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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我只活七天

2022-06-13 22:33 作者:Loky_  | 我要投稿

#飞行#

困了。

她懒懒地走出了阳台,拿起架子上的牙刷准备洗漱。水槽里漂着一块黑色的物体。她推了推厚厚的镜片,确认了那不是长着很多条腿的爬虫。

记得之前洗漱的时候遇到过。还拍了照片发给了当时的暧昧对象,告诉他自己很讨厌这种多腿的生物。可是此刻她眯起眼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当时发送的对象是哪一个。

没什么意义。她挤了一大块厚厚的牙膏,把牙刷塞进了嘴里的时候,她想道。

没什么意义。

那样的对象,那段时间,那些暧昧的语句,和一如既往的循环过程,都没什么意义。

那是与现在的“自己”已然割离的部分。

可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依然会在下一段类似的时间沉沦。


关上阳台门,她把两个台灯留下一个。

更喜欢暖色的那个。

前些天做日语阅读题,有一篇文章说,冷暖色灯光会让人对时间的流逝有不同感知。

同样长度的时间,冷色系灯光会让人觉得它短暂,暖色则会让时间延长。

冷色。蓝。她明明喜欢蓝色。

浦肯野现象。南北极。纯白的寄居蟹。

可是暖色的台灯让她安心。有流泪的冲动,像到了陌生的山顶凝视远方的小镇。

唔,别想得太远。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回到了现在的空间。

睡前要护肤。她打开女孩世界亳不稀奇的瓶瓶罐罐,开始把里面的液体往脸上拍。

手碰到皮肤的过程中,她确认了自己还活着。


每个人所期待的寿命有多久?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并不如通常逻辑上的一致。

尽管很多人潜意识里都会觉得大家都希望活到很老,可她身边短暂地重要过的人,在这个问题上意见都出奇的统一。

那些男孩在十几岁的年龄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终老。他们都觉得自己不会活过三十岁。

嘴上说着“别这么想”,可实际上她却觉得这样的他们很可爱。

觉得自己只能活到三十岁的男孩。远远比那些想活到一百岁,还指望科技把自己冻起来 去遥远的千年以后看一看的人类迷人。


她关了灯,检查门有没有锁好,开始窸窸窣窣地脱掉身上棉质的衣裤。

思绪没有停歇。


如果把每个人的人生都画成一个进度条。

只能活三十年的人,相比能活七十年的人,每一天所占据的比例就会更多。

所以她坚信,觉得自己只能活到三十岁的人,他们的每一天是更耐人寻味的。

并不是他们真的会在每个日子里做出什么特别的事情,而是他们在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潜意识里就在给自己倒计时了。

“我的人生已经走了多半。”

在被中年人认为最宝贵的青春里,他们却想着。“我的人生已经走了多半。”

这是热烈而奢侈的反差。

而这件事情真正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其实每个人,包括她,包括想活到一百岁的人与这些男孩。包括我和你。

