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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重案】无人幸免

2021-10-01 10:42 作者:洛丹  | 我要投稿

*养父文学,全文1w,一篇完。 

*CP:怒火重案|张崇邦|邱刚敖,美人互攻请注意,不喜勿入。

*开头引自《黑夜马戏团》 



无人幸免


文/洛丹




——昏迷的长街已无缘与他共舞,他却要演救世主来召你归队。


从四年前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天。


破碎的琉璃彩在夕阳的穿透下于地面上打上了古旧的剪影,伴随着一声撕裂的声音,那原本完整的琉璃彩就碎成了一地残渣。


随即一个身影抱着另一个身影砸在了残渣之上。


那个瞬间,张崇邦看到阿敖在朝他笑,嘴角的弧度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完全的败者,明明是他把阿敖抓住,在逃亡的路上。


他就知原来阿敖那可怜又光芒万丈的人生已经在四年前戛然而止,现在只是一声回响,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张崇邦的上臂抵着邱刚敖的前胸,险些没压制住,阿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的小师弟了,无论是应变,还是力量,都甚至可能已经胜了带阿敖入门的自己。


他想到第二次见到邱刚敖的场景了,在十几年前警校毕业生的毕业典礼上,这个帅气的年轻小伙作为全科第一上台致辞、前往讲台的路上经过他行了一次注目时,他才发现,那年轻人眼底不加遮掩的执着那样熟悉。


他来了,来找他了,来同他一起体会这人间的一半天堂、一半地狱了。


他的心中一半狂喜,一半哀凄,喜于一个最是欣赏的灵魂同他靠近,哀于这样的灵魂或许终会四崩五裂。


毕业典礼结束后,张崇邦就在门口堵了阿敖,“怎么,还想做警察啊?”


邱刚敖听了,转头注视着他,眼中是璀璨的光,藏着还没有被现实击碎的意气风发,那是属于少年的,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


看了他好几秒后,阿敖才不紧不慢地回复道,“有人说过这里一片黑暗,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可是张sir,这里有你啊。”


阿敖说这话时眼神打着飘,讲到一半都不敢再看对方。


张崇邦更是不知所措,他一直都以为邱刚敖是为父母而执着,却没想过原因是自己。阿敖不说,他也不探,以至于误会这许多年,如今木已成舟,阿邦也不好再反对。


正温馨却窘迫之际,大白鲨的声音插了进来,“哟,阿邦,你怎么在这勾搭小学弟啊。”


“说什么呢?你不认得了?这是邱刚敖啊,他是……”


“诶?” 见大白鲨刚正的脸上一脸疑惑,张崇邦拉过大白鲨的头,和他讲悄悄话。


还是彼时,邱刚敖还会把那干净澄澈的眼神停在他们的身上,他很优秀,却还那么懵懂和单纯,和现在不一样,又好似哪里没变过。


时至此时,阿敖盯着他的眼神里都是裹挟着血腥的暴雨。


张崇邦知道,那不是完全的仇恨。


阿敖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嘴角越开越大,直到像蛇一样从他的怀抱中滑离。


他们相对而立。


阿邦其实知道说什么都晚了,可是几十年的坚持与习惯变都没变,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劝邱刚敖收手。


“收手吧,你逃不掉了,阿敖。” 连唇边都是没有温度的。


毫无疑问,紧接着,他就看到邱刚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干嘛?回去坐牢啊。” 像是自嘲,也像是控诉。


一个天大的玩笑,张崇邦早就预见到的玩笑,在他们的心间划出了一道巨大的沟壑。


在更久之前,尚还年轻的张警官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小小的阿敖还会哭的,孩子趴在自己的臂弯里,头埋在自己胸前,拿警察的制服擦眼泪。


“别哭了,以后我照顾你。”


“他们呢?” 孩子继续埋头,带着哭腔地闷闷问道。


孩子其实自己知道死亡的意义,可他还是想问。明明在这之前,他都一直很安静,如同精致却毫无感情的木偶,可是当被张崇邦捞进怀抱的时候,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深藏的悲伤与委屈蜂拥而至。


张崇邦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不知道,对着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孩子,他该如何解释:他的父母仅仅因为上级的一次失误,就双双殉职这件事。


