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轩】狼窝20 作者:木木祺
肩头的衣服烘得脊背都发烫,不属于自身的温暖环绕住疲软得似乎一击就倒的躯体,宋亚轩眼窝湿润,积的泪水让眼珠都刺疼,他交握起泛白的双手,克制得四肢都冰凉。
女警官始终安抚的挽着他的肩,触到那突兀硌手的肩骨时温暖的指尖轻拍了拍。
“别怕,没事了。”
耳朵似乎遁入了嘈杂世界的中央,渐起的脚步是硬地材质的重量,来来往往从耳膜前穿梭,冰冷的枪//械终于安心的放入腰口中。
警笛声未停,叫嚣着将这里一网打尽。
他被带离进入安全地带,武装车前装备齐全的队伍严肃得一丝差缺也不会出,一辆警车从中间穿过,稳定的停在大院门口。
宋亚轩忽的腾起,披着的衣物应声落地,他胡乱抬手擦干湿掉的脸,哪怕越蹭越浑浊也毫不在意。
“我可以…去和他说句话吗?”
女警官眼里闪过诧异,而后又一秒如常,她紧盯着宋亚轩干枯惨白的双唇,一滴从下巴滑落的泪让她产生了怜悯,对讲机被按下,女警官一五一十的汇报着特殊情况。
短短几秒的时间犹如赤脚在刀山上走了一遭,麻木的双腿毫无知觉却又纹丝不动的站立着,宋亚轩紧绷着神经,在对讲机传来同意的讯息时眼窝积的泪被苦涩的笑挤压着断线砸落。
沉重的双腿如同灌了铅,在全副武装注视的目光下,宋亚轩挪着脚步,缓缓靠近那辆,名义上押送着重罪犯的警车。
他只能停在三米之外,车门前是陈警官揪心的目光,他摆摆手,心慈的让出被挡起的车窗。
摇落的窗口,狭小得只印出他淡漠的侧脸,银白的手铐将那双温热的,会轻柔抚摸自己的双手紧紧扣住,刘耀文始终没有转头,哪怕一侧的人哭得声音都打颤。
“刘耀文…你看看我好不好?”
如风般淡的声音最终还是散在了这一夜坠入的初冬中。
宋亚轩强忍着泪水,眨得眼睛都酸涩,他努力的让视线变得清明,在仅剩的时间中,透过晃动模糊的残影,去牢牢记住他的样子。
哪怕只是侧脸也好。
车窗要关起了,兴许是存有歉意,缓缓上升得很慢,那无情的黑色盖过他的手上,肩头,一点点将宋亚轩熟知的,不舍的,关于刘耀文的一切逐渐抹去。
镜面移到他的下颚处,那张在宋亚轩记忆中意气风发,看向他时眉眼又柔得眷恋的脸也永远永远的定格在了这一秒。
永远定格在了宋亚轩的20岁,而往后的时光里,宋亚轩会永远拥有27岁的刘耀文。
他说,最后两秒时透过缝隙支开窗外泣不成声的你。
“忘了我吧。”
车辆驶动,转轴的轮子卷起粒粒细小的沙尘,启鸣声很大,一道划痕后往大院驶离,宋亚轩脚步都踉跄,尝试着想追赶车辆却被身旁的警官牢牢拦住。
长久绷紧的脑神经一瞬间断裂,眼前是涌现的眩晕,宋亚轩脑中刹间空白,重力往后倾斜,几双手还是将他接住,却再也没有了那个熟悉的温度。
指缝间的视线,他看清车子已渐渐消失在目光所及。
我竟然还没有好好抱过你,再告诉你,宋亚轩会变得勇敢,带着那道光,以及你的爱,走完余生。
头顶的警笛也没扯回宋亚轩的思绪,窗外的风景转瞬即逝,一片片黄沙没有了往日的金黄色彩,都笼罩在灰暗的空气之中。
警车驶过小平房,栋栋矮楼,不算很热闹的集市,逐渐开出宋亚轩既熟悉又陌生的八月记忆。
远处是那座工厂,始终伫立在一片黄沙之中,道路两旁的树只剩下光秃的枝丫。
这里是故事的开始,又恍如梦一场,他又回到了起点。
车子不停歇的驶了好几个小时,宋亚轩涣散着,只疲惫不堪的垂下眼睑,细长的睫毛上还有着未干的泪渍,他只盯着指尖发呆,接连着几个较陡的减速带,女警官温柔的嗓音缓缓传来。
“我们到家了。”
宋亚轩抬头,仿佛眼前的都是梦境,头上大大的A市欢迎你让他轻轻勾嘴,笑容还未浮现,眼泪又往下掉了。