明天都可能会死去。


拉开床帘。这个空间全是自己的味道,让她非常安心。

戴上耳塞,滴了两滴眼药水,把自己包裹在了令人安心的沉默和黑暗之中。

她喜欢绝对的安静。

每个夜晚,就是在这样的世界之中,她在水面轻轻放下颤动的意识,等待它渐行渐远。

可是今天失眠了。

失眠的过程,就像没能切断连接着意识的那根鱼线。恍惚之间被什么所刺激到一般,那根线忽地收缩,意识就又被拉回来一截。这样的往复循环。

很多个飘荡的、半流体的梦境。她的意识从里面穿过,却又没办法与它们融合。

总是在不知道哪个点,就被“刷”地扯回去了。

别这样。她有些生气地在心里默念。随便哪个都好,停留在里面吧。

粘腻的、闇昧的梦境。要去。

然而,与愿望背离,这才叫做失眠。

算了。尝试了几十种不同的睡姿之后,她放弃了这个想法。那就醒着吧。既然思绪这么活跃的话。

构思了一下新小说的主题,想了想平日里不会去深究的问题,果然最后还是停止在了“爱”之上。


她很容易陷入爱情,也很容易厌倦。

因为她所追逐的特别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一条标准线。

被局限于特定的领域,被局限与能让她产生感电的想法。被局限于声音与风格明显的旋律。

于是这就不特别了。因为有了框条。

真正的特别是不应该有界限的。可她做不到那样的包容。

在某些事情上她心胸极其狭隘。在另外的地方却又十分大度。

她渴望的是世界的异质部分,却又渴望同质的连接。所以她会永远被“同样的感电”吸引,热情却也会永远因“趋于无趣”而消退。

站在大多数人类的角度,讨厌她倒也正常。


飞行。

当放弃了睡眠之后,它又会悄乎乎地不期而至。小孩脾气的睡眠。

恍惚之间她意识到了这是梦境,但是又好像没有意识到。

在那之中是没有见过面的、在网络上认识的女孩儿。都不记得去认识的契机了,在对方的列表躺了好几年,也没怎么说过话。

但是她喜欢那个女孩儿。当时认为她特别。

最悲哀的事情,是看着她慢慢变得不再特别,她想。

如果可以的话,之后要拿出勇气,想和她见面。

梦境里面她们乘坐在一辆小小的游轮,它被日出晕染成金黄色。摇摇晃晃、她知道自己晕船,但没让梦境停止。

里面是暖色系的灯光,没有床,被子铺在木制地板上。她们关掉了灯。

呼吸,发藻的气息,触感。

外面是海。


#洋兰#

8:30起床。闹铃只响一分钟。

上午去图书馆。午餐。下午看看日文原版的小说。去拿零食包裹。晚上看电影。

在很多个地点反复移动的话,她会很安心。耗费在路途上的时间是必要且合理的。听歌。偶尔想些什么,偶尔什么也不想,那是可以浪费也没关系的时间。“我正在前往着哪里。”不同于等待,也不同于告别,是“我在前往那里。”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她还在玻璃的另一端。世界被它划分成两块。

海里与岸上。此时的她还在陆地上捡着石子,还能相信那是其他星球的碎片。


打了个呵欠,她懒懒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含量100%的黑巧克力。翻了翻手机,最近MBTI职业性格测试结果似乎又开始泛滥了。

16型人格。对应关系。

说实在的,她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enfp。


被朋友怂恿着测过一次,得到了这个结果,但之后也就没有再留意。

给自己贴上四个字母的标签,去寻找同样字母的同类。这样的过程,在她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是个中性词。

说到底,为什么大家都在给自己贴标签呢。她想。自己似乎也有过那样的阶段。在空间写很长很长的置顶,用自己觉得值得列出来的事情一条条填满空格。

“似乎我所涉及的领域越多,我就越特别。似乎我把它们摆出来,就会找到同类,或是让他们找到我。”

她笑了笑。

她确实也曾执着于去寻找同类的想法,在日记里写大段的文字。最后却确信了,这是极小的概率,不是给自己多贴几个标签就得以实现。

再说了,自己做的测试得到的结果,确率并不是100%。她想。

那只是那一刻的那个自己在那个瞬间的想法,在可数的选项里快速得出最接近的选择。或许明天再做一次,结果就不一样。

可是在得到了四个字母之后,下面会有小段的性格分析。总会有符合的部分。“我被剖析了,也被看穿了。这很可怕,但是也是好事,因为我并不孤单。”

这样的想法。于是兴高采烈地贴上了这个标签。与同样标签的个体就获得了相视一笑的权利。

其实也并不排斥,只是自己对这样的过程不感兴趣罢了。在逐渐变得闷热的天气里,她用食指缠绕了自己的发丝。

何况,人格这种东西。不是所有人都只有一个。


相比MBTI,她反而对血型更感兴趣。

或许是因为在十多年里一直确信自己是O或者B,结果却是A。

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她的心情很奇妙。像是硬生生地被压在手术台上进行了全身换血。

我居然是A型血啊。感觉像是遥远的一群人被拉到了眼前。

毕竟眼前蓝色与黄色的试剂。它们所代表的结果,确率接近100%。

这样新鲜的心情,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就连现在再次想起,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居然是A型血。

她没在MBTI的分析页面停留过。但此后见到血型有关的知识都会多看两眼。虽然也并非抱着要去相信的态度。

但根据不完全统计,在所有血型之中,A型血人类的寿命最短。



#鹦鹉螺#

戴好口罩,拿上伞出门。

她所在的城市需要伞。永远徘徊在快晴与暴雨之间,哪种天气都离不开。

因为讨厌口罩与框架眼镜摩擦的感觉,她戴了隐形。

隐形眼镜本身也是异物。但是眼球接纳它之后,看到的东西就更加清晰了。

对于身体,这就是一个挑战。身体总是在接受各种各样的挑战。这很有趣。

但是比起心脏,它的战争便显得幼稚了。

摇摇欲坠的心脏。稍有不慎就会受伤的心脏。

她叹了口气。好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用保鲜膜包好,装进铝制的易拉罐,装进冰箱。