他们是警察啊,应该站在同一个战线。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张崇邦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安抚着邱刚敖,直到他终于沉睡,不再哭泣,在他怀里安静得像个天使。


后来他们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得很好,直到决定阿敖未来的一个雨夜。


邱刚敖说,他要拿能上港中文最好专业的成绩去报警校。


从来把阿敖疼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张崇邦,在阿敖成年的那个暴雨夜把阿敖打了,拳头如雨点落在十八岁少年的身上。


张警官给刚成年的孩子买的蛋糕,碎成了雪泥躺在了地上,到第二天也无人问津。


以至于后面很多年,张崇邦只是用手靠近他,他都要做出一些过激反应。


“张崇邦,你都能做的我为什么不行!” 孩子挨了打,却还是不知悔改,一直乖顺听话的阿敖第一次朝自己大吼大叫。


“你不合适!别逼我打断你的腿。”张崇邦眼底愠色未消,看到阿敖发疯的反应又火上浇油。


张崇邦把邱刚敖丢进杂物间,看他摔在一堆箱子中央,眼中都是对自己的失望和不解。


“为什么不相信我可以做好啊!” 阿敖还抓着最后的希望里祈求着。


可那门被阿邦无情地摔上了。


关门的巨响和眼前蝴蝶刀出鞘的声音融为一体。


张崇邦知道,在邱刚敖的心中,有和自己一样的英雄主义,只是他邱刚敖眼中的黑白,是那么地纯粹,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受感情、不受道德、甚至都不受法律的影响。


张崇邦就是早知道这点,因为他在灵魂深处和邱刚敖一模一样,可是这么多年,他都在现实的规则下蛰伏偷生。


他教了阿敖这么多,可是阿敖唯独学不会如何在程序里好好地存活下去。邱刚敖倔强得像个根本不知道如何在人间做出改变、高高在上的神。


邱刚敖应该去天上接受审判,而不是在悲惨人间的迂腐程序里裂成碎片。


锋利的尖刀划过身上的很多地方,要不是张崇邦这么了解邱刚敖的一招一式,能不能撑到现在都很难说。


那是一个亡命之徒奏响的,生命最后的乐章。


他们拿出近身的兵器,正在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


邱刚敖抓住了机会,双刀掷向张崇邦,被躲了去,最终插在了他身边。


他乘胜追击,骑在了张崇邦身上。拔下墙上的刀,刀尖一点点靠近着张崇邦的瞳孔。


其实类似的事情在训练场中发生了很多次,只是邱刚敖都没有足够的力气,最后都被阿邦用绝对力量反败为胜了。


这次不一样,想来是这些年阿敖经过了严酷的训练,硬性条件已经不同往日了,可是,他等了这么多年,也期待了这么多年,等阿敖的体能和力量终于配得上与自己棋逢对手时,谁知已经是最后一次。


他在不为人知的家里养了一位名叫邱刚敖的孩子,更在不为人知的心里养了一位名叫邱刚敖的好警察,尽管现在已经是警队之耻了,可是张崇邦从没有怀疑过,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只是这个到处是陷阱的灰色世界颠倒了黑白。


张崇邦说那一句“有”,不止是依循了内心对规则的敬畏,还有对邱刚敖的留恋,只是他做得还是太晚、太放纵。


而这份纵容,根本就不“无辜”,在他的心里,藏着一样的野兽,却被不够冒进的行事风格拖沓着,也许,他只是真的想看看邱刚敖活成自己理想的样子罢了。


张崇邦以为自己有够了解绕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可他唯独不知道的是:


——在邱刚敖的心里,张崇邦才是邱刚敖的理想之姿。


张崇邦和阿敖说,“这里一片黑暗,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是邱刚敖不信命。


和邱刚敖十八岁那年一样,他从未变过。


当张崇邦打开那间他关阿敖禁闭的杂物间,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用杂物堆起的高塔,通向高处的小窗户,也只有邱刚敖这种精瘦的少年身材能勉强钻出去了。


