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23
午后三点多,骄阳正盛。
两人在菜市场里挤过,从公交车里下来,一路拎着菜回家。身上早已是气味混杂、汗湿衣背。刚进门,略有洁癖的井然就实在受不了,将空调开到最大,径直上楼找衣服准备洗澡,换掉这身踩过污水、碰过鱼腥、溅过菜油的衣裤。
平时里上下班都是自己开车,工作室里都有中央空调。就算是出现场堪察,也只是热些、累些,实在没有试过这么多人挤过。若是想买菜什么的,要么去超市,要么找专人订购,打个电话送上门就行,今日这样,还真是第一次。
不过一路上跟着沈巍,两人因人多而又靠得很近,鼻息里吸入的都是对方身上的气息,这种感觉让井然欲罢不能,最后还硬拉着沈巍挤了人多无比的公交。感觉那人被自己环着腰,乖乖软软的倚在自己怀里,只觉得甜蜜,哪记得辛苦。他恨不得这公交能开得更慢一些,更久一些。最好能开到地老天荒,开到海枯石烂,开到那人在自己的胸膛扎根,不再离开。只是一下车,那空了的怀抱,火热的骄阳,混杂的味道让他越发烦躁起来。
去洗个澡,舒服一下。
他随手就将水温调到最低。
公寓整体偏小,浴室就在厨房的旁边,沈夜巍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计算着井然洗澡可能会用到的时长,飞快地处理着今晚食材。骨头飞水,莲藕去泥,和着配料一起放入锅里,先熬着今晚的浓汤。排骨切好腌上、茄子洗净……直到旁边浴室打开了门,井然带着一身的水气出来,行到他身边,于腮上偷亲了一下。
“才三点多还早着呢。别弄了,你也快去洗一下,替换的衣服我已经帮你放到浴室去了。”
“谢谢,我处理一下就去,总不能就这样放着吧,就快弄好了。你擦一下头发,先去睡吧。”沈夜巍将食材处理好,逐一放入冰箱,才进入浴室。
他没有井然洗得久,很快就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穿着井然刚放在浴室里的全新浴袍,手上拿着毛巾细细地擦着头发,没有戴眼镜,隐约只见井然好像在楼上窜来窜去。
这人怎么跟猴似的,在干嘛呢?
他放下毛巾,拿过放在门口的眼镜戴上,却见井然已安静地坐在床边翻着手中的杂志。莫不是自己眼花了?沈夜巍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也没多想什么,拿起毛巾,边擦着头发,边往自己的空间走去。
之前不觉得困,现在洗完澡放松下来,还真觉得睡意开始上头。穿着这浴袍,总觉得不习惯,还是换上睡衣安心些。可当他一打开衣柜门,看着空荡荡的内壁,睡意立刻就没了!
自己真是眼花了?他伸出手去晃了一下,除了指尖的风,什么也没碰到。他才意识到,罪魁祸首应该就是刚刚那个跟猴子一样窜来窜去的人。
“井然!我的衣服呢?”
“啊!我刚才想起要改一下家里的格局,你那边弄成琴房如何?衣柜那里就改成琴柜,好不好?”井然顾左而言它,故意岔开话题。
沈夜巍不说话,就把身子放低了些,弓着身趴在了一米五高的玻璃护栏上,下巴抵着胳膊,如琥珀般的眼眸安静的盯着对面的人,就像是不起一丝风波的一汪深潭。那神态仿佛在说:编,你继续编,我不说话,就看你静静地演。
从井然从角度,能看到深v的浴袍领口慵懒地垂着,颈部处隐隐有被日光晒出的印子,上下有着色差。胸前的肌肤暴露在他面前,隐隐约约,比那雪白的浴袍还要惹人注目。往下是笔直修长的腿、骨感的脚踝,白得发光。他在双林村那晚就知道这人的黑色素应该比一般人少,平日里那手、那脸就白,没想到这身长期没见过阳光的肌肤更白。
他咽了一下口水,喉结随着上下波动,之前编好的话说不下去了,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怂了下来,老老实实交待着自己的“罪行”:“你的衣服在我的衣柜里。我刚才趁你洗澡时搬的。那边想改造也是真的。”
听到这只“猴”的老实交待,本着坦白从宽的原则,沈夜巍直起身来,紧了一下领口,慵懒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一步步地走向井然----的衣柜。
井然只觉得那脚步,每一下都踩在自己的心头,刻下细语,打下烙印,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从身到心,整个肉体、整个灵魂都是属于这个人。
井然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打开身侧的衣柜,在靠左边的隔间处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睡衣。然后一张被子就盖到了自己的头上,遮住了眼前所有的光,只在边角处看到那只自己一直想握在手里的脚踝。
听着身边窸窸窣窣换着衣物的声音,井然忍不住就想抬手。
“不准掀被子。”沈夜巍及时警告着,井然不敢动。
