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宁】赌局（上）
御书房内，年轻的帝王眉头紧锁，双手负在身后，周身弥漫着低沉的气压，正看着窗外的夕阳沉思，勉强压制着心头的怒火。金冠华服的栗发男子便于此时缓步走入殿内，一双凌厉魅惑的凤眼中原本带着些许势在必得的笑意，进门后却收敛得恭顺沉静，款款靠近陷入困局的年轻帝王，轻声道：“皇上，现在该怎么办呢？”
少年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乌黑的双眸中似有两团火焰涌动，一开口就压不住心里的怒气：“自然是打，瓦剌欺人太甚，区区蛮夷外族，也敢对我大明朝的皇权内政指手画脚，一朝天子是他想换就换的？根本就是把大明当成了他瓦剌的附属！若是应了他那等无理要求，大明国威何在？！皇室颜面何存？！还敢对朕不满？以为朕看他就顺眼了？什么玩意儿！”
“皇上息怒，但请三思！”栗发男子对小皇帝在他面前的随性意气已经习以为常，只温言相劝，“与瓦剌开战不难，难的是我们并没有多少胜算，近年来大明风雨不调，南涝北旱灾害连连，为救黎民于水火，已经耗空了国库。而瓦剌兵强马壮，连下边关七道防线，使得我军士气低迷，粮饷又难以供给充足，贸然开战，只怕会兵败如山倒。”
“皇叔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皇帝略有不满，义正辞严，“朕记得父皇在时，皇叔曾请命领兵出征，扬言要踏平瓦剌，时过境迁，朕还记得皇叔当年的豪言壮语，皇叔自己却忘了吗？若未战先降，我大明与那弱宋又有何区别？”
见朱厚照一脸“皇叔你变了”的失望，朱宸濠也被激出了几分气性，心道要不是你个小兔崽子不肯把兵权交给本王，本王还用的着跟瓦剌虚与委蛇吗？我倒是想踏平瓦剌，没有兵权在手，让我赤手空拳去打吗？当初你说要封本王为兵马大元帅的，转头这话就被你当饭吃了吗？本王那一剑真是白挨了！
可惜他作为臣子，不能直接怼到君王脸上，只能忍着气道：“此一时彼一时，臣当年也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然而带兵打仗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需要考虑的问题很多，一个决策失误，就会有数千将士因此丧失性命！若大明对上瓦剌能有胜算，臣情愿沙场战死马革裹尸，可是我们没有，一旦战败，不仅大明将士们会死伤惨重，瓦剌还会将他们的怒火发泄到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身上，皇上于心何忍？”
朱厚照却道：“若是避战议和，就要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国库的银子没花到苦守边疆的将士身上，没花到饱受灾祸的老百姓身上，反倒要送去给鞑子养兵壮大自身，根本就是养虎为患！百姓们非但不能休养生息，还会养大瓦剌的野心，加速他们侵犯大明国土的步伐，这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弱宋的教训就是前车之鉴，若因一时的恻隐委屈求和，放任瓦剌继续壮大，难保不会丢了老祖宗辛辛苦苦从外族那里打回来的江山，更愧对那些死在瓦剌铁骑下的边关将士和百姓，到时朕还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朱家列祖列宗？朕宁愿当个不恤民情的暴君，横征暴敛，也绝不会退避瓦剌分毫！”
“皇上言之有理，但瓦剌三王子的要求是找出杀害瓦剌太子的凶手，不是割地赔款，也许我们找到凶手后还能再商谈一下，为了百姓不被战火波及，能不打的话还是不打为好。”
“他还要让朕退位让贤呢，若非瓦剌太过猖狂，不把大明放在眼里，朕也不想祸及百姓！而且这不过是先决条件，如果不是觊觎大明疆土辽阔物产丰富，瓦剌是吃饱了撑的吗三天两头跑来寻衅滋事？他们太子身死，受益最大的就是三王子哈撒，凶手除了他还有谁？自个儿兄弟阋墙还敢跑到朕的地盘上要说法，真是厚颜无耻！”
“可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
朱厚照眸中现出一抹狠戾，“皇叔，杀死瓦剌太子的凶手就是哈撒，不会有别人，你明白吗？”
“臣明白了。”朱宸濠心领神会，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反正瓦剌太子的死跟他们大明没有关系。
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道：“朕已经派人去捉拿哈撒了，他不是想要个交代吗？那就把他自己给交代了！瓦剌就是一头喂不饱的饿狼，不赶跑的话迟早会把大明啃噬殆尽，朕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两个皇子都折在大明，这下即使瓦剌不想开战只想捞点战争赔款也不行了，不过既然都要打了，也不用给瓦剌留什么面子了，他们本来就给脸不要脸！
