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4(博士&特蕾西娅&凯尔希)][黎明骑士]Chapter 2 昨日重现
3月21日
尊敬的……不,还是亲爱的吧。
今天见到了特蕾西娅。还算谈得来吧。至少不是那种简简单单的烂好人。
但她还不够狠心。这是她的人格魅力,但也是她的催命符。
最近的生活也很平淡。
没什么特别的。
虽然也有点危险,但不值得大惊小怪。
生死之事不值得费心,毕竟我早就应该消失了。可现在只有我还活着。
你究竟是谁,直至今日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一个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证明存在的人?
…………
清晨,佣人装扮的萨卡兹站在赫伯特的办公桌前,有些犹豫和局促,但这次必须要和赫伯特说清楚。
“领主……我们不能再接收更多的人了。小镇也快要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收容所恐怕人手和预算都不够了。”
“钱的事不用担心。如果缺人就去收人,缺少土地就去斡旋。年龄大一点的人也可以放他们承担一些日常运作的任务。”
赫伯特头也不抬,不停地划着手边的屏幕。
尽管反应速度有点慢,但还能用。
“而且,最近贵族们开始把眼光放在国内大大小小的武装组织身上了。虽然我们都伪装的很好,但是若是被发现,难免有不便之处。”
“只要不是被王庭集体盯上,单纯一两个王族我还不放在眼里。萨卡兹近些年出了多少有名无实却又盲目自信的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管他们。庇护所的运转是第一要务,有什么不对的苗头我会解决。别担心。这段时间什么大风大浪咱们没经历过。放轻松。没人会对这里出手。一切照旧就好。”
“是……”
“你总得相信我吧?我不会把大家往死路上领的。”
赫伯特终于抬起头来,一脸无奈的样子让佣人有些难为情,但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啊……抱歉,是我多虑了。我这就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告诉大家,安心过日子。出任务的遵循以往的老规矩就好,没事的就好好过日子。我会和那些商人朋友打好招呼。稍安毋躁。”
看着佣人离开,赫伯特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不那么好看了。
虽然刚刚和他们这么说,但很显然,有些老不死的魔族已经开始想要向自己这里伸手了。
真是头疼……而且,也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活着回到凯尔希那里。
说起来,一个星期过去,那位特蕾西娅殿下只要没死,就应该明白自己的要求。
不过,也没有信件和口信,难保对方不会改变心意。那这样的话自己就要有两手准备了。
其实,若不是自己对这块破地方还有点感情,早就溜得远远的了……
啧……如果特蕾西娅那边不可以的话,特雷西斯也是个相当好的选择,只是凯尔希肯定不希望我出现在那边。
无论如何,或许可以考虑一下特雷西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赫伯特从旁边拿过一本刚刚整理不久的笔记。
上面记录了自己来到卡兹戴尔之后,对特雷西斯和特蕾西亚势力的调查。
赫伯特一点点的翻阅着调查报告上为数不多的人物剪影,赫伯特感觉她好像有点眼熟。
说起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位殿下?
好像有这样的记忆,又好像没有……
不过,倒是可以肯定自己确实见过那位已死去的先王……几百年前大家有过一面之缘,也仅止于此。没想到自己休眠多年之后复苏之后,在这里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是在那一面不久之后便已殒命。当时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萨卡兹,虽然身怀理想,但他没有改变卡兹戴尔这个国家的能力。虽然现在的卡兹戴尔也是理所应当出现的局面,但恐怕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经历这次动乱,无论是特蕾西娅还是特雷西斯,都会让卡兹戴尔重获新生。
虽然新生之后的道路截然不同就是了。
说实话,特雷西斯所思所想都更像那位先王,而特蕾西娅却……
不想了。
如今把自己包在这重身份之下,已经完全没有当年长住卡兹戴尔的那种兴致了。
他摸出抽屉里的镜子,看着玻璃照映出自己有些通红的眼睛。
啧,自从能源耗尽,被迫从休眠中复苏,自己的记忆力就一直不太乐观……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就是了。自那以后,时间就又一次停止流动了。
情绪也越来越暴躁……幸亏吃药还有用。
……坏了,药也不够了。
难道这几天只能用安眠药代替?
那还不如喝酒醉到不省人事呢。
其实也算是个好主意?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是到门前就停止了。
赫伯特看了看时间,上午九点二十七分。
明明人刚走不久,看来不是小事。
敲门声终于响起。
好像还有点激动。
“请进。”
刚才的萨卡兹佣人推开门:“先生……有人要见您。现在仍在等您。”
“对方是什么来路?”
“我们不能贸然驱赶。对方似乎是……很上面的人。至少她几句话就道出了我们最近的许多隐秘活动,有点儿威胁的意思。她说,只要您肯和她相见,一切您都知道了。”
“……突然就来了?你们都没注意有这个人进到这个小镇?”
