里。现代汉语产生了崭新的后缀体系:名词后缀“子儿头”和体貌后缀“着了过”。

观点--句子中动词后移,重音上由前轻后重的轻重格转向前重后轻的重轻格,显然更适合后缀。这一系列改变可能是阿尔泰语系对汉语真正影响的所在。

概念--以lak与leem词族对词缀类型加以说明:

①无前缀-*lak 亦(腋窝)*leem(淫右半)(贪求)

②熔合型前缀-*k-l'ak 胳(腋窝)*k-hl'eem欿(贪求)

③轻重格前缀-*ke-l'ak(腋窝)见于粤语广州话ke la:k tai、闽语福州话ko lou 'a *Ce-leem婪(贪婪)

有时中古汉语直接呈现熔合型的前缀:k-l->k- s-m->s- 有时中古汉语同时呈现两者特征:s-t->ts-

外部例子-此模式见于老挝南部西班纳尔语支的Laven和Nha Heun两种语言中。L语中词汇有单双两音节之分,其中双元音词汇是部分Cr型复辅音中插入一个弱读元音造成的,很像我们的轻重格前缀。N语词汇和L语词汇基本一样,不过没有这一套,很想我们的熔合型前缀。

可以总结出如下两条路径:

.1.C遇塞脱落,遇响音被同化;

2.C保留,其后塞音弱化为介音或送气;

.3.两个都是塞音则第一个浊化;

4.第二个是鼻音则前面的鼻化。

一般而言无法通过L词预测N词。有时一个词会同时发展,产生异读。而当L词是Cr-时,可以预测N词。这说明选择哪个变化的决定因素是复辅音结合的紧密与否。

两个塞音相连,头一个浊化不是必然的音变。用其他亲缘关系近而声母演化慢的语言证明:L语tp->Cheng语kv,Brao语tv。

侗水语里也有类似音变:pt>pR kp,km>kw pk>p等等。

内部例子--轻重格前缀在闽语里仍保留为“软”声母。官话里它不是消失就是变成重轻格形式,如北京话蛤蟆háma,对比晋语太原话xee-ma1。

一些保留了轻重格的形式同上述N语的异读词一样,成为异读。

结论:轻重格前缀的脱落是个漫长的过程,因为它在晋语、闽语、粤语中仍有保留。出于此,脱落得太早而不影响中古音的轻重格前缀用括号标出。

人们倾向于认为上古汉语也是一字一音节的。但现代书写中单音节化的趋势是口语单音节化的结果而不是原因。造字者只要找到一个合理的声符就行,没有理由认为上古汉语不能用单个汉字记录轻重格形式的双音节词。上述轻重格前缀很可能是某种社会变体,字记录的究竟是哪种变体不得而知。

结论--上古汉语词根的结构是:CV(C)(')

前可加数个前缀,后可加数个后缀。以下用-将词缀和词根分开,中缀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故不分割。

在没有前缀的形式中,r中缀在声母辅音之后;在有前缀时,r中缀在该前缀之后。如“洗”seer'(洗)“洒”sreer'-s(洒水);“实”m-lit(坚实)“密”mr-lit(稠密)。

在既有前缀又有中缀的语言中此模式较为常见,尤其是南亚和南岛。

将类似于“各”的声系分析为klak和k-lak的结果是它们的词根并不相同,一个是klak一个是lak,因此它们不应该有语义上的联系,不应该有词族关系。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区分两种复辅音。

后话--完全无法分析的复辅音很可能是有的,但目前还没发现。

“凉”曾被视为有不可分析的复辅音。现在它可以被分析出词根*rang(冷),见于“凔”*s-hr'ang(冷)。此字有r的根据是(a)“鸧”s-hrang(叮当响)与“琅”*r'ang(叮当响)同源;(b)“沧浪”*s-hr'ang-r'ang(海色)叠韵。

所以“凉”一定是*Ce-rang。前缀作用是派生状态动词。注意“冷”*Ce-r'eang',比较叠韵词“命令”与“零”(小雨)的高棉语同源词prang(下雨),该前缀可能是双唇辅音。