因为——在邱刚敖的世界里,虽然到处都一片黑暗,可是他还有张崇邦啊。


他们谁也没仔细想过这句话的重量。


即使是把全世界和张崇邦放在天平的两端,邱刚敖也依然认为张崇邦那头比较重。


所以,他才会认为自己的警察之路还是光明的,邱刚敖觉得自己不会输,只要张崇邦永远站在自己身边,他就不会输的。


听到阿邦提起这孩子的姓名时,大白鲨想起来了,邱刚敖就是前九龙总督查的大儿子。一场闹剧过后,他们一家四口,就剩这一个了。


那时候外貌条件相当不错被很多优秀女人主动追的张姓单身警官,任谁来劝都没用,就是不愿看小小一只的邱刚敖去孤儿院过活,非要把这个孩子养大不可。


阿宝拍着他肩膀,半开玩笑地说,“男的带拖油瓶也就罢了,男警官才是最没救的。阿邦啊,你总不能因为孩子太可爱就拐回家吧?又不能给你当媳妇儿。”


“去你的。”


大家都觉得邱刚敖太小了,没人在意他还在这里,谁知道本来因为害羞一直躲在张Sir身后的孩子听了这番话,从张崇邦的身后冒出了头,一口把阿宝的手给咬了。


阿宝疼得嗷嗷叫,张崇邦也不管孩子,大家都在旁边看笑话。


“是我错了,看来是亲生的…他这么护着你啊,真有你的,阿邦…”


“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本来沉重的氛围也被打散了。


大家正一阵哄笑之时,骆智辉走进房间,把一箱子东西交给了张崇邦,那是他刚从自己隔壁办公室收拾出来的,他和邱刚敖的父亲是同期的同事,一起走到现在,分管香港的不同区域。


“阿邦,这些你拿去吧,替孩子保存好。”


张崇邦郑重地接了去,却说不用了,转手就放在了邱刚敖手里,“他自己会放好的。”


邱刚敖听罢,乖巧地点了点头,张崇邦温柔地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发。


小朋友的头发一直黑得像深邃的海底,明明是很硬的发质,可是摸在手里很舒服。


可是现在,自己正揪着邱刚敖的头发,把他的头拽起,逼迫他看去教堂的远方,而后狠狠地砸向了经久失修的钢琴。


钢琴无人爱护。


张崇邦听得出来,当邱刚敖的头被自己按着滚过钢琴键的时候,琴音全都跑了,不如家里他最宝贝的那架。


彼时,孩子还会让他弹来听听。邱刚敖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孩子很爱笑,笑起来更是明媚得扎眼,眼睛弯得像对月牙。


他会评价自己的音乐,点评每每都恰到好处,于是,这也正是他给邱刚敖规划了无数的美好未来里的一种。


可是恶魔到底没放过张崇邦的心,让张崇邦对邱刚敖成为去自己心中最好的警察、也是世上最成功的警察,有了一丝期待。


哪个心有热血的男人不想完成一个天下太平的梦想呢?他自己是,阿敖也是。


他更知道阿敖比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大了一丝,哪怕只有一丝,他也从最开始打断邱刚敖的腿也不愿他做差人,到后来把半生所学与经验都教给了邱刚敖。


他怎么舍得,他为什么会舍得,他到底还是舍得了。


邱刚敖本是他心上的疤痕,他揭不下来,是邱刚敖逼着他把整块肉割下来也要揭开的。


阿敖年轻,可是身体并不好,一个月总有几天都要住在医院,张崇邦就也整夜陪着他。


孩子懂事,知张Sir每天都很辛苦,也不闹腾。早上醒来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监护人,警官先生睡全了后半夜都还是累极了,阿敖就盯着张崇邦的挺拔细长的眼睫毛看,上学迟到了都不想弄醒他。后来阿敖就不想再去医院了,小病小恙的都不再吱声,能捱过去都捱过,直到后来高三搞出来胃病一些慢性的毛病也不敢给对方讲。张崇邦做这差人正直得离谱,本来就少的工资多年总不见涨,更没时间照顾一个考生的一日三餐,被张崇邦知道了去,恐怕一大半钱都要给他请专业的营养师和保姆去了。


等他藏在床底的药被张Sir发现,已经是中学毕业十年以后了。邱刚敖胳膊被子弹打穿,卧床烧了个糊涂,更一天没怎么吃饭,浑身哪儿都不好,迷迷糊糊想自己去找药来吃,谁知为了把药从床底下勾出来自己整个人从床上掉了下去,张崇邦刚好下班马不停蹄回到家,打开卧室门只看见告假的小师弟摔在地上,乱七八糟的药也散了一地。