“抱歉,虽然注意到了,但无论怎么看都是普通人,衣着简朴,手无寸铁……而且几乎没有受到您设置的防卫系统阻碍。所以我们也没有太过在意,还以为是镇里的居民出入……但没想到对方直奔这里。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才来找您定夺。”
“只有一个人?没有武器?”
“是。至少看不出来。我们的人是这么说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是她来到这里,不可能没有别人陪同,除非不想活了。
“你先把人家领到咱们后面的空教室吧。孩子们下午应该不上课。我去见见那个人。哦,对了,你们确定是一个萨卡兹女人?”
“她乔装改扮了,我们也差点没看出原型。是萨卡兹人没错。至于具体的身份……我能猜到,但明面上需要您确认。”
“洛葛仙妮……你说我是不是让你们最近太轻松了?”
“嗯,大家倒是好久没放假了。与其说轻松,不如说是累得有些发昏。”
“姑娘,我问你,我为什么……要给费好几年给咱们这个小镇装上环城防卫系统?”
“为了安全啊。”
“那为什么你们用这个系统的时候总会把奇奇怪怪的人漏进来让我解决呢?这样我的防卫系统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领主,话不能这么说吧?我们看此人相当配合,也自愿戴上手铐和电子锁链跟我们走,所以……而且,直觉来看,她身上没有血腥味。这点无法伪装,我很确定她是安全的。相比起来,您身上的气味危险得多。这都是我当年的经验啊。”
“少开我玩笑。去准备一下吧。我收拾一下就去见她。”
……
二十分钟后,一楼阶梯教室。
偌大的教室内冷冷清清。
今天不是孩子们的上课时间,佣人们也早已把这里打扫好。
只有一个人。一个把自己蒙在黑色斗篷下的人正安静的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阳光下,她显得相当单薄,就像路边那些一折即断的小花,惹人怜爱。
在她面前的长桌上放着一个玻璃杯,水面刚到一半。还有一本有些陈旧的黑色小笔记本,一看就用了很久。
赫伯特刚到后门,就看到四面敞开的教室里只坐着一位身形柔弱的陌生女性。
不知道为什么,赫伯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当年刚从哥伦比亚回到维多利亚的时候,自己从后门进教室时的画面。古典的教室里学生都还没来,自己早早的来到这里,准备讲授这一节课的内容。
那个时候……好像有个人一直会等在这里?
零散的记忆碎片还是一如既往让人头疼。
怎么这人就非得赶着这两天自己缺药的时候来?
总不能真的谈判的时候把自己弄得不省人事,躲过这段容易发疯的时间吧?
赫伯特放轻脚步,无言的径直走到女人身边的座位,把自己的手记放在女人的小笔记本旁边。不再说话。
对方好像也不怎么打算搭理自己。兜帽现在还没有摘下。
但她身边的气息……很让人舒适,有种令人平心静气的力量。
就像佣人说的那样,十分干净,一点血腥气都没有。
在血流遍地的卡兹戴尔,这简直就是冰冷黑暗的冻原上仅有的一点儿温暖篝火。
要不是这位竟真的敢只身来到自己这里,仅用三言两语就逼迫他们不得不向自己汇报她的到来,恐怕还真的会以为这个人是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和鲜血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赫伯特真的怀疑身边这位是否真的就是那位和特雷西斯分庭抗礼的萨卡兹王女。
至少就赫伯特以往见过的人来说,有这样温柔的气息环绕,要么是那些怀抱虔诚信仰的古神信徒,要么是身负悲悯之心的学者。但都不会是一个在战场上和政治上取得那样惊人战绩的统帅。
不,不只是悲悯和温柔。
更复杂、更负面的情绪隐藏在那之下。
那是种极度冰冷的痛苦。
原来如此。
赫伯特突然发现了她的本质。
这个女人是一块燃烧着自己的冰。无论怎么给外界温暖,自己的心却始终是冷的。这样的燃烧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温暖起来了。
她是天底下最懂希望的人,却也是最绝望的人。
若非经历长久岁月,这种冰冷险些就连我都瞒过了。
这般痛苦都不会让你放弃希望么?
还是僵在脸上的微笑让你再也无法做出其他的表情,成了被迫戴上面具的笑面人?
“你这里真的很不错。”斗篷下的声音有些沙哑。
女人刚刚一直透过这里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庭院,尽管有些绿植遮挡着这里,但仍然看的清清楚楚。
外面有一些孩子在闹腾,年长的少年少女们看护着弟弟妹妹,不让他们因为玩的太过火而出现意外事故。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活力和朝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自己从进入这座小镇开始就像是进入梦境一般,一切都好像是幻想中的情景。只有半个小时前带领自己进来的一个身上掩饰不住自己铁血气息的侍从才让她想起自己仍在卡兹戴尔。
这种念头让她痛苦万分,却又不敢显露在外。
“你的声音有点失真,殿下。”
还真是伪装了一下啊,不过有什么意义呢。
“你确定了?”
