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小说旧闻钞》今古奇观至引用书目 鲁迅全集
《鲁迅全集》——小说旧闻钞
目录
20、今古奇观
21、今古奇闻
22、聊斋志异
23、女仙外史
24、儒林外史
25、野叟曝言
26、红楼梦
27、夜谭随录
28、耳食录
29、阅微草堂笔记
30、六合内外琐言 蟫史
31、燕山外史
32、品花宝鉴
33、花月痕
34、包公案
35、施公案
36、三侠五义
37、青楼梦
38、官场现形记
39、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40、源流
41、评刻
42、禁黜
43、杂说
44、引用书目
今古奇观
《茶香室丛钞》十七 明祝允明《野记》云:吴邑朱生,宣德中商湖、湘,泊舟官河下。有名妓新王二者,一优偕来。其船密比生舟,凡生言笑动静,娼罔不密察,使优邀之饮,潜告生曰:君但言延我入舟,我欲有言于君耳。生从之,娼入生舟,戚戚无欢容,中夜,低语生曰:我淮安蔡指挥女也。吾父调襄阳卫,挈家以行,舟人王贼,乘父醉挤之水,并母死焉。以我色,独留犯之,呼为妻。吾父资素丰,贼厚载欲商于他,复为盗劫,罄焉。遂以余资买小舟,俾我学歌舞为娼。君能复我仇,我终身事君耳。生许诺。翌日,优来曰:二姐未起乎?生骂曰:贼不知死所,尚觅二姐乎!优知事泄,投于水,生持娼归家。按小说有蔡女忍辱报仇一事,即此也。
《茶香室续钞》十七 国朝赵吉士《寄园寄所寄》引《鸿书》云:昆山舟师杨姓者,与金姓者善。金死,有子曰三,年十七,杨怜之,招入府,杨一女年相若,因以妻三。岁余,三沾疾羸,杨悔恨。一日,江行泊孤岛下,赚其拾薪,弃之去。三欲归无路,转入林中,有八大箧,盖盗所劫财。三更临江滨,适有他舟,三招之来,悉以箧入舟,抵仪真,启视皆金珠也,即售得如干,服食起居非故矣。一日行过河下,杨舟适在,三使人顾其舟。先是,杨弃三时,女哭不欲生,父母强之更纳婿,不从。及三登舟,女窃视,惊曰:客状甚似吾婿。母詈之,遂不敢言。三顾女佯谓舟人曰:何不向船尾取破毡笠戴之?盖三初登舟有是言也。于是妻觉之,出见,相与抱哭,欢如平生。杨夫妇罗拜请罪,三亦不之较,寻同归三家。会剧寇刘六、刘七叛入吴,三出金帛募死士,直捣狼山之穴,缚其渠魁,授武骑尉,妻亦从封云。按小说中有宋金郎事,即此。但据此,则金其姓而非名,殆传闻之异乎?
今古奇闻
《春在堂随笔》十南宋临安有刘贵者,字君荐,妻王氏,妾陈氏。一日携其妻往祝妻父寿,妻父王翁以其贫也,予钱十五贯,使营什一,留女而遣婿先归,途遇其友,同饮而醉。及归,妾见所负钱,问其故。刘贵醉后戏之曰:吾因家贫,不能共活,已赁汝于人矣,此赁钱也。明日当送去。言已就枕,即入睡乡。妾思告知其父母,乃之邻人朱三老家,告以故,且寄宿焉,黎明即行;而刘贵固孰睡未醒。有贼入其家,窃其钱;刘警觉,起而追之。适地下有斧,贼即取斧,斫刘杀之,尽负钱去。次日,邻人见其门久而不启,入视得状。朱三老乃言夜间其妾借宿事,因共追。妾行路未半,力疲少憩;有崔宁者自城中卖丝,亦得钱十五贯,与之同憩。追者至,并要之归,闻于官,谓妾与崔有奸,杀其夫,窃资偕亡也,竟尸于市。后其妻以夫死家贫,其父王翁使人迎之归,途遇大雨,避入林中,为资所得,据为妻。偶言及数年前曾为贼入人家,杀其主人,得钱十五贯。妻乃知杀其夫者即此盗也,乘间出告于临安府,事乃白。杀盗,没其家资,以其半给其妻,妻遂入尼庵以终。按此事不知出何书,余于国初人所作小说曰《今古奇闻》者见之,与今梨园所演《十五贯》事绝异,且事在南宋,非明时也。疑自宋相传有十五贯冤狱,后人改易其本末,附会作况太守事耳。《十五贯传奇》乃国朝吴县朱素臣作,去况远矣。
案:《十五贯戏言成大祸》一篇,盖取自《醒世恒言》之卷三十三。原本大祸作巧祸,下有注云:宋本作《错斩崔宁》。可知此篇本宋人作;曾有单行本,见钱曾《也是园书目》卷十《宋人词话》类,亦在缪荃孙所刻残本《京本通俗小说》卷十五中。余所见《今古奇闻》二十二卷,为王冶梅翻刻日本国本,中有发逆字,当为清咸丰同治时书,曲园乃云清初人作,岂王氏翻本又有所增益欤?
聊斋志异
《国朝诗人征略》十四蒲松龄字留仙,号柳泉,山东淄川人,诸生,有《聊斋集》。
又引《山左诗钞》柳泉屡试不利,遂肆力于古文,以余闲搜抉奇怪,著为《志异》 一书。
又引《松轩随笔》小说家谈狐说鬼之书,以《聊斋》为第一。渔洋有《聊斋志异书后》一绝云:姑妄言之妄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冷庐杂识》六 蒲氏松龄《聊斋志异》流播海内,几于家有其书。相传渔洋山人爱重此书,欲以五百金购之不能得。此说不足信。蒲氏书固雅令,然其描绘狐鬼,多属寓言,荒幻浮华,奚裨后学?视渔洋所著《香祖笔记》、《居易录》等书,足以扶翼风雅,增益见闻者,体裁迥殊。而谓渔洋乃欲假以传耶?
《桐阴清话》一 国朝小说家谈狐说鬼之书,以淄川蒲留仙 松龄 《聊斋志异》为第一。闻其书初成,就正于王渔洋,王欲以百千市其稿,蒲坚不与,因加评而还之,并书后一绝云:姑妄言之妄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余谓得狐为妻,得鬼为友,亦事之韵者。
《虫鸣漫录》二 《聊斋》为蒲留仙殚精竭虑之作,为本朝稗史必传之书。其中未及检点者颇多。最可笑者,《贾奉雉》一段:贾既坐蒲团百余年,其妻大睡不醒,迨其归来,已是曾元之世,又复应试为官,行部至海滨,见一舟,笙歌腾沸,接引而去。贾之识为郎生,固宜,何以云仆识其人,盖郎生也?夫此仆为贾生归后所用,不得识郎生,为贾未遇仙时所用,则早与其子孙沦灭矣。文人逞才,率多漏笔,此类是也。
《春在堂随笔》六 蒲留仙《聊斋志异》一书,脍灸人口久矣;然世所传本皆十六卷,但云湖前辈评本亦然。乃今又见乾隆间余历亭、王约轩摘钞本,分十八卷,以类相从,首考,次弟,终仙鬼狐妖,凡分门类二十有六;字句微有异同,且有一二条为今本所无者。卷首有乾隆丁亥横山王金范序,其略云:柳泉蒲子,以玩世之意,作觉世之言,其书汗漫,亥豕既多,甲乙紊乱;又以未经付梓,钞写传讹,寖失其旧。己亥春,余给事历亭,同姓约轩,假得曾氏家藏钞本,删繁就简,分门别类,几阅寒暑,始得成帙。然则其书亦旧本也,其异同处多不如今本,不知谁是留仙真迹。至所分门类,则无甚深意,殊觉无谓。又删异史氏曰四字,其评语亦不全。惟今本所无诸条,好事者宜录补之。
同上八纪文达公尝言:《聊斋志异》 一书,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先君子亦云:蒲留仙,才人也,其所藻缋,未脱唐、宋小说窠臼;若纪文达《阅微草堂五种》,专为劝惩起见,叙事简,说理透,不屑屑于描头画角,非留仙所及。余著《右台仙馆笔记》,以《阅微》为法,而不袭《聊斋》笔意,秉先君子之训也。然《聊斋》藻缋,不失为古艳,后之继《聊斋》而作者,则俗艳而已。甚或庸恶不堪入目,犹自诩为步武《聊斋》,何留仙之不幸也。留仙有文集,世罕知之;朱兰坡前辈《国朝古文汇钞》曾录其文二篇,其用意,其造句,均以纤巧胜,犹之乎《志异》也。留仙之子名立德,字东石,亦有文集,笔意颇肖其父云。
案:俞鸿渐语在《印雪轩随笔》中,今录入《阅微草堂笔记》目下。
同上九《搜神记》载吴时有徐光者,尝行术于市里,从人乞瓜,其主勿与,便从索瓣,杖地种之。俄而瓜生,蔓延生花成实,乃取食之,因赐观者。鬻者反视所出卖,皆亡耗矣。按蒲留仙《聊斋志异》有术人种桃事即本此,乃知小说家多依仿古事而为之也。
同上十定远方濬颐《梦园丛说》云:叔平言吾邑 按谓桐城 地当孔道,明季张献忠八次来犯不能破,良由官民戮力,众志成城故也。时邑侯为直隶进士杨公尔铭,年甫弱冠,丰姿玉映,貌如处子,而折狱明决,善治军事,赏罚无私,战守有法,兵民皆严惮之。每出巡城,靴小靴,长不及六寸,扶仆从肩,缓缓而行,人多疑为女子,即《聊斋》所志易钗而弁之颜氏也。大约颜、杨音近而讹传之耳。又得凤阳巡抚史可法庐州守将靖南伯黄得功为外援,献贼相戒不再犯桐城。邑侯杨公以行取入都,代者为张公,忘其名,办善后亦极有法。今杨公张公史公黄公皆各有专祠。按《聊斋》所记颜氏事,初以为小说家装点语耳,今乃知其力守危城,身当大敌,至今犹庙食一方,洵奇女子哉。案头无《聊斋志异》,俟假得其书,当更证之。
《茶香室丛钞》十七国朝周春《辽诗话》附载《染庄社记》,金至宁中兴平路猛安蒲察盂里撰,出《永平府志》。其事甚奇,云:契丹时,辽兴军者,行货,路收一卵,归置锦囊系脐下。月余,出蛇如簪,饲之以肉,渐长盈丈,围将尺许,乃纵之于野。尝命以名曰雅;雅知人,恋恋然,但不能言而去。数岁益大,始食野禽,继而噬人。有司募能捕者;知其必雅,乃抵放处,呼其名而至,叙故旧而数其罪。蛇遂俯首伏诛,其血流及近村,土石悉染红,而庄以名。庄老以能施恩除害而祀之,雅能知恩伏罪而配焉。按《聊斋志异》所载大青、小青事,似即本此。姓名甚奇。周云:疑即,古风字;疑字之讹。
国朝宋长白《柳亭诗话》云:西山潭柘寺有巨蛇二,呼大青、小青,闻磬声即出,是蛇名大青、小青,实有之也。
又云:王梧溪《题虎树亭》诗:舟泊东西客,诗招大小青。注云:宋聪禅师住华亭时,有二虎噬人,师降伏之,命名曰大青、小青。师卒,虎亦死,弟子痤之塔旁,逾年生银杏树二。今主僧隐公辟亭树间,扁曰虎树。是虎亦有大青、小青之名。
按《水经·浊漳水篇》注,武强渊之西南侧有武强县故治。耆宿云:邑人有行于途者,见一小蛇,疑其有灵,持而养之,名曰担生。长而吞噬人,里中患之,遂捕系狱;担生负而奔,邑沦为湖。是古有此事,雅与二青,均因此附会也。
