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06

我很少喝酒,但现在却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只可惜,这不是庆功酒,正相反,我借着酒精的麻醉,想要逃避惨淡的现实。在我们的国土上,相信大多数人都有着与我一样的心情。
远征军在英吉利海峡的覆灭,屋脊变乱,与苏俄的决裂,对俄作战的失败,朝鲜半岛的激战,开战以来我们经历了太多磨难,而与太平洋前线的分裂,将我们的厄运推进了最低谷。随着对日占领权的丧失,我们惊觉,苦心经营的战略,竟几乎血本无归;在这场风云际会、群雄逐鹿的世界大战中,我们竟似扮演着一个卑微的丑角!
我们害怕,从心底里感到害怕!我们不曾害怕过建国战争时的艰苦,不曾害怕过建国初期的贫穷,甚至不曾害怕过苏俄那毁天灭地的核讹诈,但现在,当发现自己的战略路线陷入死胡同时,我们真的害怕了,时势变幻似乎堵住了一切出路,共和国的前程路在何方?
“喂,苦瓜脸!我的天,你想酗酒也先从甜酒喝起啊,直接开灌二锅头会死人的!”透过被酒精灌得五迷三道的双眼,我看到叶未零站在面前虚幻地呼叫。
“清醒点儿,听听来自中央的声音。”他将一台收音机抱到了我的酒桌上。
“这是一场激化了内部矛盾的历史性错误。”
收音机中的第一句话就震颤了我,虽然迷离的神经尚不能支持我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们踏上了弯路,在背离实际的狂热情绪的引导下,我们盲目追求着军事战略上难以实现的目标,以致于忘记了中国人民的本来面目,忘记了自己对和平理想与美好生活的向往,陷在了与它国争权逐利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我们不能将错误继续下去了,关于我国未来发展新战略的制定,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以及为冤屈者平反正名的一系列活动,正在全国范围内马不停蹄地开展……”
叶未零在我眼前往复招着手:“听见了吗?眼下的过程仍然很痛苦,但至少,我们确实进入‘病愈期’了!”
那些从前不敢想像的声音,与酒精造成的麻醉作用,一同在我脑海中产生了奇妙的作用。我终于艰难地理解了当下形势,大脑里只飘过了一句话:红卫大革命,结束了。
“芸姑娘,土地爷回来了,我带来了新的好运气。” 听完那次广播后,叶未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原子核心”基地去探望芸茹。
摆脱监察长虐待之后,她的心理状态明显平复了很多。但莫虚有的罪名仍然如幽灵般缠绕着她——尽管出于宣传英雄形象的需要,大多数战士并不知道他们敬仰的芸茹同志,竟身负着这些不实指控与不应有的对待。
“你的厄运彻底结束了,你已经和其他人一样,是一名有尊严的共和国公民了。”叶未零通报着这个好消息。
但芸茹所关心,却是另一件事:“那……我妈妈呢?”
这顿时将叶未零置于窘境,他支吾半天,只得道出实情:“对……对不起,这件事我们还没办妥……这比一切都要复杂……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你妈妈,从法理上来说她根本没有受到任何迫害,不存在被平反的需要,相关实情我还不能细说。但是,相信老叶,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妥,要不了太久了!”
芸茹表情忧郁地问:“那要怎么处置我呢?”
“选择权在你自己。”叶未零说,“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军队负责武器研发,当然,只要你愿意,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成为一个普通的姑娘,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作为对你的补偿,抚恤金会使你免于生活窘境。”
芸茹打量了一眼囚禁了她多年的实验室,然后回过头来:“我选择留下。”
这让叶未零和我都大吃一惊,她梦寐以求逃离这个地方的机会终于来了,怎会轻易就放弃?
“中国,她终于想起来要给我以爱了。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亏待与幽囚我的后母,我能感受到。”芸茹说,“现在,我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尊严与自由,可以心怀坦荡地为祖国而服务了。”
“呃……很高兴你愿意留下来,继续成为我们同志当中的一员,”叶未零似乎有些喜出望外了,“那我可以向你宣布新的调令了,这是中央的决定:即日起调任芸茹同志为西北军事科研区总工程师,新的研究设施,在新疆等待着你。”
芸茹离开实验室,准备前往新的岗位,我趁机向叶未零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关于芸茹的母亲?”
