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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中)

2021-05-25 04:48 作者:弓箭手呼兰噶剌  | 我要投稿

        司空仲平与中年男子答话时,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当中两人一般五短身材,矮小精壮,正是刚刚在小舟上和庭院里与他交过手的两人,其中一人步履踉跄,显然是刚才被伏虎掌震飞的那人,看二人的身材面貌,倒应是一母孪生。此时院中已聚集了九人,其余八人司空仲平虽不认得,但也能看出是一流高手。只是司空仲平虽然被这一众高手围住,心下却也不惧,唯独对那站在中央的中年男人不觉生出了一丝忌惮,只觉此人气势之盛,打从一露面起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他行走江湖,经历多少大风大浪,此刻虽存忌惮之心,面上却不露怯,仍昂首挺立,傲然相对。那男子在两个身背双剑的锦衣少年的簇拥下走下大厅,并不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用那种不阴不阳的语调问道:“你是司空仲平?”
  司空仲平冷眼相对,并不答话。中年男子也不着恼,说道:“丐帮两大绝技,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你既会使降龙掌,必然是丐帮弟子,只是丐帮中从掌棒、掌钵、传功、执法四长老以下,还不曾听闻过你这号高手。你三日来在宫中诸番作为,只为今夜盗珠,却也难为你了。若非咱家一早就看出你身负上乘武功,知道你假冒黄门小厮,焉能定下这计策,赚你上钩?”他言语之中显得颇为自得,忽然话风一转,叹息道:“可惜啊,可惜!”司空仲平不解,道:“要杀便杀,可惜什么?”中年男子道:“你可知玄灵续命珠现在何处?”司空仲平道:“你说什么?”
  只听中年男子道:“续命珠——在一个月前,柳公子夜入大明宫,致使宝珠不翼而飞。”
  中年男子话音刚落,司空仲平“啊”地大叫一声,道:“哈哈……哈哈哈哈……恶人谷,又欠下一笔血债,很好、很好、很好啊!”他只道续命珠既失,那人的性命再也救不得,心头悲愤齐涌,此刻宣泄出来,又笑又哭,状若疯癫。
  “咱家知道,义士要盗宝珠,不过为救人性命。只是这续命珠乃是皇家之宝,现今又被盗去,那柳公子的手段,想必义士也有所耳闻。不过,咱家倒知道一法子,或可找到救命之法……”
  司空仲平本来还在哭笑,闻听此言,他一把拉住中年男子,问道:“什么法子,你快讲,快讲!”中年男子不急着说,只是做了个眼色,示意他附耳过来。司空仲平照做,只听见中年男子低语道:“这法子便是……”司空仲平本来正侧耳倾听,突然感到当胸一寒,只觉一股阴寒之气倒灌而入,直下气海,胸中真气阻滞,司空仲平大感不妙,赶忙运起残余劲力拍出一掌。此刻中年男子已经一掌按在胸前,将那股阴寒真气输入体内,又见司空仲平一掌击来,也与之对了一掌,司空仲平内力不济,只一掌便被震飞了出去。直飞出一丈余外才坠地,再爬起时,脸色已变得煞白,他只觉内里气乱凝滞,十分难受,说话已不清楚了:“你……你这阉厮……使诈……咳咳……”
  中年男子嘿嘿冷笑道:“你功力不低,单是我这一手绝阴箭的功夫,还不足伤你。你刚才与伍氏兄弟一共对过两掌,又使降龙掌逼退雷九三人,内力已是强弩之末,但你运功调息,仍有一战之力。只是不知你方才与咱家说话,暗中调息时,可否感到两臂经络有酸麻之感,嘿嘿,还有胸前,是不是也有一道真气总也按捺不下?”
  司空仲平奇道:“你如何知晓?难道……是……”话未说尽,又重重地咳了起来。
  中年男子指着两个矮壮的兄弟说道:“这两个,伍连伍刚兄弟,是东海洗心岛的外门弟子,他兄弟二人在师门时因为偷习本门的禁术,被逐出门墙。后来辗转流落长安,被我召入宫中做了‘不良人’,为朝廷所用。他们所学武功中,有一套掌法,与中原武学大异,乃是昔年虬髯客张三郎传下,是一阴一阳两路,此法须得练成的内力也分一阴一阳,打在人身上,内力阴阳互济,初时不着行迹,待阴阳二气融合之后,五脏肺腑已然受创矣。咱家再添一道绝阴箭的阴寒掌力,嘿,二阴一阳之力,此刻冲击你身上穴位,你可见你的水突、下关、天枢、中庭、天泉、不容、神封诸穴已呈青紫之状?”
