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一 被白日俘获而交错的彗星们
1
「我还以为今天终于不是最后一个走的人了呢。话说,试卷能不能给我借鉴一下,反正你订正完了也没用了」
「做梦吧你」
「嘿嘿」
易生油腔滑舌地向背上书包正准备离校的澹妄打着招呼。
这家伙是澹妄班上稳定的吊车尾,托他的福,凡是有排名的地方他人都不必因垫底而产生尴尬。
话说回来,澹妄也没有为担忧过这种事。他留堂无一例外是违纪的问题,诸如讲课的时候睡觉,借同学抄作业,顶撞老师等等,这回则是因为考试途中看小说。
或许他要比差生更让老师头疼吧。
这个念头只在澹妄的脑子里停留了一会,现在他正为他今天因留堂而失去的游戏时间而苦恼呢。
往常最后一课结束后,他会到学校的闲置楼层蹭学校的网络打会游戏。
那楼层还没有安装窗户,因此每逢秋冬多风的季节——其实这里才建起来两年不到——就和天台一样冷冽。从应该是窗户的地方向外看是还在施工中的高档小区——这是后来才知道的。现在那块地上的建筑结构还没高过临时在外围搭的墙壁。
澹妄晚些回去也不会怎样——早已做好而变凉的菜,或是饱含担忧的责骂,这些都不会因此出现。
现在赶着回家的理由只有一个:无光无声的环境让他感到恐惧,「窗」外凛冽的风也会让人联想成幽灵的哭嚎......又或者更可怕的东西,比如巡查的教导主任。
光是在伸手难见五指的楼层里走路已经够吓人了。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加快了脚步。
「......可由不得你!」
澹妄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魂不附体。所幸有一只手扶着扶手才没有发生事故。
很快恐惧转化成了好奇,以及怒意。
声音来源于班上另一位脑子缺根筋的嘉庆,他仗着家里背景没少得罪人,同学的隐忍让他更加肆无忌惮,近日还有往其他班展开骚扰的趋势。
被打压却无法还手的窝囊,以及青春期特有的愤懑......只差一个契机,这些情感就会像大当量的炸弹的爆炸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他走出楼梯间而后藏在柱子后观察着像是在自说自话的嘉庆。
「小心我让你过不了◎审!......」
嘉庆做出猫捉耗子的动作:一只手缩在身侧,另一只手向前挥舞。大概是打到墙上的缘故,他痛苦地叫了出来。
「谁在乎啊!我再过两年就出国了谁管你审不审的!」
一道不属于两个人中任何一人的毫不留情的声音驳斥了嘉庆那笨拙可笑的演出。
几乎是同时澹妄察觉到了嘉庆并不是在自说自话。在他正对着的墙角落还有除他们外的第三者,刚才的反驳声正是出自那里。
这道声音逼得嘉庆有些恼羞成怒,他朝墙角大吼着:
「......他妈妈的,你爸还在国企上班吧!我要开除他的◎籍!」
「......」
「别跑!」
那个人就像被魔法隔空禁锢了一般动弹不得。明明两人之间还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澹妄悄悄从墙柱里走了出来。
先前他脑海里就一遍又一遍地想象了嘉庆被殴打的场面。
这冲动的萌芽一旦品尝到「能做得到」的阳光,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极速成长。
心跳得越来越快,气喘得越来越急,他无理性的那一面撺掇着他做出行动。
眼睛渐渐熟悉了当前的亮度。尽管没看到那人的正脸,但要辨别身份只需凭借她特有的长发——那女生的力气显然比不过嘉庆。踩在瓷砖上的她打了滑,重心向后倾斜,后脑勺与地面的亲吻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尽管如此,他仍没有收手的打算,疯癫般地死死扯住她的长发,以至于对周遭的动静毫无察觉。
才上小学的时候,澹妄同其他小男孩别无二致,时常混在一起斗殴。老实说,对那些人,他并没有什么恨意;因为那时候起争执并不需要多大的理由,或许只是未经允许用了他人的文具,或是偷吃了他人的午饭,又或只是行进途中碰了一下。即使是这样,时隔四五年,他还记得斗殴途中那失控的,无处宣泄的情绪,这种情绪战胜了他的理性,暂时接管了他的身体——
一声更沉闷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楼层间。
2