叶未零叹了口气:“芸茹的事情,难办得很呢。要不是我据理力争,连她的平反都不是这么好实现的。有人在极力阻挠我们帮助她。”
“是什么人?”我有些冒失地问道。
“师傅……”
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我们便已经摆脱过去的旧疾,以全新的面貌找到了出路。数不清的人得到平反并进入新岗位,我们在国际战略的制定上变得更加务实了,而尤为引人注目的一项变化,就是军队改革。在武修戎将军主导的建议下,六百万之众的臃肿部队被裁撤了一半,而剩下的三百万常备兵员中,开始出现一批批知识文化水品更高的学生兵,他们将作为技术兵种,为军队补充新鲜血液。在世界大战尚未结束、国际局势依旧动荡之际,裁军之举无疑在国际上造成了极大震动。
不过,今后的变故,远比我们想像得还要艰险。
我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叶未零,一刻也不能等!
今天是1984年9月1日,我从北美发觉了一些异动。自从征服美国本土后,苏俄红军便将华盛顿特区作为占领区首府,甚至将这座曾经的首都改名为“斯大林顿”,它正是将军同志的大本营。为了时刻监测各阵营动向,我国向全球各地秘密派驻了特工人员,而在斯大林顿的苏军部队中,就混有一名与我单线联系的谍报员。
由于时差原因,我在国内沐浴着高照的艳阳时,斯大林顿正是黑夜。数小时前,谍报员向我报告了美国民兵反抗组织对斯大林顿发动的围攻,但我估摸着这件事掀不起什么大浪头来,在将军同志的镇守下,那帮美国民兵不可能有翻盘希望。
可就在刚才,事况发生突变,谍报员本来报告战事基本要告终了,却在最后莫名其妙地对我呼叫道:“奇怪,天上有东西……有一只乌鸦从五角大楼上空飞过……”
紧接着,我失去了与斯大林顿方面的一切联系!不仅找不到谍报员的信号,甚至一切沟通斯大林顿与外界的民用讯道,也同时陷入了失联状态。斯大林顿出什么事了?
我急匆匆前去向汇报情报时,却差点与闯进情报室来的叶未零撞个满怀。
“老叶,我正要找你了,斯大林顿……”我刚开口,便被他打断了。
“没功夫管其它的了,快来看看这个,莫斯科出事了!”
他领我到一间密级很高的卫星基站室。看到那虽然模糊但稍可堪用的卫星监控图,我感到非常吃惊:“这是怎么回事?自从与太平洋前线决裂后,我们再也无法通过他们,入侵到墨丘利卫星系统进行全球侦察了。”
“总偷别人的卫星也不是事儿,这是咱们自己的卫星。”叶未零说,“是东方红一号发回来的图象。”
“东方红?前两天发射的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那不是用来转播电视信号的吗?”
“咳,咱们怎么可能把一切秘密都公布出来……少说废话,这是卫星传回的莫斯科的实时影象。”
莫斯科?所记不差的话,罗曼诺夫总理好像要在今天举行阅兵式吧?甚至还有新制造的四枚白杨M导弹参阅,以此纪念苏俄红军开战两年来取得的辉煌战绩。看看卫星都拍到了些什么,也许能看清那支庞大受阅队伍的盛况呢……
搞什么鬼!?这怎么可能是莫斯科?分布在全城的五朵蘑菇云是怎么回事?看着在卫星图上都肉眼可辨的核爆痕迹,我惊问道:“什么人有能力和胆量,对莫斯科进行核弹攻击?”
“不是核弹,”叶未零纠正道,“莫斯科城内的五座核子发电站同时爆炸了,正一片大乱呢,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五分钟前刚刚传回的影像……快看,又有新的动静了!”
在旧的卫星图上,我们看到的只有混乱移动的苏军受阅部队,而现在,莫斯科城内凭空冒出了更多的部队,虽然卫星图无法显示他们的身份,但显然他们正在与红军激战绞杀。
莫斯科的激战还在进行,参谋的呼叫却将我们打断了:“政委!有新呼叫,是从斯大林顿传来的!”
“接到卫星基站室来!”我命令道。
“斯大林顿?你刚才说那儿出什么事了?”叶未零这才关心起我刚才的报告来。
我紧张地等待着谍报员的呼叫:“难以名状,我预感是坏消息……啊,接通了!”