只能在那边角处看着落下的浴袍、看到一脚裤管、看到那脚踝提起又放下。感官因为看不到而更敏感,画面因为想像而更绮丽,挠得久不开荤的井然心里骚痒难耐。
不用说现在肯定又是那个爱逗人的“沈夜巍”。
更换的声音停了下来,从边角处可以看到那人开始往外走。井然一下就伸手掀开被子,攥住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一起睡吧。”声音低哑,饱含着欲望。
井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冲口而出就是这句话,但看着沈夜巍,他就是这么想的。
“啊!”眼前的人闻言迅速红得像只虾子,这是“沈巍”。
一句对于“沈夜巍”无伤大雅的话,对于“沈巍”可能就是唐突了,井然按下心中的欲望,可还是固执的不想放手。
只见沈巍有些局促的推了一下眼镜:“那、那我陪你一会,你躺好。”说罢便顺从地坐在床边,用另一只手,为井然拉好被子,轻轻地拍着他,如哄小孩子一般。“快睡吧,我陪你。”
井然扭过头来,看着沈巍:“巍巍,陪我躺一会吧。”
沈巍叹了口气,这人忒金贵,也忒会磨人。他想了一会便掀开一角被子,钻进被窝里平躺着,双手搁于被面,局促而乖巧。“就、只陪一会。”
“好,就一会。”井然伸手拉着沈巍的手,只要是“沈巍”一到他身边,他就想拉着,似乎只有相互触碰,才能确保是真实的。
“你之前说花送我了,你什么时候给的?”井然细细回忆着:“是那天你第一次在我楼下的时候吗?”
“……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
……
“提示一下嘛。”井然轻轻捏了一下那逐渐升温的手,然后又放到唇边轻吻着,一下又一下,从手背到指尖,又指腹到掌心。
那手紧紧握了起来,试图躲开,却又被井然打开,“告诉我嘛,好巍巍。”嗓音低沉,是沈巍最爱听的那种音色,略带撒娇的口音、缓慢的语调,显着特别动人。
“昨晚和今早。”沈巍轻轻地说着。
“昨晚和今早?”井然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收到花,那是指什么?他细细的思索着。
昨晚和今早……
昨晚和今早,唯一与平时不同的是:“阿夜”和“沈巍”都主动拉了自己。莫非是……想到这,井然的心激烈的跳了起来。他立刻撑起了身子,俯在沈巍的上方,热切的看着他,“你是说……”情急之下,到嘴的话又不敢说出来,只怕那是彩色的泡泡,一碰就破了,只能将掌里的手握得更紧。
“月遇以云,花遇和风,我遇见你。你说是什么。”沈巍看向那炽热的眼,声音轻缓。
“你之前说:我的花与别人的不同,不仅能看,还能吃。”眼光如火,灼灼如炬:“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巍巍,我想试试我的花。”
井然的脸慢慢靠近,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一把搂住“花枝”的腰,能感到“花儿”的细颤。他顿了一下,可气息太近了,还是没忍住,他低头亲上那片梦寐以求的嘴唇,同时碰到冰凉的眼镜。
一个没有经验,一个情深近怯,倒显得笨拙得很。
沈巍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井然顿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却含了更多的无奈与挫败。他将额头抵在了沈巍的肩头,笑得身子轻颤。低沉的笑声钻到了沈巍的耳朵里,带得他的笑也浮得更开:果然是傻乎乎的,思至此处,之前的紧张倒也随着笑声荡走。
“眼镜忘了摘呢。”
“嗯。”沈巍笑着点头。
井然抬起头来,伸手摘下他的眼镜,清晰地看着那双琥珀琉璃里,只有自己的倒影。两束视线碰在一起,有点胶着,难舍难分。
“我们再试一次?”
下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偷偷钻进来见证着这一幕: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虔诚而安静地触碰着对方的唇。沈巍的头枕在井然的手臂上,井然的另一只手搂上了他的腰肢。沈巍的身体慢慢软下来,井然搂着他的手渐渐收紧,似是要把他揉进怀里。
遇见你以后,别人都不过如此.
这段感情,一人始于八年前的温暖相陪,一人始于弟弟的愿望,成于一句“我想照顾你”。他们之前有了第一次主动的牵手,现在有了第一个吻,以还会有更多的第一次与很多次。他们都很庆幸能成为对方的摘星者,在浩瀚美丽的太空中为彼此采撷星辰。
轻吻过后,井然的胳膊越过沈巍的腰,环住他,并且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沈巍亦抵在他的怀里,以他们从未有过的亲密姿势,一起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