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一年啦——我想做什么样的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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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四年,我翘过无数次专业课。但唯独大一,我没缺过一节基法课。
大一教我基(础)法(语)的老师叫Madame Poisson(鱼女士)。她的课主打一个包罗万象——
单词教的少,备受争议的萨科齐最近又干嘛了聊的很多;
语法讲的少,邓玉娇案这类公共事件跟我谈的很多;
例句练的少,给我们推荐《锵锵三人行》之类吹水聊天节目,或者安利《文涛拍案》这类时评法制类节目特别多。
大一毕业时,Madame Poisson给一人发一张白纸,说你们写下对我基法课的意见和看法,不用写名字,我只是做一个教学调研。我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最后总结了一句话,我说,你的课根本就不是基础法语课,你的课其实是:走遍世界。
白纸上交的第三天,Madame Poisson找到我,问,你小子,把我的课说成是走遍世界。我说,这不比法语有意思多了……不对啊,不是说匿名评论吗,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大二开始,Madame Poisson就又去带大一新生了。所以从大二起,我把基法课翘到地老天荒——那个死抠动词变位、名词阴阳性和虚拟语态的男老师实在是太无趣了,无聊到我偶尔去上的一节基法课上,他把红色毛衣内外穿反了,我和同桌在台下嬉笑了起码十分钟。
后来我才知道,好的教学一定是有张力的,是让你“走遍世界”的,而不是压着你的头,敦促你背几个枯燥的动词变位。
后来在杂志工作时,我有个领导是研究《红楼梦》的专家,出过好几本书,主题是由红学隐射的现代社交和职场新规则。我问她,为什么你写的红楼梦和其他人不一样?她说,我看的时候就觉得,这一幕不就是我在职场里经历的吗?书里的人不就是我身边的这些怪人吗?乱糟糟又甚荒唐的境地,不就是每个现代人的个体困境吗?
进入职场后,我有相当长的时间在媒体工作,见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我也慢慢知道,好的内容,也一定是有张力的。
2
7年前做“90年代”专题,采访导演英达时,我问了他一个问题:都说《我爱我家》是你的代表作,剧中这么多人物,你最喜欢哪个?为什么?
他想了想答:我最喜欢傅明老人。我们做过民调,人气最高的角色就是老傅。但其实这是一个差点夭折的角色,90年代初本子刚出来的时候,一直有反对这个角色的声音,觉得你怎么把国家一老干部,写得这么不拘小节,这么斤斤计较,这么表里不如一啊?后来人大副委员长王光英亲自拍板,说这个角色有意思,很有趣,但更重要的是他很真实,不虚伪,不端着。这样,我们才保住了一个能文能武,又红又专,亦工亦农,亦兵亦官,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的傅明老人。
那是我第一次直观感受人物创作,尤其是戏剧人物形象塑造的奥妙。没有人,至少我自己不希望看见一个没有缺点的人,一个没有瑕疵的人,一个永据道德制高点的人。那不是人,也不是神——它可能就是个四不像。
大学毕业后我做了半年翻译,然后去了报纸做记者,最初就从社会突发新闻开始跑起。也是从那时起,我见识和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各种“牛鬼蛇神”:
车祸现场从一摊脑浆边走过的人,重症病房里向你扔苹果拒绝采访的人,坐在天台唱歌讨要还没到手工资的人,当然还有各种无形的,出没在新闻论坛的各种声音。
有一次我写了篇中专生在工厂实习期间猝死的新闻,遭到论坛里各种声音的围追堵截:有人说“这个记者就是吃人血馒头”,有人说“他把流量玩明白了,就是草菅人命”,有说“追堵人家学生家里人,可真行”,当然也有力挺我的,“人家就采写一篇新闻,把当事人的周边都采到了,有什么可说的呢”。
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什么叫众说纷纭。后来我把这件事跟一个自诩文青的编辑说,他回我:新闻是客观的,但记者是人,是人就会主观。你把最详细的信息采集到了,用自己视角还原一件新发生的事,这叫有角度地表达客观材料。
我说,哦,我还以为真有理中客这么一说。他把报纸卷成一根长管敲敲我的头:笨蛋,哪有什么绝对的客观!