这回传来的是可视通讯画面,我的谍报员一身动员兵装束,看样子躲藏在一栋摩天大楼中。
“政委同志,我……我无法描述刚刚所发生的事,斯大林顿完了!”他语无伦次地说,“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发疯了,很像是在西藏发生过的心灵控制现象,我是仅有的少数幸存者之一。还有很多装束奇怪的部队开入斯大林顿了,他们……您还是自己看吧!”
谍报员将镜头对准了楼外,我们看到,斯大林顿宛若鬼城,四处飘着如邪教符号般的紫色旗帜,而那些四处巡行的部队,无论是步兵装束还是装甲车辆型号,都是我们从没有见过的。他们的基础步兵脸上扣着阴阳怪气的四片作战目镜,甚至还有电影演员般的弓箭手走来走去。根据后续情报我们才知道,那些基础步兵被称为厄普西隆新兵,通过集中心灵意念、引发火焰来攻击敌人;而那些其貌不扬的弓箭,不知出于何种原理,竟如火箭弹一般有破甲防空之效。
紧接着,我们在镜头一角注意到了交火情况,一小队红军士兵正在与那些未知部队交火,他们穿过一座大桥并随即将其炸毁,向着谍报员所藏身的大楼冲杀而来。被那一小支部队所环绕护卫着的人,是苏俄将军同志!
“看到了吗?是那个将军同志!保护他的人,是五角大楼守备上校库可夫和白宫守备上校雷泽诺夫,我不能再继续通讯了,我要冲出去加入他们的队伍,否则一定会死在这儿的。再见,政委同志!”谍报员结束了呼叫。
莫斯科。
街道上四处都是钻地运输车掘出的地洞,数量庞大的部队在与红军交战,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使用着苏军装备,也有人使用着与斯大林顿部队一样、完全陌生的新式武器,而夹杂在这支神秘部队当中的心灵专家,是显示他们身份的唯一线索:他们是曾经只能偷鸡摸狗的心灵军团!那个深不可测的尤里,他回来了!
克里姆林宫的外墙被击破了,之前还志得意满检阅着部队的罗曼诺夫总理,此时正躺在自己的“行宫”之前,他没有等到接自己逃离的“破坏神”载具,一支心灵军团部队击败了总理卫队,在他身上留下了狼籍的枪眼炮痕。他原本早就应该做好戒备,尤里叛逃后不久,便派手下攻取哈萨克斯坦的列宁斯克航空区,并发射了几艘目的地不明的火箭,这是尤里巨大阴谋的预兆。但罗曼诺夫却选择无视,并对外封锁了消息。
现在他只能倒在血泊中,至死都大睁着双眼,死盯着自己强大的部队被歼灭,死盯着自己的首都落入人手,死盯着那个暗中谋权的心灵大师,来到了自己面前。
一尊设计精巧的单兵飞行器,缓缓飘到了罗曼诺夫的尸首前,站在飞行器上的,正是“紫衣主教”尤里。他向总理投去蔑视的目光,然后昂首看着雄伟的克里姆林宫:现在,这座宫殿要换新主人了!
“异教,我为你所做的一切而自豪,忍气吞声的时代结束了!我们终于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自己的阵营旗号:厄普西隆帝国!看看这座美丽的城市吧,她正是我向你们许诺的新时代的开端!”