  司空仲平闻言,撩开衣襟,挽起袖卷,果见如男子所言身上诸穴道其色青紫。司空仲平心知不妙,起身欲走。
  中年男子身旁的两少年正待要动,却被男子伸手拦下,只见九人中那个胡人巨汉已经冲出,举起巨锤砸下。司空仲平看那巨锤少说也有四百斤的重量,与当年恶人谷忽而默的两柄巨锤也不遑多让,他无事之时,尚不敢硬接,此时伤重在身,当然又惊又惧,但心里并不慌乱,使个就地十八滚,堪堪避过,怎知那巨汉甚是了得,将一对大锤使得如车轮般,一锤砸在地上,便是一个面盆似的坑,如此一锤一锤地砸过来,纵然司空仲平全都避过,也惊出一身冷汗。
  他身上诸穴所显现之状,他曾听万花谷医圣孙思邈说起过,是道家的一种点穴手法,叫“七穴散劲”,使人一段时间内使不出内力,只能束手就范,当世精通此道的除了纯阳初祖吕洞宾和现任掌教真人李忘生,再无第三人。中年男子虽然用续命珠的下落将他骗到身前,但一时想点中他身上不同的穴道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倘若司空仲平有察,又难免一场争斗,故此设下一局,先让伍氏兄弟出手,将阴阳二气输入他体内,存于诸脉络,最后再由男子用绝阴箭的内力激发,变成“七穴散劲”之局。
  司空仲平两手向后掣出一支短棒,避开迎面而来的狼牙巨锤,忽然将头一缩,身子一扭,手中短棒向后戳中一个使混金双镋的老翁腰间大横穴。那老翁倒十分灵敏,双手混金镋一分,隔开短棒,向后倒跃。司空仲平只稍稍慢了一分,身后巨汉的大锤已当头砸下,司空仲平避之不及,忽然纵身跃起,迎着巨锤而去。其时众不良人见他招架乏力,才纷纷拥上捉拿,要争这头功,此刻只当他不要命了。
  中年男子的脸上却多了一丝凝重。
  司空仲平冲到半空,身形一变,棒身伸出,向着巨锤前端挑甩上来。众不良人大惊:“他此刻内力全无,难道还想四两拨千斤么?”
  不待那锤砸下,司空仲平手中的棒又变了一变,棒身倏地伸出,棒头搭在敌人兵器上,轻轻向下按落,双脚一错,复又跃起,掌中棒以迅猛之势向敌头顶击去。变化之快,令对手眼花缭乱,胡人巨汉眼前倒似有无数条短棒乱舞,虽然不曾被司空仲平“四两拨千斤”的招式卸去半分力道,但电光火石间,只感觉手中的狼牙巨锤前所未有的沉重。巨汉慢了一分,便躲不开那条短棒了,太阳穴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司空仲平一棒。他皮糙肉厚,这一棒也只打得他眼冒金星。眼前模糊了好一阵,巨汉才看清东西,只是看到的是一片夜空,月亮此时仍然在天上。巨汉正不知所云,忽然觉得印堂穴上有些痛楚,挣扎着站起来,却又手软脚麻,连锤子都举不起来了。
  众人都看清了刚刚司空仲平在用短棒劈中巨汉脑袋的一瞬间又突然变招,用手中的棒子在巨汉印堂穴上一点,竟击倒了人巨汉,无不愕然。
  中年男子身后的一个少年喃喃道:“天下……竟然还有这种武功吗?”
  “方才使的,便是打狗棒法吧?”
  司空仲平此时拄棒跪地,内息被阴阳二气搅得大乱——“七穴散劲”若换成旁人,只怕早已瘫软在地,更别说与人搏斗。他虽兀自支撑,却没有答话。
  “尹帮主盛名之下无虚士,前有‘风火神龙’独闯光明寺,降龙十八掌力克明教群魔,名震武林;今者足下只凭打狗棒法的招法,便击倒了我大内的一个不良人。要知道,与你交手的朱邪赤海可是代州沙陀族第一力士。原以为打狗棒法本是丐帮帮主不传之秘,要想见识尹帮主演示这门武功,只怕无望……想不到这不传之秘,今朝竟得所见,咱家可真是好福气呀!”中年男子道。天色未曙,月亮离开了云层,男子脸上腾起了一层寒气。
  司空仲平闻言冷笑:“哼……想当初尹帮主在位时,曾有心让我继任帮中执法长老之职,只恐有奸人从中作梗,便传了我一些不入流的粗浅功夫。司空天资愚鲁……咳咳咳……只是这棒法自观自学,实不可与尹郭两位帮主道哉……雕虫小技,只恐辱没先帮主的威名!阁下……咳咳、咳咳咳咳……阁下见笑了!”
  “不过,打狗棒法虽然精妙绝伦,但足下现在内力尽失,若是以为单凭几手精妙的招式就能击倒所有在场之不良人,岂非‘挟泰山以超北海’乎?”
  “司空受人之托,不敢有违。”
   “将军何必跟他聒噪?属下去拿下了这厮!”当中一人正是被司空仲平逼退的使混金双镋的老翁。
  司空仲平看了老翁一眼,道:“咳咳咳……呵呵……原来是南阳‘雷公公’雷九翁,失敬了……”
  雷九翁方才被司空仲平一棒逼退,正心中恼怒,如今见他已动弹不得,有心拿住他邀功,顺便折磨他一顿散心,不等中年男子下令,便走上前去。抡起镋说道:“臭乞儿,既不束手就擒,便吃阿翁这一镋吧!”
