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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去往阿卡姆,去往群星之间(To Arkham and the Stars)

2022-12-04 02:55 作者:爱柯南的石头  | 我要投稿



福利兹·雷柏(Fritz Leiber),作于1966年
发表于“阿卡姆之屋”出版的选集《The Dark Brotherhood and Other Pieces》
翻译:玖羽

  在已经过去的9月14日傍晚,我乘坐从波士顿到缅因的火车,落足在阿卡姆站充满古风的砖砌月台上。我本来也可以飞到这里——阿卡姆北边新建了一座漂亮的机场,从空中还能俯瞰城郊那些雅致的近代殖民风格房屋,它们现在已经覆盖了大半座草甸山;但我还是觉得,火车这种昔日的旅行方式要来得更加便利、更加惬意。

  我的行李只有一个小旅行包和一个既轻又薄的纸盒,因此我决定走过三个街区去“阿卡姆之屋”。我在加里森街的桥上暂时伫立了一会,这座架在湍急的密斯卡托尼克河上的桥十年前才经历了整修和重铺;赶着回家吃晚饭的汽车时而从我身边掠过,我放下旅行包,一只手扶着古旧的铁栏杆,从这个较高的所在环顾周围的城市。

  在我的右手边,靠近西街桥,恰好是密斯卡托尼克河转而向北流去的地方,蹲伏着一座立有灰石的小岛。这座小岛恶名在外,我曾在送来的《阿卡姆广告报》上读到,一群留胡须、敲手鼓的不法之徒曾在那里被逮捕,当时他们正在举行向“卡斯特罗”致敬的黑弥撒——有人声称,这种仪式既狂野又肆无忌惮(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思维奇妙地飘到了克苏鲁教团的老卡斯特洛那里)。小岛对面,越过转弯的河流,耸立着如今已被建筑盖满的绞架山,从它背后,太阳送来了鬼魅似的黄色夕映。在昏暗、淡薄的金光里,我看到,尽管榆树已因荷兰榆树病而悉数枯死,但阿卡姆依然是一个拥有许多高大橡树和枫树的林木之城。此外,在新建房屋的屋顶之间,依然能看到很多复状斜顶存在。视线转向左方,我望见了那条新开的高速公路,它在磨坊街的另一边,沿着法兰西山的山脚延伸而去,可使人快捷地到达位于城市东南的导弹部件厂、机床厂和化工厂。我又看向南边,片刻之间,还搜寻了一下那座“魔女之屋”的所在,但很快想起,早在1931年它就倒塌了。当时濒临坍塌的出租屋充斥着波兰移民区,它们现在几乎全被崭新的殖民风格房屋取代,聚集在城市里的最新的“外国人”也变成了波多黎各人和黑人。

  我拿起包,过桥后横穿河街,从那些幸免于拆除的仓库旁走过;这些仓库都有着倾斜的屋顶,由红砖所建,它们的颜色已经被岁月磨成了淡红。到达“阿卡姆之屋”后,我确认了预约,把旅行包寄存在年迈的、令人愉快的前台那里。我已经在波士顿吃过晚饭,因此直接带着纸盒,从教堂旁边的加里森街往南走去,走向大学。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不仅在搅扰利奇街和牧师公馆街交叉处的墓地,还越过了加里森街,向东扩张。最初映入我眼帘的大学建筑,是建在新校区里的大学行政楼及其对面的皮克曼(Pickman)核能研究所;看到这两座建筑都修得宏伟堂皇,和那些昔日的建筑和谐相容,我不禁在心里默默地感谢那个尊重传统的建筑家。

  暮色已经很深,在离我最近的建筑那里,已经有几扇窗户亮起了灯,那一定是大学的教员还在处理愈发增加的日常文书。但我在走向一间亮着灯的房间之前,被学生们行列整齐的反种族歧视游行吸引了注意。这游行是呼应南边城镇的类似游行而起的,就发生在校区边缘。我发现一幅标语上写着“选马祖尔维奇和德斯罗切斯为行政委员”。这显示了学生们对大学城的行政管理有着强烈的关注,但我不假思索地想到,这两个候选人难道是“魔女之屋”里的那两个与事件无关、几乎是文盲的房客的儿子?Tempora mutantur(时代在变)!