异教身处市内指挥部中,看着自己的战果:根据尤里的指示,他指挥心灵专家控制住了全部四辆新制造的白杨M运载车,尽管这些发射架上的弹头,不过是用来威慑盟军和中国的虚假模型,但尤里似乎对那些运载车技术很感兴趣。眼下,四辆运载车正分别前往各自的发射台。
与此同时,斯大林顿。
一艘基洛夫指挥艇,缓缓飞出了城区。
“将军同志,我们已经飞出斯大林顿了。”索菲娅副官坐在艇内情报室中报告,她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显然刚刚经历了巨大的惊恐。
而将军同志,他面色凝重地手扶着飞艇边沿栏杆,看着自己经营日久的斯大林顿被染上一片紫色,而拼死搭救自己逃出生天的雷泽诺夫、库可夫以及其他战士,却仍留在城中。
“将军同志,祝您好运,俄罗斯母亲的命运全靠您努力了。我们会留在斯大林顿,继续与尤里的党羽作战!”率领着仅存的一支小队,两名上校毅然返回敌军环伺的夜色中,向沿路阻截的敌人射击……
莫斯科和斯大林顿,苏俄势力范围中最核心的两座城市,同时被异军突起的势力所攻陷,我们已经预见到了这即将导致的严重后果。
在历史上,以此为转折标志而被开启的新一阶段战争,被称为“厄普西隆纪元”。
新加坡。
看上去,这里倒像是个整洁闲适的地方,即使我们的世界正在历经历史剧变,它的生活方式也没有为之改变。在这里,随处可见精美的雕像和喷泉,我甚至还看到了宣传太平洋前线“二维手绘影视”文化的广告牌呢。
但它不可能永远置身世外的。就在今天,新加坡国会大厦,将与世界苏维埃联盟的命运产生密不可分的联系,应苏俄的要求,我国同意与之在此举行和平会议,商谈两国关系和解与重建世界苏维埃联盟的事宜。
我军已经在新加坡周边布下了重兵护卫,但最靠近国会的一处护卫基地,仍由苏军掌控。站在自己的基地中,遥望两国*******进入会场,我不免有些嘲讽地说:“苏俄老大哥还真是死要面子啊,首都都被人端了,还不忘把一次会议的军事护卫指挥权往自己怀里揽。新加坡实在不是一个合适选择,尤里的部队在东南亚非常活跃。如果把会址选在国内就会好得多,可俄国人始终放不下他们的傲慢与疑心,执意要求在中立地区会谈。”
叶未零不置可否,他草草验看了布防图,对我说:“你好好守着,我到东北边去了。”
“什么!?让我独自指挥?”我毫不犹豫地怂了,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基地,位于西海岸与国会之间,如果尤里从西面海上进攻,这里将首当其冲,而我还从来没有过独立指挥作战的经验——我当然没脸把京都那次糟糕的事件算上。
“我知道这很艰难,但没办法呀,眼下人手不够,而东北部基地,比这里更需要我。”叶未零开始检查自己的配枪,“那里无险可守,是从陆地进攻的最佳方向,东北部基地的士兵大多又是些新入伍的学生兵,虽然训练有素、能熟练运用手中的新式武器,但缺少实战经验,我得去统帅他们。”
看着叶未零登上“卡玛兹”扬长而去,我已再也没有刚才嘲笑俄国人的兴致了,现在我自己才是个值得嘲笑的半吊子军官。
紧贴着国会大厦的,是苏军防卫部队的指挥部,坐镇其中的,是在斯大林顿之变中逃出生天的将军同志,他在离开北美后,还相继指挥过在里约热内卢营救莫拉莱斯,以及在芝加哥废土夺占心灵控制增幅器的战役,如今则被调遣至此。半是为了撑起与会人员的排场,半是为了保障领导人们的安全,遭遇重创的苏俄,竭尽全力为他搜罗到了手头上最好的装备,其中甚至还包括三辆非量产型的“天启”重型坦克。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他可以畅通无阻地看到各路与会政治家进入会场。苏俄外交部长在他的注视下,第一个走下轿车,9月1日基斯科事发时,他正在拉丁联盟出访而幸免于难的,由于罗曼诺夫总理不幸身亡,只能由他力担重任代表苏俄与会。
一辆红旗牌轿车停在国会门口,在两名警卫翼护下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在国际外交舞台上享有盛誉的中国总理。他的年纪已经如许之大了,那股外交家的气度却仍然令人折服。
“那幢房子看上去很不结实,”将军同志评价着装潢豪华的新加坡国会,“真想不到,我要保卫的是这样一个目标。”
索菲娅副官正在整理与会人员的名单:“我们不能承受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伤亡。好在,有不少中国军队挡在外围。”
“我不知道是否能信任他们的战斗力。”将军同志轻轻地说。
和平会议在国际歌的旋律中开始,但苏俄外交部长明显非常紧张。随着莫斯科和大片国土的沦陷,苏俄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能称雄的一切资本。面对着仍然国土完整、且与自己有着旧恨的中国人,他感到说不出的不自在。
谈及重建世界苏维埃联盟后的外交关系问题,中国总理提出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苏俄外交部长当即予以否认:“不行!同志,你们应该明白,在战争中绝对的平等尊重是不存在的,共产国际必须有一个领导核心,而这个领导核心,只能是创建了第一个共产主义政权、创建了世界苏维埃联盟的苏俄!”
