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之城》（下）
四、结束
我所讲述的这段精灵历史上的变故，到如今只有一位亲历者还确认在世，那就是我们尊贵的荣誉终身元老阿基劳斯阁下。而鉴于这段历史距今已有三千多年，我们基本可以确定，他应该是唯一还健在的历史见证者了。
之所以在这里提到他，是因为他不仅在“奋进者”未被取缔的时期曾与众多著名历史人物有过接触（其中就包括伊里昂），还在东部的僭主们攻打西部时见证过伊里昂攻下群凰城这一重大历史事件。作为一名光荣而幸运的新晋元老，我有幸在元老院得到了阿基劳斯阁下的面见，并就这段历史与他进行了愉快的交流。
阿基劳斯阁下尽管是目前的最长寿命纪录保持者，但依然精神矍铄。他非常清晰地记得许多历史细节，包括曾在他面前的伊里昂的相貌。作为同情“奋进者”的年轻贵族，他曾与伊里昂在内的许多“奋进者”成员有过接触，并在他们被驱逐后依旧努力缓和种姓矛盾。但今天的他声称自己过去的努力不过是杯水车薪，一切弥合精灵内部分裂趋势的努力都在伊里昂等人攻下群凰城后化为泡影：
“我被凯罗伊斯家——那是一户商人家庭，和我的关系还不错——藏匿在他们的房屋内，因此没有被那些东部人抓到。我现在都还记得，我隔着百叶窗都能看到他们身上泛着深紫和漆黑反光的铠甲。伊里昂是他们当中最醒目的，似乎也理应如此。人们列在道路两旁，气氛就像在等待一场审判。然后伊里昂就真的让他们跪下了，就像我们的祖辈命令他们跪下一样。
有的人没跪，反而在指责他们违背了‘奋进者’的理想。我看到伊里昂命令他们单独站出来，说他们才是叛徒和懦夫，然后非常果断地下令把他们都斩首了。这件事过后没几天，哪怕已经逃出城市的我也已经得到消息说，伊里昂他们要对占领区进行彻底的改造。我想，如果不是北方的同胞及时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也许真的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他还说，群凰城陷落后，祭司王阿加利诺斯尽管在历史记载中消失了，但他非常确信祭司王并没有死，而是向西北方撤退了——那里只剩下曾经的爱普提弥斯王国，以及群山中的人类部落。这一点能在帝国早王朝时期各个氏族留下的记载中可以得到佐证。这些氏族，包括塔尔苏斯在内，都和一支充满敌意的精灵队伍发生过冲突，许多记录都声称，这些精灵试图像过去那样抓捕人类做奴隶和消耗品。但可惜的是，没有一个记录留下他们首领的名字。而我们从这些记录的时间顺序、各氏族在当时的分布地区来看的话，也可以推测，他们最终跨越了今天的帝国边境，到了西北方的大森林区——今天那里是木精灵的领土，今天他们依旧在继续着狩猎人类的野蛮活动。
无论祭司王是生是死，群凰城都已经成了东部僭主们的战利品。而正如阿基劳斯所言，就在北方米德卡斯山脉的另一边，北地精灵们开始行动了。他们和先祖精灵拥有相同的信仰和相似的文化，事实上，如果不是地理环境的阻隔，我们甚至有理由将他们也视为先祖精灵的一部分。这种相似无疑让他们对伊里昂等人的新生国家充满了警惕，并最终进攻了伊里昂的盟友之一，位于山脉南麓的卡狄弥斯专制国。这一行动迫使僭主们放弃了立足未稳的中西部，将大多数兵力用来应对北方的进攻。
然而伊里昂并没有和盟友一起回去，他执着于西部，并最终在曾经的爱普提弥斯境内与蔻丝梅特拉相遇了。这对情侣也许正是在这里断绝了过去的联系，他们的队伍也在此发生了冲突。但我们至今未能得知他们在拔刀相向前的对话内容。我只能推断，先前提到的蔻丝梅特拉手稿中的最后一部分，可能就是在这次事件后完成的——里面明显有宣扬与过去决裂、追求新生的倾向。