  我走进行政楼那令人心生喜欢的走廊后,很快就找到了文学系主任的办公室。身材瘦削、满头银发、怎么看都不像年过七十的阿尔伯特·威尔玛斯教授热情地迎接了我,但他的欢迎里带着一种嘲讽,这部分是因为他拥有“使人不快的”学问,而不是因为他“非常有”学问。教授在结束他的工作之前,先亲切地介绍了工作的性质。

  “我正想反驳一些自以为是的年轻人的主张。他们居然说那位已经过世的普罗维登斯的年轻绅士——他这么仔细地记录了这么多在阿卡姆周边发生的怪奇之事——是个‘恐怖的家伙’,说‘他最亲近的好友是杜塞尔多夫的吸血鬼彼得·库尔登(Peter Kurten)①,此人承认自己孤独地、日复一日地沉溺于施虐狂式的性幻想’。老天!这个无聊的年轻人难道不知道,所有正常男人都有施虐狂式的性幻想?即便假设这位已故年轻绅士的文学幻想中具有故意加入的性要素,——即便假设那真的是幻想!”教授阴阴地冷笑一下,把视线从我脸上转开,投向迷人的秘书。“要记住,提尔顿(Tilton)小姐,这封信送给科林·威尔逊(Colin Wilson),不是埃德蒙德(Edmund)·威尔逊——我在早先的信里已经彻底地照顾过埃德蒙德了!用复写纸复写的信送给阿弗拉姆·戴维森(Avram Davidson)和达蒙·奈特(Damon Knight)②。还有,一定要从绞架山邮局发送,我喜欢他们的邮戳!”

  教授把帽子和一件轻便的大衣拿在手里,在镜子前照了一会,保证自己的高领一尘不染。之后,虽已年高但却生气勃勃的威尔玛斯就带我离开行政楼,无视来往的汽车,横穿加里森街,去向老校区那边。在路上,他回答我说:“对,建筑非常不错。行政楼和皮克曼研究所——还有波兰区的公寓,都是丹尼尔·厄普顿设计的。你可能知道,他在枪杀了占据自己朋友爱德华·德比身体的阿塞纳丝——应该说,老伊佛雷姆·韦特——之后,被认定精神正常、行为被判‘正当杀人’,后来成了一名杰出的建筑家。一时之间,舆论对这个判决的批评就如当年瀑布河城无罪释放莉琪·波登(Lizzie Borden)时那样③,但这是值得的!”

  “年轻的丹弗斯也离开精神病院,回到我们身边了——他应该不会再度入院了,因为摩根在对酶斯卡灵(mescaline)和麦角二乙酰胺(LSD)的研究中发现了一种便利的抗幻觉剂。”我的向导一边说着,带我从博物馆和图书馆之间走过。在那里,那只咬死了威尔伯·威特利的大看门狗的后继者正抖着链子,踱进阴影之中。“你知道,年轻的丹弗斯——咳,他已经和我一样老了!——参与了1930年到1931年的南极探险,这个杰出的人当时是本大学的硕士生,后来和老戴尔一起从那桩最糟的事件里逃脱。后来,他像皮斯里的儿子温盖特、以及老皮斯里自己一样,走上了研究心理学的道路——这是一个有助于心理健康的职业。现在,他正埋头于研究阿塞纳丝·韦特的论文,他认为她正是一个阿尼玛(Anima)式人物——吞噬理性的魔女般的母亲和富有魅力的魔女般的女儿,就如卡尔·荣格所坚持的、哈格德(Haggard)的阿伊莎(Ayesha)和威廉·斯隆(William Sloane)的塞蕾娜(Selena)。”

  “但实际上不是那样,”我犹犹豫豫地反驳说,“斯隆和哈格德笔下的女人都是虚构的,可我们不能说那位年轻绅士在《门外之物》里写的阿塞纳丝是虚构的。那只是把厄普顿混乱的供述变成小说而已。另外,那不是阿塞纳丝而是伊佛雷姆,教授您刚才也提到了这一点。”

  “当然,当然,”威尔玛斯教授很快回答;他又露出那种阴阴的——是的,我必须承认——、使人不快的冷笑,但语调却很温和:“但伊佛雷姆只是给阿尼玛式人物添上与之相应的、残忍的男性要素而已。你已经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度过了一段成年时光,你应该能理解到想像和现实之间的差异,这种理解与大众的理解完全不同。现在还是走吧。”

