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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导入】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

2021-12-30 13:03 作者:心田安详  | 我要投稿

论柏拉图的《会饮》

施特劳斯

114个笔记



◆ “施特劳斯集”出版说明


>> 那些以自己的思想定位和政治立场来衡量和评价施特劳斯的哲学名流,不外乎是以自己的灵魂高度俯视施特劳斯立足于古典智慧的灵魂深处。



◆ 中译本导言


所以我才爱读布鲁姆啊!相较于施特劳斯,阅读偏爱上还是其弟子布鲁姆多一些

>> 布鲁姆将自己的遗著题为“爱与友谊”,这不禁让我想到:爱,便是他终身思考的问题。


>> 爱勾连起了人最自然的欲望与最高的智性追求,没有起始处的身体之爱,人就无从上升到更高的爱。人唯有在爱中变得更完美和更完整。


>> 柏拉图把爱视作对整全的渴望,而整全恰恰是哲学力图把握和探询的对象,于是爱在柏拉图那里“第一次成了一种形而上学的激情”。


>> 如布鲁姆所说,《爱弥儿》是为了抵制布尔乔亚对人类带来的威胁,人不可堕落成自私自利的个体,而要学会同情,学会爱。


>> 浪漫派高扬爱来反抗布尔乔亚的理性主义和市侩气质,试图重构或重新创造人性,结果反而悖离了人性的自然。“古代诗人的悲剧几乎不谈爱,而浪漫派诗人只谈爱”,爱成了浪漫派唯一的神,由于取消了人更高的渴求,人性的高度随之拉底。



◆ 前 言


>> 施特劳斯教授无需偏离爱若斯(Eros)[1]的自然本性和经验,就有能力表明,政治哲学仍是充分理解爱欲的指南。


>> 施特劳斯把《会饮》看作柏拉图对那次渎神事件的解释,因为苏格拉底通过代言人第俄提玛(Diotima)证明,爱若斯不是一个神。政治和神学于是汇聚一地,并为理解施特劳斯始终都在关心的那个问题提示了路径。


>> 里斯托芬、阿伽通和苏格拉底的讲辞中,爱若斯才不附属于任何东西。只有他们几个的讲辞是受激发的讲辞(inspired speeches),因为,斐德若(Phaedrus)通过自私审视爱若斯,泡赛尼阿斯(Pausanias)通过道德审视爱若斯,厄里克希马库斯(Eryximachus)通过科学审视爱若斯。在所有这些情形下,爱若斯都消失在另外的东西中;在阿里


>> 。苏格拉底把人们对爱若斯的注意力从美的方面——也是寻常所理解的方面——转移到善的方面,斐德若的自私跟苏格拉底的这个转移有关联



◆ 一 几点导引性的提示


>> 如果要反思(关于这种反思,我在此几乎不能给出一个范例)时下正流行的各种观点的弊病,我们必须对相反的观点抱严肃的兴趣,对那种涉及恒久和普遍原则的、评价性的社会科学抱严肃的兴趣。


>> 自然法教诲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教诲中有其根源,但这种学说在他们那里并未得到展开。它最初是由亚里士多德之后的一个古希腊学派,即所谓廊下学派(Stoics)发展起来的,但我们几乎没有足够的证据论及廊下派的自然法学派。事实上,自然法社会科学的集大成者应是托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作为我迄此一直在讨论的那个思想运动的组成部分,托马斯•阿奎那最值得我们关注。


>> 我们知道得太少,无法成为教条主义者;但又知道得太多,无法成为怀疑论者。这个说法很漂亮地把柏拉图通过各种对话要传递的内容表达了出来。


>> 柏拉图严格说来既不能被刻画为教条主义者,也不能被刻画为怀疑论者。


>> 柏拉图知道,若无某种类型的终结性(finality),人根本无法生活或思考。柏拉图主张,我们永远都不能充分认识事物这一洞见本身的终结性便隐含了关于何谓好生活(包括何谓最佳社会)的问题的最终的答案。


also see City and M an

>> 在他的对话里,柏拉图本人从未作为角色出场,从未说过一句话。苏格拉底是说话的,另外还有其他人在说话,但我们有什么理由说苏格拉底讲的话就是柏拉图的观点?如果你说这点是显而易见的,那我只能非常简单地回答说: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对话中的苏格拉底是个反讽者(an ironical man)。用一个尽人皆知的反讽者做代言人,也就等于没有代言人。换个说法:没人会梦想把任何莎剧中角色的每句话都安到莎士比亚头上,不管这角色多有吸引力。在着手研究柏拉图时,保持这种清醒的怀疑态度是明智的。[柏拉图笔下]任何角色所表达的某种情感或思想——无论多有吸引力——是不是柏拉图本人的观点,我们不知道。柏拉图显然通过其对话表达自己的观点,但他不会仅仅通过自己笔下讲话者的直白话语来表达。由此便产生了很多我们将因地制宜地加以遵守的阅读规则。


>> 柏拉图认为,哲学最重要的竞争者和替代者是诗,而非科学。从柏拉图的观点看,今天被我们称为科学的东西完全是而且显然是从属于哲学的,因此不能成为哲学的竞争者。人们也不能说宗教是[哲学的竞争者],因为宗教(religion)不是一个希腊术语。有人可能不得不说虔敬。但虔敬跟哲学在柏拉图看来也不是竞争关系,因为恰当地被理解的话,哲学就是真正的虔敬。哲学的竞争者是诗,尤其是有着最深最广感染力的肃剧,因为肃剧能从最深处打动最多的人。


>> 在《苏格拉底的申辩》(Apology of Socrates)中,诗人迈勒图斯(Meletus)作为苏格拉底的主要控诉人出现。他站在诗人立场上反对苏格拉底。


>> 阿里斯托芬暗示:与诗截然不同的哲学没能力说服或吸引大众。


柏拉图为师辩护

>> 柏拉图和色诺芬(Xenophon)捍卫苏格拉底,他们对这个指控的反对如下:苏格拉底对政治远非视而不见,他才是政治事物本来面目的真正发现者


>> 柏拉图和色诺芬(Xenophon)捍卫苏格拉底,他们对这个指控的反对如下:苏格拉底对政治远非视而不见,他才是政治事物本来面目的真正发现者


>> 哲学才是诗的拱顶石。这点并不只是像我们在《会饮》中将看到的,意味着在竞争智慧最高位置时哲学打败了诗,还意味着名副其实的哲学比普通所谓的诗更有真正的诗艺。


对比三篇对话中的诗哲之争

>> 柏拉图对诗最广泛的讨论见于《王制》和《法义》(the Laws)。但在这两篇对话里,我们并没有与诗人们谋面——其中没有诗人在场。苏格拉底与诗人会面、与诗交锋是在《会饮》中。这