《茶香室三钞》七 宋钱易《南部新书》云:吉顼之父哲为冀州长史,与顼娶南宫县丞崔敬女。崔不许,因有故胁之,花车卒至,崔妻郑氏抱女大哭曰:我家门户,底不曾有吉郎。女坚卧不起;小女自当,登车而去。顼后入相。按近人小说中有姊妹易嫁事,观此乃知此等事古已有之。
《茶香室三钞》二十九 国朝龚炜《巢林笔谈》云:明季如皋令王,性好蝶,案下得笞罪者,许以输蝶免,每饮客,辄纵之以为乐。按蒲留仙《聊斋志异》载此,为长山王进士生事。
《荀学斋日记》己集下《双槐岁钞》有《陈御史断狱》一条云:武昌陈御史孟机 智 按闽,有张生者,杀人,当死。疑其有冤,询之。生曰:邻居王妪许女我,已纳聘矣。父母殁,我贫无资,彼遂背盟;女执不从,阴遣婢期我某所,归我金币,俾成礼。谋诸同舍杨生,杨生力止我,不果赴。是夕,女与婢皆被杀。妪执我送官,不胜考掠,故诬服。即遣人执杨生至,色变股栗,遂伏罪,张生获释,人以为神智。有声宣正间,至右都御史。案此即梨园院本《钗钏记》所从出也。小说之《聊斋志异》有《胭脂》一事,云是施愚山为山东提学道,辨济南诸生秋隼冤狱,又弋腔演剧有《拾钏记》,亦曰《法门寺》,谓刘瑾所出冤狱者,疑皆由此附会。
《三借庐笔谈》十 蒲留仙先生《聊斋志异》,用笔精简,寓意处全无迹相,盖脱胎于诸子,非仅抗手于《左史》、龙门也。相传先生居乡里,落拓无偶,性尤怪僻,为村中童子师,食贫自给,不求于人。作此书时,每临晨,携一大磁瓮,中贮苦茗,具淡巴菰一包,置行人大道旁,下陈芦衬,坐于上,烟茗置身畔。见行道者过,必强执与语,搜奇说异,随人所知,渴则饮以茗,或奉以烟,必令畅谈乃已。偶闻一事,归而粉饰之。如是二十余寒暑,此书方告蒇,故笔法超绝。王阮亭闻其名,特访之,避不见,三访皆然。先生尝曰:此人虽风雅,终有贵家气,田夫不惯作缘也。其高致如此。既而渔洋欲以三千金售其稿,代刊之,执不可。又托人数请,先生鉴其诚,令急足持稿往,阮亭一夜读竟,略加数评,使者仍持归。时人服先生之高,品为落落难合云。
《新世说》二 蒲留仙研精训典,究心古学,目击清初乱离时事,思欲假借狐鬼,纂成一书,以抒狐愤而谂识者。历二十年,遂成《聊斋志异》十六卷,就正于王阮亭。王欲以重金易其稿,而公不肯,因加评语以还之,并书后一绝云: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蒲名松龄,山东淄川人,康熙辛卯岁贡,以文章风节著一时。顾以不得志于有司,乃决然舍去,一肆力于古文词,悲愤感慨,自成一家言。其书不为《四库全书》说部所收者,盖以《罗刹海市》一则,含有讥讽满人,非刺时政之意,如云女子效男儿装,乃言旗俗,遂与美不见容,丑乃愈贵诸事,同遭摈斥也。
同上六 蒲留仙居乡里,落拓无偶,性尤怪诞,为村中童子师以自给,不求于人。其作《聊斋志异》时,每临晨携一大瓷罂,中贮苦茗,又具淡巴菰一包,置行人大道旁;下陈芦席,坐于上,烟茗置身畔。见行者过,必强执与语,搜奇说异,随人所知,渴则饮以茗,或奉以烟,必令畅谈乃已。偶闻一事,归而润色之。如是二十余年,此书方告成,故笔法超绝。王阮亭闻其名而访之,避不见,曰:此人虽风雅,终有贵家气,田夫不惯作缘也。
案:王渔洋欲市《聊斋志异》稿及蒲留仙强执路人使说异闻二事,最为无稽,而世人偏艳传之,可异也。余所见关于蒲氏事迹之文,尚有张元所撰《墓表》,附《聊斋文集》末,及《淄川县志》之《蒲松龄传》,在吕湛恩《详注聊斋志异》卷端。李桓《耆献类征》 四百三十一《文艺》九 蒲松龄下所录,亦止《淄川县志》及张维屏《诗人征略》引《江左诗钞》;惟末有注云:按蒲先生又著有《省身录》、《怀刑录》、《历字文》、《日用俗字》、《农桑经》等书。
女仙外史
《通俗编》三十七《明史·成祖纪》:永乐十八年二月,蒲台妖妇唐赛儿作乱,安远侯柳升帅师讨之,三月辛巳,败贼于卸石,赛儿逸去。甲申,山东都指挥佥事卫青败贼于安邱,指挥王真败贼于诸城,献俘京师。按杂说,唐赛儿夫死,祭墓径山麓,见石罅露出石匣,发视得妖书,取以究习,遂得通诸术。削发为尼,以其教施于村里,凡衣食财物,随须以术运至。细民翕然从之,渐至数万。官军不能获;朝命集数路击之,屡战,杀伤甚众。既而捕得,将伏法,刃不能入。不得已,复下狱,三木被体,铁系足,俄皆自解脱,竟遁去,不知所终。好事者演其事,谓之《女仙外史》。
案:《野获编》 二十九 所载,与此所谓杂说者颇不同。其文云:永乐十八年,山东鱼台县妖妇唐赛儿,本县民林三妻,少诵佛经,自号佛母,诡言能知前后成败事。又能剪纸为人马相斗;往来益都、诸城、安邱、莒州、即墨、寿光诸州县,拥众先据益都。指挥高凤等讨之,俱陷殁。上命使驰驿招抚之,不报,乃遣总兵安远侯柳升等讨之,贼众败去;余党渐俘至京师,而贼首不得。上以赛儿久稽大刑,虑削发为尼,或遁女道士中,命北京、山东境内尼及女道士悉逮至京师面讯;既又命在外有司,凡军民妇女出家为尼及道姑者,悉送之京师,而赛儿终不获。一云:赛儿至故夫林三墓所,发土得一石匣,中有兵书宝剑。赛儿秘之,因以叛,后终逸去,盖神人所祐助云。
《茶香室丛钞》十七 国朝刘廷玑《在园杂志》云:吴人吕文兆熊性情孤冷,举止怪僻。所衍《女仙外史》百回,亦荒诞,而平生学问心事,皆寄托于此。按《女仙外史》 一书,余在京师曾见之,不知为吕文兆所
作也。
案:本书有陈弈禧序,刘廷玑品题及作者序跋,可略知吕熊事迹及成书时代,今最录之。逸田叟吕熊字文兆,文章经济,精奥卓拔,奇士也,其生平著述,如《诗经六艺辨》,《明史断》,《续广舆志》,发明三唐六义,并诗古文诸稿几数百卷 陈序 。康熙四十年,刘廷玑之任江西学使,八月望维舟龙游,熊从玉出来见,云将作《女仙外史》。四十一年,熊客于江西学使署。四十二年,廷玑落职;冬,旅于清江浦。次年,熊自南来,云《外史》已成 品题 。其自序当为此时作,自称古稀,则生于明末或清初也。四十七年,陈弈禧补江西南安守,遇熊于淮南,延之修郡乘,熊以《外史》示之,请序 陈序 。五十年,遂梓行 自跋 。
儒林外史
《茶香室续钞》十三国朝叶名澧《桥西杂记》云:坊间所刊《儒林外史》五十卷,全椒吴敬梓所著也。字敏轩,一字文木,乾隆间人,尝以博学鸿词荐,不赴。袭父祖业,甚富;素不习治生,性复豪上,不数年而产尽,醉中辄诵樊川人生直合扬州死之句,后竟如所言。程鱼门吏部为作传。按嘉兴李富孙《鹤征后录》载不就试者二十五人,无吴敬梓,惟有吴檠字青然,全椒人,乃与试而未用者,恐非其人也。
《关陇舆中偶忆编》小说家如《儒林外史》,臧否人物,隐有所指,可与《聊斋》《谐铎》并传。
《茶香室丛钞》十七唐冯翊《桂苑丛谈》云:进士张祜自称豪侠,一夕有非常人装饰甚武,腰剑手囊,贮一物,流血于外,入门谓曰:此非张侠士居乎?曰:然。客曰:有一仇人,十年莫得,今夜获之,喜不可已。指囊曰:此其首也。问张曰:有酒否?张命酒饮之。客曰:此去三数里有一义士,余欲报之,则平生恩仇毕矣。闻公气义,可假余十万缗,立欲酬之。此后赴汤蹈火无所惮。张深喜其说,乃倾囊与之。客曰:快哉,无所恨也!乃留囊首而去,期以却回;及其不至。张虑囊首为累,遣家人埋之,乃豕首也。按今稗官家有敷衍此事者,莫知其本此,故记之。
野叟曝言
《江阴艺文志》凡例 夏二铭先生之《野叟曝言》。
《光绪江阴县志》十《文苑传》夏敬渠字懋修,诸生,英敏绩学,通史经,旁及诸子百家礼乐兵刑天文算数之学,靡不淹贯。壮游京师,有贵显闻而致焉,议偶不合,指斥不稍避,致为动容加礼,欲延致宾馆,敬渠谢弗往。生平足迹几遍海内,所交尽贤豪。著有《纲目举正》,《经史余论》,《全史约编》,《学古编》,诗文集若干卷。
按:志列敬渠于赵曦明之后,凤应韶之前,则乾隆时人也。所著四种之外,金武祥《江阴艺文志》 下 又举有《唐诗臆解》、《亦吾吟》、《鼠肝集》、《五都吟》、《吴歈吟》、《瓠吟》、《靺鞨吟》、《浣玉集诗钞》二卷续四卷。注云:见《江上诗钞》。《小说小话》云:二铭有《种玉堂集》。半农见借《浣玉轩集》 一部,凡四卷,题曾侄孙子沐辑校。首有《浣玉轩著书目》,为《纲目举正》四卷;《全史约论》无卷数;《医学发蒙》四卷;《浣玉轩文集》四卷,即合《经史余论》及《学古编》等所成;《浣玉轩诗集》二卷则辑《亦吾吟》、《向日吟》、《五都吟》、《鼠肝吟》、《吴歈吟》、《靺鞨吟》、《瓠吟》等编为一者也;又有《唐诗臆解》二卷。诸书为嘉庆间其子祖燿所辑,今皆不存。《纲目举正》下有祖燿案语云:是书既成,携入闽中,祈故友福建抚军富公钢奏呈,未果;归,遇乾隆丙午南巡,赴苏迎銮,拟躬进献,又有所阻云云。今俗传二铭将献《野叟曝言》,为其女设谋阻止者,盖即由此误传。
红楼梦
《随园诗话》二 康熙间,曹栋亭为江宁织造,每出,拥八驺,必携书一本,观玩不辍。人问公何好学?曰:非也。我非地方官,百姓见我必起立;我心不安,故藉此遮目耳。素与江宁太守陈鹏年不相得;及陈获罪,乃密疏荐陈,人以此重之。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书,备记风月繁华之盛;明我斋读而羡之。当时红楼中有某校书,尤艳,我斋题云:病容憔悴胜桃花,午汗潮回热转加。犹恐意中人看出,强言今日较差些。威仪棣棣若山河,应把风流夺绮罗,不似小家拘束态,笑时偏少默时多。
按:曹寅字楝亭,雪芹之祖也,此误。
《国朝诗人征略》二编九引《听松庐诗话》容若原名成德,大学士明珠子,世所传《红楼梦》贾宝玉,盖即其人也。《红楼梦》所云,乃其髫龄时事。其诗善言情,又好言愁,摘录两首,可想见其人。……幽谷有美人,无言若有思。含颦但斜睇,吁嗟怜者谁?予本多情人,寸心聊自持,私心托远梦,初日照帘帷。诗中美人,即林黛玉耶?