  我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教员休息室。他领我横穿过镶有橡木板的休息室,走到一扇大飘窗前,在那里,围绕吸烟台和圆桌,摆着八张有皮革软垫的安乐椅,桌上还有咖啡杯、玻璃杯、白兰地酒瓶和温暖的蓝色咖啡壶。环顾已经落座的五名年迈的学者和科学家,我不禁深深地颤抖,深感自己不配列席于此。他们五人都是名誉教授,可被比为现代的圆桌骑士,但这些高尚的斗士所对抗的东西远比食人魔或巨龙凶恶得多——那是显现为穷凶极恶之物的宇宙之邪恶。在他们之中,有研究数学的阿帕姆教授,可怜的沃尔特·吉尔曼曾在他的班上阐述了惊人的超空间理论;有研究医学和比较解剖学的弗朗西斯·摩根教授,在1928年那个潮湿的九月清晨,三位勇者诛杀了敦威治的恐怖,他就是三人中还在世的最后一人;有研究经济学和心理学的纳撒尼尔·皮斯里教授,他曾于1935年挨过了骇人的地下之旅;有他那研究心理学的儿子温盖特·皮斯里教授;还有研究地质学的威廉·戴尔教授,他不仅与皮斯里一同进行了澳大利亚探险,在那次探险之前的四年,他还在疯狂山脉经历了极为可怖的事情。

  除纳撒尼尔·皮斯里教授以外,这里最年长的是戴尔教授——已年过九十——,他是这圈人里非正式的主席。戴尔教授的口吻犀利但却温暖:“请坐,请坐,年轻人!我不会怪你犹豫;我们管这里叫‘名誉教授的私室’。如果一个助理教授没有得到邀请就坐上这里的椅子,愿上天可怜他!来,你要喝点什么,咖啡?嗯,是个好选择,不过,有时,当我们的话题走得有点远,开始牵涉到更广的外界时,就需要别的饮品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但我们总是欢迎那些有智能而友好的、从普通意义的‘外界’而来的访客——哈哈哈!”

  “如果这能帮他们解除对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误解的话。”温盖特·皮斯里教授有些酸酸地说。“他们永远在问,我们是不是在教授‘比较巫术学’等学问。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但我宁愿用《我的奋斗》做讲义,给这些想牵扯进来的闲人教一门‘比较大屠杀学’!”

  “特别是考虑到如今这些学生的品质。”阿帕姆教授带着一点怀旧之情应道。

  “当然,当然,温盖特,”威尔玛斯教授安慰小皮斯里说。“我们都知道,阿塞纳丝·韦特在本大学研读的‘中世纪形而上学’完全和神秘事件没有关系,是一门纯粹的学术性学问。”这一次,他故意隐瞒了他的冷笑,但我还是能感觉到。

  弗朗西斯·摩根教授说:“世间的哗众取宠也给我造成了很多麻烦。比如,麻省理工学院向我要旧日支配者(Ancient Ones)的生理解剖草图,他们想用来当讲义,教授‘想像中的’——唉!——地球外生物的建筑、机械的设计课程。工程师真是一帮木头脑袋——旧日支配者不仅是地球外的生物,而且是宇宙外的生物。我也不得不限制人们接近布朗·詹金的头骨,尽管传闻已经上升到谣言的高度,说那不过是一个烧焦后染色的赝品,就像辟尔唐人的头骨。”

  “别急躁,弗朗西斯。”戴尔教授说。“我也不得不拒绝很多类似的、涉及到南极远古者的请求。”他看向我;尽管他的双眼周围布满皱纹,但那智慧的目光却锐利得惊人。“你知道,国际地球观测年④的时候,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加入在南极的活动,正是为了保证考察队远离疯狂山脉。还活着的远古者们似乎妥善地隐藏了自己的存在——我猜是发射了某种催眠电波,那很好。有件事你要严格保密:南极的远古者像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尽管它们的修格斯不是这样。就像我始终坚持的那样,它们是好人,直到最后,它们也不愧为科学家!不愧为人类!”

  “正是,”摩根赞同道。“和这个时代分布在地球上的某些人属生物样本相比,那些有着桶状身躯、星形脑袋的巨大生物更配被称为人类。”

  “和我们的一部分学生相比,也是这样。”阿帕姆教授悲哀地说。

  戴尔教授道:“此外,威尔玛斯阻止了对佛蒙特州丘陵地带的冥王星人的调查,并在它们的帮助下,保守它们的秘密。怎么样,阿尔伯特,和那些蟹状的宇宙飞行者合作得还好吗?”