>> 哲人和诗人都相信人类理性,但诗人某种程度上还暗示,在理性之外还有某种比理性更高的东西,这种东西必须取代理性的位置。


英文应该是human things,近期翻译需要注意。

>> 人类事物


>> 人类事物


>> 政治事物的重中之重便是那种被古希腊人称为politeia[政制](柏拉图的《王制》,书名原文即是该词)的现象。这词的意思,如果宽泛地解释,指某种类似宪政(constitution)的东西。Politeia规定政府的性格,规定政府的各种权力。然而,另一方面,politeia的更为重要的涵义在于,它也规定一种生活方式。一个社会的生活方式在根本上由这个社会的等级次序——现在也称为社会分层(stratification)——决定。


>> 政治事物包含某种东西,类似于一种不智的权利(a right of un-wisdom),一种愚昧的权利。这就是政治的悖论:不智的这样一种权利要得到承认。城邦——民众——要求最高程度的尊重,但它其实当不起最高的尊重。这是政治的两难。实施统治的,不是智慧的宣示,而是法律。智慧的统治只有通过如下方式才有可能:智慧的立法者设计了一部法典,这部法典后来又通过对全体公民的说服得以采纳。当然这些法律仅仅被采纳还不够,还必须有人能公正地运用并实施这些法律。


>> 这是政治的两难。实施统治的,不是智慧的宣示,而是法律。智慧的统治只有通过如下方式才有可能:智慧的立法者设计了一部法典,这部法典后来又通过对全体公民的说服得以采纳。当然这些法律仅仅被采纳还不够,还必须有人能公正地运用并实施这些法律。意指equitable[公正的]的古希腊词跟意指gentleman[贤人]的古希腊词相同。[5]正当种类的统治便是贤人的统治。在古希腊文中,这个词跟英文的gentleman[绅士]意思不尽相同;前者更多指那种拥有乡村财富而非商业财富的城市贵族(urban patricians)。


>> 如从这个方面看,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哲学的隐含意味便是:理性的社会,由完全理性的人组成的社会,不可能存在。城邦之为城邦的特征是,它对理性有一种本质性的、不可救药的抵抗。


《希普帕库斯》,爱欲,哲人和僭主

>> 按《王制》的教导,僭主,[6]最糟糕的统治者,正义和非正义的化身,都是爱欲的化身。


>> 《王制》整个论证的基础便是基于一种深思熟虑的且以深思熟虑的方式夸大其词的对爱欲的贬低。血气与爱欲之间的张力,某种程度上对应于政治事物与非政治事物之间的张力。如果把柏拉图的《王制》看作政治对话,那我们将姑且说,《会饮》是最强调非政治色彩的一篇柏拉图对话,因为他在《会饮》中处理的那种元素是人身上跟政治元素有着本质张力的元素。


自然本性,爱欲

>> 这正是谈论自然法和自然正确(natural right)的思想家们要表达的意思。自然的(natural)一词指的是政治事物的根基,但这些根基本身不是纯然政治性的。政治事物的根基某种程度上是自然,而自然又可以不同的方式来理解。还有一点:柏拉图某种程度上主张,人的自然本性,以及某种程度上整全的自然本性,就是爱欲。


>> 这正是谈论自然法和自然正确(natural right)的思想家们要表达的意思。自然的(natural)一词指的是政治事物的根基,但这些根基本身不是纯然政治性的。政治事物的根基某种程度上是自然,而自然又可以不同的方式来理解。还有一点:柏拉图某种程度上主张,人的自然本性,以及某种程度上整全的自然本性,就是爱欲。


>> 《会饮》是关于哲学与诗之间的冲突的对话,在其中,诗人们处于为自己辩护的位置。他们不能在《王制》和《法义》中为自己辩护。其次,《会饮》的主题是政治事物的根基——自然事物。在某种意义上,自然事物与爱欲,诗和爱欲,有高度一致性。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感到这两个主题之间有某种关联。诗人似乎尤其擅长表达爱欲,而爱欲似乎也需要诗艺的对待。


>> 理由是:在爱欲这个主题的发展过程中,善会逐渐成为最重要的主题。


>> 贤人们的戏谑行为


>> 阿伽通得了[肃剧竞赛的]头奖。这个年份可以通过传统计算出来,我们推算的结果是公元前416年。


>> 公元前415年,雅典人发动对西西里的远征,对这一远征阿尔喀比亚德要负主要责任。这是一次可怕的冒险,但阿尔喀比亚德是这样一个天才,竟使远征很有可能成功。海上远征刚启程,雅典人就犯了个愚蠢的政治错误,准备召回阿尔喀比亚德。阿尔喀比亚德不愿被召回,逃到斯巴达。他毁了雅典,他给雅典造成的损毁无人可与之匹敌。原来,远征船队将要启程前夕,雅典人有天早晨醒来突然发现:他们几乎所有的界标——这些柱子顶端都饰有半身像,通常是赫尔墨斯的——都在前天晚上被污损了。这是严重的渎神行动,但也有某种政治内涵。赫尔墨斯像某种程度上跟民主制度联系在一起,因此人们有一种感觉,认为有人在进行颠覆活动。后来,居住在当地的外国人(metics)揭露,此前还发生过另外一些污损雕像的事件,但其中最大的丑闻是亵渎埃琉西斯秘仪(Eleusinian mysteries),在雅典,这是最受崇拜的秘密宗教仪式。有流言说,所有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阿尔喀比亚德。这就是人们召回阿尔喀比亚德及阿尔喀比亚德逃亡的背景。他知道,用现在人的话说,在公众的歇斯底里之下,死刑是唯一可能的判决。


>> 唯一致力于一个神(这个神[god]中的g是小写)的对话是《会饮》。



◆ 二 场景


>> 《会饮》远不像《王制》那样有禁欲(ascetic)色彩——他们吃了东西。这点极其要紧。因此[《会饮》中]没有乌托邦。他们以某种方式获得了满足。


>> 哲学成了爱欲论(eroticism)的最高形式,任何共同的、带有某种尊严的智识活动也因此变成了爱欲的最高形式。


>> 阿波罗多洛斯是唯一将那个消息透露给外面大众的人。这点某种程度上又跟这样的事实有关,即阿波罗多洛斯很有热情,这样引人入胜的故事,他无法不讲出去。


>> [他在作品里]影射一种对宗教秘仪的亵渎和干犯关系,就不再令人奇怪。哲学或科学试图揭开一切秘密,在此意义上,也就是试图亵渎所有秘仪——去发现真相,宣告真相。


>> 除《会饮》外,还有一部[苏格拉底]与四个雅典人的对话,这四个雅典人都很杰出,但不是因为出于智术师门下,而是因为他们作为父亲——四位雅典父亲——所具备的较谦卑的品格(humbler quality)。这就是《拉克斯》(Laches),建议各位结合《会饮》读一下。它虽然表面上跟《会饮》风马牛不相及,但其实关系密切。


