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中灵》56章 相认
天际泛白，宜芷一开门便看见等候在他门口的背影，惊讶道：“你有事直接敲门就好，何必在外等候？”
“怕打扰到你。”暮卿回身，手上端着一碗粥，“睡不着，索性起来借用客栈厨房熬了些粥。”
宜芷注意到他脸上丝丝疲倦，让他进来并关好门：“出什么事了？”
暮卿一手压住他肩膀坐下，将粥放到他前面：“没事，心闷气堵睡不着。”
扫过那碗粥，宜芷莫名感觉今天的暮卿不太对劲，浮现不安，脚底好似悬空踩不到底。
看着宜芷盯着粥迟迟不动，暮卿问道：“不合口味？”
宜芷动勺子喝了口：“没有，挺好吃的。”
太合胃口了，他在小木屋时候暮卿经常照着他口味熬的，就是因为如此才隐隐不安。
“怎么忽然心闷气堵了？”宜芷找话道，“料是水土不服导致。”
暮卿开口道：“倒不是，我这身子骨糙养的很，哪里都能适应，只是近来苦念某个人过度，茶饭不思，精神萎靡，落的个坏身子罢。”
五年太过漫长，长到过了几百年一样，经常在噩梦中惊醒。
思念成毒疯狂啃咬，想着等那个人回来一定要对他说清楚自己心里所想。
现在那个人就在眼前，顶另一副皮囊与他装做陌路人。
宜芷试探性问道：“要不你回家寻一两好友解闷？免得加重病情。”
“……”暮卿暗暗磨牙，嗤笑一声：“考虑还挺周到，是个好法子。我前段时候和某个人交手，不小心被人下了毒，至今毒素未清，心想阁下既然连棘手回牯病都能医治，在此之前能不能帮我看下怎么清除余毒？”
说着将手放到桌面，拉上一点袖子露出手腕。
宜芷毫无防备伸手过去，还没把脉就被暮卿反手将他手压下。
他倒成了被探脉的人了。
倏然一愣，欲挣脱开来，对方转身一下子从背后搂住他，一手臂揽过他两条手臂，另一只手这牵制住他手腕，动弹不得。
后背紧贴胸膛，后背传来清晰心脏跳动的起伏感。
暮卿低头凑近其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又带着引诱味道道：“近日你太劳累，身体应该不太好。”
炽热气息喷向耳朵，宜芷受到惊吓一般颤了下，脑海不禁浮现乱七八糟的事情。
“什么意思？！”他压低声音故作怒意质问道。
“我帮你看看病。”
“我没病。”宜芷脸色唰地一下子苍白，挣扎扭动手腕。
“没病你怕什么？”暮卿压制着人不让他挣脱。
“我自己就是医师，不劳别人。”
“我也是医师，也懂看病，你不放心我？还是你体有见不得人的怪疾？”
“没有，只是……”宜芷结巴道。
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那么奇怪，该不会真的察觉什么了？
那更不可能让他把脉！
“你藏着掖着让我怀疑你身份，你不是说你半截身子入棺材了吗？还有什么需要隐藏的。”暮卿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状态，“你要是不给，我便一直不动。”
“你今早为什么要候在门外给我熬粥？”
闻言，暮卿低垂脑袋连语气也变得焉焉，充满悲伤：“因为荷花酥和桂花糕，我那不回家的先生以前经常给我做的，触景怀伤忍不住熬他喜欢的粥，我知道他不想见我，可我忍不住。”
听闻酸酸苦楚语气，安之易心脏如遭一重重鞭挞，软下身子不再挣扎。
暮卿眼睛闪过光芒，除了送他去长望那回外，这招简直百试不爽。
暮卿坐回原位置，开始认真探脉，脸色愈加深重，变得青黑，袖子下的另一只手死死握紧拳头，指甲陷入皮肉之中，生生溢出红色液体。
双肩止不住颤抖，宛若筛子。
视线从手腕上艰难缓慢地移动到宜芷容脸，双眸直勾勾盯着他，眼白布满红血丝，眼角红如艳血，满眸悲痛欲绝。
寒凉刀子狠狠刮过心脏，锥心之痛欲把身体撕裂绞碎。
周身空气骤然变冷，寒冬腊月的冷厉北风全数猛倾灌入身体，冻僵身躯。
想说什么，然所有话到了嘴边却挤不出一个字，全卡在嗓子眼上。
原来之前说的半截身子躺棺材并非玩笑话。
恍然灵魂抽身只剩下一俱躯壳，木然僵直住，如同一座死雕像。
溺于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苦咸海水灌入口鼻，难以喘气呼吸。
宜芷见他一副惊慌失魂样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担心道：“你怎么了？”
暮卿一双眼快要把对方盯出洞来，咬牙切齿道：“多久了？”
宜芷装聋作哑：“啊？什么多久？”
暮卿颤声挤出字：“你的病。”