同上引《松轩随笔》容若《无题》起句云:是谁看月是谁愁?余为作出句云:同我惜花同我病。两句中皆有黛玉在。
《劝戒四录》四 《红楼梦》一书,诲淫之甚者也。乾隆五十年以后,其书始传。为演说故相明珠家事:以宝玉隐明珠之名,以甄 真 宝玉贾 假 宝玉乱其绪,以开卷之秦氏为入情之始,以卷终之小青为点睛之笔。摹写柔情,婉娈万状,启人淫窦,导人邪机。自是而有《续红楼梦》、《后红楼梦》、《红楼后梦》、《红楼重梦》、《红楼复梦》、《红楼再梦》、《红楼幻梦》、《红楼圆梦》诸刻,曼衍支离,不可究诘。评者尚嫌其手笔远逊原书,而不知原书实为厉阶,诸刻特衍诲淫之谬种,其弊一也。满洲玉研农先生 麟 ,家大人座主也,尝语家大人曰:《红楼梦》一书,我满洲无识者流,每以为奇宝,往往向人夸耀,以为助我铺张。甚至串成戏曲,演作弹词,观者之为感叹欷嘘,声泪俱下,谓此曾经我所在场目击者。其实毫无影响,自欺欺人,不值我在旁齿冷也。其稍有识者,无不以此书为诬蔑我满人,可耻可恨。若果尤而效之,岂但书所云骄奢淫佚,将由恶终者哉?我做安徽学政时,曾经出示严禁,而力量不能及远,徒唤奈何。有一庠士颇擅才笔,私撰《红楼梦节要》一书,已付书坊剞劂,经我访出,曾褫其衿,焚其版,一时观听,颇为肃然;惜他处无有仿而行之者。那绎堂先生亦极言《红楼梦》一书为邪说诐行之尤,无非糟蹋旗人,实堪痛恨,我拟奏请通行禁绝,又恐立言不能得体,是以隐忍未行,则与我有同心矣。此书全部中无一人是真的;惟属笔之曹雪芹实有其人,然以老贡生槁死牖下,徒抱伯道之嗟,身后萧条,更无人稍为矜恤,则未必非编造淫书之显报矣。
《桐阴清话》七 《樗散轩丛谈》载《红楼梦》实才子书也,或言是康熙间京师某府西宾常州某孝廉手笔。巨家间有之,然皆抄录无刊本,乾隆某年,苏大司寇家因是书被鼠伤,付琉璃厂书坊装订,坊中人藉以抄出,刊板刷印渔利。其书一百二十回;第原书仅止八十回,余所目击,后四十回不知何人所续云云。《红楼梦》八十回以后,皆高兰墅 鹗 所补,见《船山诗注》。
《栗香随笔》五 容若名性德,原名成德,满洲人,十八举乡试,十九成进士,大学士明珠子,生长华阀,勤于学问,《通志堂经解》即其所刻,又辑《全唐诗选》,自著有《通志堂集》。有绝句云:绿槐阴转小阑干,八尺龙须玉簟寒,自把红窗开一扇,放他明月枕边看。张南山谓其最近韩
冬郎。
《燕下乡脞录》五 姜西溟太史与其同年李修撰蟠,同典康熙己卯顺天乡试,获咎。……时盖因士论沸腾,有老姜全无辣气、小李大有甜头之谣,风闻于上,以致被逮;姜竟卒于请室。第前辈多纪述此事,而不能定其关节之有无。昔读《鲒琦亭集》先生墓表,称满朝臣僚皆知先生之无罪,而王新城亦有我为刑官,令西溟以非罪死,何以谢天下之语。知同时公论,早以西溟之连染为冤。嗣闻先师徐柳泉先生云:小说《红楼梦》一书,即记故相明珠家事:金钗十二,皆纳兰侍御所奉为上客者也。宝钗影高澹人;妙玉即影西溟先生,妙为少女,姜亦妇人之美称,如玉如英,义可通假,妙玉以看经入园,犹先生以借藏书就馆相府,以妙玉之孤洁而横罹盗窟,并被以丧身失节之名,以先生之贞廉而瘦死圜扉,并加以嗜利受赇之谤,作者盖深痛之也。徐先生言之甚详,惜余不尽记忆。……
案:《脞录》后改名《郎潜纪闻二笔》,此条在卷三。
《郎潜纪闻三笔》一 康熙己卯夏四月,上南巡回驭,驻跸于江宁织造曹寅之署。曹世受国恩,与亲臣世臣之列,爰奉母孙氏朝谒:上见之色喜,且劳之曰:此吾家老人也。赏赍甚渥,会庭中萱花盛开,遂御书萱瑞堂三字以赐。考史,大臣母高年召见者,或给扶,或赐币,或称老福,从无亲洒翰墨之事。曹氏母子,洵昌黎所云上祥下瑞无休期矣。
案:此与《红楼梦》无大关系,惟曹寅之母姓孙,又曾朝谒得厚赉,则为考雪芹家世者所未道及,故拈出之。
《茶香室三钞》七 国朝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云:赵彩姬字今燕,名冠北里,时曲中有刘、董、罗、葛,段、赵、何、蒋、王、杨、马、褚,先后齐名,所称十二钗也。按此,则今小说中所称金陵十二钗,亦非
无本。
同上九 国朝礼亲王昭梿《啸亭杂录》云:明太傅广置田产,市买奴仆,厚加赏赉,使其充足,无事外求;立主家,长司理家务,奴隶有不法者,许主家立毙杖下。所逐出之奴,皆无容之者,曰:伊于明府尚不能存,何况他处也,故其下爱戴,罔敢不法。其后田产丰盈,日进斗金,子孙历世富豪。至成安时,以倨傲和相故婴法网,籍没其产,有天府所未
有者。
世传《红楼梦》小说为演说明珠家事,今观此,则明珠之子纳兰成德至成安籍没时,几及百年矣,于事固不合也。
《啸亭杂录》又载癸酉之变云:有侍卫那伦者,纳兰太傅明珠后也。少时,家巨富,凡涤面银器,日易其一,晚年贫窭,一冠数年,人多笑之。是日应值太和门,闻警趋入,遂被害。按此亦可见明珠家之久富矣。
又云:纳兰侍卫宁秀,为明珠太傅曾孙,生时有髭数十茎,罗罗颐下。年弱冠,颜貌苍老,宛如四五十人,未三十即下世,其家因之日替,亦一异也。小说所称生有异征者,岂即斯人欤?
夜谭随录
《啸亭续录》三 有满州县令 和邦额 著《夜谈随录》行世,皆鬼怪不经之事,效《聊斋志异》之辙,文笔粗犷,殊不及也。其中有记与狐为友者云,与若辈为友,终为所害,用意已属狂谬。至陆生楠之事,直为悖逆之词,指斥不法,乃敢公然行世,初无所论劾者,亦侥幸之至矣。
耳食录
《国朝诗人征略》五十三 乐钧初名宫谱,字元淑,号莲裳,江西临川人,嘉庆六年举人,有《青芝山馆诗文集》。
《国朝诗人征略》五十引《听松庐文钞》莲裳初名宫谱,少日喜为奇丽之文,曾撰《耳食录》一书。壮岁韵语益工,兼工骈体。既登贤书,屡试不第。忆辛未春闱后,访余于万明寺,既而彼此报罢出都,遂不复相见。闻其橐笔江湖,为诸侯客,郁郁不得志,竟侘傺以终。才士偃蹇,自古叹之。然其诗文足以传世,珠光剑气,讵受尘埋。以之位置于蓉裳、芙初之间,允堪伯仲。
同上二编五十三引《听松庐诗话》江西诗家,蒋苕生后,当推乐莲裳、吴兰雪。两人同为江西人,同为孝廉,同为翁覃谿先生弟子,同以才名遨游王侯公卿间。莲裳久居幕府,兰雪久居京师,晚岁诗名,吴盛于乐。然合两集观之,香苏应酬投赠,外心较多,不如青芝多内心也。
阅微草堂笔记
《印雪轩随笔》二 《聊斋志异》一书,脍炙人口,而余所醉心者,尤在《阅微草堂五种》。盖蒲留仙才人也,其所藻缋,未脱唐宋人小说窠臼;若《五种》,专为劝惩起见,叙事简,说理透,垂戒切,初不屑屑于描头画角,而敷宣妙义,舌可生花,指示群迷,头能点石,非留仙所及也。微嫌其中排击宋儒语过多,然亦自有平情之论,令人首肯。至若《谐铎》《夜谈随录》等书,皆欲步武留仙者。饭后茶余,尚可资以解闷,降而至于袁随园之《子不语》,则直付之一炬可矣。
《国朝诗人征略》三十五引《听松庐文钞》或言纪文达公博览淹贯,何以不著书?余曰:文达一生精力,具见于《四库全书提要》,又何必更著书?今人目中所见书不多,故偶有一知半解,便自矜为创获,不知其说或为古人所已言,或为昔人所已驳,其不为床上之床、屋下之屋者,盖亦鲜矣。文达之不轻著书,正以目逾万卷,胸有千秋故也。或又言文达不著书,何以喜撰小说?余曰:此文达之深心也,盖考据辨论诸书,至于今已大备,且其书非留心学问者多不寓目;而稗官小说,搜神志怪,谈狐说鬼之书,则无人不乐观之。故文达即于此寓劝戒之方,含箴规之意。托之于小说而其书易行,出之以谐谈而其言易入。然则《阅微草堂笔记》数种,其觉梦之清钟,迷津之宝筏乎?观者慎无以小说忽之。
《射鹰楼诗话》二十 河间纪文达公著《滦阳销夏录》、《槐西杂记》、《如是我闻》、《姑妄听之》四种,总名曰《阅微草堂集》。其托狐鬼以劝世可也,而托狐鬼以讽刺宋儒则不可。宋儒虽不无可议,不妨直言其弊,托狐鬼以讽刺之,近于狎侮前人,岂君子所出此乎?建宁吴厚园茂才诗云:莫易雌黄前辈错,寸心也自细评量。真和易之言。
《吹网录》五纪文达公《滦阳续录》载其座师介野园宗伯丁丑年所作《恩荣宴》诗曰:鹦鹉新班宴御园,摧颓老鹤也乘轩。龙津桥上黄金榜,四见门生作状元。文达自言鹦鹉新班不知出典,当时拟问公。竟因循忘之。郭频伽明经《灵芬馆诗话》谓元遗山《探花词》五首中有句云:殿前鹦鹉唤新班,是此公所本,然去一唤字,于理未协。 此以唤字属鹦鹉,故谓去之未协。 余偶检《中州集》,第八卷即载前诗,是金吏部尚书张大节所作,题为《同新进士吕子成辈宴集状元楼》。诗中所异者,御园为杏园,摧颓为不妨,四见为三见,作状元为是状元耳。介公殆见此诗,事颇类己,偶书之而略改数字。见者误为公作欤?至鹦鹉新班,当是金源故事,尚须博考。频伽亦以此诗为介公作,故谓遗山句是其所本。若就金人而言,据《中州集》小传,张大节于明昌初已请老,计在遗山之前数十年,应是遗山诗本之张句,唤字之可去与否,亦难以臆定也。 考元初王鹗《汝南遗事》总论注:吕子成名造,承安二年词赋状元。核之《遗山年谱》,是年才八岁耳。雷甘溪浚曰:元遗山《探花词》:禁里苍龙启九阙,殿前鹦鹉唤新班。似只是鹦鹉唤人意,并无所本;唤字自不可去。鹦鹉新班当别有出,二说各不相涉。
《国朝先正事略》二十《纪文达公事略》公于书无所不通,尤深汉《易》,力辟图书之谬。一生精力,备注于《四库提要》及《目录》,不复自为撰著。今人所见狭,偶有一得,辄自矜创获,而不知皆古人所已言,或为其所已辟。公胸有千秋,故不轻著书,其所欲言,悉于《四库书目》发之,而惟以觉世之心,自托于小说稗官之列,其感人为易入。自文集外,所著《阅微草堂笔记》凡七种,中多见道之言。
《新庵笔记》四 今之文学家,类各有一笔记,而所记往往不足观。近百年来,惟纪氏之《阅微草堂笔记》用笔流畅,剖理透辟,洵称杰构。而其全集所传,转少出奇之文,则其平日载笔,意匠经营,煞费苦衷而不以轻心掉之,概可想见。虽狐鬼蛇神,教忠教孝诸条,过于迂腐,要亦时势限之。……
《新世说》二 纪晓岚于书无所不通,尤深汉《易》,力辟图书之谬。一生精力,备注于《四库提要》一书,此外不复为撰著。尝谓今人所见狭,偶有一得,辄自矜创获,而不知皆古人所已言,或为其所已辟。故公胸有千秋,而不轻著一书,其所欲言者,悉于《四库提要》中阐发之,而惟以觉世之心。自托于小说稗官之列。 公文集外,所著为《阅微草堂笔记》