中国总理端起茶碗,轻轻地用瓷盖摩擦着碗沿,旁敲侧击道:“部长同志,请不要忘了,即使在贵国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不得不面对科麦罗沃州的尴尬呢。”言下之意,在苏俄最强盛时都未曾屈膝的中国人,更不可能把如今病恹恹的俄国人奉为什么“领导核心”了。
“那帮家伙,怎么还没谈完……”独自镇守在西部防区指挥所内,我已经在冒汗了,不出所料,国内发来情报,新加坡附近已经侦测到了大批厄普西隆部队,预计将在30秒内进入我们的雷达侦测范围,我正在努力做好见到这些敌军的心理准备。
然而,在看到敌军的第一支先头部队出现在雷达屏上时,我才不得不承认,所谓“心理准备”云云全是垃圾!我的心理防线瞬间就崩溃了,他们……他们简直就是一波一波在“海”过来啊!如果“海”这个名词,能被我改用做动词的话。
大批厄普西隆部队,混杂在更多被心灵控制的精锐苏俄装甲集群之中,从北方一线平推而下。蚂蚁一般的光点出现在雷达屏显示的海域上,那是尤里的舰队正试图突破海岸防线。我焦急得很,却不知该对部署做何种调整,只能忙于接收和转发各种从国内传来的消息。
“将军同志,”我呼通了镇守在国会旁的那位“战神”,“我国同意向您开放地锤防御技术,这种重型防御设施,是芸茹同志基于她装备的小型地动锤而研发的;另外,一支女娲火炮纵队已经抵达国会东南方,接受您的全权指挥!”
将军同志命令拉丁联盟空投来的步兵小队负责国会东面防御,我军支援的女娲火炮和麒麟坦克纵队,则被他与自己的天启坦克、犀牛坦克混编成一支集群,迎着北方的海量敌军冲去。
与此同时,东北部解放军基地。
大批军人驻守在一线防御阵地上,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他们面对的是一支与众不同的敌人,除了大量装甲车辆外,当面敌军之中还杂有一群身型巨硕的怪物——他们只能如此称呼这种东西了,它长着深灰色、强壮到近乎病态的肌体,发出野兽般怒嚎,双足着地疾奔,挥舞巨拳向阵地冲来。
叶未零能感受到这些学生兵们的恐惧,即使是老兵,第一次见到那些怪物恐怕也要受到极大的心理震动。他早有所耳闻,厄普西隆阵营参战后,西班牙爆发了一次只有在神话当中才可能出现的危机:大批人形怪物席卷了当地的拉丁联盟军营,并吞噬了一切,即使拉丁援军派出的赤炼直升机用燃烧弹进行封锁,也仍未阻止它们向四面八方扩散。现在,那起“生化危机”的真相已经很明白了,这些“狂兽人”,是尤里通过污染拉丁联盟克隆缸而制造的生化武器。
“小伙子们,记得你们的出征词吗?”叶未零在无线电讯道里发问。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学生兵们齐声应道。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书生误国,百无一用是书生……接纳你们到我的部队里时,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没眼光,招了一帮不会打仗的废物。现在你们的大好机会来了,让我看看,书生到底能不能打仗!”
不知是谁,率先唱起了学生们入伍时所唱的苏俄歌曲《共青团员》,应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试图用歌声平复自己的恐惧。
狂兽人即将进入射程,它们的狰狞面目已经清晰可见。
“我们再见吧亲爱的妈妈,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士兵们甚至能感受到怪物鼻息的热气了。
“再见吧亲爱的故乡,胜利星会照耀我们。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在一个能给狂兽人造成最大杀伤的致命距离上,所有士兵在统一指挥下同时开火,一道弹雨遮挡在狂兽人前进的道路上……
将军同志派出的那支坦克集群抵达北部时,那里的解放军基地已经被推平了,他们崩溃得比想像中还要快。
看着蔓延了整条地平线的厄普西隆军队,麒麟坦克驾驶员吞咽着口水说:“你们的将军同志,下的是哪门子命令啊?这分明是送死啊!”