手机屏幕的亮光成了黑暗的楼梯间唯一的光源。澹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让这处空间更明亮些,也许是他过于忐忑而忘记了这个功能。
他前方就是出入口,留堂的人都会从这里下楼,刚才他才经过这里。
忽然间,那扇门开了,大概是来自办公室传到这里已经有些黯淡的灯光仍显得有些刺眼,此外,门口还站着一个小个子女生。
「弄完了?」
「嗯」
澹妄对她的印象只停留于「荼罗」这个姓名上,不久前还以为叫「陀螺」或是「陀罗」......就结果上来看都一样怪就是了。
「老师没说什么?」
「没」
「......」
现在表面上不愿多言的她和平时所能见到的疯疯癫癫的样子大不相同。也许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人人都有犯了错后失去灵魂般等待着挨骂的经历。
「在那之前......就当这事不存在」
「那是指?」
「......他醒来前,如果有的话」
澹妄不清楚嘉庆是否认出了背后的自己,也没有思考过后果;他当时的行为完完全全被恨意操控了,如今回想起来自己都对此感到害怕。
颇有分量的书包汲取了澹妄的力气后,带着他的愤怒,惶恐和恐惧全速飞了出去,最终砸在嘉庆的身上。
书包脱手后,他摇晃着后退了几步,视野突然震动着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大脑好像也跟着坏掉了一样变得无法思考。
——就像做梦一样......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恐惧和自我怀疑,他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光是站着都难以为继,他失神地瘫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额头和胸口处却传来止不住的烧灼感。
「喂,你还在听吗?」
荼罗拉扯着自己的手臂。勉强聚集起涣散的精神,澹妄看着她这幅不动声色的脸庞,心中不由感慨到,这种时候还能保持镇定实在太厉害了。
「我......要不然还是去......」
只是将内心的不安吞吐出来。正是因为自己懦弱,才会对她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
直到这时,澹妄才注意到荼罗略急促的呼吸声。
「去认错?分明是屈服,对权威的屈服!真窝囊!」
虽然隐藏得很好,但他还是听出了她略微颤抖着的声音。
嘉庆倒地后便没有了动静,这是荼罗告诉自己的。他不愿去看近在咫尺的景象,也听不见任何声响,耳鸣成了澹妄内心世界里唯一的声源。
荼罗很快就做出了接下来的行动。她把澹妄叫到了厕所里藏起来,而后叫来老师把昏迷的嘉庆抬了上去。对老师解释起来也很省事:实行性骚扰期间自己绊倒后不省人事,反正这已经不是初犯了。
「但是......等他醒后向家长告状,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我......」
「那就赌一回吧,赌他不会醒过来......或者变成植物人什么的」
——我不喜欢赌运气。
都到这份上了,这种话自然是说不出来的。
澹妄无力地倚在楼梯栏杆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自己振作起来。他能做的只有等待时光静静流逝。
「好了快走吧」
荼罗推搡着他走下楼去。
这时斜上方传来了脚步声,楼梯间的灯突然打开。灯亮得让澹妄睁不开眼。
「说什么呢。哎,澹台妄你怎么还没走?」
「啊......我回来找试卷。试卷可能落在上面了,也可能被易生那家伙拿去了......」
他强打起精神向上方喊道。
「别找了赶紧回家去」
老师又抛下了些含糊其辞的抱怨话就走了,对他丝毫没有起疑心......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试着下了一层阶梯,脚步要比自己想象得沉——突然一股力将他笨拙的脚推出了台阶。于是整个人顺着楼梯滑了下去。屁股在没有温度的台阶上磕磕绊绊了十数次后变得火辣辣的。
「你,你干啥啊」
「我觉得这能帮你打起精神来......休息等到了家再休息去,我可不想现在穿帮」
「嘻嘘......」
正如她所说,沉溺在悲伤中的灵魂遭遇接二连三的物理刺激后回归了现实。澹妄只好忍着两重折磨快步跟上了若无其事的荼罗。
「你有扣扣什么的吗?晚上再联系」
「......有。不过家里没网,加好友什么的就趁还没出校门前解决吧」