“这是什么?” 张崇邦未见过它们,又见是藏起来的东西,有些冒火地问。


邱刚敖眼睛还闪躲了去,更是让张崇邦愤怒了。


“你……” 阿邦怕年轻的邱警官不学好,沾了最不该沾的才要瞒着自己,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床边,拾起药瓶的同时抓着邱刚敖的领子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这是个没有说明的空白瓶子。张崇邦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是继续揪着阿敖的领子,在等他一个解释。


可是机敏过人的阿敖早就看出他在想什么,烧红的脸看不出他已经受伤极了。因为邱刚敖最不能接受这个人不信任自己,这让极度依赖张崇邦的他跌入了谷底。阿敖别开了脸去,连半句解释都没给张崇邦。


等不到解释的张崇邦手里越收越紧,直到邱刚敖喘不过气来,接连咳嗽,也还没等到阿敖出声为他自己辩护半个字。


“说话啊!” 张崇邦低吼出声,可是对方就像自己手里的牵线木偶。


他把木偶重重扔到了床上。


压到手臂,阿敖疼得呲牙咧嘴了起来,张崇邦打碎牙咽下去了才能说一句对不起,手还伸着没有收回,意图把邱刚敖拉回来。又想阿敖摔都已经摔到,拉回来也没什么用了,索性放下了手。


他着急,也懒得去化验,于是试图自己判断一下这是什么鬼玩意儿,让一直听自己话的邱刚敖瞒着自己。


闻了闻,判断出不是平时天天打交道的东西,气氛也就缓和了下来。


张崇邦刚俯下身,凑近床头,想安慰一下摔疼的师弟,谁知那人突然伸手死死地拽着他胸前还没来及脱掉的外套,把头埋进了他怀里。


——同很多年前那般一样。


“阿敖?”


没人回应。


邱刚敖不讲话,只在他怀里发抖,张崇邦本想可能是真的把他弄疼了,谁知那人在他怀里轻轻咳出一些温热。


张崇邦连忙拉起藏在胸前的阿敖,谁知撞见他一双痛到失焦的眼睛正怔在自己眼前,而他的手正慌乱地拭去嘴边的鲜红的液体。


“还有哪里受伤了!?” 只是问,但着急的张崇邦哪还等得住他回答,把人连抱带攥地带了出去。


不规律的生活终究给了阿敖报应。张崇邦后来想起时,都还在责怪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大意,身为警察,连每天一起生活的人早就有了糟糕的胃病都没有发现。


然而,再干净漂亮的玻璃的反光,也映不出任何人类的记忆。口供室里的玻璃一片冷暗。


张崇邦坐在口供室里时,手里是自己给邱刚敖送的礼物。而礼物的心中,浇灌了温热的牛奶咖啡。


当年那些同僚谁都知道,工作玩命步步升迁的邱刚敖爱晚睡和咖啡,张崇邦不让,他说,年轻人要喝热奶。


于是他们两不相让,只好折中,邱刚敖的咖啡口味成了办公室里那个最奇怪的少糖鲜奶。


如今物是人非,再没有人记得这种事,甚至连当年这位光芒万丈的明日之星的名字,也没人记得了。


邱刚敖很有礼貌地接过阔别四年许久未见的咖啡杯,听张崇邦对他说:“这点你还是没变啊。” 前警官环顾了四周,假装对方也一点没变扳回一局。


看着邱刚敖今天戴着眼镜,张崇邦本想说,那种东西根本无济于事,他怎么可能看不穿邱刚敖呢,可当邱刚敖的脸上露出他从未见过可怖表情时,他才恍如隔世,原来四年的时间,足以发生改变一生。张崇邦怕邱刚敖入地狱,便恨不得让他先迈进去一步看一看,哪怕让阿敖生出半点敬畏再退出来,都可能还会晚一些收了他。谁知他这一去,已是万劫不复。


