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方振荡》第一部分 第七章
作者：牛顿第三运动定律（等压线稀疏）
第七章（3553字）
“光飘神女袜，影落羽人衣……”
“愿言心未翳，终冀效轻微……”
他做得了什么吗？做不了。他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痛快，也给自己一个交代。他的一生，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走完了。
兀骁看着铁窗外的走廊，细细听各种脚步声，先走近，再远去。当中夹着老式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唱声。此时是昏黄无聊的冬日。隔壁的房间里正聚着一群烟鬼，在桌前打着扑克牌，说着一些再琐碎不过的事。还有不知道哪里的人在死命地摇着钢板门，或者是，对着门板一拳又一拳地捶着，像是在泄愤。更有从某个幽暗的小角落里传出的，不断重复着让人心烦意乱的噪声。那个新来的狱卒执着铁棍走向那群不知好歹的家伙，心里想着他们哪里来的扑克牌和这么多支的烟——却被那个白发苍苍的狱卒头子拉住了。
“4号营里新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听那边人说，很有意思。”
“他们可真没劲。”
“监狱里的生活就是这样。”
兀骁又转过头去，看着眼前满脸伤疤的林樵，摸了摸别在腰间的裂能枪。
“我没那么多时间，你们的头子就给了我半个钟头。他们在北冥，是吗？”
林樵不说话，他也说不出话，低下头，默默地转过身，去看监狱小隔间里墙壁上的各种乱涂的标记。看到墙上一处地方隐约写着“海参崴”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兀骁的目光也跟随着他落到了上面。
“兀骁，我们曾经是朋友……
“我真的，不能让你知道。”
“你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吗……”
林樵突然猛地一下站起来，同时飞速伸出手去抢那把枪。兀骁眼疾手快，立即掏出枪来，一瞬间瞄准了林樵的头部。9毫米口径自动裂能枪枪口火光一闪，一发裂能束直接命中了头部。林樵的身体被弹到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重响，然后缓缓向下滑，在墙上拖出一条斑驳的血迹。一瞬间，隔壁的吵闹声全都消失了，只有收音机里艺妓的嗓音，和幽暗小角落里，此时听出来的，像是冷却水滴落的声音。
隔壁房间里的那群穿囚服的人都不敢出声了，默默收起了扑克牌。一个没有半点好脸色的狱卒走了过来，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02E481间的铁门，看看正在收起裂能枪的兀骁，什么都没说，便走开了，走向了刚才那个捶门板的人……一会儿过后，是一声沉闷的拳头打在肉身上的重击声。
他细细端详了林樵的五官扭曲的脸，青筋颤露的手紧紧握着裂能枪的握把。除了提前帮他执行死刑外，他没法改变什么。
兀骁缓缓走出来， 就遇到了那个白头发狱卒的目光。他走过去，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小心隔壁的那几个人。”然后便径直沿着狭长的走廊走向了监狱的大门。铁门被缓缓拉开，大路旁边停着等候着他的车辆。
“怎么样？”坐在驾驶位上的孙已危立即转过头来问他。
“我们得去海参崴。”
“他们的组织很严密，我们现在取得的信息相当少。”
兀骁点点头，又摇摇头。“风暴城那边怎么样了……”
“诺森到现在都没有出动军队，而湎江平原地区的援军已经被击溃了……”
“我知道了。”
……
所以，他现在就在这里了，雷鸣圣山的山脚之下，他抬头仰望漫天的白色的裂痕，耳畔是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他要来这里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被一个人追杀着吗？风暴城此刻已不再是诺森联合王国的首都了。还有他未曾想明白的，他为什么，要……兀骁自己心里也清楚，联合王国内各派系间的矛盾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也许，这里面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原因。檀维，便在他的眼前。
“你来这里做什么……”
檀维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后心里一惊。转身看到了兀骁的黑影。
“东西带来了吗？”檀维假装不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人。
“差不多得了。你到底在渴望着什么……”
“我在渴望着什么吗？”
“赫尔辛的叛军是怎么攻破西部防线的，又是如何轻而易举围困住风暴城的，这些你心里最有数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想搞明白，真的很想弄明白。”
“这很简单，你要是我，你也会这么干……所以，你还是想为你的联合王国，或者那个什么合盟共国效力吗？战争已经结束了……”
三年前的这一天，共和起义爆发。起义军很快攻下了辽阳省东北边陲地区的几个县。合盟共国急调辽阳、东安的驻军前往镇压。起义军几经周折，和诺森联合王国商议后，决定通过山交关进入北冥，却在山交关处遭到了伏击，部队几乎被歼灭。残余部队分散到了各个地区。
“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我们已经输了。”