七种。
案:笔记实止五种,此承李元度《先正事略》之误。
六合内外琐言 蟫史
《玉麈集》上 屠进士绅弱冠即通籍。其为诗有隽才,余最爱其《佳禾篇赠何明府》云云,《七古送陈伯玉》云云,《十月朔偕黄仲则饮旗亭》云云:《忆上人某》云云。近体亦佳,记其一联云:风雨十年留铁瓮,云山千古话铜官。有《笏岩近藳》,余及赵君味辛为之序。
《北江诗话》 屠州守绅诗如栽盆红药,蓄沼文鱼。
同上屠剌史绅生平好色,正室至四五娶,妾媵仍不在此数,卒以此得暴疾,卒。余久之,哭以诗云:闲情究累韩光政,醇酒终伤魏信陵。盖伤之也。
《客窗偶笔》一 余家半里许西观村屠氏,世业农。乾隆壬寅癸未,屠氏子名绅字笏岩乡会联捷,授云南师宗令,擢寻甸州牧,今任广州别驾。……笏岩幼孤,资质聪敏,蚤擅才名,年十三游邑庠,十九捷乡荐,二十成进士。……岁丁未,笏岩迁爱甸州刺史,入觐回滇,过常郡,余与晤于蒋颍州太守立庵斋,灯昏画烛,鼓打谯楼,为余歌《赤壁赋》,余填《凤凰台上忆吹箫》赠之。……迄今鱼雁音乖,云山望杳,四方奔走,故我依然,而每忆浩歌,犹觉洋洋盈耳也。
《习园藏稿鹗亭诗话合序》……余先生恳挚周洽,相对如老经师。屠先生则负不可一世之概,挥金如土,避俗若仇,于今人中皆不能多见者。辛酉春夏间,予以选人赴吏部,屠先生适候补入都,饮酒赋诗,晨夕相往来。予出京十二日,而先生顿卒于客寓,遗爱云亡。老成凋谢,晨星零雨,愈用黯然。……
《江阴县志》十四《选举表》屠绅,乾隆二十七年壬午乡举,乾隆二十八年癸未甲科。字贤书,寻甸州知州。
《粟香随笔》二 屠笏岩刺史名绅,又号贤书,所居西贯,与余居前后相望。先曾祖《客窗笔记》中屠氏善报一条,即纪其先代积累之由,今则式微甚矣。所著有《六合内外琐言》二十卷,署黍余裔孙编,《蟫史》二十卷,署磊砢山人撰。近年上海以洋版刷印,流传颇广。洪稚存太史言其诗如蓄沼文鱼,栽盆红药。庚申乱后,迄未见其诗集也。余《杂忆乡居》诗云:州守风流忆往时,忽焉旧泽鲜留遗。《琐言》《蟫史》犹传遍,不见文鱼红药诗。
《粟香三笔》五陆祁生先生《崇百药斋五哀诗》,《哀广州通判屠君绅》云:心期郁郁向谁陈,论定斯人我最真。游戏文章都奥衍,猖狂意气剧酸辛。怜才热泪倾如水,垂老柔乡葬此身。却悔临歧殊草草,危言含意未全伸。即咏笏岩刺史也。其所著《六合内外琐言》初名《璅杂记》,吴谷人祭酒有序,乃以吴锡麒署姬金麟,其诙诡如此。
《六合内外琐言》及《蟫史》二种,县志皆不载,仅载其《酌酒与储玉琴》诗一首云:当筵那复问悲欢,念尔茫茫感百端。风雨十年家铁瓮,云山一夕话铜官。谁怜冷锻嵇康灶,我愧虚弹贡禹冠。今夜蓉城好明月,醉中犹得坐团。余见《亦有生斋集》有《屠贤书诗序》,称其旷朗出尘,时得神解,惜无由见其全集也。
燕山外史
《光绪嘉兴府志》五十三《秀水艺术传》 陈球字蕴斋,诸生。家贫,以卖画自给。工骈俪,喜传奇,尝取明冯祭酒梦桢叙窦生事,演成《燕山外史》,事属野稗,才华淹博。《墨香居画识》称其善山水。 新纂
又八十二《经籍志》子部小说家 陈球《燕山外史》八卷。
品花宝鉴
《梦华琐簿》常州陈少逸撰《品花宝鉴》,用小说演义体,凡六十回。此体自元人《水浒传》《西游记》始,继之以《三国志演义》,至今家弦户诵,盖以其通俗易晓,市井细人多乐之。又得金圣叹诸人为野狐教主,以之论禅悦,论文法,张皇扬诩,耳食者几奉为金科玉律矣。《红楼梦》《石头记》出,尽脱窠臼,别辟蹊径,以小李将军金碧山水楼台树石人物之笔,描写闺房小儿女喁喁私语,绘影绘声,如见其人,如闻其语。竹枝词所云:开谈不说《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记一时风气,非真有所不足于此书也。余自幼酷嗜《红楼梦》,寝馈以之。十六七岁时,每有所见,记于别纸,积日既久,遂得二千余笺,拟汰而存之,更为补苴掇拾,葺成《红楼梦注》,凡朝章国典之外,一切鄙言琐事,与是书关涉者,悉汇而记之,不贤者识其小者,似不无小补焉。其禅悦文法,托诸空言,概在所屏,似与耳食者不同。今勿勿十余年,未能脱稿,殊自惭也。嘉庆间,新出《镜花缘》一书,《韵鹤轩笔谈》亟称之,推许过当,余独窃不谓然:作者自命为博物君子,不惜獭祭填写,是何不径作类书,而必为小说耶?即如放榜谒师之日,百人群饮,行令纠酒,乃至累三四卷不能毕其一日之事,阅者昏昏欲睡矣。作者犹津津有味,何其不惮烦也?《红楼梦》叙述儿女子事,真天地间不可无一不可有二之作。陈君乃师其意而变其体,为诸伶人写照,吾每谓文人以择题为第一义,正谓此也。正如《金瓶梅》极力摹绘市井小人,《红楼梦》反其意而师之,极力摹绘阀阅大家,如积薪然,后来者居上矣。顾余有私见,欲献而商之者:《宝鉴》中所称士大夫,我辈为尊亲贤者讳,礼固宜之。至其中小人如奚老土之类,夫也不良,歌以谇之,不忍斥言,亦忠厚之至。独至杜琴言纳十伶官,亦别立名目,此大不必。若辈方幸得附骥尾而名益显,奈何忍使湮没弗彰乎?桐仙为余言,杜琴言即桐仙也,书中推为第一,未知信否?其十人者,曰杜琴言,袁宝珠,苏蕙芳,陆素兰,金漱芳,林春喜,李玉林,王兰保,桂保,秦琪官。十人者皆不知何所指,不能求其人以实之。素兰春喜玉林虽有其人,皆与此书所述不称,必别有所谓也。余丁酉夏从严州友吴立臣 达 案头见之,迫欲借抄,未得其便。闻季卿言,少逸馆内城一尚书郎家,咫尺天涯,未能一握手为笑,殊恨无缘。暇日作尺一书致少逸,述鄙见质之,方把笔而难作,书未及达也。立臣亦缘事论城旦。所谓《品花宝鉴》者,不知落谁何人之手,或者如欧公文,有蚊龙妒且护之耶? 《宝鉴》是年仅成前三十回;及己酉,少逸游广西归京,乃足成六十卷。余壬子乃见其刊本。戊辰九月,掌生记。
案:少逸,名森,见所作《梅花梦传奇》,今有手稿影印本。
花月痕
《睹棋山庄文集》五《魏子安墓志铭》咸丰中,予归自永安,羸病几死。稍间,或言曰:“魏子安至自蜀矣。”予跃然,乃就君而谒焉。君时困甚,授徒不足以自给而意气自若,一见如旧,踪迹日益亲。其后各饥驱奔走,不常相聚。今年春,予之漳州。君挈家之延平,予与君约:“予幸得早归,当买舟西上,作十日欢。”乃君解装不及旬,而竟长往矣。悲夫!君名秀仁,字子安,一字子敦,侯官人。父本唐,历官教职,有重名,世所称为魏解元者。君其长子,尽传其家学,而独权奇有气。少不利童试,年二十八,始补弟子员,即连举丙午乡试。当是时,教谕君官于外,夫人持家务,诸妇佐饔飧,兄弟抱书,互相师友,家门方隆盛。君复才名四溢,倾其侪辈,当路能言之士,多折节下交,而君独居深念,忽高瞻远瞩,若有不得于其意者。既累应春官不第,乃游晋,游秦,游蜀。故乡先达,与一时能为祸福之人,莫不爱君重君,而卒不能为君大力。君见时事多可危,手无尺寸,言不见异,而亢脏抑郁之气,无所发舒,因遁为稗官小说,托于儿女子之私,名其书曰《花月痕》。其言绝沉痛。阅者讶之,而君初不以自明,益与为惝恍诙谲,而人终莫之测。最后主讲成都之芙蓉书院。于是君年四十矣。剧贼起粤西,蹂躏湖南、北,盘踞金陵,浙闽皆警,闻问累月不通。君悬目万里,生死皆疑。既而弟殉难;既而父弃养。欲归无路,仰天椎胸,不自存济。而蜀寇蠢动,焚掠惨酷,资装俱尽。挟其残书稚妾,寄命一舟,侦东伺西,与贼上下。君愤廉耻之不立,刑赏之不平,吏治之坏,而兵食战守之无可恃也,乃出其闻见,指陈利弊,慎择而谨发之,为《咄咄录》。复依准邸报,博考名臣章奏,通人诗文,集为诗话,相辅而行。君著书满家,而此二书,为尤不朽:盖时务之蓍龟;功罪之金鉴;春秋之义;变《风》变《雅》之旨也!后世必有取焉。然而世乃不甚传,独传其《花月痕》。嗟乎,知君固亦不易耶?君既归,益寂寞无所向,米盐琐碎,百忧劳心。叩门请乞,苟求一饱。又以其间修治所著书,晨抄暝写,汲汲顾影若不及。一年数病,头童齿豁;而忽遭母夫人之变,形神益复支离。卒,年五十有六。葬于某山之原。君性疏直不龌龊,既数世龃龉,乃摧方为圆,见俗客亦谬为恭敬,周旋惟恐不当,顾其人方出户,君或讥诮随之。家无隔宿粮,得钱,辄置酒欢会。穷交数辈,抵掌高论,君目光如电,声如洪钟,嬉笑谐谑,千人皆废。遇素所心折者,则出其书相质证,或能指瑕蹈隙,君敬听唯唯,退,即篝灯点窜,不如意,则尽弃其旧。盖其知人善下,精进不吝,有如此者!予之闻君名也,由于川。川实未见君,见所为《荔枝词》而善之。今川殁矣,君又继之,使余以悲川者悲君,君如有知,能无憾耶?然君书俱在,谓非后死者之责耶?乃录其部目,而系之铭。畀君弟若子,使刻于石,以诏来者。
《陔南石经考》四卷 《熹平石经遗文考》一卷
《正始石经遗文考》一卷 《开成石经校文》十二卷
《石经订顾录》二卷 《西蜀石经残本》一卷
《北宋石经残本》一卷 《南宋石经残本》一卷
《洛阳汉魏石经考》一卷 《西安开成石经考》一卷
《益都石经考》一卷 《开封石经考》一卷
《临安石经考》一卷 《陔南山馆诗话》十卷
《咄咄录》四卷 《蹇蹇录》二卷
《彤史拾遗》四卷 《三朝谠论》四卷
《故我论诗录》二卷 《论诗琐录》二卷
《丹铅杂识》四卷 《榕阴杂掇》二卷
《蚕桑琐录》一卷 《湖壖闲话》一卷
《惩恶录》一卷 《幕录》二卷
《巴山哓音录》一卷 《春明摭录》四卷
《铜仙残泪》一卷 《陔南山馆文录》四卷
《陔南山馆骈体文抄》一卷 《陔南山馆诗集》二卷
《碧花凝唾集》一卷
铭曰:有美一人黔而丰,腰脚不健精神充,胸有炉锤笔有风,百炼元气贯当中。蚩蚩者婆醉者翁,秃乌狡兔争西东。傍立侧睨让乃公,笑骂非慢拜非恭。大声疾呼亶不聪,著书百卷完天功。