两人就这样互换了联系方式。
「喂......要是我们赌输了该怎么办?」
到了分别的十字路口,他看着荼罗的背影问道,言语里包含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然而她并没有为澹妄的疑惑停下脚步,更没有作任何回答。他站在这里,望着荼罗的背影出了神。
3
澹妄又回到了这片宛如桃源般的朴素乡间。
明明是梦,却记得十分清晰;明明对此一无所知,却有着关于这里的断断续续的记忆。就像是小说常有的情节,与另一人互换了大脑从而引发的记忆紊乱。
前方是一处位于河谷的村庄。两山的腰间被秋穗染成了金黄色。
而他就躺在山腰的一处落叶堆里。
「阿妄」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一位面熟的女子拨开身前的穗子,坐到了澹妄一旁。
对这位女子,澹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
「胡榭让我来找你......今晚他过生日,说少了你就没有味了」
「三椿姐,你别听那家伙使唤啊」
「那也是我自己的意思哦」
「唉」
「好啦,咱们哪怕就去他家蹭块蛋糕也好,你不是总抱怨没经历过生日的氛围么?」
「但是,我想要和爸妈过我的生日......」
「......」
被叫做三椿的女子失声地陷入沉默。
「......你妈妈的事,我帮不上忙;我不能扮演你母亲的角色,也不能成为你的任何人,你是知道的」
她收敛起笑容,转而用略显悲伤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的为难之处。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存在阻碍了你」
「......」
「这种想法越来越深,我害怕着......有一天你会恨我,也会恨自己」
「不会的,永远不会」
澹妄有些费劲地抬起头,又撤去力气,重重压在落叶上。看似茂密的落叶堆变得比刚才矮上了那么一点。
这个话题很唐突,但他却莫名地不感到意外......脑海里对此有着模糊的印象,眼前的景象给他一种重制画片的感觉。
「我和三椿姐一起的时间里感到无比幸福,怎么会讨厌你呢」
「可是我觉得正是因为这些过去的幸福,会阻碍你追求以后的幸福。你看,一提到幸福,你只能想到我」
「因为别人对我都不友好呀,只有你......」
「对你友好的人,可能只是还没有出现。而要是你完全不主动去找,恐怕真的要错过他们了」
「......好吧,我会去找的。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离开我,好吗?」
三椿没有接下去这个话题。她别过头去俯视着庄稼以及里面的人们,长发的末梢轻轻擦过澹妄的脸庞,弄得他有些瘙痒。
她的头发长得真快啊......
对此他没有放在心上,这声感慨随着轻快的风消散在田野里。
「是时候回去了」
感觉脸上被吹了口热气。
接着从眼皮处传来了类似于泪水干涸后产生的疼痛,喉咙深处也有一阵阵反胃的恶心感,受到刺激的澹妄猛然坐了起来。
由于不需要上学,早上还能有蜷缩回被窝里的余闲。等到脑子里余留的恍然感散得差不多了后,他才从被窝中滑出来。
没有人叫自己起床,也没有天上掉下来的早饭。
桌上贴有一张便条。那是老爸在一周之始就贴上的,他早已看过,无非是些「冰箱里有速冻饺子」之类的话。
「......我懂的,要挣钱嘛」
澹妄对整日奔波的父亲和其带来物质丰富的生活难以产生任何抱怨。只是......比起大多数同龄人,他还少了些什么。
今天他不准备吃速冻食品,想着从楼下的便利店里随便买些小吃就好。随便选了一身便装,确认钥匙和手机没有落下后就出了门。
今天是揭晓他和荼罗的赌局的日子。
4
快到中午的时候澹妄乘车到了市中心的医院。
这所市立医院有够上档次,比他以前因骨折而住的那所强得多。
这很难让人不产生将医疗待遇和家庭背景挂钩的想法。
『看到你了』
『在你左边C:』
顺着手机上的讯息,他望向左手边,注意到坐在远处长椅上的荼罗。
她已经完全融入的这里的环境——意思是,看上去和这里的患者没有两样。此外,澹妄还惊讶地发现她那长得吓人的头发不见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也就到这里为止,我不会进去」
「我理解」