邱刚敖那双扶在马克杯旁的手,修长而漂亮,小指和无名指都翘得老高,时不时按节拍在杯子上敲打着,在他眼中晃来晃去。


只有张崇邦知道,那是阿敖紧张的表现之一,他从未提过这件事,就为了像这种时候,他还能有几张底牌。


邱刚敖刚来时,同张崇邦一个组,第一周的周末,他们在附近的酒店为阿敖开了新人欢迎会。


“昨日”的事都已过去,除了大白鲨,后面来的这些新人知道邦主和阿敖私下关系的并不多,以至于在游戏环节差点闹出了笑话。


邱刚敖一张好看的皮相生来受用,连着被抽到几次就有一些女警和文职开始瞎起哄,最后输得几杯啤酒都见了底,每次真心话都被整得不轻,所以他学乖了,开始选大冒险。


这局又轮到阿敖,大家看到,阿敖正想喝下一杯,动作就被邦主挡住了,“各位,他不能喝了。”


“邦主,护着徒弟啊?别这样啊,大家玩个开心嘛。。”


邱刚敖左右为难地看着两边,最后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有些醉了,索性垂下眼眸盯着手中的酒杯随别人安排。


“是啊别扫兴嘛邦主,看阿敖也不是酒量不行。”


张崇邦的话落地有声:“他已经醉了。” 


大家看他有些生气,语气也斩钉截铁,房间里一时没了起哄声。


他想抢阿敖手中的酒杯,一下没抢走,他就再用更多劲,邱刚敖手倒是松了,可人也松了,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阿敖?” 张崇邦轻轻唤他。


新人也不说话,轻轻抖动着睫毛,平时亮亮的眼睛此时似乎已经找不到焦距。


“你们看,我说了吧,已经醉成这样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要!” 邱刚敖突然说道,他从邦主身上撑起,“约定还没兑现呢……”声音已经拐了十八个弯。


大家听了更来劲了,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问什么问题,最后敲定的是,“上一次接吻那天上了几垒?”


他不懂,就问什么是上了几垒,结果听完女孩子们的解释越来越羞红,谁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见到此情此景更迫不及待了。


邱刚敖在想什么,张崇邦大概是知道的。


“好啦今天就这样吧,改天我给大家表演打一百个赔罪。”


张崇邦从人群里站了起来,阿敖整个人被他扛在肩上,已经准备带人离开。


“哎邦主!阿敖都还没说不回答呢!!!” 他的身后是阵阵哀嚎。


“我帮他回答,全垒打。”


“全垒打啊啊啊——” 他的身后又是一边炸裂的红心横飞的泪水。


等邦主走远了,才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等等,可是邦主怎么会知道???”


大白鲨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了有些嚼舌头,背景牵扯出来,对阿敖也不好,可是不说,误会以后会越来越多吧。想来想去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其实,他们几年前是室友了,后来才分开的。”


“啊?”


“兄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说啊!”


邱刚敖被张崇邦扔进了后座,可是他的手却不愿放开张崇邦,一直扒拉着才刚久别重逢的师兄。


“邦主……” 


这是邱刚敖刚给自己起的奇怪外号,他说在小队里就像一个被万众崇拜的江湖大侠,济世救民,不慕名利,真像个帮主,还是丐帮邦主。


张崇邦听了怕只觉得他是嫌弃自己是个穷差人。


“邦主?什么是全垒打啊。” 


“就那天,你醒来就问我会不会跑去告你。”


张崇邦说着,顿了顿,看邱刚敖一副没听懂的模样,又接着说:“傻小子,两个大男人,都喝醉了,谁告谁去?”


“我没醉哦,邦主,我主动的。”


“对,你主动,主动到躺了一整天,课都没得上。”


“这就是全垒打啊。”


“我的理解是这样,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那今天也开球吗?”


“说什么呢,玩起来还上瘾了?没见这么多姑娘看你看得眼珠子都移不开?以后挑个喜欢的结了婚,生了孩子,和老婆开一天球也没人管你。”


“就爱和邦主开不行吗?”