天启坦克的驾驶员往喉咙里猛灌伏特加——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种违禁品带进坦克的——痛饮过后便高声嘲笑道:“中国小矮人,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坦克本来就是消耗品啊!即使是我们这样最强悍的‘天启’重型坦克,也从没有奢望过在如此悬殊的较量中活下来。我们的性命不是自己的,它是用来为将军同志拖住敌人、争取时间而存在的!”
中国装甲兵纷纷热血上头:“敢在老子们面前充大头!?拉出来遛遛啊,仔细看好吧,中国人喊乌拉喊得跟你们一样好!”
“乌拉!”驾驶员们的怒吼,应和着重金属的咆哮,这支坦克集群从侧面绞入敌阵,击杀了超过自身数目一倍的敌人,最终在紫色的海洋中被彻底淹没消解了。
借着这支装甲部队所争取的时间,将军同志大体完成了国会附近的防线布置,由芸茹研发的“地锤防御阵地”,被他建造在基地四面,威力巨大的定向地震波,给所有接近国会的敌人造成了大片杀伤。红军步兵源源不断地从兵营涌向西面城区,将那些摩天大楼改造成了街垒,为我的溃败作好二线防御准备。
没错,我的溃败,他早已经料到了。敌人的“无畏”战列舰用巡航导弹砸碎了我的海岸防线时,我正忙于收缩防线以减少伤亡。可大批部队刚刚聚在一起,便被基地内部发生的剧烈爆炸大量杀伤。我感觉自己的脑神经打成了一个中国结,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清楚,那是基地内堆积的油桶被击中时,所发生的殉爆。
我有心拔枪射穿自己的脑袋。又是油桶!在朝鲜半岛就差点要了我亲命的油桶,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在我的糟糕调度与油桶的“助攻”下,西线防御已经毫无希望了。我被炸伤了左腿,残兵们拼死将我抬到了将军同志的指挥部接受治疗。
东北部。
一线防御已经崩溃,叶未零看到一座战斗碉堡孤零零地置身敌后,向四面八方的狂兽人绝望开火,最终被协助狂兽人进攻的敌军坦克轰破。
碉堡中唯一的幸存者是一名动员兵,叶未零甚至能看清他的脸,并认出他也是一名学生兵——尽管大多数学生兵是作为技术兵种而入伍的,但也不排除其中少数最终成为了像动员兵这样的基层兵种。
被狂兽人包围在其中,他绝无生还的希望了,通过无线电,战友们听到他在最后关头大吼着为自己壮胆:“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冲锋枪打在狂兽人的肌体上,留下一排不甚明显的弹孔;巨爪兽牙将士兵的躯体往不同方向拉扯,挥洒起漫天血雨腥风。
“见鬼!”叶未零感到双眼发虚了,“静态防线无论如何挡不住绝对数量优势的敌人……必须想办法动起来!”
阵地已经被突破了一大半,防守者们几乎快要陷入与狂兽人肉搏的境地了。不料,他们身后却传来了一阵金属震响,只见基地建设指挥部迅速收缩,折叠回了机动车形态,这是怎么回事?叶未零首长居然要临阵脱逃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机动车开到了战阵侧翼重新展开,一道道围墙、一座座防御塔、一尊尊地锤在它的指挥下迅速建起。趁着敌人的火力被吸引到这道侧翼新防线,机动车又开到另外一侧,为死伤惨重的步兵们重新建立起一片战斗碉堡……
叶未零在使用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战法,他将基地建设指挥部本身当成了机动兵力,强大的防御设施随着它的转移而不断在敌军侧后建起。敌人开始疲于不断调转攻击方向而减弱了冲击力,并最终发现,自己陷在了一道道此起彼伏的防御陷阱中。
国会大厦。
在这次围城中,“城”外的人企盼会赶快开完好结束战斗,“城”里的人却在盼着赶快结束战斗好安心开会。事实上,议题一直卡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上没挪过窝。
“总理阁下,现下的危急情况您已经看到了,我们没有时间扯皮了,必须尽快达成共识然后出去!”外交部长近乎央求的提醒道。
中国总理的行为把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他离开座位,冒着被楼外流弹击中的风险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好让人们看到楼下正在冲击着将军同志基地的海量敌人。
总理在窗边坐下,问道:“出去?现在能出到哪儿去?部长阁下,稍安毋躁,两国外交方针是个原则性问题,必须慢慢谈、谈清楚。如果现在谈不清楚,我们还可以暂时休会,休息好了再谈。”
似乎是为了配合总理的嘲讽,不知哪个准是阴坏阴坏的中国工作人员,适时打开了会场音响播放休会舞曲,在两国人员都熟悉无比的《喀秋莎》的旋律中,一名苏俄女翻译竟因此罔顾生死危局,大胆地走到总理面前邀请道:“总理先生,能请您跳支舞吗?”