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荼罗对嘉庆也提不起任何的怜悯之情。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那呆子肯定是活下去了......你去看一下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吧」
「要是被认出来,那死的就该是我了——我是说,认出了我才是那个下黑手的」
「应该不会,听说他失忆了。我也只是想确认一下他失忆的程度。而且那里还有其他学生在呢,我想『派对』还不敢在群众面前明目张胆地干活」
「好吧——」
澹妄面露难色,但嘴上没有拒绝。
「你拿的书是什么?」
他对荼罗膝盖上的书很在意。
她看了眼书皮,接着将书提起来展示给他。
「白夜行......」
是没听说过的书名。澹妄本想顺势问问内容,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他即使问了大概也不会得到回应。
「有什么事就在网上说吧」
荼罗的话轻轻推了一把犹豫的澹妄。他揣了揣兜里的手机,头也不回地出发了。
5
按照澹妄的预想,表面上他和其他同学一样与这件事毫无关联。只要保持着这层意味上的隐蔽,他的这一步就是迈向灯下的最后一步——俗话说,灯下黑嘛。怀着这样的想法,他打开了面前的门。
先入眼的是站成一排勉强能叫的上名字的同学和老师......那家伙果然没有来啊。
那家伙说的是胡狸,一个长相酷似浣熊的大忙人。
「老师......」
澹妄轻轻叫了一声,表明了自己的到来。
在病床前略显疲惫的老师正和一位陌生男子交谈着。见到他后急忙站了起来,托着澹妄肩膀推到床前。
「来,你看看,认不认识?」
嘉庆的样子让澹妄的瞳孔震了震:他的头顶缠满了绷带,从裸露的后脑勺看来是进行了大脑手术之类的活动。
嘉庆的脖子上还戴着固定架一样的东西,使得他无法正常地旋钮头部。
那位大概是他父亲的陌生男子听到老师的话后扶着嘉庆转过身来。
以往猴子般的古灵精怪,权贵人家特有的趾高气昂不见了。嘉庆茫然地看着他的塞尔维亚刺客。
整个病房突然陷入了寂静。时间似乎都为此减缓了步伐。
「......遗憾」
那名男子悲痛地摇了摇头。取而代之的,澹妄这些日子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他头一回体验到什么是劫后余生。
「请节哀」
老师向他表达了哀悼,接着放低了声音,向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澹妄解释说。
「他失忆了,原本想让你们见一见他看能不能刺激一下大脑回路以此恢复记忆。唉,现在说这些也......」
他对着已经躺回床上的嘉庆低下了头。
要说刺激记忆的话,荼罗作为嘉庆最后一个惦记与见到的人,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结合他的所作所为,她必然不会同意这种荒诞邀约......但以他家的手腕,一旦知道荼罗的存在,不惜使用武力手段也会将她带来吧。现在的场面,就像是完全不知道荼罗的存在,莫非是老师出于「讨厌惹麻烦的富公子」的原因而隐瞒了事实?还是,单纯地忘记了提起这回事......只要提到了嘉庆昏迷的原因,那么他的家属没有理由不向老师追问他「打扰」的对象......
老师到底是怎么向家属和警察解释的呢?
眼见到床边还蹲着一个较年轻的男子低语着,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眼神十分锐利。
「老师,那边那个高瘦的人是谁啊?」
一旁站着的几个同学自然感到尴尬和多余。有人耐不住性子出声询问。
「是嘉庆他哥,你这不识时务的蠢货」
他旁边的人踩了他一脚,潜声骂他。
「......」
口袋里手机上的信号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闪烁的,正好这里已经也将可获取的情报搜罗完了,澹妄挪着脚步,如释重负地走出了房间。
『活着出来了。关于他的情况......』
他把嘉庆失忆的程度和所谓的「刺激记忆」那回事详细复述了一遍。
『我还有个问题......最近没有人就此事来找过你吗?』
『上周末,警察上门过』
『......你没和我说过这事』
『他们只走了躺程序就走了』
『做笔录啊,拍照啊......什么的。后来也没联系过』
啊啊,那在那之后,嘉庆一定是见过她的样子的,只不过是看见的是照片上二维的她。
『头发是在那之前剪的?』
『是』
会不会就是因为她那最显著的特征消失了才没能被认出来呢?
