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omania(偏执狂)(架空)
在黎明射出无可置疑的曙光以前,
暗黑的夜空,划过流星一点,
向着那汪洋大海环绕的一座小岛,
泻下苍白寒冷、月光似的微笑,
这就是生命的苍焰,易变而暗淡,
照着我们的脚到举步的力量耗完。
——珀西·比希·雪莱
梅雨季节的空气总是潮湿而闷热。对我而言,这使我感到抓狂,尤其是一个人带着伤躺在医院的床铺上。
我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虚弱。由于那种漫长的空虚感,我已经虚弱不堪;而当梅雨季节到来的第一刻,并且我一个人孤单地待在硕大的病房时,我觉得一切都在离我而去。唯一陪伴着我的,只有脑海中的一个念头、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粉紫发色的少女,带着水蓝色的挑染。矮矮的个子,白皙的皮肤,时常挂着一副笑脸——发自衷心的笑容;紫色的双眸中透出一股温柔的气质,这大概是一位心地善良、天使似的少女吧?当她的视线望向我时,我总有种错觉,那眼中的意味带着一丝温情,和一丝爱慕之意?
除了她的模样,我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声音。那种甜腻的嗓音,只对我一个人,亲切地呼唤着我的名字。然而,我却想不起来我的名字,或是她的名字。我唯一记得的是,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现在不得不待在医院接受治疗。
啊,说起来现在是梅雨季节吧?尽管病房的设施很齐全,但房间内空气的湿度难免受到雨水的影响,变得沉闷而湿漉漉的。为此,本来就要定期开放窗户透气的病房,现在也为了防止雨水进入,减少了窗户拉开的幅度;为了保持病房内的空气清新度,每天都要开着空调和空气净化器。说实话,我个人是更倾向于开窗的,尤其是为了能够随时望见对面楼下草坪的花——它们总是在驱使着我想起什么,但终究只是某种我无法回忆起的熟悉存在。
空荡荡的病房只有我一个人的床铺。房间内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久而久之这种白色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内心。它是一种苍白,一种惨兮兮的苍白。而我作为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所以并不是苍白的。可这种苍白却以某种形式侵蚀着我的意识与内心,使我虚弱,使我局促不安,所以我产生了一种空虚感。可这种空虚感却没有影响我的健康状况——我原以为这会影响我的恢复,但每日为我做检查和更换绷带的护士告诉我,我的恢复情况很好,我也就稍微没有去在意那种空虚感了。
我认为自己用来打发时间的休闲活动还是挺合适的,毕竟,如果只是单单待在病房却无事可做,就不仅仅是空虚感了吧?虽说我每天只是一个人待着,但也有在阅读书籍,或是打开电视观看一些节目。而且,我的主治医生每天都会来陪我聊上几个小时,说是利于稳定我的心理状态。我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年轻的男性,姣好的面容带着一丝女孩子才会有的秀气,是一位温柔的人。这位叫做犬山たまき的医生似乎对我十分熟悉,我以为会从与他的对话中得知在我受伤前的事情,但我们每次的聊天内容只是关于我的恢复、日常,以及想要做的事而已。他从没有主动提过关于我的过去,只是温柔亲切的和我交谈。我没有试过主动询问关于自己的过去,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主动问的太多的话,只会被对方忽悠过去。后来,还是从他的口中,我才得知了自己的姓名,以及职业。
“诶?你真的想不起来自己的姓名吗?”たまき医生在和我略微聊到我的身世后,对于我不记得自己的姓名这一件事感到十分惊讶。
“是的,我对此完全没有头绪。”我看着たまき医生惊讶的面孔,轻轻摇摇头,平静地回答道,然后把头转向了窗户——窗外仍旧在下着仿佛停不下的雨。我盯着窗外的雨看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回来,看着たまき医生,抱着猜测或是希望的想法,问道,“那,医生你知不知道,我的生活中……是否有一位粉紫色头发、带着水蓝色挑染、个子矮矮的、白皙皮肤的女孩?”
“……”我清晰地看见たまき医生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他眼中带着犹豫的色彩,大约沉默了约有半分钟,才缓缓开口,回答我的问题,“这个女孩……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脑海中常常浮现她的身影,我认为,应该是认识的人吧。”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着たまき医生肯定地说道。
“那个、めあちゃん……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啊?”たまき医生有些慌乱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马上连连摆着手,向我这么问道。我看出来了,他在刻意转移话题,这也表明了不仅我和那个女孩有关系,显然他还是知情者。
“めあちゃん……要不,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有空的时候再想想关于自己、关于‘神楽めあ’的事情?”たまき医生的手在抖,他再次转移话题,看我没有回答,他又说,“就是……这样对你的恢复有好处……!在病床上待了这么久,等天气好一点的时候就可以出门散步,多活动活动更有益于恢复!”