>> 《书简二》(这封信一般,或许普遍地,被认为是伪托作品,但这不妨碍我们阅读和欣赏它)中有段话说:没有柏拉图的作品存在,有的只是变得年轻漂亮的苏格拉底的讲辞(314c1-4)。苏格拉底式讲辞(Socratic speeches)不只是现实中存在的那个苏格拉底的讲辞,还有那些已经经过转化的,经过美化和变得年轻的苏格拉底的讲辞。


>> 阿伽通自称主张完全的自由,却试图严重干扰苏格拉底的自由,阿里斯托得莫斯再次保护了苏格拉底。


>> 诗的智慧与哲学智慧在光彩程度上的对比。诗的智慧不成问题(not questionable)。首先,诗的智慧是光彩(splendid);哲学智慧则不然。其次,哲学智慧是可疑的(dubious)、成问题的,而诗的智慧则不然,它是反讽的。诗的智慧何以并不模棱两可?肃剧诗人可以成功打动众人,其中必有某种东西。


>> 反讽是指掩饰(dissimulation),装糊涂(dissembling)。但由于苏格拉底的影响,在柏拉图和色诺芬那里,这个词还有高贵的掩饰之意。那么,何谓高贵的掩饰?是指一个优越的心灵(superior mind)对自身之优越性的掩饰。这是某种类似礼貌的东西。


反讽,谦虚,与张狂

>> 亚里士多德在《伦理学》(Ethics)某处曾说,宽宏大度的(magnanimous)人对大众持反讽态度,意思是,在与大众交谈时,他隐藏自己的优越性。但这跟张狂有何关联?这可不是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并且我[34]认为各位都知道,要是从反讽一词的日常用法出发,最终的答案是什么。一个人出于礼貌隐藏自己的优越性。他的优越性可以被感觉到,但无法听出来。当对方感觉到这种优越性时,反讽便不复在考虑之列。在日常生活中,当我们说某人反讽时,往往是说,这是个在礼貌和自谦的伪装下讨厌的家伙。现在是不是清楚了,如果反讽的意思是对一个人的优越性的掩饰,那么,当这掩饰被另一个人注意到时,反讽不就变成了张狂?反讽中有某种指向张狂的东西。我们绝不可忘记苏格拉底的这个方面。


>> 亚里士多德在《伦理学》(Ethics)某处曾说,宽宏大度的(magnanimous)人对大众持反讽态度,意思是,在与大众交谈时,他隐藏自己的优越性。但这跟张狂有何关联?这可不是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并且我[34]认为各位都知道,要是从反讽一词的日常用法出发,最终的答案是什么。一个人出于礼貌隐藏自己的优越性。他的优越性可以被感觉到,但无法听出来。当对方感觉到这种优越性时,反讽便不复在考虑之列。在日常生活中,当我们说某人反讽时,往往是说,这是个在礼貌和自谦的伪装下讨厌的家伙。现在是不是清楚了,如果反讽的意思是对一个人的优越性的掩饰,那么,当这掩饰被另一个人注意到时,反讽不就变成了张狂?反讽中有某种指向张狂的东西。我们绝不可忘记苏格拉底的这个方面。


>> 反讽奇怪地跟正义有某种共同之处。反讽的效力完全仰赖未被察觉;有没有被察觉到,是行反讽之事的关键因素。因此,阿伽通提到[苏格拉底的]张狂是正中鹄的。


怎么感觉施特劳斯在反讽。。

>> 因此她们厉害地回来了



◆ 三 斐德若


>> 《法义》是仅有的一部用神这个词(the word god)开头的柏拉图对话。在《法义》卷十,柏拉图呈现了那种人们可能称为柏拉图神学的东西,以及他关于诸神的政治学说。那一卷的目的是用宇宙诸神(the gods of cosmos)取代城邦诸神。该受谴责的不虔敬,乃是对宇宙诸神的不虔敬,却非对城邦诸神的不虔敬,因为后者只是想象的虚构(figment of imagination)。我们可以说,柏拉图用自然神学取代了城邦神学。


>> 人们设想宙斯在人之上(above men),但爱若斯却并非以这种方式在人之上,它内在于人(in men


古希腊理性主义与神话的共生性

>> 信仰爱若斯神是对人的至高权能的神话式表述(mythical expression of man's sovereignty)——一位很哲学化的解释者克吕格(Gerhard Krüger)早在1939年就已经在其《洞见与激情》(Einsicht und Leidenschaft)一书中提出过这点。[1]现在的问题是,这样做够不够。上述观点的基础是:古希腊理性主义或者说古希腊的启蒙运动,与现代启蒙截然不同,它能够并且被迫(compelled)赋予自己的观点以神话式表述。现代启蒙运动是全然非神话的(unmythical)。即便现代启蒙运动使用了隐喻式表述(metaphoric expression),像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等,那也是全然没必要的。


>> 信仰爱若斯神是对人的至高权能的神话式表述(mythical expression of man's sovereignty)——一位很哲学化的解释者克吕格(Gerhard Krüger)早在1939年就已经在其《洞见与激情》(Einsicht und Leidenschaft)一书中提出过这点。[1]现在的问题是,这样做够不够。上述观点的基础是:古希腊理性主义或者说古希腊的启蒙运动,与现代启蒙截然不同,它能够并且被迫(compelled)赋予自己的观点以神话式表述。现代启蒙运动是全然非神话的(unmythical)。即便现代启蒙运动使用了隐喻式表述(metaphoric expression),像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等,那也是全然没必要的。


>> 会饮》的讲者都受过启蒙(enlightened),都是智术师的学生。他们不信神话,但他们用神话的语言表达自己。关于这意味着什么这样的历史问题,我现在不想深入;我只想把自己限制在这个问题上:按一般接受的观点,智术师们最具特色的论题是什么?答案是:自然与约定(convention)的根本区别。自然与约定有区别,某种程度上甚至相对立。诸神之所以存在,仅仅因为礼法(nomos)。


施特劳斯牛逼,这个历史背景极为重要,可以作为进入古希腊人精神秩序的门径!