兀骁说不出什么话了，他自己也不清楚，未来的路在什么方向，那些曾和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如何给他们一个交代……他还刚刚从父亲的手中接过重任……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各党派间的纠纷，与合盟共国间的矛盾，还有，也许已经死去的国王……
有时候，他只会感到无尽的迷茫，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什么。但绝不是在这时侯。兀骁紧紧咬住牙关，他尽全力抑制自己的愤怒，那么多的人，最终沦为他们的棋子，无用之时，便被毫不留情地抛弃。甚至是自己，也在被利用着。他很想打破一层又一层的屏障，去找到最终的答案。
“林樵应该没出什么事吧？是你逼他的吧。”
“他是自愿的。”
檀维鼻子里发出冷冷的“哼”声，带着满满的轻蔑与不屑。
他伸手去够着了别在腰间的能量刀，“这里没别人了，做个了结吧。”煞白色的亮光瞬间映照出檀维的脸庞，乱蓬蓬的头发下，是他紧蹙的眉头和充满敌意的眼神。一瞬间，兀骁感到心里有些沉重，但在这里，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兀骁也拔出能量刀，双手紧握住剑柄。
一发爆能束，未等他来得及反应过来，突然就穿透了檀维的胸膛，他应声倒下，倒在雷鸣圣山山麓的乱石与枯草间。
孙已危从兀骁身后不远处的灌丛林里探出身，手中狙击枪的枪口还冒着白烟。“完事了。”
兀骁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收起能量刀，插在背后。
“接下去怎么办？”
“还没完呢。现在得搞清楚，他在等谁。而你就这样把他杀了。”
孙已危听了，垂下脑袋，为自己的鲁莽行为懊恼不已。兀骁见了，便想想要怎么安慰他，忽然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一些不对劲。
“算了，结果都一样……”
“我们早就已经暴露了。”一阵雨刚刚过去，头顶的乌云才稍微有些散开，一轮明月的月光穿透层层乌云，洒落在黑色尘埃缓缓浮动着的山谷底部。周围是如陷入死亡的寂静。两人转过身去，两边黑影笼罩的山谷灌丛里，无数身影在慢慢现形。
“快跑！”
兀骁刹那间拔出、打开能量刀，挡开无数的在耳边飞啸而来的爆能束，发出能量束间弹射、碰撞的骇人的巨响和耀目的火花，他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旋即从枪套里拔出裂能枪便向那些晃眼光亮发出的目标处开火反击。然后飞速躲闪到身旁的一块岩石后。一发接着一发的爆能束猛击在地面和岩石上，扬起一阵又一阵沙土。兀骁找不到探头的机会，只能被困着不能反击，他猛然间发现，孙已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
“你什么也做不了吗？”
“至少目前是的。
“我找不到目标，找不到方向，我一直在犹豫，一直在逃避，我在躲，躲开那些人，躲开……但还是什么也躲不开……
“那天他们就这样，一点征兆都没有地，突袭了二机营……他们现在仍然追着我不放，他们肯定知道我还活着……
“我一直都有个梦想啊，可它能实现吗？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父亲一手把我带大，然后，我也来到这里……然后……”
“他们在屠杀。”
“我们有什么？我们有一堆破铜烂铁，不够用的裂能枪，甚至还有人在用着老式的卡宾枪……我们顶过了多少轮的空袭？我们南征北战，我们甘愿用鲜血去换取胜利，我们加入了起义……然后……他们早就摸清了我们的部署，那是一支装备相当精良的特战队，一点动静都没让我们发现，我甚至感觉，他们就这样凭空出现了。没人活下来，除了我……”
兀骁看见他一脸的无奈。
“你知道敌人是谁吗？在哪里？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是想要选择战争吗？
“有时候，被人背叛是迫不得已的，你也是，我也是。所以……我想把话说清楚了，我很无奈。”
“嗯，虽然我至今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相信你。”
他示意兀骁把头凑过来，然后把嘴凑到他的耳边。
背叛，背叛，背叛……这只需要转瞬的一念，谁也不清楚下一秒内万象的可能性。他们就在外面吗？
潜行者……部队……
他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帮兀骁拉开通向地下坑道的木门。然后一把把他推了进去。但兀骁还是清楚地看见了，暗影标志上方的，那个“第一宇宙”的徽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也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但是，却在转瞬后，又找不到任何记忆的碎片……这就是西交的徽标吗……还是说，有着什么其他的含义……
他在黑暗中前行，他已经坚定了信念，他已经坚定了方向……
他们的牺牲，决不能是毫无意义的。只为这点。
小酒馆依旧一片喧哗，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里面搜寻了一圈后，退了出去，但临走前，看了一眼那个正忙于擦台子的实习工。在迷幻与奢靡交织的彩光艳舞之中，便有无数人沉醉着，终日浑浑噩噩，终日低头背靠光亮，面向黑暗……
“光飘神女袜，影落羽人衣……”
“愿言心未翳，终冀效轻微……”
老式收音机里还是那样的声音，但这时好像有着某种共鸣声在这里，似乎是一模一样的收音机。白头发狱卒慢悠悠站起身来，走过去，关掉了它。声音戛然而止。
他只身一人穿过幽暗狭长的走廊，光与影交错在斑驳与混乱的烟尘中……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