第三章 词根音段

上古汉语词根声母塞音塞擦音有三套对立:不送气清音、送气清音和浊音。吴语和老湘语中仍然保留这一格局。

观点--闽语的声母和中古汉语有较大出入,这有可能是后起的,因为发生同样现象的徽语,其不规则字和闽语联系不大。方言扩张也无法解释,因为很多这种字出现在较为古老的层次中,而北方汉语并没有类似现象。发生这一音变最可能的是因为句法的音变干扰。(在Sagart 2014中沙加尔放弃了这一想法,而为原始闽语的不规则声母增加了一套功能暂不明的词缀,如闽北语中“李”(李子)为si,拟为*C.ree')

构拟--响音规则变化如下:

*l>y *l'>d *r>l *w'>hw *w>hj

内部证据--关于清鼻音可见:AD79一次有关五经的讨论中,用“化”(hng'wraj-s)训“火”(hm'eej'),可见此时清鼻音已经演化为中古清音。(《白虎通义》)

清化来自s-前缀的说法不可靠,因为含响音的词族中,中古汉语s- x- th- sy-是对立的。声符为“如”*na的“絮”*s-na与“恕”*hna上古没有通假例子。

外部证据--s-前缀可以加在清鼻音前,如“七”*s-hnit,瑶语和藏缅语关系词可以证实鼻音存在。

构拟--边音演化是个热门话题。我们构拟:

*l'>d *l>y

*lr'>dr *lr>drj

*hl'>th *hl>sy

*hlr'>trh *hlr>trhj

内部证据--AD79的《白虎通义》中有五组边音与塞音对应的证据:鞀=道,天=镇,渎=浊,地=谛,羽=舒。东汉注释家的声训中可见部分区分,但也会相混。印度的最早音译见于《史记》,记为“身毒”*hlin-l'uk,译的是伊朗语hinduka。音译alexandria的“乌弋山离”用*r译r,用*l译l,但这一形式可能秦之前就已经存在,因此边音向塞音的转化难以确定时限。谐声还表明存在复辅音:“庞”*b-r'ong,“宠”*hrong'。“龙”还假借为“駹”*m-r'ong(杂色)。

外部证据--汉语早期借出的中古声母为l的词,在借方语言里常用r对应,如越南语rong(龙)、原始苗语*rongA(ABC指声调)。注意越南语和此体系的原始苗语都区分r与l。以及“梨”“利”在苗语中的平行演化:原始苗语*rauA(梨),*rauC(锋利),可见此字上古声母一定是*r-。

各家拟音:-j-是最早为中古汉语三等字构拟的介音。因为三等字大约占了总量的一半,所以它会出现得到处都是,还使得音节结构更加复杂。此外它不是谐声时的决定因素,押韵上也无法把它区分开。

-蒲立本发现上古三等字用来对译外语不带此音的音节,提出非三等字是上古汉语的区别性长元音,根源来自重音位置的区别。

-郑张尚芳根据区分长短元音的藏缅语与汉语的同源词对应关系接受了这一假说。

-Ferlus认为复辅音声母是非三等,单辅音声母是三等。

-罗杰瑞发现三等字比非三等字稍多,提出三等字上古无介音、是非三等字的喉化阻碍了这一发展。

-----总之,这一区别的上古来源是某种可能标记在声母上的超音段成分,因为三等与非三等可以自由通押,所以必须假定它在押韵以外的音段上。

构拟--虽然这种标记和中缀r一样,分布随机而不影响押韵,但它并不是中缀。

1.三等与非三在某些谐声系中有着严格的区分,这是指中古来母l与舌根或唇音发生关系的谐声系。它们可以整齐地分成两组,一组带中古帮见组的字均是非三等,另一组均是三等。

如“各”声系中古为帮见组的都是一二等,“兼”声系则都是二四等。此两系中没有一个帮见组字是三等。以此统计所有符合情况的声系,只有一个“变”是例外,这可能是不规则变化或方言影响。