>> 人的最优秀品质均来自自然,来自与其自身成就截然不同的天赋。因此,在这些人看来,自然可被称为是神圣的。古希腊启蒙运动中没有人的至高权能,没有对自然的征服。法律、习俗、技艺(art)、技术(technology)——所有这些均从属于自然。各种人类事物只是整全内的极为狭小的领域。人类事物无论在大小上还是在尊严上,均居次要地位。各种起源性本[40]原(originating principles)都不是属人的。因此,所有这些人都会以这样那样的方式承认,人类行为的种种标准是自然的。他们的分歧在于这些标准的内容——比如说,他们否认正义是自然的——但任何人都不否认,存在某种出于自然(by nature)就是好的东西。由此产生的推论是:所有人类活动,尤其是具有最高声望的人类活动——政治活动——都低于理论活动,低于对整全的理解。理论活动作为智识活动,超越政治事物,且永远都不可能完全整合进政治事物中。在智识的完善与政治的或社会的完善之间存在张力。因此人们还可以说(尽管是以脚注的方式来说),根据古典启蒙运动,智识进步与社会进步之间没有和谐可言。无论如何,从这种老式的、前苏格拉底的理性主义(通常也被称为智术师式的[理性主义])中,必然得出的是:不可能有大众启蒙运动(popular enlightenment)。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全都被迫(或多或少)用神话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学说。用纯粹历史的和外在的术语来说,人们只能陈述这样一个重大事实(这个事实被某种十八世纪的神话掩盖了):古希腊城邦并不自由,因此,关于一个人可以当众教授哪些东西,存在种种必要的界限。避开这种限制的一种方式即神话式讲辞。这方面最明显的范例是柏拉图对话《普罗塔戈拉》中的普罗塔戈拉神话。


>> 到了这场对话被讲述出来的公元前407年,[雅典城邦与阿尔喀比亚德之间]却达成了一种和解。在公元前407年,事情的内幕可以讲出来了。它之所以被讲出来,是因为现在可以讲了


>> [阿里斯托芬的]真实指控是:哲学低于诗。在《会饮》中,苏格拉底跟阿里斯托芬——实际上跟谐剧和肃剧、跟所有的雅典式智慧——形成对照。《会饮》的原型是阿里斯托芬的另一部谐剧《蛙》,在那里,阿里斯托芬描述了肃剧诗人间的竞赛。柏拉图远远超越于此。不再有两个肃剧诗人间的竞赛。这场竞赛已告终结,胜利者是阿伽通。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所有雅典智慧形式之间的竞赛,凯旋者则是苏格拉底。


>> 这些人中酒量最大的是阿里斯托芬、泡赛尼阿斯和阿伽通,苏格拉底更不必说。斐德若和厄里克希马库斯都不胜酒力;他们都是体弱者(valitudinarians[3]),这点对后来发生的事有某种重要性。厄里克希马库斯之所以那样是因为职业的缘故,他是个医师。


>> 爱欲技艺(erotic art)


>> 《会饮》中的斐德若是个颇受启蒙思想影响的青年。他不信关于诸神的旧传说。《斐德若》中的斐德若不知道凭哪个神的名字起誓。他说,或许可以凭眼前的树起誓,这不会有什么区别。斐德若也曾被指控于公元前416年亵渎宗教秘仪。因此我们可以借用如今的说法,把他看成个先锋派(an avant-gardist


>> 这就暗示,诸神作为已然产生者不可能存在。只有不可变的存在者(unchangeable being)才存在。帕默尼德用不可变的存在者取代了诸神


当初读会饮就没搞明白这个古希腊人的默认规则,一直在想是如何从最老过渡到最好的。。。

>> 对爱若斯的第一篇颂辞说,爱若斯是最古老的神,而最古老的就是最高的。这对所有早期思想来说是条公理。它在人性(human nature)中有一种深刻根源,所以我们仍在说“过去的好时光(the good old times)”。人们对古老本身有某种尊崇,但这一点需要长篇大论的分析,单凭我们对稳定的渴望不足以解释它。但在古时候,“好的(the good)等于古老的”可被视为首要的公理,它被质疑是以后的事。如果好的便是古老的,那么最好的就必定是最古老的。爱若斯是最古老的神,必定也是最好的神。


>> 他怎样理解德性?这里的德性主要指勇气,指男子气(manli-ness)。爱欲产生男子气。


>> 天性最好的人会跟最恶劣的环境斗争;有情人也会这样做,但只有在被人看到时才会这样做。天性最好的人只是去做而已。


>> 在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看来,男童恋这样一种背离自然的行为会指向某种真实而自然的事物。对这种事物,我只能给出一个词(它并非一个答案),那个词就是——哲学。


>> 诸神本身见证了这一事实,即未受神激发的(god-inspired)德性高于受神激发的德性。没爱欲优越于有爱欲。


>> 《会饮》共有六篇关于爱欲的讲辞,阿尔喀比亚德最后的讲辞是关于苏格拉底的,因而跟爱欲本身无关。六篇讲辞很自然地分为两部分,即前面三篇和后面三篇。斐德若、泡赛尼阿斯和厄里克希马库斯的讲辞是一组,阿里斯托芬、阿伽通和苏格拉底的讲辞是一组。我相信,作为对爱欲的赞颂,前面三篇讲辞有缺陷,因为它们让爱欲服从某种外在于爱欲的东西:斐德若让爱欲服从获利,泡赛尼阿斯让爱欲服从道德德性(moral virtue),厄里克希马库斯让爱欲服从techne[技艺],服从科学或曰技艺。另外三篇讲辞没让爱欲服从外在的东西,它们赞颂爱欲本身。苏格拉底也没让爱欲服从外在的东西,因为他表面上让爱欲服从的那种东西乃是爱欲的自然目的(natural end of eros)。如果爱欲的自然目的是最高状态的智慧,那么爱智慧就没有让爱欲服从某种异于爱欲的东西


>> 阿里斯托芬讲辞的特点是丑,阿伽通讲辞的特点是美的化身(beauty incarnate),在苏格拉底那里,爱欲既不是丑,也不是美。苏格拉底讲辞的结论或关键词既非丑亦非美,而是善(the good)


施特劳斯很少涉及到对柏拉图理式的讨论

>> 柏拉图把最古老的理解为最根本的——灵魂。灵魂高于身体。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是,斐德若乞援于帕默尼德。而对帕默尼德哲学的修正,将成苏格拉底在其讲辞中所讲的东西的一个背景,即那种所谓的柏拉图式的理式(ideas)的背景,那种异质的理式宇宙(the heterogeneous ideal cosmos)将取代帕默尼德式的宇宙,取代同质的宇宙——纯粹理智(the pure intelligence)。


>> 柏拉图把最古老的理解为最根本的——灵魂。灵魂高于身体。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是,斐德若乞援于帕默尼德。而对帕默尼德哲学的修正,将成苏格拉底在其讲辞中所讲的东西的一个背景,即那种所谓的柏拉图式的理式(ideas)的背景,那种异质的理式宇宙(the heterogeneous ideal cosmos)将取代帕默尼德式的宇宙,取代同质的宇宙——纯粹理智(the pure intelligence)。