警车通往一个陌生的地方,是一座小区,处在闹市之中,经过大大的铁门,一栋栋高耸的楼房,人来人往的超市撞入宋亚轩的双眼,而不远处,单元楼的台阶上,站在搓手等待,许久未见的母亲。
她长发长了,不知是不是担忧了许久,眼角的细纹愈发的深,鬓边都是丝丝缕缕的白发,她目光始终追随着警车,眼泪控制不住的宣泄而出,颤抖着双手去拥抱那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一瞬间,眼泪交杂,咸甜不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只抖着声音喃喃重复一句话。
拉着宋亚轩的手,母亲用了很大的力道,生怕一撒手他就会重新在眼前消失了一样,她咬着牙,泪流满面的咒骂。
“那个狗男人,为了五千块钱,竟然让你受了那么久的罪,活该他现在成了个半死不活的人,我们也不管他了,有够他受的…”
脚步在跨进家门时忽的停住,宋亚轩打量着跟前的一切,房子很大,布置很豪华,连吊灯都是透亮的水晶。
母亲给他倒了杯水,读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那个狗男人半夜出去喝酒,被人打成了半死人,后来我们就莫名其妙得到了一大笔赔偿金,那个数额多到我都不敢收,还有这套房子,也是那个人给的……”
抬手阻断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声,宋亚轩垂着头,眼泪在眼睑处再迟一秒便会滴落,他埋头闷声冲进那间母亲为他准备好的房间,手指胡乱的锁上门。
泪水又模糊了双眼。
他爱你,所以爱屋及乌到连你的家人都照顾周全。
静坐在床边,柔软的触感是母亲从未得知的,以前在家里经济困难,他总是睡着硬邦邦的木质床板,除了他,谁又会替他安排好舒适的一切。
宋亚轩撑着手,指腹却被戒指硌得生疼一下,不知是力道过于重,还是戒指年代感久远,一个挤压,顶部的玫瑰图案掉落。
一张小小的纸条,也跟着应声而落。
原来戒指暗藏玄机,玫瑰是可旋转的,而底下是一个小小的凹槽,宋亚轩太阳穴猛地一跳,想起那天晚上刘耀文将戒指放入手中把玩。
纸条应该也是那时候藏进去的。
呼吸都静止,折起小小的一角都爬满褶皱,宋亚轩指尖发颤,急得好几次都抓了空。
纸条摊开,一行字整齐的,水墨都未晕染,宋亚轩记得,这是他的字迹,撇捺收尾时不杂乱,可想而知他写下时毫不犹豫的决心。
一滴泪滑过脸颊,到达下巴时却改变了弧度,不偏不倚的滴落在纸条上方,湿了一两个字,晕开深蓝色的墨。
在宋亚轩不知道的某一个夜晚,男人拿着笔,不停顿的,一字一字写下他可能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我会选择你。”
字字不提爱,句句都是爱。
他爱你,却瞒着全世界,只告诉了你。
眼泪似乎快要枯竭了,连声音都虚弱,母亲适时的端来了一晚鸡汤,熟悉的味道,给宋亚轩濒临虚脱的身体补充了少许的能量。
他睡得天昏地暗,毫无意识,仿佛是一觉接着一觉,身心疲惫与路途跋涉的强撑在这里得到了释放,再次醒来,已是一天半后。
他没有刘耀文的消息,陈警官也闭口不谈,中途来看了宋亚轩几次,告诫他要忘掉过去,好好生活,每当问起刘耀文时,陈警官都只抿唇摇头,轻叹口气后拍拍他的肩,再次安慰他。
“要好好生活。”
坐上出租车,手里提着给外婆的礼物,宋亚轩给司机报了地址,刚想闭目养神,车载广播里好听的却没有感情的播音报道着最新消息。