总理有些始料不及,微笑道:“不不不,年纪大了,跳不动了。”
“总理先生谦虚了,我们都有耳闻,中国革命的领袖们打仗生活两不误,在建国战争时期就普遍流行学习跳狐步舞,听说中国的‘狐步舞者’战机,就是为了纪念那段岁月而命名的。中国同志告诉过我,总理个子高,跳舞时就像中国军队打仗一样,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翻译口齿伶俐地介绍着自己所知的“中国舞步”,总理只得微笑着应邀。在起舞之前,他向一脸尴尬的苏俄外交部长说道:“部长阁下,您跳舞吗?不跳?那还是好好考虑如何推进议程吧,不然,咱们就只好一起到外边,去跟狂兽人跳交谊舞了。”
大批基洛夫飞艇,组成一支支V形编队,越过大海向国会大厦袭来,这无疑给防御部队造成了更大的威胁,将军同志布署在西部的街垒群,原本有效阻击了大批突破我的阵地后继续前进的敌军登陆部队,却在飞艇的轰炸下损失巨大。将军同志再次祭出了他在海参崴之战中使用过的“猎狼犬”集群战术,用直升机上的对空机炮,配合解放军支援过来的哨兵防空车,对飞艇集群进行勉力阻击。
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全力应付从西面进发的飞艇集群时,将军同志却忽视了,一艘落单的飞艇,鬼鬼祟祟地从东面突破防区,成功飞临国会上空。
重磅炸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将国会大厦震得瓦砾横飞。中国总理也在震动中差点摔倒,被两名警卫及时扶住。被跌落建材砸青了肩膀的苏俄外交部长,则终于失去了耐性,表态道:“好吧,我们接受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请继续会议议程吧!签完和平协议后,马上要求部队护送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总理看着摇摇欲坠的天花板:“恐怕已经迟了……我们的援军呢?还没有到吗?”
一名随行官员咬着牙说:“援军握在武修戎将军手上,我怀疑……我怀疑这个鹰派人物另有图谋,故意不进行支援,他从一开始就主张对苏俄强硬到底,拒绝和谈……”
他的猜疑还没说完,一支“狐步舞者”战机编队在国会外划过一道绝美的弧线,将空艇击落在地。工程师们拼死加固着承重墙,摇摇欲坠的国会才没有最终坍塌。
“总理同志,我的战机是否及时支援到位?”武修戎将军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入国会。
“很及时,武修戎同志。虽然刚刚有人对您表达过不满。”
“我知道那些关于我和鹰派战略家的流言蜚语。”武修戎毫不避讳地说,“我要行使为自己申辩的权利:我虽然对外强硬,对此次和谈持反对意见。可我既称鹰派,就必定会为祖国和中央做最忠实、最得力的猎鹰!大批援兵已经在路上了!”
最先抵达的援军,乘坐“犰狳”载具渡过海峡,进入了叶未零的基地。在海参崴之战中,我们再次认识到了“女娲”加农炮机动性差的致命弱点,在它进入位置实施重击之前,必须有更快速的部队进行先期突防,“犰狳”载具就是在这一思路下被设计出来的,它实际上是以“破坏神”载具为蓝本进行强化改造而成的两栖车辆。
芸茹出现在第一辆“犰狳”的乘员舱中:“我又来了,独自一人!”她精准地瘫痪了敌阵中的防空车辆,旋翼飞行兵编队随即跟上,对准失去防空火力的敌军进行扫射,他们有目的地用重机枪将狂兽人优先清除,接下来是各类步兵,因为对于芸茹而言,步兵的威胁是最大的。而当步兵被清扫殆尽,只剩下纯粹的装甲车辆存在于敌阵中时,芸茹便毫无顾忌地贴近距离,先行用EMP进行大片瘫痪,随后换用地锤将动弹不得的敌车一辆一辆砸碎。
叶未零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死死扼住喉咙,抑制住因基地车频繁折叠、机动、展开而造成的强烈反胃。
又是一轮基洛夫飞艇编队,在猎狼犬的打击下哀号坠落于阵地之前,将军同志不断擦着虚汗:“我感觉渐渐能够把握住他们的进攻规律了。”
“外围的解放军阵地几乎全线崩溃,但东北方的那位中国指挥官居然守住了。”索菲娅副官关注着更远方的战况。
“而且还是在那种一马平川的地形上,”将军同志补充说,“他确实给我减轻了不少压力。”
他们说这些话时,我就躺在旁边的担架上。由于医疗站床位不够,许多伤员都被暂放在担架上,而我因为军衔较高,获得了在指挥部内得到一席之地的殊荣。
索菲娅副官由衷地说:“将军同志,跟随您见证了这么多场战役,像您这样的指挥官,简直就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战争就是你们最广阔的舞台……满足一位女士不正经的要求可以么?”