无法控制也无法分析的东西格外讨厌。

降水,概率,空气。今天也是个雨天。


面对雨天,有两种方法。要么穿凉鞋,要么穿靴子。


从不得不去的地方回来后,她换下了被打湿的衣裤。

一般来说,这样的天气她更喜欢缩在密闭空间,开着小小的暖色台灯,看书、电影,或者画些什么。

在好像永远不会结束的雨声里。在模糊掉白天黑夜的界限的灰色里。

雨是一种屏障。隔绝性物质。能吞并许多微小的杂音,让不得不打伞的人类之间形成安全距离,也会冲刷掉很多增加警察工作量的犯罪证明。

这样的意义上,她喜欢雨天。


偶尔她会只想和自己生活。和只能活七天的自己。

完成一次自杀,然后将之前的自己、与那些零落的想法尽数遗忘。

就像绘本一样。她想。被塑料质的圆圈装订在一起的纸张。完成了,就撕掉。


她画画很糟糕。但毕竟喜欢画画。

她所说的喜欢不是用电子屏幕里的软件。拿起画笔,去一个新鲜的地方,或许人来人往,或许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她会打开那个便携的48色水粉盘,再挤出塑料软管里的丙烯。

颜色。

感觉下一个想写的故事会与颜色有关。

对于她而言,不同的颜色就像水族馆里各个箱子里的鱼。相同的部分不过是在水里呼吸的能力。除此之外,全然不同。

把画笔在不同的色彩里沾湿的过程。忧郁的、邪恶的、混沌的、骄傲的、纯洁而庄重的自由感。她变成放大的鱼。

因为爱着这样的感觉,她拿起笔。


下雨天的她是鱼的一种。


感觉要失控的时候。要被雨水带走的时候。如果不用颜料的话,就想想喜欢的东西。不如说,列举。

江国香织的文字。

ヨルシカ。n-buna。

蓝色、夏天、寿喜锅。

像没有线索的填字游戏。但这样的过程每次都要进行许久。寻思再三后,最后写下来的寥寥无几。

因为很多个喜欢的瞬间,那样的热情已然消退了。

那是之前活着的她的喜好。不应该混淆。

但当其他人记得那些喜好,她会很开心。“她们还真的存在过啊。”的实感。

“我是她们的连接。”这种实感让她对过往产生爱怜。于是她看着那些时间的文字,像看着在无数次物种大灭绝里挣扎着存活下来的鹦鹉螺。

她对鹦鹉螺产生爱怜。这种匍匐在海底的生物,无法分辨颜色。


#游行#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个体呢?

喂。她拿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你究竟是怎样的个体。


到了季节更换的时间了。

在这样的时间里全身所有的感官都格外敏感,稍有不慎就会被潮湿而晃荡的情绪给拖走。

总有一些类似记忆的东西储存在季节更换的缝隙里。像被卡顿在那里的透明的、颤动的粒子,在特定月份的末尾被“呼”的铺散开来,固执地想要渗透到感官的每个角落。

她想,得写些什么东西了。文字也好,旋律也好,得写些什么东西了。


打开录音机与备忘录,那种混沌的渴望却无从落脚。

想表达出来的感觉总会像液体一般流逝掉。即便反复得倦怠,还是会流逝。

啊。写不出来。文字音乐什么的。写不出来。

不懂去爱一个人的心情。没有真的恋爱过。所拥有过的感情,最高也就停留在对人类的好奇之上了吧。她想。

但是她确乎是永远在好奇着的。对人类。对模糊的,“喜欢”的定义。

“我接近了多少呢。”

“我现在所拥抱的感觉,是百分之多少的喜欢呢。”