“近日,警方摧毁了一处黑帮窝点,不废一兵一卒将黑暗势力一网打尽,活捉头目,解救出一名人质,目前头目已被关押,鉴于头目犯多起故意杀人罪,最高人民法院宣判处于死刑。”【21世纪只要杀人就犯法】
处于死刑。
宋亚轩生了场大病,毫无征兆的,突如其来般,他烧得脸都通红,浑身滚烫,迷迷糊糊间只听到医院器械和药水规律的运作滴答声。
厚实的被子裹满全身,入冬了,寒风阵阵,这是少有的温暖,入肤的,能钻到心里去,宋亚轩脑袋沉重,连眼皮都没有力气抬起,只有指尖能活动,他勾了勾,只触到棉被边角。
他仿佛又坠入了那个怀抱,宽厚温暖的,手臂环住拥紧,一下又一下的气息是令他心安的檀木香,宋亚轩拼尽全力睁了眼,却捕捉到了一场空。
刘耀文,我真的好想你。
你在另一个世界,也忘了我吧,和阿渲团圆,和他好好在一起,和他结婚生子,和他携手终生,我们未完成的,你和他要一起完成。
一病半个月,宋亚轩做了无数个梦,梦到那个意气风发的阿大还站在高峰,手里持着枪,无惧无畏,梦到他嘴角带笑,换上华贵的黑西服,亲手别上新人的胸花。
“宋亚轩,我们终于结婚了。”
大病初愈,仿佛脱胎换骨,宋亚轩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领了刘耀文的骨灰。
可笑吧,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竟然能安静的躺入这小小的盒子中。
长途汽车又是三小时,小别一个多月,宋亚轩又回到了这满是黄沙的地带,深冬了,没有高楼遮挡的地方格外的冷,下车时还是凌晨四点,风刮得肆虐,露出的皮肤都生疼。
大院已被摧毁,只留下大片的残骸破檐,承载了宋亚轩与他八个月美好记忆的地方,早已不复存在。
宋亚轩吸吸鼻子,只觉得眼泪都被冻在了这寒风之中。
他抱着骨灰盒漫无目的的走,顺着小斜坡走,走得膝盖都脆响,小腿都发软,走到看见不远处出现两个小小的土堆叠起的坟。
坟长了许多的杂草,兴许是长时间没有人打理的缘故,借着手电筒的光,宋亚轩透过杂乱的枯草看清了墓碑上的名字。
阿渲。
而另一座,照片上的人始终笑得和蔼,老人慈祥的面庞犹如寒冬的暖阳,哪怕是黑白的照片也挡不住他的慈爱。
墓碑上雕刻的字迹很简陋,像是人为匆忙刻上的。
那个给了宋亚轩无限温暖的和蔼老人逝于十二月七号。
怀里的骨灰盒始终冰冷,宋亚轩放入棉服内也没能给予一丝温度,它被宋亚轩轻轻的暂且放在一旁,白皙的双手毫无顾虑的清理那刺手的杂草。
袖口染上了灰,泥土黏满指尖,手背被划破了皮,一道道细小的口渗出丝丝鲜//血,宋亚轩没停,直到将那枯萎的枝草全部清理干净。
他蹲下,纯白干净的纸巾擦上那积灰的墓碑,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散尽,宋亚轩启唇,私语散入风中。
“阿渲,抱歉了,你拼命保护下来的人,我没有保护好…”
那就希望在另一个世界,你们能像儿时那般,无忧无虑,永远快乐,不会再有生离死别。
二零年一月一日冬,宋亚轩将刘耀文的骨灰葬入他家乡的泥土。
他起身,拂去衣摆的杂草碎,远处小城镇万家灯火通明,那一段被黑帮统治的时光彻底成为过去。
宋亚轩要走了,临行时回头望了望相连在一起的三个墓碑。
阿渲再见,爷爷再见,还有…二十七岁的普通人刘耀文,再见。
寒风再起,身旁仿佛又飘来熟悉的檀木香。
山间白雾散尽,旭日早已东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