  “哦,是的,以它们的做法。”威尔玛斯教授又露出那种使人不快的冷笑,简洁地说。

  “还要咖啡吗?”戴尔教授亲切地问我。我把搁在纸盒上的杯碟递给他,这纸盒一直被我难看地放在膝盖上——这只是因为,我不想把它忘掉。

  老纳撒尼尔·皮斯里将白兰地酒杯抬向他皱缩的嘴唇,他的手指颤抖但却有力;自从我到来后,他第一次开口说话。“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们都在努力保守秘密。”他低声说道,话里带着一种类似口哨的声音——可能是缺损的牙齿所致。“让伍默拉(Woomera)火箭发射场的宇航员们……在我们过去的挖掘地点发射火箭,我说……把更多的沙子吹到那里,把那里盖得更深,这样会更好。”

  我看向戴尔教授,冒昧地问道:“我想联邦政府和军方应该也找过您了。我倒是觉得,他们处理起问题会更加困难。”

  “我很高兴你提到这一点。”戴尔教授热切地说。“我跟你说……”

  但就在这时,研究物理学的埃勒里教授大步走过休息室,来到我们中间。他的眉间带着愤怒挤出的皱纹,嘴唇微微颤动。我想起,他就是那个分析了在“魔女之屋”事件中找到的小像的触肢,并发现它由铂、铁、碲和另外三种无法分类的重金属构成的人物;他坐到那张空着的椅子上,说:“请把酒瓶递过来,纳特。”

  “今天的研究不顺利?”阿帕姆教授问。

  埃勒里教授啜了一口浓烈的白兰地,重重地点着头:“加州理工学院又要了一份吉尔曼从幻梦境带回来的金属小像的样本。他们到现在还分析不出小像是否含有超铀元素。我告诉他们‘不给!’——这边也在进行同样的分析,就快成功了。照他们的做法,不出一周,样本就会化为乌有!那帮加州的!不过也有好消息:对于我们博物馆里的一些资料——特别是在‘魔女之屋’里发现的骨头,利比⑤想做碳-14年代测定。我跟他说‘只管去做’。”

  戴尔教授说:“埃勒里,你是核能研究所的所长,你给我们这位年轻的客人简要介绍一下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研究核能的历史吧,我们刚才正要谈到。”

  埃勒里教授咕哝了什么,但还是对我露出微笑。“好吧,”他说,“简单地说,就是与官僚战斗的二十年历史。年轻人,我必须强调,我们非常幸运,因为核能研究所一开始就从纳撒尼尔·德比·皮克曼基金会得到了全部经费。”

  “校友会也赞助了一点。”阿帕姆教授补充说。

  “没错”,戴尔教授说,“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没有从州政府或联邦政府那里拿过一分钱援助。我们对此十分自豪。大学至今还是完全独立的私人研究机构。”

  “要不是这样,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赶走那些好管闲事的家伙。”埃勒里教授继续说。“本大学的核能研究从最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当时曼哈顿计划还在芝加哥大学的冶金实验室里。某些大人物读过那位普罗维登斯的年轻绅士写的小说之后,派了一支调查队去寻找1882年落在阿卡姆、带有未知放射性物质的陨石的残余。调查队相当失望,因为他们发现陨石坠落的地方正好是水库的最深处!他们派了两个潜水员,两人都没有回来,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大概不用那么失望,”阿帕姆教授说,“陨石不是没有完全消失吗?另外,我们喝了半辈子从阿卡姆‘枯萎荒原’水库来的水。”

  “对,没错。”威尔玛斯教授插话道。这次,我发现自己特别反感他的这种使人不快、意义不明的冷笑。

  “好吧,看来这不影响我们长寿……至少到现在为止。”老皮斯里低声轻笑了一下。

  “从那时起,”埃勒里教授道,“华盛顿每个月都向我们提出请求或要求,索要博物馆藏品——主要是含有未知金属或放射性元素的艺术品——的样品、索要科学部门的记录、要求和我们的学者秘密会见,等等。他们甚至想要《死灵之书》!他们可能觉得,在《死灵之书》里能发现比氢弹和洲际弹道导弹更恐怖的武器。”

  “他们想得到这些。”威尔玛斯教授低声说。

  “但我们不会让他们碰一个手指头!”戴尔教授突然怒声喊道,把我吓了一跳。“(哈佛大学)怀特纳图书馆的《死灵之书》——我看过那本——也决不会让他们得到!”由于他严厉的语气,我向他问起原因;他严肃地说:“虽然很遗憾,但我还是要说,在华盛顿和五角大楼的高官中,有一部分人不值得信任,他们就和威尔伯·威特利一样,不能让他们看到那本被诅咒的书。所以,尽管俄国人也想搞到《死灵之书》,我们还是必须把它保管在自己手里。仁慈的造物主啊,就是这样!”