这对于已经将大脑里关于荼罗外貌的信息更新的澹妄来说有些难以想象。
果然还是太怪了,澹妄盯着屏幕,手指在其上方挥了挥,但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迟疑了一会,他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
还没等他将其放回口袋,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任何这二字在澹妄的瞳孔中放大。原本蚂蚁大小的字体,逐渐膨胀超过了自己手掌的体积——视野中的物体展现出了另一种无比奇怪的排列方式——组成它们轮廓的线条随着他的再次眨眼而蠕动着变回原样。
他在对话框中比了个ok的手势。
关于未来的事向来是说不准的。虽然他没有多少朋友,但还是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此时浮现在脑海里。
毫无疑问,那些人是对自己不可或缺的极其重要的朋友,占据了自己心里的一席之地。可是荼罗——他不知道该将她定性为怎样的人,如果由别人来决定的话,那她毫无疑问是澹妄的「共犯」
他隐隐地觉得,他原本预留给荼罗这样的人的位置,似乎已经被占据了。
6
讲台上老师的讲课声和窗外雨落的滴答声都十分昏睡。一月的室外已经逼近零度,尽管封闭的室内要暖上一些,但同时也散发着一股难闻的「人肉味」——用来描述狭小空间内人群聚集的恶劣环境的词语,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食人族。
总而言之,倦怠的气息正在教室里蔓延,老师都少见地配合起来,没有再抛出些有的没的问题。
这也是自然,期末考完后还要连着到校额外一周,任谁都不情愿。
澹妄的书桌前摆满了书,用以掩盖自己开小差。为了防止上次的事重演,他时不时地要确认老师的位置。
今天他老实地趴在桌上半梦半醒地看着讲台,班级的氛围实在不适合干需要思考的事,作业是这样,看小说亦然。
自从嘉庆回校后就被调到了最靠近讲台的座位上,原因是现在他的心智真像是退回了七八岁,时常会做出些常人都难以切齿的行为。
他大概能和森林里的大猩猩相谈甚欢。
讲台上的人声戛然而止。他警觉地抬起头看向讲台的位置——
虚惊一场,老师只是停下来在写板书。
「呦西......」
他转换了一圈视角,注意到同桌的胡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写起了寒假作业。他有些坐不住,寻找起能在老师眼皮下消磨时间的玩意。
「多功能刀借我一下」
没等胡狸做出回应,他就擅自把手放进了人家的笔袋里。
澹妄借刀磨指甲已经成了类似西西弗推大石的每天固有环节。胡狸对他这种看似失礼的行为也已见怪不怪。
不过这回他似乎有话要说。
「那把刀送给你了」
「啊,哦......嗯?」
看到澹妄呆滞地歪着头的样子,他低下头憋着恶作剧式的怪笑。
澹妄也下意识地想跟着笑,最终在来自讲台的无形压迫下忍住了笑意。
「别开玩笑啊」
「没开玩笑」
「你老从我这拿来拿去的不嫌烦么?」
「呃,本来就是我欠你的人情,再指手画脚就太——」
他手上的蓝色多功能刀表面的花纹已经因为经久使用而脱落了不少。察觉到这一点的澹妄略感惭愧。
「真见外。是你更需要这把刀,没错吧」
将近一年来多是在他在用,不必多解释,他的确很需要......出于情理上他不该接受蹉来之食,内心的欲望又催促着自己干脆从命。心情很复杂。
最后欲望又一次战胜了理性。
「......哎,谢了」
接受他人的善意也是一门艺术,再推脱下去感觉会显得自己做作,他这样安慰自己。
以后有机会再回礼给他好了。
话说回来,教室里是不是过于安静了?一般来说,是要有人遭重的前兆——
「澹台妄!」
澹妄如膝跳反射般站了起来。
「出去罚站!放学后来找我!」
他紧握着蓝色多功能刀,在众目睽睽下跑出了教室。
室外冷风的吹拂让澹妄羞耻而尴尬的心情平静下来,也让他感受到了刀外壳上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