《课余续录》一 子安为魏丈又瓶 本唐 教授之长子。教授五子,次子愉 秀孚 ,秀才,长于礼;三子寿 起 ,秀才,长于书,皆有遗著。而制作之才,子安为最,撰述宏富,详予所作墓志铭。然而今之盛传者,则在其《花月痕》小说。是时子安旅居山西,就太原知府保眠琴太守馆。太守延师课子,不一人,亦不一途:课经,课史,课诗,课文,课字画,课骑射,下而课弹唱,课拳棒,亦皆有师,人占一时,课毕即退。子安则课诗之师也,巳时登席,授五言四韵一首,命题拟一首,事毕矣。岁修三百金。以故子安多暇日;欲读书,又苦丛杂,无聊极乃创为小说,以自写照。其书中所称韦莹字痴珠者,即子安也。方草一两回,适太守入其室,见之,大欢喜。乃与子安约:十日成一回,一回成,则张盛席,招菊部,为先生润笔寿。于是浸淫数十回,成巨帙焉。是《花月痕》者,乃子安花天月地,沉酣醉梦中,嘻笑怒骂,而一泻其肮脏不平之气者也。虽曰《虞初》之续,实为玩世之雄。子安既没,予谓子愉曰:“《花月痕》虽小说,毕竟是才人吐属。其中诗文,词赋,歌曲,无一不备,且皆娴雅,市侩大腹贾未必能解。若载之京华,悬之五都之市,落拓之京员,需次之穷宦,既无力看花,又无量饮酒,昏闷欲死,一见此书,必且破其炭敬别敬之余囊,乱掷金钱,负之而趋矣。于是捆载而归,为子安刻他书,岂不妙哉!”子愉亦以为然,逡巡未及行,其同宗或取而刻之,闻亦颇获利市;近又闻上海已有翻本矣。子安所著书,以《石经》为大宗,其《订顾录》二卷,是为亭林诤友。而予尤赏其《陔南诗话》十卷,附《咄咄录》四卷,是为庀史,必传之作。是时子安游秦,居同乡王文勤公节署。子安,文勤之年家子也。文勤爱重其才,招入幕府。《石经》既近在咫尺,朝夕可以摩挲,故考订较精。节署四方文报所集,而一时名人诗文集亦易备,子安据以成编,其中夷务,海寇,发贼,回逆,捻匪,时政得失,无不罗列。虽传闻异词,而大略可以根据。惟采诗过繁,不无玉石杂糅之患。予题其后曰:“诗史一笔兼,孤愤固无两。偏舟养羁魂,乱离忆畴曩。匪惟大事记,变风此遗响。”又哭子安句云:“忧乐兼家国,千夫气不如。乱离垂死地,功罪敢言书。”云云,亦为此发也。盖子安客川陕十余年,身经丧乱,事多目击,固异日金匮石渠,编摩之所不废也。……
包公案
《茶香室三钞》二十三 明郑仲夔《耳新》云:周季侯令仁和,有神君之称。尝出行,忽怪风起,吹所张盖,卷落纱帽翅。执盖人请罪曰:小人因张清风,随至冒触。周沉思良久,属能干捕差二人,令往拘张清风。两人商曰:捕风捉影,安有此理?乃相与登酒楼,楼上有谈某疾笃,诸医无效。一人曰:若请张青峰去,必有生理。二差因问张青峰状,潜往其家,值张远出,拘其妻至县。周讯之,妇曰:渠本非吾夫。吾夫病,请渠调治,渠见妾姿容,投毒致夫死。复谋娶妾。一日渠酒后自吐真情,妾即欲寻死,因念无人伸冤,偷生至此;今遇天台,冤伸有日。但渠为某氏延去,须就其处拘之。周命前差往拘,一讯果服。按今小说家演包孝肃事,有捕落帽风一事,不知其本此也。
施公案
《燕下乡脞录》四 少时即闻父老言施世纶为清官;入都后,则闻院曲盲词有演唱其政绩者,盖由小说中刻有《施公案》一书,比公为宋之包孝肃,明之海忠介,故俗口流传,至今不泯也。按公当官,实廉强能恤下。初,知江南秦州,值淮安下河被水,诏遣两大臣淮州督堤工,从者驿骚闾里,白其不法者治之。湖广兵变,援剿官兵过境,沿途攘夺,公具刍粮以应,而令人各持一梃,列而待,有犯者治之,兵皆敛手去。守扬州江宁,所至民怀,以父忧去 按公为靖海侯琅次子 ,乞留者万人,不得请,乃人投一文钱,建双亭于府衙前,名一文亭。累迁督漕运,奉命勘陕西灾,全陕积储多虚耗,而西安凤翔为甚,将具疏,总督鄂海以公子知会宁也,微词要挟,公笑曰:吾自入官,身且不顾,何有子?卒劾之,鄂以失察罢。公平生得力在不侮鳏寡、不畏强御二语,盖二百年茅檐妇孺之口,不尽无凭也。
三侠五义
《小说小话》 《三侠五义》一书曲园俞氏就石玉昆本序行,易其名为《七侠五义》。 书中三侠,谓南侠,北侠,双侠也。曲园因其人数为四,疑有错误,遂凑入智化等,又改小义士艾虎为小侠而称七侠。常笑曲园赅博而不知有三王〔禹汤文武亦四人,三侠盖用其例〕,岂非怪事? 此书人物地址称谓,多寓游戏,作者亦无一定宗旨。 俗本《龙图公案》中有五鼠闹东京一事,作者殆恶其荒陋而另出机杼,借题发挥,章回小说家本有此一种。如元人《二郎神》杂剧,因杨戬擅作威福,比之灌口神而作;而《西游记》《封神榜》即以灌口神为杨戬,侈叙其神通。《水浒记》有西门潘氏通奸一段,而《金瓶梅》之百余回洋洋大篇,即从此出,皆其一例也。 然豪情壮采,可集《剑侠传》之大成,排《水浒记》之壁垒。而又有一特色,为二书所不及者,则自始至终百万余言,除梦兆冤魂以外,绝无神怪妖妄之谈 如《水浒记》高唐州芒砀山诸回,实耐庵败笔 ,而摹写人情冷暖,世途险恶,亦曲尽其妙,不独为侠义添颊毫也。宜其为鸿儒欣赏,而刺激社会之力,至今未衰焉。
青楼梦
《三借庐笔谈》四 余幼作客,历馆胥门,几及十年,所交亦众,惟趋炎逐热,俱非同心,独吟香一人可共患难。君姓俞名达,自号慕真山人,中年累于情,比来扬州梦醒,志在山林,而尘绁羁牵,遽难摆脱,甲申初夏,遽以风疾亡。著有《醉红轩笔话》、《花间棒》、《吴中考古录》、《闲鸥集》等书。诗亦清新不俗,《夜过青浦》云:一櫂长驱去,篷窗兴不孤。港收陈墓镇,风送淀山湖。樯影月扶直,船闻浪激粗。鱼龙多变幻,放眼亦仙乎。《游磨盘山》云:鸟道盘盘壁万寻,支筇选胜独登临。寺余半角佛犹古,径转三叉云更深。夕照淡扶孤塔直,西风寒酿暮钟沉。题诗一笑留鸿爪,要与山林证素心。《舟次浒关》云:篷窗屈指算征邮,犹听吴音到耳柔。分付征帆迟一夕,要留明日别苏州。《遨游真娘墓》云:何处埋香土一抔,墓前短碣没蒿莱。芳魂地下曾知否,踏遍斜阳我独来。杂句如《晚眺》云:一湾流水环溪曲,半角斜阳落塔尖。《遣怀》云:贫惹人嫌休算辱,愁须自遣不妨瞒。《题虎邱寺壁》云:坏塔风凄铃语寂,荒池水激剑光浮。《纵笔》云:惟有痴情难学佛,独无媚骨不如人。五言如《山中》云:林深酣鸟乐,山静笑人忙。《流太湖》云:势挟鱼龙壮,声骄鹰隼呼。《梦中得句》云:花浓忙乱蝶,波静稳闲鸥。皆佳。
官场现形记
《新庵笔记》三 昔南亭亭长李伯元征君创《游戏报》,一时靡然从风,效颦者踵相接也。南亭乃喟然曰:何善步趋而不知变哉?遂设《繁华报》,别树一帜,一纸风行,千言日试,虽滑稽玩世之文,而识者咸推重之。丙午三月,征君赴修文之召,惜秋生欧阳巨源继之。……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我佛山人笔记》一果报之说,儒者不谈,然有时相值之巧,虽欲谓之非果报而不得者,使非余亲见之,犹未敢以为信也。临桂某甲,讯其姓名,本宦家子,与其弟同寓上海,瞰其弟之私蓄,欲分之,弟不可。甲父宦天津,甲惑于妇言,密达书于父,诬其弟以秽事。父得书大怒,驰书促其少子死。甲得父书,持以迫其弟;弟泣求免,不可,遂仰药。甲即谋鬻其弟妇,弟妇惧,奔余求救,余许以明日往责甲,其弟妇已在妓院矣。即走妓院威其鸨,迫令退还,为之择配,谓事已了矣。不数日,有人走告余,谓甲妇为人拐逃,甲已悔恨而为僧。以甲之非人也,一笑置之。阅数月,又有以异事来告者,谓某乙利甲妇之储藏,诱拐之,既尽所有,狂恣凌虐,妇不堪其苦,已奔某妓院,俨然娼矣。某妓院。即甲鬻弟妇处也。初不信,访之果然。妇且笑语承迎,略不自愧。呜呼,请君入瓮,其报何酷且速哉!此事余引入所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而变易其姓名,彰其恶而讳其人,存厚道也。
《新庵笔记》三 《涤庵丛话》载曾见某报刊娄西任庸子投函云:吴研人先生小说巨子,其在横滨则著《痛史》,在歇浦则作《上海游骖录》与《怪现状》,识者敬之。不意其晚年作一《还我灵魂记》,又何说也?因作挽联曰:百战文坛真福将,十年前死是完人。评说确切,盖棺定论,研人有知,当亦俯首矣。云云。按趼人元字茧人,某女士为画扇,误署茧仁,趼人唶曰:僵蚕我矣!亟易为趼人。盖茧研音同也。《涤庵丛话》竟体误作趼人,则涤庵庸子二子之所以知趼人者,亦云仅矣。趼人性强毅,平生不欲下人,坐是坎壈没身,死而有知,讵俯首于此一二无聊之语,吾知其必不然矣。趼人先生及余皆尝任横滨新小说社译著事,自沪邮稿,虽后先东渡日本,然别有所营,非事著书也。其在沪所成小说,无虑三十余种,《游骖录》《怪现状》特九牛之一毛。且所著因人因地因时,各有变态,触类旁通,辄以命笔,一无成见,而文章自臻妙境。其为读者敬爱,讵止此三作乎哉?不可与言安、与之言,失言,先生为市侩作《还我灵魂记》,犹是失言之过。所作酬应文字,类此者不知凡几,殆亦文人通病,乌得以咎趼人?是记别辟蹊径,文致殊佳,惜天不永年,遂使此药与斯文同腐,于先生何憾焉。同时日报主笔如病鸳、云水、玉声诸君,且受庸药肆剧场,专事歌颂,则又何说?古之人有为文谀墓以致重金者,今人独不可以谀药邪?《还我灵魂记》甫脱稿,市侩立奉三百金以去;先生即资以寿老母,开筵称觞,名流毕集。李怀霜先生尝为骈俪之文,庆其有古稀现存,刊载《天铎报》,信而有征。为人子者苟同此心,何必前死十年,始为完人?夫完人界说,亦至泛滥,将以功业盖世,声施烂然,无纤毫疵病者为完人乎?则凡人之所难,趼人非其类也。将以乡、自好,无毁无誉者为完人乎?则趼人怒目翕张,不屑为也。瑕瑜互见,即非完人,则势必胥纳天下人于伪君子之途而后可,是岂趼人先生之所自许哉?余知趼人最稔,不得不写其真以告涤庵庸子。其行谊,则怀霜先生《我佛山人传》言之綦详,不更赞一辞。
《我佛山人笔记序》南海吴趼人先生以小说名于世,每有撰述,无不倾动一时。余于清光绪丙午丁末之际,创刊《月月小说》,延先生主笔政。此报颇有名;后未几,先生即归道山,报亦停刊。先生著述,以《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一书为最著,固妇孺能道之。其他零星文字,散逸不收,市上有拾其遗稿为之刊布者,曰《趼廛笔记》,曰《我佛山人札记小说》,约数种。或自报纸采录,或且杂以伪作,要非先生所乐为刊布者也。……民国四年三月,休宁汪维甫序。
《新世说》四 吴趼人自号我佛山人,神宇轩然,然而知为高逸之士,惟目甚短视。每有所著述,下笔万言,不加点窜,然恒以静夜为之,昧爽乃少休。以酒为粮,或逾月不一饭。 吴名沃尧,广东南海人,光绪时以小说名于沪。
源流
《七修类稿》二十二 小说起宋仁宗时。盖时太平盛久,国家闲暇,日欲进一奇怪之事以娱之,故小说得胜头回之后,即云话说赵宋某年。闾阎淘真之本之起,亦曰:太祖太宗真宗帝,四帝仁宗有道君。国初瞿存斋过汴之诗,有陌头盲女无愁恨、能拨琵琶说赵家。皆指宋也。若夫近时苏刻几十家小说者,乃文章家之一体,诗话传记之流也,又非如此之小说。