  “相比之下,我还宁愿威尔伯得到它呢。”温盖特·皮斯里粗声说。

  “唉,如果你看到被看门狗咬死的威尔伯,更不用说哨兵岭上威尔伯的兄弟,就不会这么说了,小温!”弗朗西斯·摩根教授审慎地插话道。他摇了摇头,仿佛十分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有一两个人也随他叹气。在轻轻的齿轮吱轧声之后,休息室里的落地大座钟缓慢地敲了十二下。

  “各位,”我把咖啡杯放到一旁,拿着纸盒站了起来。“你们对我的招待实在无与伦比,但我差不多该……”

  “你是怕一过十二点,我们都变成紫罗兰色和绿色的烟雾消失吗?”威尔玛斯教授冷笑道。

  “不是的。今天正好是9月15日,我想稍微去一下行政楼后面的墓地。这里是一个花圈,我希望把它放在亨利·阿米蒂奇教授的墓上。”

  “1928年,他解决敦威治恐怖事件的纪念日。”威尔玛斯教授歉疚地说,“你居然记得。我跟你一起去吧。弗朗西斯,你也同去吧?你也是当时的其中一人啊。”

  摩根缓缓摇了摇头。“不,我就不去了。我对事件的解决毫无贡献。当时我还以为用大口径猎枪就能撂倒那只怪物哪。唉!”

  其他几位教授也以各种借口郑重地推辞了。现在,经过行政楼与皮克曼研究所之间的道路、走上利奇街的,只有我和威尔玛斯教授而已。凸月挂在法兰西山上,在这个时间,只能看到寥寥无几的车灯如鬼影般从山脚新开的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

  我只愿现在能多几个同行者,哪怕只多一个不像威尔玛斯教授这样令人略感不舒服的人也好。我不由得想起,他以前曾被伪装成亨利·埃克利——那位学者风范的佛蒙特州隐士——的怪物欺骗,如果现在的他和当时的埃克利一样,那将是多么讽刺而可怕啊。

  尽管如此,我依然抓住现在的机会,大胆地问:“威尔玛斯教授,您与冥王星人的接触是在1928年9月12日,和敦威治事件几乎同时发生。事实上,威尔伯的兄弟挣脱控制、开始发狂的时候,正是您从埃克利的农舍逃走的那个夜晚。究竟要怎么解释这可怕的巧合,您能给我一些提示吗?”

  威尔玛斯教授沉默片刻,开口回答了。感谢上帝,他这次没有冷笑——事实上,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严肃。“嗯,好吧,我觉得可以对你说。我和冥王星人、或者说犹格斯星人之间保持着密切接触,可能连老戴尔也猜不到我们走得有多近。我必须这么做!而且,就像老戴尔和丹弗斯见到的远古者那样,冥王星人并不是什么全然邪恶的存在——尽管我在它们面前总会生出敬畏之情。”

  “冥王星人暗示我说,当时它们已经发现威尔伯·威特利的目的是加入旧日支配者的行列,因此准备和人类、特别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教授们结盟,以阻止旧日支配者的入侵。这件事即使在我们中间也只有一部分人知道,但当时我们真的已经站在宇宙战争的边缘了。”

  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令我张口结舌。我们用力推开涂着黑漆的铁门,站在墓碑之间;月光照耀着这些被岁月染黑的墓碑。直到这时,我们才恢复谈话。当我虔诚地从盒中拿出献给阿米蒂奇教授的花圈时,威尔玛斯教授抓住我的胳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低语道:

  “在冥王星人告诉我的事情里,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你可能难以马上相信——我当时也是!——,但现在我已经倾向于相信它了。你知道,冥王星人有一种技术,能把那些无法飞往宇宙的生物的大脑取出,让它们活生生地永远保存在金属缸里,再把那些脑缸带上宇宙。通过适当的装置,这些大脑能看、能听、能对它们的秘密发表见解;这对你来说可能是莫大的震撼,但它也有好的一面——1937年3月14日的夜晚,当那位年轻绅士在罗德岛医院里濒临死亡的时候,它们悄悄潜入了医院的简·布朗(Jane Brown)病楼⑥。用他的话——应该说,用我的话——来说,它们进行了‘一种裂开处理,它是如此灵巧,已经不能粗略地称为外科手术了’⑦,取走了他的大脑。于是,他如今已安全地待在夜魇的怀抱中,去往长蛇座与北极星之间的方向,永远陶醉于他深爱的宇宙惊奇里了。”

  说罢,威尔玛斯教授庄重而威严地举起一只手,指向北极星——在草甸山与密斯卡托尼克河之间,在灰色的高天之上,北极星正放出隐约的光芒。

  万千感受涌上心头,我不禁浑身颤抖。突然,满天群星闪烁;我整晚都对我的向导心存惧怕,现在我知晓了其中的深层理由。但我却很高兴,因为这使我对他的尊敬更甚从前。

  我们臂挽着臂,转向阿米蒂奇教授的简朴坟墓。

http://www.rulit.net/books/tales-of-the-lo...243062-10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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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注:
①:实际存在的德国杀人魔。
②:后面这句话里提到的人皆为和作者同时的幻想小说作家。
③:实际存在的著名命案,发生于1892年,最后嫌疑人被无罪开释。
④:1957年7月1日~1958年12月31日。
⑤:威拉德·利比(Willard Frank Libby),发明碳-14定年法的化学家。
⑥:洛夫克拉夫特逝世之处。
⑦:《暗夜呢喃》里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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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说明:
福利兹·雷柏应该只写过两篇克苏鲁神话作品,就是本篇和《来自最深处的恐惧》(那本《恐怖人间》里收录了后者,眼光意外地不错)。作为洛夫克拉夫特的好友,雷柏的这两篇作品都有非常强烈的追思意义,例如,这两篇作品都将洛夫克拉夫特逝世作为重大事件处理(《来自最深处的恐惧》写于1937年洛夫克拉夫特逝世之后,但雷柏压了将近40年才发表)。和其他作家不同,在雷柏的神话作品中,追思之意完全压过了设定;但本篇第一次从正面描写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这一点(以及其它一些设定)对之后的作家影响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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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典:

大学:
阿尔伯特·威尔玛斯(Albert N. Wilmarth)——《暗夜呢喃》的主角
威廉·戴尔(William Dyer)——《疯狂山脉》的主角
丹弗斯(Danforth)——《疯狂山脉》的配角
纳撒尼尔·皮斯里(Nathaniel W. Peaslee)——《超越时间之影》的主角
温盖特·皮斯里(Wingate Peaslee)——纳撒尼尔的儿子
亨利·阿米蒂奇(Henry Armitage)——《敦威治恐怖事件》的主角
弗朗西斯·摩根(Francis Morgan)——《敦威治恐怖事件》的配角
阿帕姆(Upham)——《魔女屋中之梦》里的教授
埃勒里(Ellery)——《魔女屋中之梦》里的教授(但他是化学家,不是物理学家)

其他人:
丹尼尔·厄普顿(Daniel Upton)——《门外之物》的主角
沃尔特·吉尔曼(Walter Gilman)——《魔女屋中之梦》的主角
威尔伯·威特利(Wilbur Whateley)——《敦威治恐怖事件》
爱德华·德比(Edward Pickman Derby)——《门外之物》
阿塞纳丝·德比(Asenath Waite Derby)——《门外之物》
伊佛雷姆·韦特(Ephraim Waite)——《门外之物》
马祖尔维奇(Mazurewicz)——《魔女屋中之梦》里的房客
德斯罗切斯(Desrochers)——《魔女屋中之梦》里的房客
布朗·詹金(Brown Jenkin)——《魔女屋中之梦》里的人面鼠
卡斯特洛(Castro)——《克苏鲁的呼唤》里的邪教成员
亨利·埃克利(Henry Akeley)——《暗夜呢喃》

阿卡姆地名: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Miskatonic University)
草甸山(Meadow Hill)
绞架山(Hangman’s Hill)
法兰西山(French Hill)
加里森街(Garrison Street)
西街(West Street)
磨坊街(Powder Mill Street)
河街(River Street)
利奇街(Lich Street)
牧师公馆街(Parsonage Stre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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