>> 在亚里士多德的“不动的施动者”(the unmoved mover)学说中,我们看到了对这个问题的最高理论展开。不动的施动者作为情伴而非作为有情人(lover)运动。这便是苏格拉底在其讲辞中指出的东西,他把某些我们约略称为理式的东西变成爱的最高目标。理式不爱人,但人爱理式。说到底,必须有这样的本原存在:这些本原是自足的,或者说对其他东西没有任何需求,因此也不爱或不渴望任何其他东西。这点对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都适用。今天的人们区分两种对爱的理解——欲爱与挚爱(eros and agape)。挚爱(《圣经》对爱的理解)意味着从丰盛中产生的爱的降临(comes down)



◆ 四 泡赛尼阿斯(上)


>> 没有一部柏拉图对话不是抽取掉某种重要事物的。每篇对话都有意是单面的。


>> 柏拉图指出,在研讨爱欲时,我们必须时刻不忘人的最高类型的活动——政治活动和哲学活动。


>> 对祖国的爱,在具体形式上是对经其政体修正和建构的那个祖国的爱,而政体又通过法律来自我表述。这就是说,若无强制的要素——法律——从而没有惩罚的要素,祖国不可想象。因此,政治根本上带有某种严酷性(harshness),这表明了爱欲与政治生活之间的张力。


深刻

>> 有一种人为和不真实(untruth)的因素对政治生活至关紧要。另一方面,哲学是对真理(truth)的爱。对这一区别,有一种旧式的说法:在gymnasion(健身房[gymnasium]的古希腊词[2])中,赤裸的灵魂遭遇(confronted with)赤裸的真理。在其他语境中,gymnasion一词也用来指智识裸露(intellectual stripping)的场所。爱欲跟裸露有关。哲学是最高层面的裸露,是心智的裸露。政治生活绝非一种裸露的生活。


>> 有一种人为和不真实(untruth)的因素对政治生活至关紧要。另一方面,哲学是对真理(truth)的爱。对这一区别,有一种旧式的说法:在gymnasion(健身房[gymnasium]的古希腊词[2])中,赤裸的灵魂遭遇(confronted with)赤裸的真理。在其他语境中,gymnasion一词也用来指智识裸露(intellectual stripping)的场所。爱欲跟裸露有关。哲学是最高层面的裸露,是心智的裸露。政治生活绝非一种裸露的生活。


>> 劳动分工的根源[60]是人的两性现象(bisexuality)。他曾连篇累牍地说,最基本的劳动分工行为是性行为(sexual act)。由此得出的悖论式结论将会是,完美的共产主义社会将不得不取消性别差异,并通过试管来造人。这个结论是不是马克思想要的,我们在这里不想追究,但它表明,如果你彻底考虑一下公众、公共性(publicity)和集体化的问题,你会极清楚地看到,人身上存在某种根本的和绝对的东西,无法在最大众的层面加以通约——此即爱欲生活(the erotic life),在这方面,爱欲生活与心智生活一致——这种东西无法加以集体化。


爱欲无法集体化

>> 人身上存在某种根本的和绝对的东西,无法在最大众的层面加以通约——此即爱欲生活(the erotic life),在这方面,爱欲生活与心智生活一致——这种东西无法加以集体化。


>> 人们可以粗略地把所有政治学说分为两类:他们要么说政治社会基于自然倾向,要么说政治社会基于算计。亚里士多德的学说是最有名的赞成前者的例子,该学说主张城邦是自然的,这意味着,人身上有一种以政治社会为目标的自然倾向。


>> 泡赛尼阿斯下文诉诸的第三条原则,不是理性,不是自由,而是道德德性


>> 这其实是对苏格拉底的说法——爱欲即人的灵魂——的一种更激进的表述。即便在这些有问题的形式中,仍存在某种追求,尽管惯常的爱侣根本意识不到这种追求,但它仍跟两性的正当(the right of two sexes)有关。古希腊哲学在讨论人的时候,无不把男人和女人的差异考虑进来。它从不把人作为纯精神的存在,这一差异对哲人们来说极端重要,因为它跟哲学有某种关系。各位都还记得柏拉图《王制》中的教诲,即两性是平等的,但这一点必须谨慎地加以理解。柏拉图并不怀疑女人可成为政治统治者,成为女王。



◆ 九 苏格拉底(上)


>> 苏格拉底明显抽掉了对属己之物的爱。这点必须放在如下条件下才有意义:真正的颂词必须集中于最高贵、最美的事物,忽略有欠高贵的事物。这么说吧,如果对属己之物的爱不及对美的爱高贵,苏格拉底至少还拥有前后一贯的优点。问题是,这个命题——对属己之物的爱低于对美的爱——是否明智?它是一个可理知的论点吗?我们在周围不断可以看到对属己之物的爱。如一个母亲爱她的孩子等等。人们有可能认为这种爱不如对美的爱吗?我的意思不是要人切断自己对属己之物的爱,我只是想说,与某种更高的、不跟属己之物有那种关系的事物比较起来,它的地位是次要的。


>> 第俄提玛(Diotima)这个名字表明——Dio是Zeus[宙斯](Dios)的属格,而tima意为荣誉(honoring),曼提尼亚(Mentinea)是一个镇子的名字,让人想起mantis,即预言者——她是个女先知。


>> 俄提玛据以反驳苏格拉底的基础是苏格拉底自己的断言,即爱若斯既不美也不善。她对苏格拉底的做法跟苏格拉底对阿伽通的做法完全一样,都是以对方承认的前提为基础。也就是说,苏格拉底没任何原创性。


>> 倘若我们假定苏格拉底接受了第俄提玛的教诲(我认为到对话结束时这点会很清楚),那我们必须说,苏格拉底不信这些神中的任何一个,也就是说,他不信城邦诸神,因此才遭到控告和谴责


>> 人们必须从柏拉图那里找到何为神话。换言之,我只会把柏拉图或他笔下的人物说是神话的[故事]当作神话。无论如何,我们可以宽泛地说,关于某个[命相]神灵的生成(genesis)[故事]在柏拉图那里是一种神话式叙述。


>> 《会饮》其实是一篇苏格拉底对话(a Socratic dialogue),但它奇怪地将苏格拉底颠倒为[诘问]接受者。



◆ 十 苏格拉底(中)