张崇邦有点怀疑人生,他教育孩子的方法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心烦意乱,强硬地把阿敖的手从自己身上扒开,离开了这即将失控的世界。


回到家照顾好阿敖后,张崇邦一夜无眠。


——其实,四年前那天,他也没有醉。


那天晚上,他和邱刚敖玩了一整夜,换了无数次的上下和各种各样的姿势,他们都以为对方醉了,所以无比大胆。


十六年后。


“起来啊!” 邱刚敖喑哑的怒吼声响彻了这间破败的教堂。


他们二人都知道,邱刚敖已经活不成了。


就算今天免于一死也是再入狱,更生不如死。


张崇邦挣扎着起身,他要玩完这场比开一天球还累人的持久战,陪邱刚敖最后一程。


一个人杀了人,所以他该付出代价。如果在这个地方放过邱刚敖,连邱刚敖自己都知道,他无论做多好,都将不再是正义的代言,而是一个潜伏在正义里的定时炸弹,不日就能把整个香港炸得烟花璀璨。


世界上的坏人这么多,不可能解决完的,如果要沐浴腥风血雨换得天下太平,最后只会成为修罗,而绝不可能是爱护人类的善神。


可是在正义之外,邱刚敖更不能忍受的事,是阴差阳错下,张崇邦对情与法彻彻底底的割离。


张崇邦说一句“没有”其实无法改变邱刚敖的未来,那只是张崇邦个人对邱刚敖的一场审判罢了。


张崇邦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说了“有”,自以为是地去拯救邱刚敖。


邱刚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最坚韧的灵魂终于崩塌在最依赖的人面前。


张崇邦这么喜欢阿敖,可从来没有平视过他,直到四年后的今天——终于没有了保护与被保护,没有了主导和依附,终于肯以平等的姿态对待他,以一种绝对敌人的身份。


他们像一对正在决斗的野兽,没有任何多余的目的,此时此刻,只是想战胜对方罢了。


他们互相撕碎了彼此的衣服,道道惨烈的伤痕暴露在对方面前。就像野兽被咬烂了皮毛。


尽管,在已经烟消云散的那十几年共事中,他们曾爱惜对方的皮毛胜于自己。同回一窝还会互相舔舐伤痕。


阿敖坐在椅子上,给站着的张崇邦上药,动作一点也不温柔,他其实很会,可是就是不想张崇邦好,一边包扎一边摩挲和捶打,到后面包了也是白搭,都得重来。


几次过后都没成功,他以为他在折磨张崇邦,实际上在折磨他自己。


张崇邦无奈地看着沉默不语一件事反反复复做的阿敖,终于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想弄就别弄了。” 张崇邦说着,把阿敖按在了腰侧。


“那种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知道……”


“为什么…明明就…”


“我知道!阿敖,我知道……”


“张崇邦你不要再这样了!” 从颤抖的哭腔逐渐转变为歇斯底里,“我在你眼里就是废物吗?”


“……我尽量。” 张崇邦保证不了,他只会这么说,“而且你怎么会是废物呢?那教出废物的我是什么……”


阿敖在他的伤口上又掐了一下,渗出血来,“你还是去见阎王吧。”


听罢,他扯开嘴角笑了笑,连空气里都是一股无奈的味道。


年轻的阿敖在脑海崩塌、消退,重塑成了眼前这位对自己疯笑的家伙,他这一刀刺过来,让自己手心都是钻心的疼痛。


早已死在四年前的阿敖,从混乱的烟雾里撕咬着教堂的空气,浑身是血也能破尘而出。


阿敖总是换着法子让自己记得他,天崩地裂也要记得他,伤了他记得,被他伤害也记得,这名为邱刚敖的伤疤,在上面涂再好的药也不会愈合了。


这道伤疤终要死去,连带着张崇邦的全身都一起溃烂到坟墓里去。


张崇邦攥起曾小心翼翼对待了几个月的阿敖的手臂,那是精瘦好看却异常脆弱的东西,他都没怎么用力就把它卸断了,再也使不出漂亮的蝴蝶刀了。


松了一口气地跌落在阿敖身边,看着阿敖紧紧抱着自己断掉的手臂,脱落了所有伪装的坚硬外壳,直白无畏也悲伤痛苦地看向自己。


这个如今三十多岁的恶徒,在自己身边哭得像个孩子,和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看见他没什么差别。