《两般秋雨盦随笔》一 小说起于宋仁宗时,太平已久,国家闲暇,日进一奇怪之事以娱之,名曰小说;而今之小说,则纪载矣。《传奇》者,裴铏著小说,多奇异可以传示,故号传奇;而今之传奇,则曲本矣。
《归田琐记》七 小说九百,本自《虞初》,此子部之支流也。而吾乡村里辄将故事编成七言可弹可唱者,通谓之小说。据《七修类稿》云,起于宋时,宋仁宗朝,太平盛久,国家闲暇,日欲进一奇怪之事以娱之,故小说兴。如云话说赵宋某年,又云太祖太宗真宗帝,四帝仁宗有道君。瞿存斋诗所谓陌头盲女无愁恨、能拨琵琶说赵家。则其来亦古矣。
案:宋时市井间所谓小说,乃杂剧中说话之一种,详见《都城纪胜》、《东京梦华录》、《梦粱录》及《古杭梦游录》,非因进讲宫中而起也,郎瑛说非,二梁更承其误。
《通俗编》七 《新论》:小说家合丛残小语,近取譬谕,以作短书。按古凡杂说短记,不本经典者,概比小道,谓之小说,乃诸子杂家之流,非若今之秽诞言也。《辍耕录》言宋有诨词小说,乃始指今小说矣。《水东日记》:书坊射利之徒,伪为小说杂书,农工商贩,抄写绘画,家蓄而人有之;痴妇女,尤所酷好,因目为女《通鉴》。《七修类稿》:小说起宋仁宗时,盖时太平日久,国家闲暇,欲进新奇之事以娱之,故小说每得胜头回之后,即云话说赵宋某年。
《九九消夏录》十二 《永乐大典》有平话一门,所收至夥,皆优人以前代轶事敷衍而口说之。见《四库全书提要》杂史类附注。按《七修类稿》云:小说起宋仁宗时,国家闲暇,日欲进一奇怪之事以娱之,故小说得胜头回之后,即云话说赵宋某年云云。此即平话也。《永乐大典》所收,必多此等书;如得见之,亦足消闲而娱老矣。
宋刘斧所著《青琐高议》,每条各有七字标目,如《张乖崖明断分财》,《回处士磨镜题诗》之类,颇与平话体例相近。明万历间,播州宣慰使杨应龙叛,郭子章巡抚贵州,与李化龙同讨平之,化龙时巡抚四川,进总督四川湖广贵州军务;事平,化龙有《平播全书》之作。其后一二武弁,造作平话,以播事全归化龙一人之功。子章不平,作《平播始末》二卷以辨其诬。据此,知明人于时事亦有平话也。
同上 明杨东明所绘《河南饥民图》,至今犹有刻本,乃东明万历中所上也。图凡十有四,前十三图绘饥民之状,各系以说;末一图乃东明拜疏之象,亦有说曰:“这望阙叩头的就是刑科右给事中小臣杨东明。”诸说皆俚俗之语,冀人主阅之,易于动听,亦深费苦心矣。
明薛梦李《教家类纂》 一书,首以图说,绘画故事而系之以说云:这一个门内站的人是某朝某人,云云。疑明代通行小说平话,有此体也。
评刻
《书影》一 叶文通名昼,无锡人,多读书,有才情,留心二氏学,故为诡异之行。迹其生平,多似何心隐。或自称锦翁,或自称叶五叶,或称叶不夜,最后名梁无知,谓梁谿无人知之也。当温陵《焚藏书》盛行时,坊间种种借温陵之名以行者,如《四书第一评》,《第二评》,《水浒传》,《琵琶》,《拜月》诸评,皆出文通手。文通自有《中庸颂》,《法海雪》,《悦容编》诸集;今所传者,独《悦容编》耳。文通甲子乙丑间游吾梁,与雍邱侯五汝戡倡为海金社,合八郡知名之士,人镌一集以行。中州文社之盛,自海金社始。后误纳一丽质,为其夫殴死。文通气息仅属,犹鸣冤邑令前,惜乎无有白其事者。侯汝戡言,其遗骸至今旅泊雍邱郭外。
案:尝见《水浒传》二种:一曰《忠义水浒传》,凡一百回,有李贽序,一曰《新镌李氏藏本忠义水浒全书》,凡一百二十回,有楚人杨定见序。卷中并有批语,称出李卓吾手,而肤陋殊甚,殆即叶文通辈所为。
《劝戒四录》四 汪棣香曰:施耐庵成《水浒传》,奸盗之事,描写如画,子孙三世皆哑。金圣叹评而刻之,复评刻《西厢记》等书,卒陷大辟,并无子孙。盖《水浒传》诲盗,《西厢记》诲淫,皆邪书之最可恨者。
《茶香室丛钞》十七 国朝刘廷玑在《在园杂识》云:《三国演义》叙述不乖正史,而桃园结义,战阵回合,不脱稗官窠臼。杭永年一仿圣叹笔意批之,似属效颦,然亦有开生面处。《西游》为证道之书,邱长春借说金丹奥旨,汪澹漪批注处,大半摸索皮毛,即《通书》之太极无极,何能一语道破邪?《金瓶梅》以淫说法,彭城张竹坡为之先总大纲,次则逐卷逐段分注批点,可以继武圣叹。按金圣叹评《水浒》,人人知之。至《三国演义》为杭永年评,《西游》为汪澹漪评,《金瓶梅》为张竹坡评,则知者鲜矣。《金瓶梅》余未寓目,至《西游记》,每回必有悟一子评,其即“汪澹漪”乎?惟邱长春别有《西游记》,非此书也。刘氏沿袭俗说,失之。
禁黜
《癸巳存稿》九 顺治七年正月,颁行清字《三国演义》。此如明时文渊阁书有《黄氏女书》也。《黄氏女书》为念佛,《三国演义》为关圣,一时人心所向,不以书之真伪论。其小说之禁,顺治九年题准,琐语淫词通行严禁。康熙四十八年六月议准,淫词小说及各种秘药,地方官严禁。五十三年四月九卿议定,坊肆小说淫词严查禁绝,板与书尽销毁,违者治罪,印者流,卖者徒。乾隆元年覆准,淫词秽说,叠架盈箱,列肆租赁,限文到三日销毁;官故纵者照禁止邪教不能察缉例,降二级调用。嘉庆七年禁坊肆不经小说,此后不准再行编造。十五年六月御史伯依保奏禁《灯草和尚》、《如意君传》、《浓情快史》、《株林野史》、《肉蒲团》等。谕旨不得令吏胥等藉端坊市纷纷搜查,致有滋扰。十八年十月,又禁止淫词
小说。
《十驾斋养新录》十八唐士大夫多浮薄轻佻,所作小说,虽非奇诡妖艳之事,任意编造,诳惑后辈。而牛僧孺《周秦行纪》尤为狂诞,至称德宗为沈儿,则几于大不敬矣。李卫公《穷愁志》载其文,意在族灭其家而始快,虽怨毒之词,未免过当,而僧孺之妄谈,实有以招之也。 或云僧孺本无此记,卫公门客伪造耳。 宋元以后,士之能自立者,皆耻而不为矣。而市井无赖,别有说书一家,演义盲词,日增月益,诲淫劝杀,为风俗人心之害,较之唐人小说,殆有甚焉。
《求益斋文集》五《佩雅堂书目》小说类序 昔许文正公有言:弓矢所以待盗也,使盗得之,亦将待人。信哉斯言,自文字作而简策兴,圣贤遗训,借以不坠,而惑世诬民之书,亦因是得传。有为书至陋若嬉戏不足道,而亦能为害者,如小说是已。《虞初》《齐谐》,其来已久,魏晋至唐,作者寖广,宋以后尤多,其诡诞鄙亵亦日益甚。观者犹且废时失业,放荡心气,况于为之者哉?下至闾巷小人,转相慕效,更为传奇演义之类,蛊诳愚蒙,败坏风俗,流毒尤甚。夫人幸而读书,能文辞,既不能立言,有补于世,汲汲焉思以著述取名,斯已陋矣。然亦何事不可为者?何致降而为小说,敝神劳思,取媚流俗,甘为识者所耻笑,甚矣其不自重也!然亦学术之衰,无良师友教诲规益之助,故邪辟污下,至于此极而不自悟其非。呜呼,可哀也已!魏晋以来小说,传世既久,余家亦间有之,其辞或稍雅驯,姑列于目;而论其失,以为后戒焉。
《啸亭杂录》十按纪晓岚宗伯《滦阳续录》载五火神事,力辨其妄。因思委巷琐谈,虽不足与辩,然使村夫野妇闻之,足使颠倒黑白。如关公释曹操,潘美陷杨业,此显然者。近有《承运传》,载朱棣纂逆事,乃以铁、景二公为奸佞。又有《正统传》,以于忠肃为元恶大憝。又本朝《佛抚院》盲词,以李文襄公 之芳 为奸臣,包庇其弟。此皆以忠为奸,使人竖发。不知作俑者始自何人?任使流传后世,不加禁止,亦有司之过也。
《啸亭续录》二 自金圣叹好批小说,以为其文法毕具,逼肖龙门,故世之续编者,汗牛充栋,牛鬼蛇神,至士大夫家几上无不陈《水浒传》《金瓶梅》以为把玩。余以小说初无一佳才;其他庸劣者无足论,即以前二书论之。《水浒传》官阶地里,虽皆本之宋代,然桃花山既为鲁达由代郡之汴京路,何以三山聚义时,反在青州?北京之汴,不过数程,杨志奚急行数十日尚未至,又纡至山东郓城,何也?此皆地理未明之故。一百八人原难铺排,然亦必各见圭角,始为著书体裁,如太史公《汉兴诸王侯》是也。今于鲁达、林冲,详为铺叙,至卢俊义、关胜辈,乃天罡著名者,反皆草率成章,初无一见长者,又于马麟蒋敬等四五人,层叠见出,初不能辨其眉目。太史公之笔,固如是乎?至三打祝家庄后,文字益加卑鄙,直与《续传》无异,此善读书人必能辨别者。《金瓶梅》其淫亵不待言;至叙宋代事,除《水浒》所有外,俱不能得其要领,以宋明二代官名羼乱其间,最属可笑。是人尚未见商辂《宋元通鉴》者,无论宋金正史。弇州山人何至简陋若此,必为赝作无疑也。世人于古今经史,略不过目,而津津于淫邪庸鄙之书,称赞不已,甚无谓也。
杂说
《五杂组》十五 小说野俚诸书,稗官所不载者,虽极幻妄无当,然亦有至理存焉。如《水浒传》无论已。《西游记》曼衍虚诞,而其纵横变化,以猿为心之神,以猪为意之驰,其始之放纵,上天下地,莫能禁制,而归于紧箍一咒,能使心猿驯伏,至死靡他,盖亦求放心之喻,非浪作也。《华光》小说则皆五行生克之理,火之炽也,亦上天下地,莫之扑灭,而真武以水制之,始归正道。其他诸传记之寓言者,亦皆有可采。惟《三国演义》与《钱唐记》、《宣和遗事》、《杨六郎》等书,俚而无味矣。何者,事太实则近腐,可以悦里巷小儿,而不足为士君子道也。
凡为小说及杂剧戏文,须是虚实相半,方为游戏三昧之笔,亦要景情造极而止,不必问其有无也。古今小说家如《西京杂记》、《飞燕外传》、《天宝遗事》诸书,《虬髯》、《红线》、《隐娘》、《白猿》诸传,杂剧家如《琵琶》、《西厢记》、《荆钗》、《蒙正》等词,岂必真有是事哉?近来作小说稍涉怪诞,人便笑其不经。而新出杂剧,若《浣纱》、《青衫》、《义乳》、《孤儿》等作,必事事考之正史,年月不合,姓字不同,不敢作也。如此,则看史传足矣,何名为戏?
《觚剩续编》一 传奇演义,即诗歌纪传之变而为通俗者,哀艳奇恣,各有专家。其文章近于游戏,大约空中结撰,寄姓氏于有无之间有征其诡幻。然博考之,皆有所本。如《水浒》传三十六天罡,本于龚圣与之《三十六赞》,其《赞》首呼保义宋江终扑天雕李应,《水浒》名号,悉与相符,惟易尺八腿刘唐为赤发鬼,易铁天王晁盖为托塔天王,则与龚《赞》稍异耳。《琵琶记》所称牛丞相,即僧孺。僧孺子牛蔚与同年友邓敞相善,强以女弟妻之。而牛氏甚贤,邓元配李氏亦婉顺有谦德;邓携牛氏归,牛李二人各以门第年齿相让,结为姊妹。其事本《玉泉子》,作者以归伯喈,盖憾其有愧于忠,而以不尽孝讥之也,古以孝称者,莫著于王氏,裒祥其首也。若夫《万里寻亲》,则滇南恸哭记亦系王绅之事。故近时传奇行世者,两孝子皆姓王。岂无所本而命意乎?