>> 最可见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自我牺牲形式是接受死亡,是愿意赴死。这种严格意义上的性结合中,作为有情人的有情人(the lovers as lovers)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接受死亡。《雅歌》(the Song of Songs)中有这样的话:“爱如死之坚强(love is strong like death)。”[2]这是爱的本质,否则它不是爱。对此我的解释是:爱欲暗含了对死亡的否定,由此它要以死亡为前提。若是不考虑到死亡,你就无法理解爱欲。



◆ 十二 阿尔喀比亚德


>> 谦虚没有特别令人仰慕之处。苏格拉底就不谦虚。比如,若是他说自己无知,那也完全是一个事实陈述。但要是唯有他知道他的无知的深渊,而我们却不知道,那他当然就有理由骄傲。


阿尔喀比亚德将苏格拉底的讲辞描述为谐剧的

>> 阿尔喀比亚德描述的这些影响力中的有一些,柏拉图在不同的语境中也提到过:我们被迷住了,被深深打动了,我们[感动得]哭了。哪种东西有这样的影响力?肃剧。阿尔喀比亚德讲辞的第一部分把苏格拉底的影响力比作肃剧的影响力。由此开始了讲辞的第二部分即中间部分,这部分一直到221c为止。第二部分重拾了阿尔喀比亚德一开始提到但在第一部分又压下的那个假设:苏格拉底的外表与内里有差别。如果你只知道[苏格拉底的]种种言辞,那不会产生什么困惑,可一旦你考虑到[他的]外表与内里之间的差别,苏格拉底肆心的问题就浮出水面了。第二部分即中间部分的显见主题可以用节制(moderation)来描述,这个主题随后又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忍耐(endurance)。


>> 阿尔喀比亚德描述的这些影响力中的有一些,柏拉图在不同的语境中也提到过:我们被迷住了,被深深打动了,我们[感动得]哭了。哪种东西有这样的影响力?肃剧。阿尔喀比亚德讲辞的第一部分把苏格拉底的影响力比作肃剧的影响力。由此开始了讲辞的第二部分即中间部分,这部分一直到221c为止。第二部分重拾了阿尔喀比亚德一开始提到但在第一部分又压下的那个假设:苏格拉底的外表与内里有差别。如果你只知道[苏格拉底的]种种言辞,那不会产生什么困惑,可一旦你考虑到[他的]外表与内里之间的差别,苏格拉底肆心的问题就浮出水面了。第二部分即中间部分的显见主题可以用节制(moderation)来描述,这个主题随后又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忍耐(endurance)。


>> 阿尔喀比亚德对隐藏在苏格拉底内部但不会显现于其言辞中的珍宝有所意识。他已经看到,爱少男和宣扬自己无知的外表只是掩饰。苏格拉底的内里是神样的——亦即纯粹的——节制。但苏格拉底无知的内在方面究竟是怎样的?阿尔喀比亚德想知道苏格拉底的知识,他确信它就隐藏在苏格拉底乔装的无知背后。为了发现那种被藏匿的知识,阿尔喀比亚德是怎么做的?下文对此有长篇讲述。阿尔喀比亚德认为,如果他能在身体上亲近苏格拉底,苏格拉底就再也不能压住任何他知道的东西不说。阿尔喀比亚德的在这个模棱两可的、近乎不可忍受的故事中发现,苏格拉底是一个具有完满节制的人


>> 苏格拉底的箫声就是他的言辞:他的言辞有类似肃剧的影响力,我们也可以说那是一种宗教式影响力。在阿尔喀比亚德第一部分讲辞的这个最重要的次部中,苏格拉底言辞的外表和内里没得到区分。


怪不得苏格拉底喜欢这个年轻人,还是有某种哲人气质的

>> 但与泡赛尼阿斯截然不同的是,阿尔喀比亚德没有建议更改法律。阿尔喀比亚德具备僭主的本性,他看重明智者(the sensible)的意见,不理会法律。明智者将接受他的行为,这就够了,法律无关紧要。


苏格拉底身上节制与狂肆的一体两面

>> 但阿尔喀比亚德的讲辞既是对苏格拉底的一种控诉,也是对苏格拉底的一个辩护。苏格拉底有肆心之罪(guilty of hubris)。他傲慢地轻视阿尔喀比亚德。但他没犯败坏青年的罪。为什么他没犯败坏青年的罪?因为他是个节制的人。但是,宣告他无罪的理据——节制——同时也是他的肆心的理据。苏格拉底对阿尔喀比亚德的肆心是他的节制的必然结果。现在,让我们把这席话译解成后来人们指控他的条款:因为苏格拉底是节制的,因为他的爱欲得到净化,所以他不信城邦诸神。因此,由于他的节制,他才犯了肆心之罪。如果我们不考虑[苏格拉底之妻]克珊蒂帕,那没人能像阿尔喀比亚德那样在身体上靠近苏格拉底。不过,关于苏格拉底的事的秘密,阿尔喀比亚德什么也没了解到,他了解到的只是苏格拉底的节制。


>> 阿尔喀比亚德说,苏格拉底瞧不起所有人,甚至连阿尔喀比亚德都瞧不起。不过,苏格拉底又在以某种方式关心所有人,尤其关心年轻人。这怎么可能?在阿尔喀比亚德看来,这是苏格拉底的谜或者说苏格拉底的奇异之处的一个方面。苏格拉底不是个有情人,他也不充满对荣耀或名望的爱。那么,是什么驱使他关心人们?一个非常简单,或许过于简单但值得考虑的解答是:出于正义,尽管很清楚的是,阿尔喀比亚德不会理解这个动机。这可能就是何以阿尔喀比亚德无法触及“苏格拉底的事”的理由。我现在没有深入戏剧的情境,尽管戏剧情境当然需加以留意。但你们必须始终留神看他们身处何处。阿尔喀比亚德发现自己身处最尴尬的境地。你们可以把这境地译解为异性恋关系,以便在现代文学中辨认出这种境地。


>> 阿尔喀比亚德虽说对正义没感觉,但对高贵或美却有强烈感觉。但那是哪种美?是第俄提玛关于诗人的讲辞臻于高潮时出现的那种美——审慎,政治智慧。阿尔喀比亚德已经把审慎等同于节制,接下来,他还会讲到苏格拉底的忍耐。我的结论是:阿尔喀比亚德讲到的节制等同于忍耐。其间的差别微乎其微。节制涉及对享乐的正确态度,忍耐涉及对痛苦的正确态度。这种德性吞噬了所有东西,包括苏格拉底的男子气。苏格拉底[275]是超人的忍耐与超人的修辞术(因为我们必定不会忘记讲辞的第一部分)的合成体。对阿尔喀比亚德来说,这种超人的、离谱的、命相神灵般的性格可以解释苏格拉底对其他人的关心。