宜芷轻淡道：“小毛病，没多久。”
暮卿深呼吸一口气，阖上眼不敢去看一脸无所谓的人，忍不住提高声调：“小毛病？你管这种病啃噬折磨你的毒病叫小毛病？！”
宜芷见对方对方脸上一层层加黑，伤心欲绝面容，不祥预感顿现，讪讪道：“你这也不用那么伤心吧，搞的我好像要死了一样……”
暮卿怒气暴涨，忘了手里还握着一人手腕，下意识用力，道：“这和……？！”
这和死了有多大差别……
宜芷浑身打一哆嗦，忽然害怕。不是害怕暮卿，是害怕知道真相失去理智后的他会变极端疯狂，不敢直接回答，语气虚弱道：“你抓疼我了……”
听闻暮卿猛地撒手，自责手足无措道：“我……我……对不起……”
宜芷：“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再继续相处下去他不确定会不会暴露，如果和其他人一起可以很好地收敛各种细节，然而一面对暮卿总是有意无意做出一些对方习惯的事情来。
现在暮卿强烈反应让他无比害怕，害怕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害怕他突然来一句话，揭穿自己身份……
唉~
明明极力和他们划清线，到底还是掺和进来了，现在一心只想送走人。
他失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失去一个……
师父，他的家人全部因为……
暮卿瞬间愣住，咬了咬唇不甘心应道：“好。”
入夜，宜芷端着荷花酥和桂花茶，站在暮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敲门。
门很快开了，映入一张憔悴疲倦的容颜，宜芷又是一顿钝痛。
“荷花酥，你说你喜欢吃的。”
“多谢。”
暮卿让他进去，冷静下来想了很多收拾好情绪，又恢复那种淡淡神色，对他和一开始一样保持距离，十分有礼。
对方一下子转变让宜芷有些拿不准。
算了，不管有没有怀疑，主要是把人弄走。
“白天赶你走是我的错。”宜芷将荷花酥和桂花茶拿出来摆放到桌面。
“没事，是我情绪太过激动。”暮卿淡淡道，“我和你不过萍水相逢，没资格过问太多你的事情。”
宜芷倒了一杯茶水推到暮卿面前：“认识一段时间了，还未问起你来自何处？”
暮卿：“无暇镇。”
宜芷：“离这很远？”
暮卿：“一个月路程。”
看着暮卿浅吟一口茶水，他又忙着将荷花酥移到他面前：“奔波太远也是辛苦，店里荷花酥也许没有你在无暇镇的好吃，但味道也还可以。”
“嗯。”暮卿应了一声，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吃完没一会儿头部便晕晕沉沉的，视线逐渐模糊最后趴在桌子上。
宜芷诧异竟然如此顺利。
扶着人走到榻便放上去，注视那张过分艳丽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抚摸他脸颊。
“暮卿，对不起。
“我家人和我师父都死在踏云阁手里，我不想你淌这趟浑水，好好留在长望别再为了我四处奔波了。”
“我不会放过踏云阁，同样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可我不能现身，就当我失踪了吧，或许某一天突然回来。”
“好好活下去。”
“阵法会把你带回小木屋，没有静苏，没有回牯病，也没有宜芷，没有安之易。”
等人醒来以后就能猜到身份了，那又如何，从无暇镇赶来以后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宜芷收回手正打算施法布置阵法时候，一双手抓住他手腕，同时暮卿倏然睁开双眼，有如实质看向宜芷。
宜芷愣怔在原地，脑子里瞬间闪过多种疑问，瞬间明白过来。
这货装晕的！
并且早知道自己是谁了！
“先生……”
暮卿依旧没有松手，生怕一松那个人就会消失，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对方，眼底炽热几乎要将人烧尽，缓慢坐起来，嘶哑颤音从苍白双唇里出来。
“有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无论刀山火海还是深渊地府我都陪先生闯，只求不要再丢下我。”
“暮卿……”
千万种思绪回转，安之易无奈吐出一口气，无限惆怅喊出他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