拥抱与接吻。皮肤上残留的、湿漉漉的、触角般的气息,颤抖的余韵。想要搞懂那样的残留物是否是爱意的证明。这或许是她将用无数次实验来研究的课题。


最近她总在收集些什么。也总是在向现在好奇的那个人类提问。

与普通的“恋人之间的提问”有所不同的是,即便那是与恋爱有关的问题,她内心并没有渴望得到的答案。

女孩们喜欢给恋人出题。简单的也好,难题也好,实际上或许只是单纯的解谜游戏。线索的数量随心情而定。但那些线索或许都通往一个确定的答案。期待着所谓的恋人到达的终点。

但她在问出这些的时候,想要的单单只是一个回答罢了。坦诚的回答。

对于忽然出现的问题,真实的回复会很有趣。发问的意义或许就在这里。如果为了靠近谜底去淡化这样的多样性,那会很悲哀。


因为好奇心的延伸会带来各种不同的体验,她写诗、日记与歌。

她喜欢记录,留下快乐的罪证,虽然也不是一定会拿出来与人分享。

因为那样的记录,让她感觉她离爱意靠近了一点点。


反复描摹着爱意的她。或许正因为不懂爱意的定义,才会去创造吧。在每一次迫不及待的、耽溺的时间里。

但可以确定的是,当那样的心情出现的时候,与文字的游行不用这样绞尽脑汁。


但好奇心也总会有枯竭的时间。在这样的时间里,她的记录长出棱角。

“如果我能把那样的心情估计出来呢。如果把现有的、既定的、借助不同人类获得的情感借助不同的表达得到一个答案的话,在它真的到来的时刻是不是就不至于手足无措呢。”离晃荡的失重感最远的时候。反而最容易去用理性刻画爱意。

或许这其实也不过是一种安慰形式。因为现在那里空缺着,于是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暗示它的未来形态,或许就不会那样不安。但是在这样的时间里,那些被创造出来的、没有对象的爱情诗的局限性,在于那些基于幻想的欲望有着时效与保质期。

不止欲望,所有的事物都有时效性与保质期。

现在喜欢的歌她不会永远循环。终于有了形态的文字明天不一定还喜欢。想去爱着的心情也会褪色。

所以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在唯一的当下,与想念着的个体双向奔赴。即便那只是一种概率误差。

因为能在这个年龄被心脏创造的感电,以后的自己不一定还有。


而关于那个“想在冗长而疲惫的人生里感受一次100%确率的爱意。”的、简单而纯粹的渴望。

在地球围绕那个巨大发光体公转了十几次的过程里还没有被实现的渴望。

在这个愿望的保质期来临的时间之前,是否还有遇见的可能性,她不得而知。

于是她不再因为它而不安。


其实说到底,比起执着于爱意、或是执着于要遇到那个真正独特的、无可替代的人,或许她所好奇着的,依然只不过是在那样的时间出现之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形状呢。会写什么样的文字赠予他或者她呢。会写一万零八首歌吧。会在凌晨将至的时间停驻在另一个个体的呼吸里、把这样的韵律当作前往另一个宇宙的暗号吧。

那个未知形态的自己,才是她的终极好奇。或许直到她不得不跳海的那一天,还将在好奇着。


#车窗#

终于还是到了。需要自救的时间。

她叹了口气,打开了备忘录。

想删掉所有这些文字。


实际上天气很好。一切都看起来十分合理。

没有人欺负她。

可是这样的时间就是会来。玻璃的另一端。海的中间。漂浮。

她把发丝缠绕到了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从不同的方向绕过去,拉紧。

比她以为的要硬,韧性很好的发丝。它在力的作用之下慢慢没入指尖,形成了深深的沟。痛感。它慢慢变成印记,在深红的肉块间形成青白色的条纹。

松开,然后再拉紧。

这样的痛感是愉快的。与十几年前拿刀片不断划破指尖的自己类似。解脱感。

六七岁的自己一定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的意义。她也在不安着吗?