如果苏格拉底就是爱若斯,就能解释得通他为何关心人们。对观布鲁姆将苏格拉底看作爱欲化身

>> 倘若苏格拉底就是爱欲,那么,他对人们的关心,尤其是对青年人的关心,就可得以解释。


>> 倘若苏格拉底就是爱欲,那么,他对人们的关心,尤其是对青年人的关心,就可得以解释。


>> 在古典时期,节制意味着感官享乐——饮、食和性——方面的节制。但在一种更深的意义上,节制的含义要丰富得多,因此,节制的对立面要么是肆心,张狂(insolence),反叛(rebellion),要么是疯狂或曰疯癫(insanity)。再重复一遍:苏格拉底言辞的内里经证实是肆心及其对立面——节制。现在阿尔喀比亚德说,苏格拉底言辞的外在是谐剧式的,是肆心,他还说,苏格拉底的道德影响力仅限于极少数人。


阿尔喀比亚德指责苏格拉底骗他,施特劳斯给出的原因是为了正义,而阿觉得是因为苏格拉底喜欢被爱。这就是暗示,苏格拉底是个诗人,因为诗人才希求大家的喜爱,加上苏格拉底的外表就是谐剧性的了。但按照施特劳斯的说法,苏格拉底欺骗的原因是为了正义,那表面对谐剧背后就具备严肃的肃剧色彩了。这一点不可不察

>> 阿尔喀比亚德说苏格拉底蒙骗人们。这话他说了两遍。什么东西驱使苏格拉底去骗人?阿尔喀比亚德确信[苏格拉底骗人]这个事实;他自己就遭受过。苏格拉底骗人,也就是说,他想的跟他说的不一样。比如,他说得好像他爱上了阿尔喀比亚德,尽管他并不爱他。可究竟什么东西驱使他去骗人?我们找到一个完全逃过阿尔喀比亚德注意的答案:苏格拉底这么做是出于正义。阿尔喀比亚德在此给出的答案是:苏格拉底想让这些人爱他。这难道不是个很奇怪的答案?换言之,阿尔喀比亚德说:苏格拉底出于被爱的欲望(desire to be loved),才经常做这些事。这不是对美的欲望,而是被爱的欲望。苏格拉底引领别人认识自己隐藏的珍宝,认识隐藏在他内里的那些德性的形象或曰雕像,是为了把他们引向他自己。这有没有让各位想起什么?谁这样做?诗人们。诗人们生产这些美的事物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不朽。按第俄提玛的描述,苏格拉底某种程度上是个诗人。但我们必须马上加一句,如果说苏格拉底是个诗人,他也显然是个谐剧诗人,因为正像他强调的那样,他的外表是谐剧性的。

阿尔喀比亚德说完这话,在座的都不免笑起来,觉得他的坦诚说明他还热恋着苏格拉底。(222c1-3)

这种微妙关系难道不值得羡慕吗?他们没有笑阿尔喀比亚德描绘的鲁莽场景,而是笑他展示自己仍然爱着苏格拉底的天真方式。


诗人与哲人的本质性不同,牢记。这对于我们思考诗与哲学之争的最高主题至关重要,可管中窥豹。阿里斯托芬不愧为苏格拉底最伟大的对手

>> 阿里斯托芬把爱欲理解成对属己之物的爱,这一理解等同于造法律的反。但如果说阿尔喀比亚德是这里的三人组合的终结者,就像阿里斯托芬是第一个三人组合的终结者,那我们必须再说一遍:整件事在把爱理解为对属己之物的爱中臻于顶峰。因为阿尔喀比亚德在其讲辞末尾正是这样说的:苏格拉底爱他自己,他试图让别人不爱他身上的美,而是爱他自己。换言之,阿尔喀比亚德不知不觉暗示了苏格拉底与阿里斯托芬之间的一致,暗示了这部对话两个最高点之间的一致。但两者间仍有一个重大区别,因为,阿里斯托芬理解的对属己之物的爱,是某种外在于个体的东西,是另一半(the other half)——无论这[另一半]可能得到怎样的理解;但在苏格拉底这里,属己之物并不外在于他。让我们记住这一点。


>> 苏格拉底把阿尔喀比亚德的讲辞称为一种萨图尔戏(satyric drama),我们对此必须做出解释。什么是萨图尔戏?一部肃剧的终结。从这种说法可以推论出什么?阿尔喀比亚德讲辞之前的《会饮》是一部肃剧,这很怪。如果像我说的,苏格拉底没能力进行肃剧性的讲辞,这[283]怎么可能呢?我将尝试用四种不同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尽管它们有可能不够充分。第一,苏格拉底的评论似乎认可了阿尔喀比亚德起初对他言辞的描述,按阿尔喀比亚德的说法,苏格拉底的言辞具有肃剧式影响力。因此可以说,苏格拉底描述这场会饮的着眼点,是它可能对阿尔喀比亚德具有的影响力。苏格拉底对阿尔喀比亚德的影响力类似于肃剧的影响力。阿尔喀比亚德这个最杰出的政治人,只有从肃剧影响力的角度才能理解苏格拉底对他自己的影响。我相信,第二种回答某种程度上更深刻些:《会饮》并不是只含有苏格拉底的单独一篇讲辞。那是一个学究式(pedantic)评论,但也是一个必要的评论。只有其他五个人的讲辞,如各位所知,苏格拉底的讲辞乃是第俄提玛的讲辞。《会饮》作为整体是一部迷人的作品,而某种迷人正是肃剧的功能。《会饮》作为整体乃是对作为神(至少是作为命相神灵)的爱欲的赞颂,因此,它完全属于肃剧行列。第三个考量:如果我们假设,《会饮》中的苏格拉底跟第俄提玛是同一个人,那他就是青年苏格拉底,是尚未理解丑或低贱事物在世界的运行(the economy of the world)中的位置的苏格拉底。这一个苏格拉底还不理解丑或低贱事物具有一种肃剧式影响力的必然性。我提出的第四个假设是:苏格拉底力所不能及的肃剧严格说来难道不正是惩罚性言辞——即涉及惩罚性诸神的言辞?但是,惩罚要以法律或曰nomos[礼法]为前提,因此我们可以说,在更极端、更原始的意义上,肃剧是礼法的产物,或说得更确切些,是真正的礼法的产物。