朱宸濠见他迎战瓦剌的心意如此坚决，虽有些伤脑筋，心中还是略感安慰的，他是想利用瓦剌逼迫朱厚照退位，但朱厚照一门心思跟瓦剌杠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劝不动……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们朱姓皇裔是该有这种不屈不挠的骨气！真跟瓦剌打起来的话，他也可趁机索要兵权，击退瓦剌之后必然功高盖主民心所向，即使朱厚照再信任他也会心生忌惮，到时他再以清君侧的旗号起兵，也未尝不可！
心念急转间他已转换阵营，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逼宫的前盟友不说，还准备刀剑相向了：“既然皇上心意已决，臣自当鼎力支持，恳请皇上让臣统领三军，迎战瓦剌，以保我大明江山！”说着便双手抱拳，单膝跪下，反正他对瓦剌也从来就没什么好感。
“皇叔不可！”朱厚照连忙想要扶起他，“当初朕初掌皇权，根基不稳四王谋逆，便是皇叔以身犯险，斩下郑王首级平定叛乱。皇叔助朕良多，战场上刀剑无眼，朕又怎么忍心让皇叔再次冒险？”
朱宸濠却拒绝了他的搀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请求道：“男儿热血本该洒在沙场上，即便征讨瓦剌不易，臣的志向也从未变过，还请皇上成全！”
朱厚照虽受触动，却仍然拒绝：“那也不该是皇叔，何况父皇临终前已经把兵权交给了太傅……”
“皇上！”朱宸濠难得强硬地打断他，“瓦剌兵临城下，军中却士气低迷无心应战，唯有皇室中人身先士卒领兵出征，才能重振军心鼓舞士气。不懂太傅虽颇有名望，但到底不是皇室中人，放眼朝中，唯有臣能担此重任！”虽说不懂是老皇帝的长子，但朱厚照他不知道啊！
“不行！绝对不行！”朱厚照的态度也异常的坚决，“迎战瓦剌是朕的决定，怎么能让皇叔为此冒生命风险？朕御驾亲征的话，同样能鼓舞士气！”
“胡闹！”朱宸濠这下是真的生气了，连敬称也不用了，“御驾亲征，说得简单，你熟知兵法策略吗？你在军营里待过吗？你知道怎么排兵布阵吗？你上过战场吗？你杀过人见过血吗？你什么打仗的经验都没有，也敢御驾亲征，是想当第二个英宗，叫几十万大军陪你去送死吗？”
朱厚照被凶得委屈极了，一改先前怒怼瓦剌的气指颐使，小心翼翼地讨好商量：“朕还是学过兵法的，排兵布阵也可以慢慢学的！”
“现在哪有时间给你慢慢学？我们只许胜不许败，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把瓦剌大军赶出大明边境，你就要沦为亡国之君了！再说你没有兄弟子嗣，御驾亲征后让谁给你监国摄政守护京都？”
朱厚照气弱极了，小声道：“不是还有皇叔和太傅吗？”
朱宸濠都被他给气笑了，口不择言道：“那皇上不如直接把皇位传给臣算了！”
朱厚照竟然认真想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荒谬！”分明皇位是朱宸濠算计已久的，可这种得来的方式只会让他火冒三丈，“皇上，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让朱厚照带兵打仗，不是直接给瓦剌送人头吗？即便本王能顺利登基，也得接手一个战败的烂摊子，到时还得带兵出征，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不如一开始就让本王统帅三军，省得虚耗兵力！
看到他向来温良恭俭的皇叔都发这么大火了，朱厚照也只得偃旗息鼓：“皇叔别气，朕知错了！”然后他在心里补了一句“下次还敢！”
“皇上贵为九五至尊，身系社稷万民，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安危开玩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朱厚照认错得很积极，朱宸濠却觉得他没什么诚意，忍不住又强调了一句。
“是是是，皇叔教训的是！”朱厚照贯彻着“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的指导方针，却见他家皇叔依然皱着眉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连忙做出保证，“这样吧皇叔，朕答应你的请求，这就去找太傅拿回兵权，然后封你为兵马大元帅！”那认怂的姿态像极了藏私房钱被媳妇儿发现后赶紧上交工资的妻管严。
你最好别再食言了，不然本王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朱宸濠想了想自己那十万藩兵，终于舒展了眉头，莞尔一笑：“那臣就静候皇上佳音了。”
宁王志得意满地离去，朱厚照似是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回自己的龙椅，单手支着腿托腮，幽幽一叹：“皇叔想要皇位，大可跟朕直说，又何必跟外族勾结，落人口舌呢？”
待续
小剧场
宁殿：本王好像是来摊牌逼宫的，却发现皇上手里有王炸，这牌暂时摊不了！
小朱：作为皇叔最大的粉头，朕不允许他的贤王人设崩塌，通敌叛国绝不能有！杀人灭口将功补过安排上！朕宁愿退位，也不能塌房！
宁殿：……本王真是谢谢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