  原本一动不动的司空仲平使出一招“转字诀”中的“黄狗追尾”,牵引住雷九翁的手腕,人已飞快地窜到雷九翁背后。雷九翁眼前短棒一时化成了一团纷乱的棒影。他不知“打狗棒法”的奥妙,但看他刚才能把朱邪赤海唬住,心知这棒法善能惑人,当下定住心神,掣双镋横挥,人也跟着转了一圈。司空仲平赶忙闪过,趁机一棒点向他后心的强间穴,雷九翁发觉,双镋拦腰就斩。司空仲平身子一翻,又使“转字诀”中的“快击狗臀”横扫雷九翁腰间穴道。雷九翁双镋一夹,夺去了短棒,岂不知这正是“绊字诀”中的“獒口夺杖”,只见司空仲平右手食中二指取敌双目,同时左足翻起,压住棒身,雷九翁一下招架不住,短棒立时夺回。

        司空仲平得尹天赐传授棒法招式以震慑帮中宵小,但打狗棒法无比精妙,招式和口诀缺一不可。只有招式而没有口诀,招式再精也是枉然,更兼他此时内力全失,更是连平常的一成威力也发挥不出,只能凭着招式扰敌而已。
  不等中年男子发号施令,一众不良人再次一拥而上,要争这头功。当中又闪出两人,乃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余岁,八尺身躯,膀大腰圆,使一条铁枪;女子三十岁上下,却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在,可见年轻时也颇有姿色,手握一把锤首大刀,足见其膂力远胜一般女子。司空仲平看见二人手中的兵器,开口道:“辽东白鲨枪、黑煞烈阳刀,二位便是江湖上有名的‘辽东双煞’吧?”
  使枪的男子并未答话,司空仲平向四周扫了一眼,道:“剑南碧麟洞常金鳌、南阳‘雷公公’雷九翁、东海洗心岛伍氏兄弟、代州沙陀族第一力士朱邪赤海,再加上‘辽东双煞’贤伉俪,叫化子今晚好大的面子呀!”
  “咯咯咯,司空仲平,你也算是一条好汉,我等也不想误了你的性命,你乖乖束手,倒也省得我等费力!”一旁一个矮子,身后背着一副蛮牌,也不见使什么兵刃,一口川西土话,怪笑一声好似枭鸟泣夜,听来甚是刺耳。司空仲平冷笑一声:“叫化子穷不假,却不知向‘龟儿子’屈膝!”
  矮子脸色一青,怒骂道:“你龟儿子放屁……”他名字里本就有个“鳌”字,又天生生的短手短脚,江湖上和他有过节的人都以此为笑柄,更兼他背后常年背着一面蛮牌护身,活似个龟壳,故常有人拿他比作“王八”、“龟公”之类,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类,曾以暗器功夫挑战唐门,结果败北,当时的唐门家主正是做过上代武林盟主的唐简,唐简仁厚,放他去了,他便从此横行剑南一带为非作歹,名声狼藉。后来他再次被唐简擒获,被他连同背后的蛮牌一起吊在树上三天,有人见他时,只见手脚被捆成了粽子,倒真像一只缩在龟壳里的王八。此事他本来深以为讳,最忌别人当他的面讲出来,此刻听来又急又怒,这才破口大骂,却不成想这一骂倒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赶忙把后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心中却已是怒极,转头道:“雷老九你们几个滚开,格老子今天非跟他拼个死活不可!”说罢怪叫一声,如一只矮兽纵身向司空仲平扑来。
  这些不良人,都是朝廷秘密招募的身怀各样绝技的江湖流人,本身在江湖上的排名并不低,可以说个个都是一流。没有内力的司空仲平能用一套没有威力的棒法缠住他们许久,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了。
  至少中年男子这么认为。
  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阿翁也知此人是个人才吗?”
  声音清脆,如银铃乍响,十分动听。男子笑道:“自五老兴隋、九天换帝,张仲坚去国归之海外,我本以为那曾令‘一释三真’刮目相看的‘武林神话’,已经淹没在了滔滔东海之中。想不到,时隔百年,东海武学——竟已蔚然成势!当世武林已不是陆危楼初到中原之时,李哥奴(李林甫)驱逐了张九龄,长歌门仅剩一个李白,孤掌难鸣;唐门久居蜀中,行事乖僻,不为中原武林所喜,更兼枫华谷一战损失惨重,哼,少了唐简这尊真神,唐傲天等跳梁小丑不足挂齿。只有江南叶家和河朔柳家为我所忌。只是咱家人算不如天算,小小丐帮,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尹天赐,初出江湖便让原本一盘散沙的丐帮一跃而成‘天下第一大帮’……东海九岛四十二洞,究竟还有多少高人?”他只知论万流归宗,应属古刹嵩山,方乾的横空出世,齐名剑圣,使东海武学名扬天下,又实在不能不令人遥想虬髯客张仲坚当年横扫武林的“天下第一”的豪迈。

  “咦?”那声音低叫了一声,原来战局有了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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