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塔序幕：大灾变（三）
北海知道会发生什么。人类被原能侵蚀的后果在这段时间逐渐显露：异化。用岩绪的话形容就是“变成只剩杀戮欲望的活死人，和旧时代末世小说里的丧尸差不多”。近来，已经有不少异化的人或兽在周边游荡，幸存者们将之击杀后，又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将尸体处理，否则其放射出的原能又会吸引其他异化生物，源源不断。情况在恶化，有人失踪，有人阵亡，有人抑郁，有人疯狂。 骆驼已经快被压垮，只差那最后一根稻草。北海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有想到变故会来得如此之快。 乌云汇聚一处，厚重的水汽中夹杂着高浓度的原能，化为水滴，于云层中翻滚，游荡，吸收更多水汽，最后，云层再也无法卷起它，它便下落，下落——嘀嗒。 是雨么？不，是暴雨。暴雨就要来了。 北海的心一沉，他的手伸入衣兜，触上岩绪给他的“烟盒”，事实上，它是一个小型护盾发生器，十分钟前，它自动激发，替他挡下一只异化熊的爪击，不知还有多少能量。 “我、我跑不动了——”岩绪终究还是不支，体能比不上受过训练的他，更何况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行动十分不便。 不带任何犹豫，北海在她的惊呼声中将之拦腰抱起，扛着她就向前狂奔。他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因此摔倒，防护服大概率也会受损，但已经没有任何选择。 背后隐约传来枪鸣与嘶吼声，他感觉到女孩的身体骤然僵硬。 “我们…要去哪？”她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北海没有余力去安抚她，面罩下的脸正由于体力透支而涨得通红。他当然不清楚哪里安全，现在的情形也不容许他停下来冷静思考，只能往已知的低原能浓度区域跑。下雨是好事，雨后空气中的原能浓度会降低一个档次，但前提是你有地方可以躲避这辐射之雨。 突然，他脚底一绊，其结果自然是两人摔倒在地，向前方滚去。天旋地转中，北海瞥见正前方那高耸的建筑。真是个幸运又不幸的消息。 抱头，收腹，屈膝，然后——砰！ 火燎般的灼痛从脊背处蔓延开来，刺激着他的神经。但已经没有时间去等疼痛离去，所以他几乎是立刻扶着建筑的墙面站起身，四下张望寻找岩绪的身影，呻吟声让他迅速锁定了目标。 “岩绪！岩绪？” “呃……” 已经没有时间去确认对方是否能听到他说话了，北海也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肾上腺素分泌带给他的力量正随着每一次呼吸而削减。拽起对方的双脚，北海连建筑物都没看仔细就奔入其中。地上留下一片狼藉。而在两分钟十七秒后，这一带的一切都会被冲刷殆尽，在此之前—— 三棱锥形状的建筑周身铭刻的花纹逐渐亮起，漆黑的外壳上，丝丝缕缕的蓝色沿着纹路从基座流向顶端，汇聚后向天空射出一道光柱，入口处深蓝色的光幕闪烁几下，犹如电视上严重失真的图像，黯淡淡下去，直至消失。 幽蓝的光柱穿透云层，刺入天幕，空间出现一瞬的断层。发出的光芒照亮了阴沉的天空，幽兰深紫与赤红散布在亚夏的每一处，也照亮了于各处肆虐，破坏，交融，分散的原能洪流。史无前例的强降水造就了这一致命的灾害，洪水中超高浓度的原能所放射出的辐射足以击碎任何生物的基因序列，令其在短短十余分钟内就融化成一滩血水。 事实上，整个亚夏远不止一座这样的建筑，随着第一道光柱升起，其他地方的建筑如同接收到信号般也随之发射，光柱如林，穿过层层雨幕，执行着它们的使命：推动整个亚夏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从时空的角度观测，亚夏大陆正划开紊乱的时空之海，纵使波涛如何汹涌，也无法撼动它分毫。它就这样缓慢而坚定的突破时空的桎梏，驶出这场“风暴”的影响范围。当然，风暴是在海面上航行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它需要下潜。 深潜。 ……… 一片漆黑，但总好过虚无。 意识逐渐回归，先是触觉，冰冷，僵硬，硌得人生疼。疼？疼就对了，痛觉的恢复有助于刺激其他感官的启动，听觉，味觉，再是视觉，随着感知的恢复，疼痛也愈发清晰，除此之外，还有些发麻，干涩。但仍是一片漆黑，因为睁不开眼，不过“色彩”的概念已经形成，能透过眼皮感知到昏暗的环境。 北海没有尝试挪动身体，因为他知道身体做不到，比起无谓的浪费体力，倒不如安分躺着，好歹舒服一点。 “北海？北主管？”有人在叫他。 视觉神经突然接收到图像，对于突然增加的信息量不太适应，于是他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一个不知什么玩意占据大部分视野，反正不太像人。 再眨眨眼，岩绪的脸出现，带着浓浓的关切。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能听见我说话吗？喂喂？” 北海轻轻眨一下眼，他现在可没力气说话。 “我扶你起来。”对方托起他的背，往后拉了拉。他感觉到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哀鸣，嘴唇微张，但干渴与声带的刺痛迫使他把呻吟咽回肚里，只能皱眉抽着凉气。 “啊，抱歉。”岩绪把动作放得更轻，总算让他的后背触上墙壁。这时北海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条毯子，因为刚才的移动而半滑下来。 “先把水喝了。”少女又把毯子拉好，将水杯递到他面前，同时另一只手触上他的额头，“有点发烧，你精神还好么？” 奇怪的是，北海并不觉得自己精神状态不佳，尽管肉体上感觉痛苦，但他的思绪却格外清晰稳定。他抿住水杯的边缘，甘露般的液体立刻濡湿嘴唇，顺着喉咙流下，好歹是让体内的痛楚减轻几分。 “防护服？”他吐出一个词，两人身上都没穿着防护服，这也说明此处原能辐射浓度不高，看来运气不错。 “脱了，全破了。”岩绪回答着，冲着不远处放着的一个小箱子扬起下巴，“这些东西都是在那里面发现的，好像能屏蔽原能辐射，我就把防护服扔里边了。” “出口？” “没找着，后面没有路，前面也只有一条通道，但我不敢走太远。” “身体状况？” “盖革没响，问题不大。”对方把盖革辐射量计举到他面前，按下启动键，数字起伏，但始终未超过警戒限度，“倒是你，昏迷这么久，还以为没了呢。” 北海放下心来，岩绪的颈部面部没有感染的紫色裂纹，其他裸露的皮肤看上去也很正常，至于自己的身体，除了体力透支外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看来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 “对了…谢谢。”她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现在除了口头感谢也做不了什么。” “我也得谢谢你的烟盒。”淡然回应，北海轻合双眸，他现在需要体力，“有吃的么？” 岩绪闻言立刻从衣袋中找出一包压缩饼干，“只有这个了，而且已经碎成渣了。” “总比没有好。” 在他吃东西期间，少女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一旁，双手抱膝，不时抬头看一眼。吃完后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北海看向岩绪，很明显，她情绪有些低落，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岩绪。” “唔？” “我睡了多久？” “从我清醒时开始计算，大约三个小时，怎么了？” “你往深处走了多远？” “一百三十米左右吧，然后我就折返了。” “等我20分钟，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可是你——” “没有可是。”北海的双眸中平静如水，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岩绪多了几分信任： “………好，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