在征得了将军同志的同意后,索菲娅副官打开了中俄两军的通用信道,她像一名剧院报幕员一样,用甜美而字正腔圆的嗓音通报道:“全场通告,中国英雄芸茹已进入战场!”
“嘿,中国政委同志,您要去哪儿?”将军同志注意到我从担架上爬了起来。
在如此激励下,我怎能继续躺在担架上无所作为?我回头向他说道:“将军同志,我是此地唯一一名中国军官了,在这幕精彩的战争舞台剧上,不能因为我而折了中国军人的脸面啊!”
向红军动员兵讨要了一把冲锋枪后,我一瘸一拐地走进最近的一座战斗碉堡,与我部队中的残兵们一同对外开火。虽然独立指挥的才能几乎为零,可入伍时训练的瞄准开枪总还会吧?在我的射界中靠近国会的厄普西隆新兵,很快被短点射撂倒在一道道红雾中。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在进攻太平洋前线时,我对“逆鳞”的理解恐怕太简单了。民族仇恨太狭隘,我们的“逆鳞”,应该是对胜利与力量的渴望吧?我们渴望自己拥有强大的军力,不至于在祖国乃至世界需要我们时袖手旁观,一旦这个意愿遭到违逆,我们的怒气便被激发了。
“全场通告,拉丁联盟英雄莫拉莱斯已进入战场!”
那个放肆的老牛仔,他扛着那杆狙击步枪,同一群灾厄重型坦克一块儿登陆,向已经精疲力竭的敌军步兵送去子弹的热吻:“你们想把我困在里约热内卢,可老子活着出来了! 去死吧混蛋们!”
“全场通告,苏俄英雄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已进入战场!”
“千万别告诉我,没人可杀!!!”半机械战神的怒吼震人心魄,他俩如一双游魂般被空投到战场上,独力应付了最后一支成建制的厄普西隆装甲部队。
同意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苏俄送还在边境战争中俘获的中国士兵,中国分享固定翼战机技术,世界苏维埃联盟将共建针对厄普西隆的军事情报网……洁白的文件纸上印着一条条协议,最下方已经分别签上了苏俄外交部长与中国总理的姓名。总理将钢笔帽转好,带着完成重任后的轻松,泰然倚靠在自己的座位上。
“总理先生,笑一下。”一名摄影师将照相机对准了他。
总理毫不拘束地伸起右手,做出了那个著名的“V”字胜利手势,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
厄普西隆的大军已经后继无力了,而中国与拉丁联盟的后援还像不要钱一样源源涌来!当发现自己阵地上再也没有一辆机动中的掠夺者坦克、再也没有一只站立着的狂兽人时,叶未零知道,自己和仍然站着的士兵可以活下去了!他对着那群全身浸着鲜血的士兵们喊道:“看看你们啊,同志们!光凭这身血衣,你们就足够领取三星动员兵荣誉章!那位杰出的苏俄将军同志还在国会附近奋战呢,登机,到他那儿去,让他也看看,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战士是多么优秀!”
随着这一大群“三星动员兵”被空投到国会附近,协助将军同志肃清了最后的残敌,这场恢弘的大剧终于谢幕。和平协议达成了,更重要的是,我们给了不可一世的敌人以迎头痛击!那些妄图夺取全球人民心灵的掠夺者们,他们再次看到了世界苏维埃联盟团结起来之后那牢不可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