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刘和平的《北平无战事》,你真学不来》
六、二度思维
刘和平常强调:“如何避免雷同?要摒弃一度思维,形成二度思维。”
什么是二度思维?他一直没有在公开场合具体解释,引发了不少猜测。
通常的一种说法是,二度思维就是我们常说的“反着写”或“逆向思维”。约等于“本来这场戏是李卫假冒钦差抓了贪官,反着写就变成正在抓捕时,贪官突然发现李卫是冒名顶替!”因为这种猜测,一度出现了三度思维四度思维乃至几十度思维的笑话。
但事实上,你用这个逆向公式去套用《北平无战事》的剧情时,却发现完全无效。
褒者也好,贬者也罢,似乎都有一个共识,剧情的拐点通常让你猜不到!
这也就侧面证明了一点,“二度思维”并不是“逆向思维”,而是另一种思维方式。
北平无战事最初有很多精巧的人物构架。比如方孟敖与梁经纶是一日一月的对照,一个在明亮出放射光辉,一个则是阴暗处折射光辉。而方步亭和徐铁英则是一明一暗的对照,共同饮下“国产、党产、私产”三杯酒。后面预构了方步亭巧妙收拾徐铁英的剧情,手段之巧妙狠辣,令人赞叹。
可是都消失了。在成片中,这些都消失殆尽,不留踪迹了。
原因在二度思维。
刘和平不甘于仅仅停留在故事层面,他渴望达到更高的内核。
《甲申祭》中有这样一段戏:陈圆圆夜奔李岩,向李岩倾诉自己的爱意。李岩虽然被陈圆圆的真情打动,却在家国情怀和个人情感之间犹豫。此时,舞台深处,李自成以审判者的姿态观察着两个人。在李自成看来,如果李岩接受了陈圆圆,那这个人就胸无大志;如果李岩拒绝了陈圆圆,那他必有野心,必须除掉。戏剧的空间就这样被叠加拉伸了。
《北平无战事》中的蒋经国,就是盘栖在电话线背后的李自成。
一度思维就像是个围棋赌局,人们想的往往是谁胜谁负,如何胜,几目胜?胜者能得到什么?
生死纠缠最激烈时,所有人都被吸引到棋盘上时,刘和平抽身局外了。他开始观察棋手,思考两个棋手之间的关系,如何能在棋局外取得胜利。《北平无战事》所有的关键纠缠都归于一点:棋盘里的胜负无关紧要。
所以法庭上审判到最紧张时,一个电话就宣告终盘。
所以当五人委员会的检查如火如荼时,一个电话就冰消瓦解。
所以崔中石的死引起一干人的情感爆发,随即波平无声。
所以至亲谢木兰的死,对环境没有构成一丝改变。
所以方孟敖自始至终,只在结局部分接到了一个共产党派给他的任务:按国民党的话去做。
我们惊觉,即使没有主人公,没有和他相对抗的曾、梁、徐,故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币制改革本来就是“扬汤止沸”,主人公们只是泼进沸水里的“汤”。
胜负一开始就在两党手里,从来不在剧中人的手里。棋盘上的胜负,其实早就在局外有输赢。
一旦体会到这里,我们就不难感觉到剧中在试图表达一些哲学层面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