《香祖笔记》十 小说演义,亦各有所据。如《水浒传》、《平妖传》之类,予尝详之《居易录》中。又如《警世通言》有《拗相公》一篇,述王安石罢相归金陵事,极快人意,乃因卢多逊谪岭南事而稍附益之耳。故野史传奇,往往存三代之直,反胜秽史曲笔者倍蓰。前辈谓村中儿童听说三国事闻昭烈帝败则颦蹙,曹操败则欢喜踊跃,正此谓也。礼失而求之野,惟史亦然。
《茶香室丛钞》十七《平妖传》,《禅真逸史》,《金瓶梅》,皆平话也。《倭袍》,《珍珠塔》,《三笑姻缘》,皆弹词也。乃《曲海》所载,则皆有曲本。学问无穷,即此可见矣。
《小说小话》闻罗贯中有十七史演义,今惟《三国演义》流行最广 据陈鼎《黔滇纪游·关索岭考》,则以《三国演义》为王实甫作,不知何本 ,于其次则《隋唐演义》亦稍传布,余无可稽矣。兹据余少时所见而能追忆者,依历史时代,不问良劣,略次于左——
《开辟传》颟顸无可观。
《禹会涂山记》点窜古书,颇见赅博,惟大战防风氏一段,未脱俗套。闻此书系某名士与座客赌胜,穷一日夜之力所成,不知是原本否?
《采女传》系叙彭祖兴霸,娶八十一妻,生百五十子,皆擅才智。殷不能制,物色得采女,进于彭祖,以房中术杀之。设想颇奇,但多淫秽语。
《封神榜》相传为一老儒所作,以板值代奁赠嫁女者。
《西周志》铺张昭王南征,穆王见西王母及平徐偃王事。较《列国志》稍有变化,而语多不根。
《东周列国志》亦见经营惨澹之功,惟《左》《国》《史记》之叙事,妙绝千古,妄为变换铺张,不免点金成铁。
《前后七国志》恶劣
《西汉演义》平衍
《昭阳趣史》本《飞燕外传》,不脱通常色情小说习气。
《东汉演义》与《西汉演义》如出一手。
《班定远平西记》杜撰无理,不如近人所著杂剧也。
《三国演义》武人奉为孙、吴,伧父信逾陈、裴,重译者数国,颇见价值。
《后三国志》恶劣
《两晋演义》平衍
《南北史演义》稍有兴味,惟装点鬼怪,殊为蛇足。
《禅真逸史》有前后篇。书中主人公前编为林澹然,后编为瞿琰,至点缀以薛举、杜伏威诸人之三生因果,凭空结撰,不知其命意何在。
《梁武帝外传》与《东西汉演义》伯仲。
《隋炀艳史》不俗。
《隋唐演义》证引颇宏富,自隋平陈至唐玄宗复辟止,贯穿百数十年事迹,一丝不紊,颇见力量,信足与《三国演义》抗行。
《说唐》《征东》《征西》皆恶劣。盖《隋唐演义》词旨渊雅,不合社会之程度,黠者另编此等书,以徇俗好。凡余所评为恶劣者,皆最得社会之欢迎,所谓都都平丈我,学生满堂坐,俗情大抵如是,岂止叶公之好龙哉!
《锦香亭》以雷万春甥女为主,而间以睢阳守城事,不伦不类,亦恶札也。
《反唐》《绿牡丹》与《说唐》等略同。
《则天外史》颇有依据,笔亦姚冶,可与《隋炀艳史》相匹;非《浓情快史》、《如意君传》、《狄公案》等所能望其项背也。
《残唐演义》《飞龙传》《太祖下江南》《金枪传》《万花楼》《平南传》《平西传》 皆恶劣。
《平妖传》虽涉神怪,然王则本以妖妄煽乱,非节外生枝。而如张鸾、严三点、赵无暇、诸葛遂、多目神事,皆有所本。叙次亦明爽,不可与《许旌阳传》、《升仙传》、《四游记》诸书,鬼笑灵谭,绝无意识者等观。
《水浒传》已有专论。
《英雄谱》即罗贯中之《续水浒》。笔墨亦远不如前集,无论宗旨,宜金采之极口诋斥也。
《水浒后传》处处模仿前传,而失之毫厘,缪以千里。
《荡寇志》警绝处几欲驾耐庵而上之 如陈丽卿、杨腾蛟诸传,及高平山采药,笋冠仙指迷各段,皆耐庵屐齿所未经 ,惜通体不相称;而一百八人之因果,虽针锋相对,未免过露痕迹。
《精忠传》平衍。
《岳传》较《精忠传》稍有兴会,而失之荒俚。岳忠武为我国武士道中之山海麟凤,即就其本传铺张,已足震铄古今,此书多设支节,反令忠武减色。凡通俗历史小说中,于第一流人物,辄暗加抑置,谓并世似彼者有若而人,胜彼者有若而人。如《说唐》中之秦琼、尉迟恭,《英烈传》中之常开平,此书之忠武,皆若侥幸成名者。意谓天下之大,成名者不过数人,其无名之英雄,沦落不偶者盖不知凡几焉,然而矫诬亦甚矣。
《后精忠传》 以孟珙为主人翁,程度与《岳传》相似,而稍有新意。
《采石战记》书中虽以叙虞允文战功为主,而多记完颜亮秽乱事,直海陵之外史耳。
《雪窖冰天录》即《阿计替南渡录》而变为章回小说。然著者熟于宋人稗史,其增益者颇有所依据。
《贾平章外传》其叙述闲静,即为《红梅阁传奇》所本。襄樊城守数回,涉及神怪,殊觉无谓。
《双忠记》以张顺、张贵为主人翁,虽寥寥短简,尚能传二张忠勇之神。
《楚材晋用记》以谭峭为仙人,而张元吴、叩马书生、施宜生、张宏范等,皆出其门下,作者之用意,盖不胜其沉痛也。
《大元龙兴记》铺扬蒙古功德,诚然无耻。然崇拜番僧回将,虏丑毕陈;而侈述元之发祚,较苍猿白鹿尤觉可笑,亦可谓不善献媚者矣。
《庚申君外传》大半采《演揲儿传》,加以装点,无甚历史小说价值,然宫禁秘事,多有所本。
《奇男子传》元末群盗,史多不详,此书足补其阙。惟以常开平与扩廓为伍胥、申胥变相,未免拟不于伦。
《英烈传》一称《云合奇踪》。相传为郭勋觊觎袭爵,使人为此书以张其祖功。书甚恶劣,尚不能出《东西汉演义》上,而托名天池,抑何可笑。
《真英烈传》似因反对前书而作。开国诸将中,于郭英多所痛诋而盛述傅友德、胡德济 即平话中之王于 、邵荣 即平话中之蒋忠 功业。平川之役,特表万胜,而所谓飞天将铁甲将者,亦多有来历,胜前书多矣 今日说平话者,当即以此为蓝本 。又此书中谓沐黔国为高后私生子,而懿文与永乐则皆畜养于中宫者。永乐为庚申君遗腹,其母瓮妃,蓝玉北征时俘获,太祖纳诸宫中,而玉曾染指焉。故玉之祸,不仅为长乐之功狗,且因于长信之奇货也。以上散见于明人野史中;而瓮妃一事,张岱《陶庵梦忆》、刘献廷《广阳杂记》中皆载之,未必尽委巷之谈也。
《女仙外史》青州唐赛儿之乱,奉惠帝年号,而《石匮奇书》 即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原本 中,更盛述赛儿奇迹,即是书所本也。作者江南吕某,书中军师吕律,即作者自命。国初王士祯、刘廷玑辈,皆诧为说部中之奇作。平心论之,其言魔仙佛并称三教,理想殊奇特;而即以成祖惨酷刑法,对待一辈靖难功臣,请君入瓮,痛快无似。至全书结构,则仍未脱四大奇书之窠臼也。
《西洋记》记郑和出使海外事。国土方物,尚不谬于史乘,而仙佛鬼怪,随手扭捏,较《封神榜》《西游记》尤荒唐矣。近时硕儒有推崇此书而引以考据者,毋亦好奇之过欤?
《鱼服记》惠帝遁荒一事,千古疑案。此书事迹,作者谓得诸程济后人,殆与今日亲见福尔摩斯之子而得闻奇案者同一可笑 作者为本朝人而言遇程济子 。惟所记山川方物,颇有可观,而组织处亦见苦心。
《鸱鸮记》其体格颇特别,似分非分,似连非连。 章回小说有两体,平常皆以一人一事联络,而中分回目。若《今古奇观》、《贪欢报》、《国色天香》之类,皆一事为一回。 此书自高煦称兵以及寘、宸濠而至靖江王为止,或数回叙一事,或一回叙数事,虽事有详略,不能匀称,然亦见其力量之
弱矣。
《太妃北征录》此书余未见首尾,约有百余回,笔意颇恣肆。太妃不知指何人,盖合周天后辽萧后为一人者。而清唐国招亲一段,尤极怪异。
《正统传》大约系石亨、曹吉祥之党徒所为。书中以于忠肃为元凶大憝,可谓丧心病狂。然明人小说,以私怨背公理,是其积习;惟此书与《承运传》 亦记靖难事者,痛诋方、炼、景、铁诸公,不留余地 ,颠倒是非为尤甚耳。若以张江陵为巨奸,杨武陵为大忠者,固数见不鲜矣。
《野叟曝言》作者江阴夏某 名二铭,著有《种玉堂集》,亦多偏驳。此书原缺数回,不知何人补全,先后词气多不贯 ,文白即其自命,盖析夏字为姓名也。康熙中,当道诸公争尚程朱学说,而排斥陆王,作者曾从某相国讲学,故雅意迎合,书中所谓时太师者虽若影射彭时,实指某相国也。其平生至友为王某徐某,则所谓匡无外、余双人者是也。同邑仇家周某,则所谓吴天门者是也。夫小说虽无所不包,然终须天然凑合,方有情趣。若此书之忽而讲学,忽而说经,忽而谈兵论文,忽而诲淫语怪,语录不成语录,史论不成史论,经解不成经解,诗话不成诗话,小说不成小说,《杂事秘辛》与昌黎《原道》同编,香奁妆品与庙堂礼器并设,阳阿激楚与云门咸池共奏,岂不可厌?且作文最患其尽,小说兼文学美术性质,更不宜尽;而作者乃以尽之一字为其唯一之妙诀,真别有肺肠也。其竭力贡献尊王法圣之奴隶性,以取媚于权要者,固无足深论矣。
《萃忠录》表扬于忠肃诸公大节,与《正统传》正相反。然笔下枯槁无味,视盲词中《再造天》,直一邱之貉耳。
《玉蟾记》亦似为夺门案中诸忠吐气,然庸劣特甚。
《武皇西巡记》作者署名江南旧吏。观其序言,大约乾隆中官江南,因供应巡幸不善而被议者,故作此以指斥。词采颇丰蔚,所叙事实亦似得之躬历,非叔孙通绵蕞所习之强作解事者比。
《豹房秘史》妖艳在《隋炀艳史》上。唯《艳史》皆有所依据,而此书则多凭空结撰,犹《金瓶梅》之借《水浒》武松传中一事而发抒其胸中怨毒耳。
《伟人传》以徐武功、韩襄毅、王新建、王威宁四人为主,盖小说中之合传体也。然事迹多不经,全乖于本传。又四人功业虽可颉颃,而以人格论,则不免老子韩非之诮。
明人小说,以序述武宗荒晏,宸濠举兵,及江浙倭乱,严氏奸恶者为最伙,然多无甚价值,故不备列。
《金齿余生录》署名为用修自著,然未必真出其手,因词气多不类也。叙述议大礼事,亦多与史矛盾,唯记苗族风尚,颇瑰异可观。
《骖鸾录》叙世宗崇道事,盖《周穆汉武内外传》之流。唯书中李福建、陶仲文、蓝道行,皆实有其人,事迹则出之装点耳。
夏贵溪亦佞幸一流,人格在张孚敬下,幸为严氏所倾陷,死非其罪,故世多惜之;又得《鸣凤记》等为之极力推崇,俨然蹇蹇老臣矣。此书则极力丑诋之,无异章焞、蔡京,又未免太过。扬之则登天,抑之则置渊,文人之笔锋,诚可畏哉!小说,犹其小焉者也。
《绿野仙踪》盖神怪小说而点缀以历史者也。其叙神仙之变化飞升,多未经人道语;而以大盗、市侩、浪子、猿、狐为道器,其愤尤深,烧丹一节,虽以唐小说中《杜子春传》为蓝本,而能别出机杼,且合之近日催眠学家所实验者,固确有此理,非若《女仙外史》之好强作解事而实毫无根据者比也。唯平倭一节,诋胡梅林不留余地,不知何意?梅林将业,虽不足观,然功过尚足相掩,在当时节镇中,不可谓非佼佼者,正未容一笔抹煞也。相如江陵,将如梅林,而门人小说中每痛毁之,盖必别有不满意于当时社会者在焉。
《东楼秽史》笔力恣肆,尤出《金瓶梅》上,所不及《金瓶梅》者,彼洋洋百余回,全叙家人琐屑,不涉门外事,而此则国政,兵务,神仙,鬼怪,参杂其间,不及五十回,已成强弩之末矣。