两人在分道扬镳后，伊里昂留下的所有言论记录，但凡涉及到对蔻丝梅特拉的评论，无一不是针对她个性与思想的驳斥。决裂后的“幼稚的梦想家”，然后是“矫揉造作的文化人”以及听说人类进入曾经的群凰城后说出的“新秩序的卑微奴婢”，这些激烈的言辞很难想象是对他过去恋人的评价。我们难以想象他在这之后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只知道他在回到德拉科拉托后开始变本加厉地改造这个国家。新的等级制度被建立了起来，维持它的手段不再是信仰，而是纯粹的力量和恐怖。南部沿海的海德拉托专制国到后来甚至恢复了奴隶制。渐渐地，弱肉强食的观念在德拉科拉托的精灵们当中得到认同，这种趋势将最终蔓延到所有僭主治下的土地。他们和祖先以及西部的同族已不再相同，符合今天我们认知的黑暗精灵的文化开始被塑造起来。而这种奴役也将随着新信仰的确立深入到他们的内心，将他们与其余同族彻底分离。
而我们的主角，蔻丝梅特拉，在手稿末尾留下了一段耐人寻味的文字：“旧神陨落，新神降生。后来者以为他们并无差异，时间将展现‘爱’的所有形式。”早期帝国的学者们都认为，这段文字暗示了帝国诸神取代九神信仰成为大陆主流的未来，并将蔻丝梅特拉视为帝国人的朋友。而在中王朝后期，深渊精灵这一族群以负面形象出现在人类视野当中后，这种对蔻丝梅特拉言论的积极解读就渐渐失去了说服力——因为他们将蔻丝梅特拉称为“主母”和“蜘蛛的第一化身与使徒”。越来越多的学者和祭司都认为，这里的“新神”指的依然是精灵神，只不过在九神信仰时期还没有他们的记载而已。祂们分别是湖精灵信仰的湖神仙女，深渊精灵信仰的“蜘蛛”，以及黑暗精灵信仰的谋杀之神，也许还包括了其他精灵分支的信仰。这种说法也能更好地解释手稿其余部分内容与这段话的关系。
有关两人后来的记载充满了不确定性。对僭主时期的伊里昂的记载，可靠性还有一定保证，而有关他突然失踪后的各种说法，便无法得到任何证明了。而对于蔻丝梅特拉，我们甚至无法获得有关这份手稿之外的任何准确记载。她和她的同伴们摧毁了爱普提弥斯境内的所有图书馆和魔法设施，让任何人都无法准确得知她的行踪。这一行为也间接导致这一地区经济支柱的转变——至今，塞普提乌姆都是一个大陆驰名的矿业重镇，并以落后的文化产业著称。
总而言之，这段神奇的历史伴随着魔法、剧变和恼人的谜团。我们都知道今天的精灵各族大都信仰着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神明，但却解释不清这种信仰的来源和理由。蔻丝梅特拉在带给人类礼物和惊喜后，转眼又让人类对她的观感变得陌生而恐怖。就连如今塞普提乌姆的人类和精灵，哪怕在我们与深渊精灵之间的关系得到缓和之后，也依然不愿多提这位曾经的住民。
在最后的最后，我认为我需要声明一下，我对家乡的热爱并未使我爱屋及乌。尽管蔻丝梅特拉是本书的主要介绍对象，但我并非她的信徒或支持者。但我也不是单纯在说我们要警惕像她这样的人物。我最想表达的一点是，她是复杂而扑朔迷离的，她的真面目肯定不像塔尔苏斯氏族先人所记载的那般友善，但也未必像中王朝时的深渊精灵那样对他人满怀恶意。我只是认为，我们需要有更多的人投身于对她这样的历史人物的研究当中。无论如何，还她一个不受各方立场所歪曲的形象，这是我认为我们塞普提乌姆的人们需要做的。
批注：
对主母、伊里昂和僭主们的评价充满了人类视角的偏见，哪怕辅以高等精灵的视角也无济于事。但正是这种偏见让我们的作者反而没有全盘否定他们，这种纠结而谨慎的态度正是我所欣赏的、人类特有的。
在这里回答一个读到这本书的人类可能会好奇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主母蔻丝梅特拉会称赞你们年轻懵懂？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答案就在这种态度上。要知道，我可是很少把话说得这么死的。
——一个你们口中很恐怖的深渊精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