我之前在一次直播里,聊过我这几年看过最仔细的一档综艺:《再见爱人》。这个节目有两个宏观场景,一个是一群嘉宾在演播室里七嘴八舌,谈论和品鉴三组婚姻濒临破灭,或者已经办理离婚手续的男女,另一个就是这群嘉宾在荒野、沙漠、丛林和高山上吃饭、睡觉、玩乐、闹别扭,然后原谅或者不原谅对方。
具体到从去年起做的这个“巴黎姆学研究院”的号,我最想想做的,是扛着镜头,拍下这些综艺人玩乐、烦恼的第二组场景的一个平台,而不是按照过往生活经验,对这些人发表意见,或者通过评论释放情绪的观点输出式的一个账号。
3
从去年6月21日到现在,过去一年,我可能写了十几万字的脚本。很多朋友说,你蛮专业的。我说,专业我真谈不上,但在写脚本这件事上,我确实花了点心思。
我写的最长的一期脚本,是《金枝欲孽·大巴黎宫斗秘史》,全文12000多字,念完稿、录完音,含了三片清凉糖愣是压不住冒烟的嗓子。很多朋友说,你宫斗做得太多了,不想再看了。
但事实上,我觉得这些涉及到足球场之外的内容,这些和现代企业运行息息相关的的内容,这些和人情世故纠缠在一起的内容,我觉得才是最重要的内容,是理解现代足球发展、职业球队内部运转机制,以及作为现代企业属性的俱乐部日常运行的常识。回归常识,才能回归对足球这项社会属性极高运动的了解和认识。
至于讲述、还原一件事的方法,我一直深受汤姆·沃尔夫(不妨让我装一下)新新闻主义的影响,“疯狂和最大限度地采集事实和细节,然后用最让人听得懂、让人产生共鸣的办法写出来”。
这种情节式、小说式的脚本写作,肯定不是所谓最客观的讲述方法,但一定是让我最舒服的讲述方法。当然肯定会有人不习惯、不喜欢这种讲述方式,就像当年去现场的一篇突发新闻都能在论坛引爆各种声音一样,每个人的家境、背景、经历和脑袋瓜子都不一样,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赞同的你声音呢?
所以过去的一年里,我只删过三条评论,它们都是同一条评论,都是涉嫌对球员进行种族歧视的评论。除此之外,我没有删除过任何一条评论。我觉得这样既没必要,又没格局——
只要你不说脏话,不发表敏感眼泪,不进行人身攻击,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过我不赞成,也极其反感搞批斗、选队站边和无休无止的斗争。这些都是我过去离开职场的主要原因,我希望走进一个边界更广阔的创作空间,而不是重新进入一个充满恶斗的线上版职场。
当然我也在后台收到过无数朋友的建议,比如你能不能多讲讲球场内的内容,比如某个球员的技术特点等等,我想说的是,我尝试过,但那不是我擅长的,也不是我能驾驭的。就像我一直觉得,好内容是有张力的,我觉得那些内容只有体育评论员、评述员和持有教练资格证的专业人士才能做好,而在我浅薄的认知范围里,这些不属于我认为“有张力”的内容。
就像没有人愿意被别人强迫做任何事一样,大家就不要强求我做那些我不擅长、也不感兴趣的内容了,应该可以吧哈哈。
我为什么做姆学呢?因为我想做最懂足球的文化类博主,最能八卦蹴鞠的泛生活类自媒体,最有社会属性的足球类up主,最有张力的姆学跨界平台。
随着年纪的增大,我越来越习惯和能对得上话,能有共同话题的人一起玩儿,对通过辩论、说服别人愈发心灰意冷和没有兴趣。所以如果你还是认为,姆学只是和姆巴佩有关内容的话,我只能引用姆巴佩之前在新闻发布会上的一句话了:
我接受你的表达,但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不过我可以保证一点:我不会删除你写下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