>> 我会说《会饮》是“肃剧式的”,因为它提供了事关爱欲的真实礼法,而这种礼法本身,无论多么真实,都是个问题。我相信,《会饮》提供了真实的礼法这点可以从212b5苏格拉底讲辞的结尾处看出来,苏格拉底在那里说:每人都该尊崇爱若斯。《会饮》提供了事关爱欲的真实的礼法,因[284]此,它在“肃剧式的”这个词的最深的意义上是肃剧式的,在《会饮》中,礼法意味着一种美的、有益的但又是虚假的一体。苏格拉底是事关爱欲的立法者,但他只是借助第俄提玛而不是靠他自己的力量才成为立法者。当然,他不是立法者这个事实也通过他在柏拉图《法义》中的缺席得到暗示。但即便苏格拉底有能力制定法律,他也不会恰当地提出违背法律的各种制裁措施。


>> 因此我认为,苏格拉底原本可以写谐剧,他不能写肃剧;因此他不写作。这暗含了这样的论断(要证明这个论断颇需一些功夫):如果恰切理解的话,柏拉图的著作,某种程度上也包括色诺芬的著作,是更微妙意义上的肃剧。这些肃剧在其自身内部携带了谐剧。


>> 最终而言,一个人如果还没理解所有柏拉图对话,此人就无法相信自己已经充分理解了柏拉图的任何一部对话。在本课程里,我们开始意识到很多难题,对这些难题,我们或无法解释,或只能以一种复杂而且欠说服力的方式来解释。但除了这个显而易见的观察,人们还可以先验地说:还有另一些[柏拉图]对话——《斐德若》、《欧蒂德谟》和《法义》等,要理解任何其他[柏拉图]对话,从而尤其是《会饮》,这些对话的关键要点必须得到考虑。在这个意义上,柏拉图对话真的就是对我们所说的实在(reality)的摹仿。实在的奥秘(enigma)被柏拉图对话做了限制。人们习惯于把艺术(art)说成摹仿,摹仿是个非常深刻的词。摹仿意味着对实在之谜(riddle)的摹仿,柏拉图通过写作很多对话来摹仿这个谜,每部对话都对其中一个部分给出某种阐明(articulation)。但是,即便关于任何部分的最可能清晰的阐明都只能给出局部真相——那当然只意味着那部对话所讨论的那个部分的局部真相,因此,人们必须继续向前。


>> 苏格拉底身上让阿尔喀比亚德倾慕和爱的东西是什么?

施特劳斯:它肯定跟苏格拉底拥有惊人的才智这个事实相关,这很清楚。但仅有这个还不行,这部分是因为阿尔喀比亚德没有足够的能力和韧性跟随苏格拉底的追求。因此,苏格拉底身上让阿尔喀比亚德倾慕和爱的肯定是另外的东西。用柏拉图的话说,苏格拉底是个命相神灵般的人(a demonic man)。这话什么意思?你有没有听到过“磁性人格”(a magnetic personality)的说法?这个说法跟你能在那个层次上能给出的任何答案同样有启迪意义。苏格拉底必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魅惑力(fascination),这种魅惑力要么导致强烈的吸引力,要么导致同样强烈的排斥力。一般来说,天性更高贵的人会受苏格拉底吸引,天性更低劣的人会对苏格拉底排斥。阿尔喀比亚德没能力清晰地描述苏格拉底,[287]这很明显。但随后人们一定会问,是否有任何人能够清晰地描述苏格拉底。如果你想一想,比如《斐多》结尾处的陈述,在那儿,有个特别善良特别单纯的人讲了个故事,他说,苏格拉底是人类中最有智慧、最正义、最节制的,这同样没讲清苏格拉底魅惑力的所以然。要回答这个问题,人们必须读遍柏拉图所有著作,寻找苏格拉底身上的命相神灵事物(the demonic thing)。通常的解释说,这种命相神灵事物是某种类似良心的东西,但那不可能是真的,因为良心是某种被假定为对所有人起作用的东西,但daimonion[命相神灵]却是苏格拉底独有的。第二,命相神灵只是苏格拉底爱欲特征的另一个方面,它一方面指苏格拉底拥有对某些人的奇异吸引力,另一方面指他也会奇异地受人们吸引。苏格拉底对人们的灵魂有一种惊人的感受力。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对此说得更多。人们可以更充分地对之进行分析,但它仍是一类谜。或许有人会说,阿尔喀比亚德以不同寻常的能力在苏格拉底身上感受到了这种东西,但他同样不同寻常地没能力洞悉它是什么。在这方面,[《高尔吉亚》中的]卡里克勒斯(Callicles)也很重要,他是个更低级的阿尔喀比亚德。另外,人们还得参考修昔底德对阿尔喀比亚德的描述。


关于苏格拉底身上的精灵是什么

>> 我认为,决定性的描述部分来自阿里斯托芬,部分来自第俄提玛。我现在无法对何为daimonion作出任何更详尽的解释。它显然是超逾了哲人天性本身的一种盈余(an excess)。有些具有哲人天性的人——帕默尼德——并没有daimonion。《王制》里有一段话说到这个。就苏格拉底所知,从未有任何人具有这种奇异的品质,这种奇异的联结——把纯粹的theoria[静观/理论生活],纯粹的沉思(contemplation[或“凝视”])以及对纯粹沉思的欲望与人联结起来。人们可以说,daimonion是严格意义上的哲学生活、严格意义上的沉思生活与人类之间的联结——它也使哲人本身(苏格拉底)区别于他的学说、他的问题,他关注的对象。对此我们有个通俗说法:它是苏格拉底身上的教化因素,正如哲学的最伟大典范表明的那样,这种东西本质上不属于哲学,[288]但苏格拉底却拥有这种东西。但是,我们绝不可忽视柏拉图传递的这样一个事实:在demonic这个词的古希腊文意义上,一个demonic man[命相神灵般的人]不是有神性的人(not divine);而我几乎可以肯定,柏拉图在这个意义上把自己看成有神性的人


>> 《克力同》开头有些诙谐的描述:克力同梦到,苏格拉底在监狱里,克力同闯进来想要劫狱,他想让苏格拉底逃到忒撒利(Thessaly)去,那地方很远,没有法律,但对一个逃避审判的逃亡者却很安全。接着苏格拉底向克力同讲了自己的梦。一个具有超人身份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引了一句出自《伊利亚特》的诗:三天之后你会在帕提亚(Phthia),那地方离忒撒利不远。换言之,苏格拉底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预见(divined)到了那个当时他完全不知情的[逃亡]计划。苏格拉底必定以某种方式拥有这种预见品质(divinatory quality),这样的方式并不为哲人们所拥有。当然,对理论的完美来说,这种预见品质并非至关紧要。但是,苏格拉底除了理论品质之外还有某种东西,这种东西使他成为一个既有吸引力也有排斥力的人,这一点正是[他身上的]那种神秘品质的部分内容。



◆ 点评


推荐

太强啦,Bloom《爱的阶梯》中不少既成观点应该来自这里。施特劳斯的细节把握更强,更深邃。 


【笔记导入】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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