已经想不起来了。


偶尔她像误入了宇宙的未定名星座。在有规律的、循序渐进运行着的空间里忽而变得惶恐。

轨道。密密麻麻的、交织缠绕的轨道,一条也不属于她。不管是行星还是恒星,看起来都那么幸福而遥远。

只有她的轨迹如同坏了的烟花爆弹,不小心点燃了火般茫然地横冲直撞。如果碰触到那些星球,会被弹开的吧。她想。

唯独藏匿着的黑洞会接收她。吞噬。

她总会在不知不觉间陷落进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救已经变得困难。

可她需要。

在不同的周期作为不同个体的她陷入的是不同的漩涡。离开的路径不会相同。她已然明白这是永久性的课题。

角度。方向。脱离引力。与孤独一体化的方法。切断连接。寻找。


等待无济于事。

等待是最无用的应对方法。等同于逃避。

正因为自己糟糕到了极致,所以不能放着她不管。


她知道自己会写很多的自救记录。可是在下一次这样的时间,她并不去看。

因为她明白她缺少的是什么。因为现在的一切都合理得可怕。

要改变一下思路。找到意义。当下与此刻都没有浪费。她需要向自己确认这一点。她需要让自己相信这一点。

也就是说,已经存在的东西或许没有再读的意义了。

但在这样的时间,对任何事物的感知都会变得愚钝。就像在睡眠的过程里意识不到睡眠的存在,她只是在呼吸的同时死去着而已。

保持鲜活的思考去创造特别。永远做一个贯彻着这样的觉悟在生活着的生命体,太难了。

她尝试了建立各种各样的连接。但是果然还是太难了。


“一成不变的人生。”光是想想都会很绝望的名词。

晃荡期的出现一定是恐惧的积累。焦虑或者质疑,关于太长太遥远的东西,太近太绝对的东西,在意的人,名为生活的循环。

如果没办法逃走,就会成为循环的一部分。

唯独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想要。

但是在这样的时间,创造故事变得困难。低气压的自己会让小行星绕道而行。等待被找到,等待连接,等待什么东西成为契机,如果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是失败了。

“如果能遇到一个明智的人可以解答所有的问题就好了啊。”“如果能告诉我现在的正确选项是什么就好了啊。”“如果能预知以后的事情就好了啊。”这样的想法只会让混沌期不断延长。会什么也没能做成就溺死。

因为那样的时间也出现过,所以这次绝对不想重蹈覆辙。


不想重蹈覆辙。那是死去的她们被杀死的契机,也是她们所具有的意义的一环。

明白这一点,会好受一些。我是与亡灵一起战斗着的,她想。

那些亡灵会变成一个窗口。车窗,舷窗或者什么。在她把自己禁锢起来的时期也能有触觉,即便记忆一定不如现实鲜活。

“她们的死亡证明也是我的存活证明。”至少不是什么都在一成不变。至少她在努力脱离循环,在看到循环着的人类会觉得可悲。

现在需要的只不过是逃亡了。


#逃亡#

外面的世界被嵌在窗户里。形成透明的结界。

她拿手指触摸了窗户。在看云,也没有。


在昨天她和前天还好奇的个体说了再见。

用“结束现在的关系”的描述。

虽然她其实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应该如何定名。


「今天下雨了

有点像要被碎掉的想念吞噬

好像马上就能哭出来 听着所有歌曲都觉得怀念

可是我不能去找他

因为告别的话是我说的

我应该要习惯这样的过程

否则我就永远会被困在这一段时间里了」


他不是我的恋人。她想。他自己明明也知道这一点。

“最喜欢他的地方,就是...”

这是还不需要自救的她所写的文字。

她想,每一次类似的过程,只有这句话是不同的吧。人类多样性。

但他,或者他们,确乎总是会从反方向解读她。很奇怪,生命体对于了解的理解很奇怪。偏偏她又会在信任的人面前焦躁而易怒。

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吧。

即便见面,也找不到理由继续上一个话题了吧。


要快点了。她必须自杀,否则就不可能再次活过来。

做出这个决定后,作用在她身上的便也只不过是混沌的余韵。

做出这个决定后,难过便已然与类似恋爱的情感无关。

不只是与特定个体的告别。告别只是仪式的一种。所有的、与上一个自己有关的事物,都是那颗心脏连接的血管。那颗沉重的心脏应该要去海底长眠了。


「偶尔真的会需要这样的时间

把一直以来都在听的歌单随机播放 让它们的歌词在眼前流动 一首又一首

那么多个自己 死去的自己 就从我面前交错而过

让我明白 她们真的 真实地存在过

我能变成现在的模样 是无数个死去的她们留下的痕迹 在我之前 她们已经无数次打败探头探脑的糟糕情绪 无数次寻找到了打开下一颗星球的钥匙

那些时光 承载着太多太多温柔的力量 因为她们的痛苦与快乐都奇迹般地真实 最后都变成同样的温度 融合进这些旋律 一遍又一遍 

我看到的世界 生活的世界 旅行的路途里观察到的世界 从书本与屏幕里获得了感电的世界 就在这样的时间里如数重合 我不断地被在这些时间里拋来抛去 我似乎哪里也没有前往 但是却停驻在了很多地方