声音还是没有变化,只是多了一分轻松,好像在和自己的好友聊天。
赫伯特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展开话题。
自己从一进来就有些心神不宁。
好像前面有什么令自己畏惧的东西潜伏着,又或者已经在侵蚀自己小心守护的某处领地。
他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我很意外的是你没让凯尔希一起来。或者她现在藏在哪里。我猜离这里三百米远的那座旧磨坊,亦或是……这个庇护所门口右斜前方直线距离约五十米远的酒馆。而且你确实连一把随身佩剑都没带,对此我的确意外。”
“都错了。凯尔希没有进城。事实上,她现在应该在周围帮我们清理一些……不那么友好的人。对你不友好。……这样吧,大家坦诚相见,如何?”
“好吧。”赫伯特向后靠在后面桌子的边缘,毫无尴尬的感觉,“所以,殿下这次是打算和我同归于尽么?”
“……当然不是。”
女人把手伸到斗篷里面,紧接着从里面传来细微的“啪嗒”一声,说话的声音变成了温婉的声线,宛如清晨窗外寥寥几只羽兽的婉啭。
放下兜帽,解开斗篷,撕掉脸上的软面具。
一个白色长发的黑衣美人气质沉静地展露在赫伯特面前。
这个人,是……
某个沉寂已久的画面在眼前突兀地出现。
他看到自己坐在长椅的一边,那个人正微笑着,一动不动。
某种让自己有些恐惧的感受开始侵袭自己的精神——
警兆在脑海中突兀出现。
断了药剂导致那家伙即将冲破自己的束缚?
不对……是某种精神法术,在迅速消磨自己的心防。
可这种感觉……似乎不坏……
不对!
……是你的源石技艺!
但……
“Dr.Hart,你走神了。”
听到某些陌生的细语,赫伯特才从那场景中惊醒,手落在空处,僵在了两个人中间。察觉到自己失态的样子,赫伯特连忙把手收回来,暗骂关键时刻胡思乱想的自己。
无论如何,现在自己都不应该处于这种迷失自我的状态。
即便有法术作用,难道还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特蕾西娅没有觉得眼前这个浑身谜团的男人举止唐突,甚至对他充满同情和好奇。
就在刚刚那一刻,她对他稍微用了一些源石技艺,本来只是希望能令双方的气氛缓和一些,却看到赫伯特失神的惶然,甚至算得上脆弱敏感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一刻,他看的不是自己。
特蕾西娅十分笃定。
只是理解到这一点,让她还稍稍有点儿在意。
那个人又会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相信眼前这个性情古怪的人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有可能理解自己的人。
他身上的残忍薄情是假的,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却是真的。
特蕾西娅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种深深的绝望和悲恸,啃噬着他的灵魂。
自己刚才想要连接到他的情绪,本来只是想把握一下谈判的节奏,却险些把自己冲垮。
她赶紧切断自己和对方的情感联系,可他心中藏着的沉重悔意与孤寂已经被特蕾西娅全盘接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是这故作姿态想要打乱自己阵脚,那么他已经成功了。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是令人失望。
然而,特蕾西娅很快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她知道,这种复杂的情绪在自己以往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却是真实的。
她们是一样的人。赫伯特依然对那个记忆中的人毫无印象,却在那一瞬间获得这样的感受,心绪愈发纷乱。
我们是一样的人。特蕾西娅并不清楚他的过往究竟如何,却在共情的那一刻感受到那种绵延长远的复杂情绪,险些沦陷其中。
不过还是特蕾西娅提前一步清醒过来,及时止住了赫伯特有些冒犯的姿态。
“咳……抱歉,我最近……脑子不正常。”
沉吟半晌,赫伯特用尽量沉稳的语调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歉意。
不过这样说出来想必并没有改变自己是一个轻浮流氓的事实。
“没关系。我感觉到了。”女人已经恢复了开始时的从容。
但到底有几分是虚张声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感觉到了?”
“当然。我没想到哈特博士你居然会因为看一个女人入迷。”
赫伯特咳嗽一声:“开玩笑并不能让我们的会谈变得更友好哦。比起这个,我还是希望能和殿下聊一些有实际意义的东西。”
“嗯哼,我们开始吧。顺便我想问一下,可能这只是无谓的问题。”
“都是我的人。至少现在是。而且除我之外没有人确定地知道你就是特蕾西娅殿下,也不会有人突然跑出来把你五花大绑丢进监牢。可以开始了么?”
“我是很在意这个,但……”
“这当然很重要。因为……无论如何,现在的你实质上是我的囚徒,只是我暂时愿意保有一份对你平等相待的尊重。”
“你好像没那么容易对付。”
“如果我是容易对付的人,想必你一定抬腿就走。而你还坐在这里。”
“你们对俘虏都这么优待?”
“仅限于您,殿下。我对不同的俘虏的态度还是有所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