侥幸没被上帝一起带走的邱刚敖,在人间紧紧跟随着张崇邦多活了二十年,被依赖和崇拜的人又扔在时间的缝隙里了。


邱刚敖入狱的第一年,已经四十有余的张崇邦终于得空和恋爱长跑多年的女友结婚了。


他在雨天捡过一只可怜的小猫回家,蓝可盈看见,无奈地微笑说,你又捡了一只,这次可不能随便丢掉了。


张崇邦愣了好一会儿,才知老婆在说什么。他那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大义凛然地宣判,也冠冕堂皇地想邱刚敖改过,于法,于理,于邱刚敖的未来,他做的本该都是对的,可他从没有想过,在感情上的伤害才是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根源,是他张崇邦无能,做不到保护,让年轻气盛却仍然稚嫩的阿敖暴露在资本家贪婪的烈火与腐败上司阴险的妒火之中,最后还亲手把阿敖推向深渊。


不能爱到最后,一开始就不要去爱它们,被爱又被舍弃,会让它们的生命比流浪到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更为可悲。


他自己都去不了的梦,却让小了他十几年的孩子去做,他只是个在孩子身上寄托梦想的烂人罢了。


但这样的想法这么普通,张崇邦明明和万千人类的父母一样,他却痛苦得不能自已。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直到头皮都抓烂,也不知怎么弥补心里这个空洞。


后来他心里总发慌,去看过很多次被他舍弃的那只猫,都被猫拒绝。


他在梦里被邱刚敖控诉着,仇恨着,报复着。这只曾经世上最可爱的猫逐渐变得妖冶。等邱刚敖出狱,他们在标哥墓前偶遇,他才知梦境都是现实。


邱刚敖走了,本就单薄的背影被几个前警员簇拥着显得更加冷淡,根本不比刚才握住自己的手温暖有力。


等看不到阿敖的身影了,张崇邦颔首,又想到老姚,老姚死得很惨,就像在邱刚敖心中已经随阿敖一起死亡的自己一样。


可是现在,他和邱刚敖都复活了。


张崇邦的眼底又重新生长了温柔,他费力地睁开差点被邱刚敖戳瞎的眼睛,水润的眼瞳里都是对阿敖的不舍、与对过往的释怀。


像是用一生的幸福换取了神最好的赠礼,邱刚敖生来美貌逼人,连受伤喘息的声音都是悦耳好听的,他的脸终于消退了妖冶和狡猾,与多年前那个聪慧可爱的邱刚敖逐渐重合了起来。


张崇邦看到他养大的猫被万千红线聚焦在中央,结局将和那些他见过最凶恶的暴徒没什么不同。


他脚步虚浮地站了起来,与邱刚敖背道而行。


邱刚敖看见张崇邦远离自己,最后他还是要远离自己,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成家生子、安享晚年,然后,他邱刚敖这个耻辱,在想冲榜的人生里连一段回忆都不配有。


他抱着手臂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立在张崇邦身后。


邱刚敖看向张崇邦远去的背影,满脸是血却噙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在监狱里一直在想一个事情。”


——“如果当初,是你去追可乐,我们的命运,会不会反过来?”


张崇邦静静回头,只看了阿敖一眼,就又看向远方。


邱刚敖笑出声来,笑得无比开心,用不得回答,他已经知道张崇邦的所有,他们总是能心照不宣,却也背道而驰。


他带着笑声和遍体鳞伤,一步步踩上了钢琴,在夕阳落下以前,直直地跌落了,落在了圣母的怀抱里,和她一起碎裂成海。


特警走进,谁也没说一句话,一个枪声也没响。


教堂的彩色琉璃瓦投射着太阳最后的光芒,照在阿敖胸前绽放的玫瑰前,他像要在光芒里消散了一样。


邱刚敖死了。


他把自己杀死了,在一个普通而美好的黄昏里。


张崇邦最后也没回头看他。


END


后记:


邦主是不想看阿敖翻更大的船,更不想给他做一个会做伪证的榜样,他知道邱刚敖有多喜欢自己这个警察,他努力去帮阿敖了,可是不会作伪证。这永远不会是身为警察该做的。规则是用来框住天生的恶魔,也是用来框住跌落的天使的。再强的能力也不该跨越它与法律自己做罪犯的裁决人。喜欢过很多次这种人,我也为他们可惜,可是不是可惜了就能怎么样的,他们悲剧的原因,终究还是因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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