“就这样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话刚说完,たまき医生就转身跑出了病房。那个离开的身影用落荒而逃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并且看上去狼狈而无助——我仿佛看见了那种自己的身影……不,倒不如说,现在一味地回避去想起关于那个女孩的事情,这才是落荒而逃吧。
至少,从那刻起,我更加确信了时常浮现在脑海中的那个女孩,一定与我有紧密的联系。
空荡荡的走廊回响着犬山たまき急促的脚步声。一排望过去,病房的门都关闭着,从门上的小窗向内望去,可以看见病房内拉着白色卷帘的床铺。有的病房内医生或护士在做日常检查,有的病房内前来探病的家属在照顾病人,有的病房内则只有病人自己。
走廊的空气受梅雨天气的影响,也有些湿答答。在这样的环境之下,たまき的脚步声显得更加凝重。偶然看到前方的一位护士,他没有来得及思考,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向旁边回避闪躲,险些将对方撞倒在地。擦肩而过后,他没有回头向对方道歉,而是继续向前跑去;对方在被他如此无理地对待后,本想冲他发火,但看见他狼狈的背影,却只是张张口哑然而止,一脸的茫然。
たまき跑过了病号区,跑过了办公区,最后跑到了楼梯间——这里空无一人。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屈膝躬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在一小会儿的喘息后,他抬起右手,用手肘擦了擦脸上的汗,缓缓走向楼梯间的落地窗,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会……这样……”
“你要妨碍她、剥夺她的这项权利吗!?”医院办公区外科办公室内传出了一阵带着怒意的女声,声音的主人一副抑制不住怒火的表情,正对着电话吼叫着。
“……如果她选择这项权利,你考虑过后果吗?”电话对面沉默了很久,才传来带着疲惫感的沙哑声。对方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就像是破损的钟被敲响一样,短暂而沉闷。
电话的主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阴沉着脸沉默,一脸的凝重。在大约十几秒后,才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就像灌了铅一样愣在那没有发出声音。
“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有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对吧?”对方在这长时间的静默后打破了僵局,带着无奈的轻笑声说道,又顿了顿,继续缓缓道,“你也应该,清楚她的精神状态吧。”
“……”声音的主人没有作出任何回答,只是握住通话中的手机沉默着,轻轻皱着眉头,直直地盯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发呆。失去高光的瞳孔如同死寂一半灰暗,整个人就像一座雕像,冰冷而难以逼近。
“我知道。”对方察觉到声音的主人陷入沉默之中的状态后,缓缓开口道,又顿了顿,继续道,“这是她、唯一一个人,独有的权利,但是,你有想过行使权力的后果吗?”
“……看来你也心里有数吧。”见声音的主人依旧是沉默的状态,对方干脆就继续说了下去,他无奈的叹口气,又缓缓深呼吸一次,一字一顿地说,“她会做出什么事情,你明白的吧?”
“我明白……”声音的主人沉吟半饷,才吐出了这几个沉重的字词,她换只手接过电话——空出的是她的惯用手,空出的那只手拿起笔,在桌上的记事本一边写着什么,一边继续通话道,“但是我依旧无法接受这种……让她被蒙在鼓里的状态……”
“……不,现在的她可以真正活下去的希望就是那段回忆。如果你,如果我……如果我们将她回忆起那些的机会扼杀……难道剩下的不是一个行尸走肉的她?”她停下在笔记本上书写字的手,放下笔,抬起头,望向了办公室窗外缓缓落下的夕阳,眼神中含有一丝哀伤,盯着黄昏的颜色,缓缓说道。
“以前的她难道就不是行尸走肉了吗!?”对方的情绪显然有些被她激起,他马上激动地反驳道,愣了愣,继续激动地说,“难道你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吗!就单看她以前的状态……已经是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对那样的偏执狂(Monomania)……难道你单凭你去说理,就可以让她想开吗?!怎么可能……!?我……”
“……够了!!”声音的主人听了他激动的话语后也渐渐感到不耐烦,终于出声打断了他,吼出一声,然后为自己的失态作出道歉,又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抱歉……但是,当某一天她突然想起了忘却的记忆,那种更深的内疚与……可能对我们抱有的怨恨感,你考虑过那个时候的她会是怎样的心理状态吗?”
“我……”对方听了她的话后,同样陷入了一阵的沉默,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带着烦躁与无助,毫无逻辑地继续道,“但是……不,总之就是……她……不能……不,想起来这些,明显……坏处大于好处……”
“你真的这么想吗?”声音的主人听到他底气不足的声音后,轻笑了声,继而反问道,又继续说,“你真的认为,比起帮助她回忆起,阻碍她回忆起的风险大一些吗?”