再如“佥”声系带中古见组的都在三等,同上,只有一个例外“胶”不是三等。

2.显然中古这种三-非三交替不可能是巧合。中古一等与三四等的区别反映了上古的语音区别,至少造字者意识到了这些区别。

3.通过统计手段可以发现1中来母的行为很有特点,三等与非三等存在很大比例的互混,例外约占35%。此外,中古帮组的非三声系中,带来母三等的比例尤其高

4.可以认为这些系列里有些带熔合前缀,有些带轻重前缀;前者变成帮见组,后者脱落其前缀,其声母r或l发展为中古来母。

5.由此中古汉语三等与非三等之分来自K/P-R形态。

6.但齿龈音(端知章庄组)和来母的交替极少。同样中古s-和l-交替极少。

7.最可能的解释是轻重格前缀se-和te-在极早期和熔合型合并,也可能从未存在过;抑或s或t在早期脱落后直接并入无前缀的边音。

总结:(1)词族中三等与非三的交替很常见,不可能是有形态价值的语音区别所致。(2)非三等字可能成规模地并入过三等字,比如唇音缀脱落后。

各家拟音不足:(1)蒲立本对他上古重音到中古双元音的演变语焉不详。(2)郑张和斯塔罗思京的长短元音区别说在汉代佛经音译中得不到证实,而梵语是有长短元音之分的。反倒是梵语短元音和上声有弱相关。而且双元音化的应当是长音而不是短音。(3)Ferlus的单/复辅音声母假设无法解释两类音节都出现在Kl- Pl-组的事实。(4)综上罗杰瑞的喉音理论最有解释力,它能解释汉代元辅音变化、苗语及其他语言借词中反映的非三等音节舌根音后移的现象、*l'-声母和原始苗语Gl-的规则对应。(5)但仍然无法解释押韵中有无咽化的广泛接触

总之,我们要结合三等介音的语音来源和对其杂乱无章的行为进行解释,现有理论仍然是不够的。


构拟--早期上古汉语*ing>*in,*ik>it

内部证据--“血”*hm'ik>*hm'it>中古xwet;“洫”*hmeek>xwik(水道)。

外部证据--“薪”*sin(木柴)--原始藏缅*sing(树,木头);“新”*sin(新)--原始藏缅*sik(新。缅语sac,嘉绒语ke-shek,载瓦语a21 sik53)--原始瑶语*sjengA(新)

构拟--早期上古汉语*-eeng'>*-ee'

内部证据--《广韵》中上古为*eeng'中有一小部分字,如“等”“肯”有-oj的异读,这指向上古*'ee'。“耳”有nyi和nying两读,“齿”有tshi和tshing两读,其中后鼻音异读是黄河下游及关中地区(仅“耳”)的说法。这种异读没有保存在北方方言里,却在闽北语体现:“耳”建阳noing,建瓯neing,将乐nging,邵武nin等。类似,“奶”客家nen。

这些材料反映上古曾有*-eeng'>*-ee'的音变,而方言中保留了ng形式。该音变在《诗经》时代已经结束,因为“耳、齿、能”可以押*-ee'韵。举例而言,上古汉语第二人称所有格“乃”现在要构拟成*n'ee(ng)',与藏缅语第二人称代词*nang更相近。



第四章 *s-前缀

内部证据--侯精一描写了晋语平遥话中表示相互作用的“厮”sʌ'-,出现在如“厮打”“厮骂”的表互相义的词组中。他认为本字是“厮”(中古sit),一些唐五代诗文中它义为“互相”。

概念与总结--*s-派生动词可分以下几类:

(1)使动化:

“登”*t'eeng “增”*s-teeng

“陨”*wreen'(坠落)“损”*s-h'ween'(减少)

复合词“增损”支持两字带有相同结构的推论。出自《史记·吕不韦列传》“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

(2)名谓化:从名词派生动词

“吏”*ree'-s(官员)“使”*s-ree'(派遣;命令)

(3)指向功能:被用来指向外部事物或状态

“易”*l'ek(交换)“赐”*s-hlek-s(给予)

“推”*th'uj “催”*s-th'uj(敦促)

《诗·大雅·云汉》两字同时出现:“则不可推。...先祖于催。”

(4)起始体:使动词带一个“受益”论元;变为词根所表示的状态

“悟”*ng'a-s(醒着)“苏”*s-ng'a(苏醒)

“明”*mrang “爽”*sr-mang(黎明)

康王(约BC1000)金文“昧爽”写作“昧丧”可证“爽”带m母。“爽”在《诗经》里两次都押平声韵,说明声调可能后起。“昧爽”是词组,义为“黎明”。

*s-前缀也可以由动词派生名词,如:

“烝”*teeng(蒸)“甑”*s-teeng-s(蒸米饭用的陶器)

“射”*m-lak(射箭)“榭”*s-lak-s(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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