《大红袍》笔颇整饬,非今日坊间通行之本;而一传一不传,殊觉可怪。我国章回小说界中,每一书出,辄有真赝两本,如此书及《隋唐演义》与《说唐》是也。然真而雅者,每乏赏音,赝而俗者,易投时好;一小说也,而其遭际如此,亦可以觇我国民之程度矣。尚有所谓《福寿大红袍》者,盲词也,盖就赝本更翻者,则其庸恶陋劣,无待言矣。
《梼杌闲评》魏忠贤之外史也,亦有奇伟可喜处。唯以傅应星为忠贤所生,且极口推崇之,不知其命意所在。今坊间翻刻,易其名曰《明珠缘》。
《护国录》书中所谓张阁老、朱国公者,不知指何人。叙三案事,尚未全失实,唯颇不满意于沈四明及王之采;而文致郑国泰,视为梁冀一流,虽下流所归,而不知郑之庸劣,实不足以当之。欲甚其罪,而反重其身价,世间事往往有此。
《卖辽东传》曾见传钞残本,虽多落窠臼,而颇多逸闻。惟冯布政父子奔逃一回,即涿州与东林构怨之一原因者,则阙之矣。
《瑶华传》平空构一福藩女为主,亦能别出手眼者。虽荒诞秽亵,不可究诘,然较之《隔帘花影》、《绮楼重梦》等蝇矢污璧者,倜乎远矣。
《甲申痛史》书中以怀宗为成祖后身,流寇则靖难诸臣转世报仇者。其荒邈无稽,与《续水浒》之宋江为杨么,卢俊义为王魔,及《三分梦》之韩彭英布转世为昭烈操权者,如出一辙。此固小说家之陋习,而亦可见我国民因果报应之说,中于心者深也。 成祖转生为怀宗之说,《霜猿集》等亦载之,而以流寇为胡蓝案中人,则《西堂乐府》亦有此类怪谈,彼稗官家,固无足
责也。
《陆沉纪事》自萨尔浒之战起至睿忠亲王入关止。其事迹皆魏源《开国龙兴纪》所不及知者。虽多道路流传语,而作者见闻较近,且无忌讳,亦不能尽指为齐东语也。书中于辽东李氏佟氏逸事,特多铺张;而九莲菩萨会文殊一回,稽之礼亲王《啸亭杂录》,亦非全出傅会也。
《铁冠图》此书共有三本。今所通行之《新史奇观》,即其中之一,而亦不完全,盖因有所触忌而窜改也。其一则全言因果报应,与《甲申痛史》大致相同。其一以毛文龙为主人翁,吴、耿、孔、尚皆其偏裨 耿孔尚确系文龙养孙 。而以洪辽阳为出毛门下,因至长白山,拟师边大绶故智,为神所呵,遂知天命有在,幡然归顺 此事于明人野史中亦曾见之,盖顾亭林逸事 ,殊极荒谬。唯五龙会一节 五龙盖谓世祖、明怀宗、唐王及闯、献皆逃禅,就一师受记 ,尚有所本,今说评话者,似即据此为蓝本。
《海角遗编》记常熟严械等举兵事。原本有四卷,后附题赞书中诸人诗一卷,今传钞者,仅有首二卷也。
《江阴城守记》即《荆驼逸史》中之一种,而易为通俗小说。书中四王八将,皆有姓氏,而稽之别种纪载,几若亡是公。且国初王之阵亡者,仅有尼堪与孔有德,事在滇粤,不在江阴也。大约所谓王者,系军中绰号,如流寇中混世王、小秦王之类耳,非封爵也。又当鼎革时,草泽之投诚者,每要求高爵,或权宜假借,以戢反侧,虽未经奏请,而相呼以自贵,亦未可知。苏郡之变,有所谓八大王者,亦其伦也。
《殷顽志》专记大岚山朱三太子一念和尚等之变,而于各处举义旗者多不及,名殊未称。闻尚有《沙溪妖乱志》一书,亦记朱三一念事,余未之见也。
《鲸鲵录》此书搜罗颇广,自鲁监国,越中水师及闽之郑氏,太湖之吴易黄蜚等义兵,而群盗如赤脚张三等亦附列焉。惟满家峒伏莽,地占平原,而谓有隧道可通莱州入海,则真齐东之语矣。《投笔集》中有所谓阮姑娘者,当即此书中阮进之妹,飞龙飞蛟,不知谁属。
《台湾外纪》此延平别传也。从飞黄椎埋以至克塽舆榇,首尾数十年事迹甚详备。作者见闻较近,当有所根据,惟叙次散漫,多近乎断烂朝报,不甚合章回小说体裁焉。
《前后十叛王记》国初武略,世多侈言前后三藩,而此书独称十王。盖于宏光、隆武、永历之外,加入鲁王及李定国、孙可望为前六王,而以孙延龄为孔有德婿,更其姓为孔延龄,而附于吴、尚、耿为后四王。然明之三藩,不可云叛,而孙李人格,绝然相反,又岂可并列,亦好奇之过也。然书中所记张勇激变,王辅臣、傅宏烈伪降,及射猎杀孙可望事,皆与刘献廷《广阳杂记》所载相合,亦非漫无根据者。
《毗舍耶小劫记》记朱一贵之乱也。一贵本明裔 见日本人《朱一贵事》 。所谓鸭母,其实龙孙也。惟一贵骤起骤灭,荡平不过旬月,书中时间,未免延长。又以杜君英为郑忠英,指为克之后,不知何本。
《平台记》事迹与前书略同。惟词意多鄙倍,蓝鼎元《平台纪略》序中所指,当即是书。
《年大将军平西记》脱胎于《封神榜》《西洋记》,而魄力远逊之;然较《征东》《平南》诸书,则倜乎远矣。惟合金山青海为一地,又以噶尔丹策妄布坦拉为罗卜藏丹津将帅,及以哈敦为阿奴名,本朝人演本朝事,而颠倒纰缪至此,殊令人齿冷。我乡徐太史兆韦素推重是书,大约因书中神怪各节,所谓阵图法宝者皆有寓意而偏嗜之,然不免好奇之过也,
《蟫史》此小说中之协律郎诗,《魁纪公》文也。书中主人甘鼎,盖指傅鼎,傅之材力,在明韩襄毅、王威宁右,而未竟其用,举世悼惜,故好事者撰为是书,以同时一切战绩,归传一身,致崇拜之意。但惧干忌讳,故出之以廋词隐语,饰之以牛鬼蛇神,以炫阅者之耳目。但细考之,书中人物事迹,仍历历显露 如玉石之为琅玕,余舜佐之为李侍尧,斛斯贵之为福康安,贺兰观之为海兰察,龙木兰之为龙么妹,木宏纲之为柴大纪,梅飒采、严多稼之为林爽文、庄大田。其余若群网、鹙二城,则诸罗、凤山也。青黄黑赤白五苗,则九股十三姓诸种也。五斗米贼,则川陕各号之白莲教匪也。当时朝议甚惜齐王氏之才,有欲抚之使平苗自赎者,故尊之为锁骨菩萨,别树一帜,不混于五斗米贼中。陈文述曾令常熟,为诸名士所推服,所谓都毛子者,殆即其人也。余不备述。 虽章回小说乎,而有如《庄》《列》者,有如《竹书》《路史》者,有如《易林》、《太玄》者,有如《山海》、《岳渎》、《神异经》者,有如《杂事秘辛》、《飞燕外传》、《周秦行记》者。盖奄有《水浒记》、《西游记》、《金瓶梅》诸特色,而无一语袭其窠臼,虽好用词藻,及侈陈五行祥,而乏真情逸致,然不可谓非奇作也。小说界中之富于特别思想者,除《西游补》外,无能逮者,但不便于通俗耳。按此书笔意,颇与说部中《璅蛣杂记》 一名《六合内外琐言》 相似,但彼系散篇,此为长本,劳逸难易固不同也。乾嘉中文字,能为此狡狯伎俩者,惟舒位、王昙,究不知谁作也。 或即舒位所作。盖舒参戎幕时,曾与龙么妹有情愫,其赠诗所谓上马一双金齿屐、乘鸾十八玉腰奴者是也。书中盛述木兰神通,若有味乎其言之,当非无故。而所谓桑蜎生者,意即作者自指焉。
《鼎盛万年清》此书有真赝二本。真本事迹与《南巡纪事》相出入,尚有稗乘价值。今坊间所发行者,盖赝本也,三四集下,尤恶劣万状,则赝之赝者也。 古今伪书极多,心劳日拙,已觉无谓。而章回小说之下乘者,亦复袭其风气〔如此书及《说唐》、《大红袍》、《铁冠图》之类〕,是可见人心之日下,挟叶公之好者日多,而冯贽、杨慎等作俑之流极无已焉。
吾国小说,具历史性质者,正指不胜屈。而鄙人见闻浅狭,且记忆力日减退,有志其书名而事迹不能追省者,亦有事迹了然而忘其书名者,随手掇拾,挂一漏万。海内博雅君子见之,宁无辽豕之诮?
《新世说》二 乾隆时小说盛行,其言之雅驯者,言情之作则莫如曹雪芹之《红楼梦》,讥世之书则莫如吴文木之《儒林外史》。曹以婉转缠绵胜,思理精妙,神与物游,有将军欲以巧胜人,盘马弯弓故不发之致;吴以精刻廉悍胜,穷形尽相,惟妙惟肖,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所谓各造其极也。 曹名未详,江南上元人。吴名敬梓。安徽全椒人。
引用书目
都穆《听雨纪谈》一卷
朗瑛《七修类稿》五十一卷《续稿》七卷
高儒《百川书志》二十卷
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二十六卷
王圻《续文献通考》二百五十四卷
周弘祖《古今书刻》二卷
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四十八卷
沈德符《野获编》三十卷《补遗》四卷
谢肇淛《五杂组》十六卷
王骥德《曲律》四卷
《天启淮安府志》二十四卷
徐树丕《识小录》四卷
以上明人著作
周亮工《因树书屋书影》十卷
《康熙淮安府志》十三卷
王晫《今世说》八卷
钮琇《觚胜》八卷《续编》四卷
王士祯《居易录》三十四卷《香祖笔记》十二卷《古夫于亭杂录》六卷
朱彝尊《明诗综》一百卷
钱曾《也是园书目》十卷
洪亮吉《玉麈集》二卷《北江诗话》二卷
顾公燮《消夏闲记摘抄》三卷
袁枚《随园诗话》十六卷
桂馥《晚学集》八卷
金捧阊《客窗偶笔》四卷二笔一卷
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二十卷
翟灏《通俗编》三十八卷
焦循《剧说》六卷
师范《习园藏稿鹗亭诗话合序》
之江抱阳生《甲申朝事小纪》八卷
沈涛《交翠轩笔记》四卷
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八卷
张维屏《国朝诗人征略》六十卷《二编》六十四卷
杨懋建《梦华琐簿》一卷
俞鸿渐《印雪轩随笔》四卷
梁章钜《浪迹丛谈》十卷《续谈》八卷《归田琐记》八卷
丁晏《石亭记事续编》一卷
俞正燮《癸巳存稿》十五卷
梁拱辰《劝戒近录》《续录》《三录》《四录》各六卷
姚元之《竹叶亭杂记》八卷
林昌彝《射鹰楼诗话》二十四卷
张祥河《关陇舆中偶忆编》一卷
陆以湉《冷庐杂识》八卷
倪鸿《桐阴清话》八卷
焦东周生《扬州梦》四卷
叶廷琯《吹网录》六卷
王侃《江州笔谈》二卷
谢章铤《赌棋山庄文集》七卷《课余续录》五卷
《同治山阳县志》二十一卷
严元照《蕙杂记》一卷
吴玉搢《山阳志遗》四卷
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六十卷
采蘅子《虫鸣漫录》二卷
《光绪江阴县志》三十卷
《光绪嘉兴府志》八十八卷
昭梿《啸亭杂录》十卷《续录》三卷
陈康祺《郎潜纪闻》十四卷 《燕下乡脞录》十六卷《郎潜纪闻》三笔十二卷
《光绪淮安府志》四十卷
俞樾《春在堂随笔》十卷 《茶香室丛钞》二十三卷《续钞》二十五卷《三钞》二十九卷《九九消夏录》十四卷。
邹弢《三借庐笔谈》十二卷
金武祥《粟香随笔》至《五笔》各八卷 《江阴艺文志》一卷
李慈铭《荀学斋日记》十卷
杨文会《等不等观杂录》八卷
以上清人作
周桂笙《新庵笔记》四卷
吴沃尧《我佛山人笔记》四卷
《小说小话》
易宗夔《新世说》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