我需要想念那样的时间 想念每个夏天都会如约而至的旅行 想念库拉马提的海岛 科尔多瓦的冰淇淋 想念差一点就摸到的小鲨鱼 跟着我红色的裙摆的海鸟 凌晨到达的旅馆 行李箱的声音 街头唱着听不懂的语言的乐队 摇摇晃晃的行程随着晕晕乎乎的大脑酝酿出不同的气味 被身边欢呼着的人潮的声音吞噬的时间 在飞机上混合冰淇淋与红茶的时间 在看不到海的尽头的小屋 开得过冷的空调 在潜水艇外黄色的鱼群 阳光变成薄片状 在骆驼的背脊上 在雪山的高处 我微微发烫的额头被冷空气触摸 就连心脏也在激动得颤抖 在睡不着的夜里也不害怕失眠 因为那是与日常脱离的日子 那是连恋爱的讯息都跨过了时差的日子 那样的时间里我就像看电影一样看着自己 我只需要享受好当下 那些已然变成过往的当下 留下的痕迹是否仍然作用在现在的我身上 我全然不知

但是在雨期 死去的每一个我都会发光

要到什么时间 我才可以再次去往世界的不同角落呢 拿掉蒙蔽了口鼻的三层薄片 认真地呼吸 然后偷偷寄存一点点力量

以便下一个活过来的我有岛可以逃亡。」


现在耳机里循环的歌是柊南的なないろの朝,手机电量只剩20%。她还想写些什么,却又停下了手指。

她已经不期待这样的日记有人能看懂。


但她的自救成功了。


#夜行#

记忆的触感。幸福和悲伤的感觉或许只有在它们消逝以后才被体会。“感情”。她想着,拿手指碰了碰玻璃。


舷窗外是夜晚。

今天下雨了。或许是因为暴雨,比预计的起飞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在气流之间,机翼在缓慢而努力地颤抖。

她正在前往满是阳光的岛屿。把这座城市的雨期抛在身后,去海边。


她一直喜欢在这样的时间里写些什么。几年前还喜欢用纸笔,后来便将那种有些麻烦的方式给抛弃了。

什么时候开始讨厌麻烦事的呢。之前明明还会带很大很重的画板,因为感觉在飞机上画画很浪漫。

留下来很多很多字迹、线条,但有了手机之后就很少翻阅了。

想念死去的她们的频率开始变低。这是好事,她想。


在她的想念里,对某些数字有偏执般的固执。年龄。16岁的她习惯想念13岁,混沌的、长雨期的、缺氧般的13岁。那或许是第一次经历晃荡期。敏感而胆怯的年龄,偏偏有人希望看到她的恐惧。

那样的自己想念的是更早的自己吧。“难过的时候,就从过往的时间里收获力量”的想法。

但是很可爱。她想。害怕着什么的自己,很可爱。

害怕着什么的自己所拥抱的恐惧与不安,在时间里会幻化成为暖和而柔软的洞穴。

无论是16岁的自己,还是13岁的自己,都被小心翼翼的折叠,分装去了不同的屉格,用不同的人类的首字母命名。

她用好奇过的人类来标记记忆。好奇过的那些人类被时间定格,成为已然死去的她们的墓碑。


什么也看不到啊。

她把额头贴在了窗户上。在细微的震荡里,只有机翼的红色信号灯忽明忽灭。她的位置是应急逃生出口的下方。喜欢这个位置。她默念。应急逃生出口。可爱的名字。

她微笑起来。可爱的名字。

微笑变得越来越大。想把口罩都拉扯出笑容的形状一般。真好。

真好。现在所处的时间,以及马上要到来的时间,是现在的,属于“她”的时间。唯独属于她的时间。

就算不去想念她们也没关系的时间。

能见到海的话,除了当下什么都不变得重要。任何她都坚信这一点。

距离上次触摸那些咸湿的液体,确实已经很久了。


降落的提醒播报透过耳机到达了她。

短时间的航程。

短时间的航程里被制造的文字。她看了看这些被连接起来的句子。

很神奇。被记录下来的东西,很有趣。

她一直相信,文字是可以到达生命体最坦诚的部分的。如果想去了解某个特定的人类,要去看那个人类制造的文字。

在下个空白的位置里可供选择的词汇的是无限的。选择了什么来记录,是一种无意识的卸防。

这些无意识的部分被融合到文字里。通过它们,可以触碰那个生命体的脑电波。


城市的灯火再次出现了。

不记得上次听的时间,但是它出现在了她的最近播放里。她点开它。

夜行。

其实并没有特别喜欢这首歌。但是喜欢他写的所有夏天。

她是用了人生的四分之三在等待夏天的。

夜幕笼罩的时间里,人类与幽灵将没有区别。

夜行列车的轨道上,睡眠与死亡将没有区别。

只是不同的人类不会在相同的时间度过夜晚。


写完这句话,这卷文字就结束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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