“……说实话,你我都无法确定这两个选项的后果。”对方再次沉默一阵,轻轻叹口气,无力地回答道。
“……但是,总要选一个、来缓解她的痛苦……”她低下头沉思,开始思考起一些可能的后果,而后缓缓开口道。
“你错了。”对方斩钉截铁地否认了她的意见,马上用坚决的语气回答道,“她已经是偏执狂(Monomania)的状态,你指望用什么去缓解她的痛苦?!空虚的解脱吗?!那也是她最后的路……你明白吧?”
“……我明白。”她听了他的话后,咽下一口口水,轻轻呼出一口气,又深呼吸一次,才回答道,继而用着强硬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看样子,我们的看法始终无法统一啊。”
“是,我们的看法无法统一……无法统一。”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又喃喃自语道。在一次更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再次出声道,“那么,我建议暂时观察她的状态,毕竟……”
“——偏执狂(Monomania),对吧。”她接下了他的话,两人终于达成一次共识——但,唯恐这是一次绥靖的共识。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已经完全夕阳落山的天空,望向更远处的天际——那里已有一丝灰暗的痕迹,她带着无奈与同情,轻声缓缓开口道,“あくあちゃん……才是她唯一的‘曙光’啊……”
雨已经下了多久呢?我不知道。
我到底睡了多久?我也不知道。
我只记得第一次睁开眼后,窗外就是连绵不绝的雨丝和淅淅沥沥声。就仿佛整个世界沉浸在潮湿的世界中,没有任何事物是干燥的——大概,只有我这个短暂与世隔绝的人尚处于潮湿与干燥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分界线中吧?
自从白天たまき医生落荒而逃后,我似乎找到了唯一一件现在的自己应当去做的事情。那种无所事事的状态令我无比狂躁不安,就算每天通过阅读、看电视节目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也不会得到任何改变。或许,除了逼迫自己去回想起那个女孩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再让我安心下来了。
但是,自从我的脑海中第一次出现那位少女的身影后,之后每一次试图回忆起什么时,脑袋总会隐隐作痛起来。从该死的伤患处呈辐射状散开,顺着神经一根根的传导下去,经过视神经时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这令我更加狂躁不安,但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认为,这是使我解脱的唯一方法。
耳边响起的雨声越来越大。通过窗户的一丝缝隙中钻入病房内,一丝凉意刺痛了我的鼻腔,让我感到一时的呼吸困难;与此同时,大脑皮层处传来了一瞬间冰凉的麻酥感,触电般的感觉顿时袭遍全身……脑袋依旧在疼痛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轮胎摩擦声——仅仅一秒不到,伤患处传来更加撕心裂肺的痛……
——然后,伴随着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一层朦胧的白雾中,那个粉紫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在我的眼前。水蓝色的挑染、白皙的皮肤、矮矮的个子、紫色的双眸……还有那个发自衷心的微笑,我能看见她望向我的视线中充满温情——对,和以往的感觉一样,但又有些不同。
这是在梦中?或是在我的潜意识中?不管怎样两者都差不多吧。既然不是在现实中,那我总可以不受约束地去发挥想象,在这片汪洋大海中寻求到那么一座小岛,存在埋藏着我迫切希望获得信息的可能性……不,这才更像是说梦话吧?说到底,就算她可能是我所熟识的人,但现在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幻影吧……
——头好痛……不,是心好痛。
当我试图认定她是幻影时,心脏猛然抽搐一下。那一瞬间,苦涩感、酸楚如同触电一般遍袭全身。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嗓子深处传来了我轻微的哽咽声,眼眶不由自主的蓄满泪水,浸湿了睫毛……
——好悲伤……好痛苦……迎面而来的窒息感让我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呼吸。
脸颊上似乎传来了什么温热液体滑落的感觉,在梦里也会哭吗?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眼前她的身影也变得虚幻起来;等我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只是一片孤寂的苍白。然后,一种冰冷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我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我在梦中失去了意识。
“啊……”梅雨季节特有的潮湿感使我感到不适,就算开着空调和空气净化器却还是难以驱逐那种不和谐感。不知是失去意识多久后,我靠着枕头被它扰醒。睁开眼后看见的依旧是病房苍白的陈设,身体上没有了之前的疼痛不安,但一想到梦中自己的感官变化,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刚才的……是梦……?”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微微蜷缩的手掌,上面还留有淡淡的凹痕,到现在还有些刺痛,大概是在刚才做梦的时候无意识之下弄出的吧。
来自脸颊上的湿润感让我确信我的确是哭了,还是在梦里。
写在后面的话:这一篇meaqua我并没有写完,这是我在20年9月底开始写的,大约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当时比较忙所以没有能够一次性写下很多。
直到今年为止,我也没有把它继续写下去,就当做是一个待补充的坑。
今天发出来只是为了分享一下我曾经想到过的架空。
国际报社记者mea与白血病少女aq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